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节

  这座村子刚好压在边境线上,和当初盗走洪霞尸骨那位降头师所住的村落很相似。我们出钱在村里的某位村民家里落脚,白天吃饱喝足,就开始睡觉。晚上十点来钟,村民把我们叫醒,我们趁着没月亮,悄悄乘坐村民帮我们雇的一辆旧吉普车,从村里过境到了对面的云南。那司机对地形很熟,看来是经常走私物品,开了三个多小时才停下,告诉我们由这里向东就是腾冲。
  司机要在天亮之前返回缅甸村落,就把我们扔下了。我们找到附近的村子,天亮后一问,已经是腾冲以西不到四十公里的某乡村。这乡特别穷,连车都雇不到,只能走路到附近的镇里。云南的乡村都是山路,或者盘山道,我们沿着盘山路走了两个小时,才遇到一辆既同向又愿意载我们的大货车,把我们带到腾冲。
  老谢已经要累瘫,我的两条腿也在发抖,而Nangya虽然劳累,却没像我们这样明显,而且她一直把洪班的骨灰盒放在棉布挎包里背着,也不让我帮她背。在县城,我们重新雇了汽车,再次沿盘山道驶到洪班的老家。
  进了村,有几名村民能认出我和老谢,热情地过来打招呼,然后左看右看,再朝我们身后的远处张望,最后问为什么洪班师父没回来。我们无言以对,只好装成没听到,径直朝洪班的家里走去。
  那几名村民似乎看出不对劲,就在后面跟着,低声议论。洪班家的两扇木板门上着锁头,我只好回头对一名村民说,能不能把村长找来,有事和他说。那村民连忙回去,不光找来村长,还又跟来好几个村民。
  “洪班生病了吗,怎么没有来?”村长问。我和老谢硬着头皮刚要张口,Nangya走上几步,对村长说了洪班之死的经过。所有村民和村长都大惊,两名村民情绪很激动,称我们在说谎,肯定是我们把洪班师父绑架了,要我们快交人出来。
  Nangya慢慢把棉布挎包放在地上,从里面捧出骨灰盒,大家全都愣住,半晌没说出话来。我对村长说,洪班的死纯粹是个意外,但害死他的那名马来西亚巫师也被洪班师父用傩巫咒送上西天,也算是报了仇。
  村长开始流泪,他已经有五六十岁,但真是伤心流泪,跪在地上用手摸着洪班的骨灰盒,另外几名村民干脆大哭起来,人越聚越多,有的妇女在痛哭之余,开始指责我们害死洪班。这时,村长抹了抹泪站起来,让人用工具把锁打开,他抱起骨灰盒进了洪家。
  我们都跟着进去,村长把骨灰盒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告诉村民分头行动,在院子里搭个灵棚。人多力量大,没多久灵棚就搭好了,说实话,我和老谢以眼神交流,心里都有些忐忑。我们知道这些村民几代人都受过洪家的恩惠,现在看到他不明不白地死去,心里肯定不满,搞不好还得找我们麻烦。
  但村长还是很明白事理的人,可能是看到Nangya的气质不像坏人,最后他告诉大家,不要闹事,这三位都是好人,也来过村里好几回,他们是洪班师父的朋友,不会害人。村民们也不好说别的,每天都来祭奠,络绎不绝。但只要看到我们,表情就带着愤怒,估计如果没有村长在,他们非揍我们不可。祭奠过程中,有些村民以前受过洪家的恩惠,边拜边哭,还指着我们大骂,说肯定是我们害死的洪班。
  Nangya盘腿坐在灵棚中,用自己的方式进行加持,对这些指责,她只是闭着眼睛,默默地承受。
  晚上,村长和几个男人守灵,村长因为睡不着就跟我们闲谈,说自从洪班师父几年前去泰国之后,村里有人出现什么怪病,或者怀疑撞了邪,都只好去邻村找那里的巫医,但总觉得没有洪家的法力好,而且经常没效果。
第1022章 小石头
  “最近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吗?”老谢顺口问。
  有个年轻男村民说:“就是麻五的小儿子。”
  我连忙问是怎么回事,村长说,村里有家姓麻的,排行第五,所以叫麻五。他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最小的儿子小名叫石头,今年八岁多,刚开始上学。前阵子他淘气,去村后山和姐姐抓兔子玩,结果天快黑了也没回来。被麻家人在山里找回来之后,发现儿子满手都是土,指甲也破了,好像用手刨过坑似的。而且受了什么惊吓,变得胆小怕事,晚上经常惊醒还尿床,可问也问不明白,十几岁的女儿也说不清。
  而且石头又多了个习惯,喜欢吃鸡。每次吃饭的时候,石头捧着碗,嘴里都要念叨:“我要吃鸡。”开始父母以为是儿子馋,也没怎么理会,可后来发现儿子一日三餐都会说这句话,但也不多说,也不闹,似乎只是说说而已。不只这样,最奇怪的是,石头有时候晚上会自言自语,好像在和一个看不见的人对话,内容很难懂。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我和老谢都向坐在灵棚下的Nangya望去,之前我对村长介绍过Nangya的身份,他就问那位从泰国来的女法师是不是也会驱邪,我说当然会,让他明天把麻五和他小儿子、女儿都带来,村长连连点头。
  次日清晨,村长就带着麻家的几口人来了,不光有麻五和他的一双儿女,还有麻五的老婆。女儿个子不矮,大眼睛扎着辫子,那个生病的小儿子神情拘束,看来是比较认生。在村长的介绍下,我们得知麻五患有比较严重的风湿病,劳动力有限,家里又有三个孩子要上学,重担都在他老婆身上压着,日子很艰苦。
  “石头,你今年几岁啦?”老谢蹲下来,摸着他的头顶问。石头看了看父母,见两人没反对,才怯生生地说了句“八岁”。我分别问了石头和他姐姐几个问题,这个石头也不知道是胆小怕事,还是生病后不清醒,说话的条理并不清晰,也无法联系成完整的情节。而再问他姐姐,小丫头只说那天带着弟弟去山里追兔子,后来在某山坳里,弟弟钻进一大片杂草中,她就在外面喊,可弟弟好久也没出来,她想进杂草里找,却不小心崴伤了脚,坐在地上喊弟弟,直到傍晚快黑天,才看到石头从里面出来,也没怎么说话,就呆呆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姐姐。姐姐勉强爬起来往出走,石头在后头跟着,走得很慢。后来麻五带着人进山来找他们,两人才回了村。
  老谢问:“小石头啊,你在那片杂草里有没有抓到兔子?”石头摇了摇头。
  “那你看到了什么?”老谢笑着问。石头眼睛紧盯着老谢的脸,也不回答什么,我又问了两遍相同的问题,但石头就是不回答。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几分紧张和恐惧,这时Nangya走过来,伸手轻轻抚摸着石头的头顶。
  这时,石头忽然浑身发抖,嘴唇也在轻轻颤动。老谢看了看我,刚要问什么,却听到石头说:“什么时候才有鸡吃?”
  我连忙问:“你很想吃鸡吗?”
  石头仍然说着:“要吃鸡。”也不正面回答我的话。麻五叹了口气,说这孩子现在成天嚷着要吃鸡,可家里穷,吃饭的时候哪里有那么多肉。Nangya后退几步,看着石头片刻,就拉着他的手走向后院。麻五的老婆连忙在后面跟着,我们几个也紧随。看到Nangya带着石头来到后院,进了杂物间。这间房不大,就是平时用来堆放杂物的,我看到墙角有好几个大布袋,就知道是用来装巫书粉的。想起以前洪班独自在这里居住时,就是默默地一个人筛弄这种粉末。现在粉末还在,人却已经作古。
  Nangya带着石头走进杂物间,关上木板门。外面的人都很疑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老谢让大家不要围观,先回前院去坐着,Nangya师父肯定有她的用意。
  我猜测,既然Nangya选择了杂物间,应该是因为它没有窗户,可能是要找一个完全没有日光的环境吧。
  十几分钟之后,Nangya和石头来到前院。麻五连忙过去,拉过儿子左右打量,没什么变化。Nangya对村长说:“他身上有一个老人的阴灵,只有左臂而无右臂。”
  “这、这是什么意思?”大家不解。老谢告诉大家,刚才Nangya师父是要找一个阴暗的地方,才能感应到阴灵的存在,效果最好是在晚上,到时候还要再查。麻五连忙对Nangya说求你好好看看我儿子,Nangya点了点头,让他今晚十一点钟的时候再来,要带着石头去村外,找个偏僻的地方,才能更清晰地感应到阴灵的存在。
  麻五夫妻带着一对儿女走了,周围的村民都半信半疑地看着Nangya和我们,眼神中全是不信任。
  到了深夜,麻五夫妻又把石头带来,Nangya让他们跟着自己,出村后朝后山走去。今晚是阴天,月亮也没什么光,我、老谢和麻五夫妻都打着手电筒,Nangya牵着石头的手,来到一处比较平坦的地方停住。她让我们远离,不要干扰,而且要关闭手电筒,也不要随便出声。
  我和老谢带着麻五夫妻走出去大概两百米左右,坐在地上等待。麻五刚要问什么,被我用手势阻止,示意他不要出声。我们几个人伸着脖子张望,只能勉强看到那边Nangya和石头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过了二十来分钟,麻五的老婆忽然指着那个方向,我和老谢看去,勉强能看到石头那矮小的身影慢慢行走,而Nangya似乎还站在原地不动。石头越走越远,渐渐已经看不到了。麻五夫妻都有些焦急,看着我,却又不敢出声。这时我看到Nangya也开始行走,但却不是跟着石头,而是朝我们这边走过来。离得近些之后,Nangya对我们招手,好像是让我们跟着她。随后她才折向石头行走的方向,慢慢走过去。
  我和老谢连忙坐起来,示意麻五夫妻跟着,在黑暗中,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Nangya后面,我心想石头去了哪里,会不会跟丢?
  不到十分钟,我就又看到石头的小身影了,毕竟他人小,步子也短。这时Nangya开始低声念诵经咒,石头走得快了些,朝一片杂草处走去,我们也加快步伐,但石头已经拨开比人还高的杂草,一头钻进去。
  来到这片杂草前,麻五刚要伸手去拨草,Nangya却示意他不要动,让我们等在外面。过了约十来分钟,Nangya对我们点点头,指了指我手里的手电筒,先走进杂草中。我明白她的意思,是可以打一支手电筒,就按亮手电筒随后跟着,老谢和麻五夫妻也跟过来。
  这片杂草还真是茂盛,左拨右钻,而且还是个坡,应该是处于一片小山坳里的。约走了百十来米,看到Nangya站在那里,而小石头就在她前面,看着地面,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我们走过去,我用手电筒小心翼翼地照着,看到石头面前的地面有个坑,边缘露出一部分青石。这些露在外面的青石呈九十度角,虽然面积不大,还长着绿苔,但却很平整,明显是人为刻成的。
第1023章 吃鸡
  石头呆呆地看着那个露着青石板的坑,我用手电筒照过去,坑里黝黑,什么也看不到。Nangya提高了念诵经咒的声音,这时看到石头又往前走几步,蹲下来,把脸对准那个坑,开始呜呜呜地哭。
  麻五夫妻互相看看,虽然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我猜肯定是惊愕加害怕无疑。石头说:“没有鸡吃,没有鸡吃,怎么办。”
  Nangya盘腿坐在那个坑的旁边,经咒在继续着,伸出右手,掌心对准坑。石头忽然爬过去,好像是想往坑里钻,我连忙拉住他,Nangya向我和老谢招招手,又指着坑。老谢低声告诉麻五,让他快去多叫几个人来把坑挖开。
  麻五转身刚要走,Nangya说:“带一只活鸡。”我连忙把这话告诉麻五,让他快去愉回。Nangya用手按住石头的脑门,暂时让他安静,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远处传来隐约的说话声,看到麻五带了七八个男人,都手持铁锹、砍刀和尖镐等工具,而且村长也跟来了,手里拎着一只活公鸡。我们走出来让到旁边,这些人将杂草砍倒,再用工具去挖那个坑。先以尖镐撬开青石,我在旁边看着,好几支手电筒照进去,能清楚地看到里面有一口深红色的棺木。可能是因为云南多雨,里面积了很多水。
  转眼坑已经被完全扩开,麻五问村长是不是要把棺材弄出来。村长说:“没听说过村里谁家把坟选在这里啊!”另外几名村民也都摇摇头。突然,石头钻出人群,纵身跳进坑里。在大家的惊呼中,看见石头爬上那口棺材,直直地平躺在棺盖上。麻五老婆很着急,对麻五说你快把石头拉出来,不然就要鬼上身了。
  正在麻五也想下坑时,Nangya却拦住他,坐在坑边又开始念诵经咒。麻五急得不行,我和老谢把他拦住,让他等等。Nangya摘下手腕上戴着的一串浅灰色骨珠,双手绷直,念诵经咒的声音加快。
  躺在棺材上的小石头伸出左臂,说了句“我要吃鸡”的话,Nangya向村长抬了抬手,我从他手里接过那只活鸡,顺着坑扔进去。说来也怪,那只鸡掉进坑中之后,居然扑着翅膀跳到躺在棺材盖的石头身上。石头左臂迅速而准确地抓住这只鸡的脖子,就用嘴咬。鸡发出咯咯的叫声,鲜血溅出,洒了石头满身满脸,棺材上也有。
  我们这些人都看傻了眼,麻五夫妻更是边看边咧嘴,估计从没见过小儿子有这么残忍。那只鸡起初还在扑棱翅膀叫唤,后来就渐渐不动了。这时Nangya又换了种经咒,石头左手一扔,把鸡甩到旁边,那只鸡已经不怎么动,偶尔抽一抽腿。石头嘴里和脸上全是鸡毛和血,看起来很诡异。
  Nangya停止念诵经咒,又朝我们摆了摆手,我连忙告诉麻五下去,他用手扶着坑边,下到里面,把儿子抱起来送上坑,外面有两个人接应,将石头提出来。他身体软软地瘫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等麻五上来之后,村长担忧地问我这坑和棺材要怎么处理才对。
  “打开棺木。”Nangya说。
  村长指挥两三个人跳进去,几个男人面露难色,中国无论什么民族,都对死人和棺材这类东西心生敬畏和害怕,苗族也一样。在村长的强烈要求下,他们还是硬着头皮下了。用尖镐撬开棺盖,老谢提醒他们用布捂住鼻子,打开棺盖的时候要转过头,以免闻到棺中多年的怏气。
  棺盖被撬开,手电筒照过去,里面有很多污泥,躺着一具枯骨,勉强能看出穿的是深蓝色的葬服,头上还包着疑似头巾的蓝布,胸前有个项圈。
  麻五说:“是个女人,因为只有女性才能戴这种细项圈,男人戴的要粗很多。”村长让底下的人在棺材中仔细摸,果然,这具枯骨只有左臂骨而无右臂。
《我在泰国卖佛牌的那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