第594节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是他而不是我?”陈大师愤怒地喃喃自语。我连忙劝说,称洪班本身就是巫师,有修法的资格和天赋,你既不是阿赞,又不是鲁士,怎么能找你修法。我告诉他不要多想,Nangya既然成为女鲁士,就要终身不成家。
  陈大师说:“让我不要多想?可、可她为什么对洪班这么好,我付出那么多心思,她却就是看不见?”他的语调越来越激动,我生怕被庙里的人听到,连忙让他先淡定,Nangya并不是对洪班好,而只是把他当成一个修法的师兄。以后的日子还长,我会帮你留意这边的信息,到时候你经常来泰国看望Nangya就行。
  这番话似乎并没起什么作用,这时Nangya等人从庙里出来,陈大师强压着胸中的不满,改成笑脸迎上去。
  从披集到罗勇的大巴车上,我心里都替陈大师觉得累。他对Nangya的这份执着,可以说就算年轻男人也没几个能做得到。可惜Nangya现在对尘事中的这些都完全没感觉,一心修法,看来也是有缘无份。当年Nangya在贵州毕节的深山里,就因为某男人虚伪的那句“我想给你一个家”的话,就让Nangya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对方身上,不惜给全村人落降头。那时的她冷酷无情,胸中充满仇恨和偏执。而现在的她却判若两人,成了几乎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修行者,真是令人无法想象。要么是信仰的力量,要么就是已经看透世事,也摈弃了之前的自己,这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得到的,也许这也是Nangya能修成鲁士,而我们只能当牌商的原因吧。
  回到罗勇,吃饭的时候我和表哥嫂说了可能明年要结婚的事。表哥特别高兴:“到时候提前把日期告诉我们,好给你准备大礼。”我哈哈笑着说不用,你们俩到场就行。表嫂说那怎么行,他现在就你这么一个还有交情的亲人。表哥劝我以后可以考虑全家都移居到泰国来,我说够呛,故土难离,我已经习惯了泰国的生活,但我父母恐怕不行。东北人到南方生活都不习惯,别说在东南亚这么热的地方了。而且小何姑娘这人也比较恋家,她父母也不能同意。
  两天后的下午,我突然接到陈大师的电话,他语气焦急,问我泰国的报警电话和医院急救电话号码分别是多少。我很奇怪,问为什么要这两个号码,陈大师说寺庙出事了,有个人好像已经死掉,而Nangya和洪班师父都很危急,必须马上叫救护车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大声问。陈大师竟然有些激动过度,连情况都说不清楚,只让我快点告诉他。我说你又不懂泰语,打了也是白打,电话由我来。挂断之后,我马上给老谢打去电话,毕竟这家伙在泰国呆得久,各方面也比我熟悉,我让他尽快打电话给披集当地的警署和医院,将寺庙地址和方位说清楚。
  老谢也不明就里:“洪班和Nangya出什么事了?”我让他先别问什么事,马上打电话,然后再赶去寺庙,我这边也马上从罗勇赶到披集。在路上,我给方刚打去电话,可始终关机,估计他和阿赞巴登还在菲律宾的什么地方,已经收了钱正在给某人落降头。
第1009章 不速之客
  到了披集的寺庙,我看到院子里停着两辆汽车,分别是一辆警车和一辆医院的救护车,我顿时把心提到嗓子眼,难道真有什么案件发生?刚走到正殿门口,就看到洪班躺在地上不动,口鼻流血,眼睛睁着,两名穿白衣服的医生和护士正在抢救,老谢坐在旁边流眼泪,对面还躺着一个人,也圆睁着眼睛,我并没见过这个人,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两三名警察忙碌着,有的用粉笔在地上画着线,有的在拍照。陈大师和Nangya都在旁边,看到Nangya眼圈发红,神情焦急,而陈大师紧张地走来走去。
  我站在正殿门口不让进去,警察盘问我是谁,陈大师和Nangya都快步走过来,陈大师对警察解释,说我是这座寺庙主人Nangya师父的好朋友,前来帮忙的。看到Nangya那焦急、悲伤还带着愤怒的神情,我疑惑地问怎么回事,洪班师父出了什么事。没等Nangya回答,陈大师已经把我拉到旁边,低声简单地说了经过。
  按他的说法,几个小时之前,有一名中年男子来到庙里,说是在乌汶居住的本地人,大约四十几岁。说因做生意得罪同行而中了降头,每天晚上梦游用刀砍人,还要跳楼。Nangya用巫咒感应,称此人身上有极重的阴气,必须马上救治。于是就在大殿里开始施法。
  当时,寺庙里只有陈大师和洪班,那两名僧侣被Nangya派出去到曼谷办事,要两天后才回来。因为洪班也在场,为了让施法过程更加顺利和有效,他就与Nangya共同给这名男子施咒。那时陈大师并不在殿内,而是在后面的卧室,但之间的门敞开着,陈大师坐在屋中,殿内的对话听得很清楚,也没在意。
  几分钟之后,陈大师走出房间,想到殿里看他们施咒的过程,发现坐在地上的Nangya突然不太对劲,她张着嘴却说不出话,而那个自称中了降头的中年男子则坐在对面,垂着头,身体不动。陈大师对施法过程不了解,还以为这是正常的,后来看到洪班口鼻流血,这才觉得不对,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洪班从怀里掏出那张傩面具,颤抖着戴在脸上,手里拿着一柄木刻柄铜身的巫刀,开始吟唱经咒。能看到有鲜血缓缓从面具中流出,而坐在旁边的Nangya显然好了很多,她继续念诵着咒语,但最后却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陈大师跑过去扶起她,问是怎么回事,Nangya口鼻流血,只费力地说出“快……帮……”这两个字。陈大师虽然不懂南洋邪术,但却不傻,也能看出来那个所谓中了降头的中年男人没怀好意。他不会施咒,但想从中干扰也很简单,随便找个什么工具攻击对方,让他无法继续施咒即可。或者下手重点儿,直接把他打死打残都可以。
  那中年男人之前显然知道庙里有两名僧侣,但都已经出去办事,可他并不知道还有陈大师这个人,否则那恐怕就不会这么放心地用阴咒对两人进行攻击。陈大师跑出寺庙,找了很久,才在院里找到一根粗大的木棍,但回到殿里时,却看到洪班和那中年男人都倒在地上,中年男人睁着眼睛,面无表情,但就是不动。而洪班师父脸上仍然戴着面具,手中紧握那柄刀,胸前流了大量的血。陈大师连忙过去扶,摘下面具,看到洪班鼻子和嘴里还在往外流血。而躺在旁边的Nangya也眼神涣散,嘴角有血。
  陈大师慌了神,连忙给我打电话,后面的事我就都知道了。
  他刚讲完,Nangya就愤怒地指着陈大师:“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没明白她的意思,陈大师叹了口气,说Nangya是怪他故意拖延时间,没有尽快干扰那中年男人的暗咒,否则洪班师父也不会这样。
  “陈大师不是这种人吧。”虽然我还没完全回过神来,但也听明白大概了。Nangya不再理会,但我从来没看到她如此生气。陈大师表情很复杂,刚要说什么,看到抢救洪班的那名医生站起来,对我们说这人恐怕没救了,目前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但也可以立刻送去医院继续抢救。
  老谢大声说:“不行啊,医生你得救救他呀!”医生指挥我们把洪班抬上担架,送进救护车,全速驶向医院,我和老谢都跟着,Nangya也想去,但警察不同意,必须要她和陈大师留下,因为他俩是当事人。
  在医院抢救了半个多小时,医生出来对我们摇摇头,说其实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这人完全没有脑电波,看上去似乎是受到极度惊吓,但具体的死因还要解剖,观察心脏和脑血管才能得出。
  “叔啊,他怎么能死呢?”老谢和我冲进抢救室,洪班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眼皮已经被抹上,口鼻处的血还没有擦干净,脸色惨白。
  老谢抱着洪班的头,用手一个劲拍他的脸,大叫:“洪班啊,叔啊,你能不能醒醒?医生在这里救你呢,说话啊!”床头的仪器上只有两条直线,有护士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估计是在填写死亡时间。
  有护工过来,想把洪班移到轮车上推出去,老谢拦着死活不让,说他还没死呢,他是云南苗族的法师,很厉害,没那么容易死,你们快想办法抢救。其实我也有这种想法,洪班毕竟是世代巫医,万一他只是闭气的假死状态呢?所以我对医生说:“你们再等一下,观察几天,以前就遇到过这种情况,只是假死,我这边马上联系阿赞师父来救!”
  医生互相看看,都无奈地摇摇头。但泰国是佛教国家,也是巫术大国,每个泰国人都知道龙婆和阿赞,就没过多地阻拦。医生对我说:“他放在这里可以,但如果已经有了腐败现象,那就说明不是假死,你们也不能阻拦我了,否则会有细菌感染。”我连连点头,说没问题。
  老谢让我再给方刚打电话,联系阿赞巴登,这回打通了,听说情况之后,方刚说:“这边的生意刚结束,我们没那么快回去,我马上打电话给阿赞平度和阿赞披实,他们俩法力都很强,而且住得也不远,你等我消息!”
  十几分钟后,方刚给我打电话说已经联系好,两位阿赞都在巴蜀处理生意,要傍晚才能赶到披集,让我们耐心等待。
  天气炎热,医生把洪班移到低温的停尸间。又过了两个小时,医生指着洪班的身体,对我说已经出现尸僵,身下也有尸斑,他确实已经死了。我不敢相信,但事实摆在这里,只好面对现实。
  洪班还是没能抢救过来,我难过得泪流不止,而老谢抱着洪班的尸体不松开,就说他没死,要等晚上有人来救才行。医生让我去劝,可我怎么也拉不开,没办法,只好等着。傍晚时分,阿赞平度和阿赞披实都带着徒弟来到医院。老谢紧紧抓着他们的胳膊,说:“快,快救救他!”
  两位阿赞刚走进停尸间,看到洪班的遗体,两人都无奈地笑着。阿赞披实在两年多前跟我有过合作,是方刚牵的线,现在看来已经不认识我。他对我说:“这人的阴灵早已经不在这里,死了很久了吧?”
第1010章 洪班的命运
  听到阿赞披实这么说,老谢顿时疯了,扑通给阿赞披实跪下,哀求他再想想办法。好不容易我把他拉进来,老谢踉踉跄跄地走到停尸床前,看着洪班的尸体,哭嚎着:“你到底是得罪了哪路阴神,为什么全家的人命都这么惨?让我怎么回腾冲村里去跟洪霞交待?”
  给Nangya打去电话说了此事,她什么也没说,把电话挂断。不多时,她和陈大师还有一名警察都来到医院,那名警察去找医生了解情况,看到洪班的尸体,陈大师脸上露出愧疚,我原以为Nangya会愤怒、生气、悲伤甚至哭泣,但却没有。她慢慢走到停尸床前,注视半晌洪班的脸,再慢慢从怀里掏出那张傩面具,给洪班戴在脸上,左手摸着他的头顶,低声念诵经咒。
  “到底是他妈谁干的?”我愤怒地说。
  在医生的劝解下,我扶着老谢走出停尸间,陈大师想过去拉Nangya的手臂,被她甩开,径直走了出去。
  次日,拿着医院开具的死亡证明书,由院方以专用车把洪班的遗体运到附近的某座大寺庙,将其火化成灰。我、老谢、陈大师和Nangya都跪在泰国寺庙专门用来火化的火葬塔外面,看着两名烧尸工抬着担架沿台阶慢慢走进塔中,又有僧侣抱着几大桶汽油送进去。不多时,火葬塔之上就开始冒出灰色的烟。
  Nangya跪在地上,垂着头,双手合十,不停地念诵着经咒。因为是比较简单的汽油火化,所以过程有些长,大概持续了一个小时,这期间Nangya始终在用经咒加持,估计是想让洪班的阴灵得到安慰。老谢哭得很难过,好几次都要歪倒,都是我扶住他。陈大师虽然和老谢没什么交情,但洪班的死也让他很愧疚,所以一直都在流泪。
  在寺庙等待取骨灰的这段时间,Nangya脸上的表情除了悲伤还有怨恨。说实话,和她交往近两年,无论大事小情,都没看她这么生气过。我始终觉得,Nangya与洪班之间虽然交往很少,但却有着一种微妙的交流,不同于那种常规的碰面、谈话和办事接触,但却更有深度,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交心”吧。
  而她的怨恨,显然是针对陈大师。按他的说法,因为寻找能打人的工具而耽误了施救,其实我也觉得说不通,就算你陈大师是绅士,不会打架,但在关键时刻,从后面勒脖子、掐人总会吧?用得着花那么长时间去找棍棒?也难怪Nangya怀疑他是故意所为。但也说不好,有人在关键时刻经常大脑短路,会干出很多犯二的事。
  到下午两点多钟,方刚和阿赞巴登赶到披集,当两人急匆匆地走向寺庙后院的火葬塔时,老谢刚好把洪班的骨灰盒取出来。看着老谢悲伤的神情,方刚喘着气,有些不能接受。毕竟他连洪班的最后一面和遗体都没看到,现在只有骨灰盒在他面前。
  “为什么?究竟怎么死的?”方刚质问。
  我低声对他说就不要再问老谢了,现在他情绪不好,又仔细把经过说了一遍。看到Nangya愤恨的模样,方刚也向陈大师投去怀疑的目光。陈大师知道怎么回事,连忙过来解释。方刚没说话,只冷冷地看着他。
  为了避免尴尬,我只好让大家先离开寺庙,回Nangya的庙里去再说。回到庙里,老谢一直喃喃地说那人是谁、为什么要来暗算。我对老谢简说了在香港联合开法会,和吴经理当众受辱的事。
  老谢看了看我,又看着陈大师,没说话。这时,Nangya提出,要求老谢把洪班的骨灰先存放在庙中,她要连续加持数日,让洪班的阴灵彻底得到安慰和超脱,因为她不希望洪班的阴灵始终徘徊在阴间,而得不到解脱。
  老谢点头表示同意,但说最后他还是要把骨灰带回腾冲,安葬在洪老伯或者洪霞的坟旁。Nangya说她加持之后就可以,到时候要和老谢共同去腾冲。
  陈大师对老谢说:“我有位朋友居住在广州,他拥有两架私人直升飞机,到时候我可以让他提供一架出来,先从广州飞到昆明,然后再去腾冲,这样就不用乘车走麻烦的盘山路,可以直接越过山脉,飞到洪班师父所在的村落。”
  我觉得不太妥,我们是去安葬洪班的骨灰,又不是旅游度假,何必搞得这么张扬。方刚冷冷地说:“就算能飞到腾冲,那种县城也没有航空燃油可买,到时候没油,怎么开回来,总不能大家推着走吧?”
  陈大师觉得也是,他想了想,刚要说什么,Nangya却说:“你走吧。”
《我在泰国卖佛牌的那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