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喂了小半碗米糊后,那孩子便在农妇的哄声中熟睡过去了,马肃风这才把那家男主人拉到一边说:“我是一个出家人,又是个粗人,这孩子是从外面捡来的,怕是我自己养不好,送于你夫妻二人可好?”
  那家人自是高兴,立刻便应了下来,并让那男人给取个名字。
  马肃风见那孩子长的清秀,眉宇之间又透着一股英气,便说道:“此子将来我希望它是文武双全,那便给他个‘斌’字,但要文多过于武,再加个‘文’字,依我看,就叫它文斌吧。”
  天煞孤星者亡神、劫煞二柱相临,刑夫克妻,刑子克女,丧父再嫁,丧妻再娶,无一幸免,婚姻难就,晚年凄惨,孤苦伶仃,六亲无缘,刑亲克友,孤独终老,柱中既有贵人相助无碍,却免不了遍体鳞伤,刑伤有克。
  这孩子既然不是那查氏夫妇所生,便算不得是六亲之内,所以马肃风寻思找这么户人家收养,待他到个十几岁自己便收作为徒,以道法化解他的凶煞之气。
  第二天,村里就接到了通知,关于那场“赶英超美”的大炼钢铁运动算是落下了帷幕,一切生活的重心转移到了粮食的生产和社会秩序的恢复。于是乎,洪村的人们也停下了继续发掘“铁疙瘩”的生活,而关于那个发现孩子的地方则在第二天就塌方了,那座原本是峭壁的大山塌了半座,连同山下的将军庙都被埋了一半。
  至此,马肃风便在五里铺一带居住了下来,搭了间草棚,也不暴露身份,除了饮酒之外,也就吃些粗茶淡饭,和一般农民无异。
  我与查文斌出生相差两月,据说我出身的时候,我爷爷抱着他那本老黄历要给我瞧八字,说是得给取一个跟八字“合”的名字。父亲最是见不得他那一套,根本就不理睬,恰好生我的时候屋外电闪雷鸣,下起了倾盆大雨,父亲看着屋外的天说道:“下雨天生的,那就叫夏雨好了。”
  而爷爷听到他给我取这个名字,更是急的不得了,他说我命中泛水,要是名字里再取个带“水”的字,那怕是要将来要受灾受难。父亲哪里会管他那一套,回头跟我爷爷呛声道:“我生的儿子,我做主,就叫夏雨!”
  爷爷拿他没办法,气的直跺脚,指着我父亲的鼻子骂:“将来,你总有一天会后悔,这个名字会害了我的孙儿!”
  每逢天黑做变的时候,村里的农妇们总会一路扯着嗓子一路狂奔着喊道:“下雨了!下雨了!赶紧回去收衣服啊!”
  每每遇到这个时候,我总会冲出屋子对着村子里大声喊道:“哎,谁找我啊!”
  童年的时候,我与查文斌并无交集,只是知道邻村五里铺有个疯疯癫癫的道士,时常会路过洪村买酒。小时候,我和其他孩子跟着他后头还丢过石头,那疯道士也不怪罪,倒是村上的李二爷经常会在这时把我们撵走,然后恭恭敬敬的送他回家。
  我七岁那年夏天,一连下了一个月的雨,河里的水哗啦啦的都满上了公路。村子上边解放后曾经修了个水库,终究因为没能抵挡这大水决了堤,乌泱泱的洪水奔腾而下,随之而来的是水库里村集体养殖的鱼全都跑了出来,块头大的鳙鱼都有孩子大小。
  我家那时候地势算高,门口是一片茶园,茶园前头是一道坎子,高约两米,再下去便是河埂。水库一决堤,那水就涨到我家茶园里头了,站在门口的我只记得好像是看见了有大鱼被冲进了茶园里,卡在茶叶树丛里。
  我哪里受得了这种诱惑,光着赤脚冲了进去用手逮鱼,鱼是活的,自然是会跑。夹杂着泥沙的洪水一泻而下,水流速度过快,会让原本在平静水域的鱼类觉得缺氧,都是半浮在水面。鱼在前头跑,露出黑黑的背,我在后面撵,到处都是水,也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路,哪里是河了。
  我只记得,我一个趔趄,一脚没踩结实就沉了下去。
  后来的事儿,我记得的不多,只知道在大约一公里的村子下游,我被人用网兜给捞了起来。据说人家是把我当成了大鱼,救上来之后,被人好一通按,总算是醒了过来,救了我一条小命,可是我却没来得及感谢人家。
  有的事情就是这样的,在冥冥之中注定了,谁也说不清,谁也道不明。救我的那个人第二天自己就被洪水给冲走了,连尸都没找到,而我只记得他叫阿发。
  在我父亲的眼中,我坠河只是一次意外,但是在我爷爷的心中,这却是一场劫。
  我爷爷说,他给我算过命,七岁这一年会有一次意外,弄不好我就没了,而意外恰好是跟水挂钩的。他说,原本这一次是要带我走的,但是那个救我的人给我做了一回替死鬼,是上辈子欠我的,这辈子来还债。如果我要还是不改名字,下一个七年,还得有意外。
  他的那些话,小时候我听起来总是觉得虽然有些神叨,但却有些道理。
  父亲虽然嘴上依旧不信,但心中有些后怕,于是就给我改了个名,叫做夏忆。
  很多人都会觉得奇怪,我父亲明明是个粗人为什么会给我取这样文艺的名字,其实他那是不得已要面子。
  因为在浙江话的发音里头,“下雨”和“夏忆”的发音是极其相似的,他不过是用这种方式在和他的父亲继续斗争着,至少他喊起来还是“下雨、下雨的”,在面子上不至于输了我爷爷。
  到了我读书的年纪,村里已经在原来齐老二家那块烧掉的老宅处盖好了新学堂。土地被平整过,中央的旗杆上飘扬着鲜艳的五星红旗,被刷成半白半绿的教室一溜的黑瓦,朗朗的读书声早就让人们忘记了那一年在此处发生的惨剧。
  学校的选址多半是有意味的,虽然这是一个讲究无神论的时代,但是还是有很多建筑选址上参考了风水学。
  洪村小学的选址,就是我爷爷定的。我爷爷是村里唯一一个和李二爷走得比较近的人,李二爷是个孤老,无儿无女,人很瘦,他俩经常在一起下棋扯天,偶尔也会见到那个疯道士跟他俩在一块儿。都说洪村的地下有东西,有的人洪村以前埋过一个皇帝,也有人说这里曾经还有一座皇宫,至少在那个年月,人们更多关心的还是口粮,至于那些传说,只是饭后打发无聊时间的谈资。
  虽然爷爷与父亲的关系很差,但是爷爷在洪村里头还是个德高望重的人,那个年代无论是建房子还是修坟都是找他来看地基,甚至连我们村的规划都是他做的。
  选了那里做小学,是因为爷爷希望读书的正气可以压倒当年发生的那场残局,而且那个位置地处村子的中心,不能荒废了。
  农村人比较遵守传统,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也多,死过人的地方总是有些避讳的。建座学堂,让孩子们去热闹,久而久之也就忘了。
  不信各位可以回去问一问,但凡是有些年头的学校,尤其是建国后新建的学校,大多数原来那地方不是乱葬岗就是砍头用的刑场。
  父亲打过仗,又负过伤,要说在当年怎么的身份都是没问题的。复员回来后,原本县里给他安排了个差事,在供销社里做出纳,这搁在当年也算是个不错的活。无奈父亲是个血性汉子,见不得那几个头头整天在里面耀武扬威,私下勾结干些偷鸡摸狗的活,和那里的主任干了一架就被开除了。
  我的家,也就是父亲建的那座房子位于村东头的小山坡上。三面环山,中间有一大片平坦的地方,从远处看去,这座山像是一把太师椅,而我的家就处在这把椅子的正中央。
第十三章 预言的天赋
  父亲当初选这个地方建屋,爷爷是不同意的。从风水学上讲,这种地方更适合建阴宅,而不是建阳宅。用爷爷的话说,左右有护煞后面有靠山,在风水上是聚财旺门的好地方,可无奈的是这座山的对面还有一座山,而且比这把椅子要高很多,山势又异常险峻,终年云雾缭绕。
  爷爷说,这是一山还比一山高,从我家的大门看出去,并非是一马平川,反倒要抬头看山,那山又险,会压我家一头,除非家中能出能人气势比对面那条山龙更盛。否则这边只能坐个阴宅,成不了阳宅。
  父亲自然是不理会他,在他看来,这里阳光照射充足,土地又平整,盖了屋子,稍作休整还能匀出两亩地来种粮食。这两边山体环绕,又是独门独院,还落个清静。
  爷爷拗不过父亲只得拿着罗盘来帮忙看风水,父亲哪里肯理睬他,只顾着自己的工程。爷爷说,我家的那间屋子大门中轴线对出去是没有字的。
  据说爷爷当时拉着父亲来看他的罗盘,当时父亲认为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毫无意义,他那会儿又年轻气盛,随手一台把爷爷的罗盘便给打到了地上缺了一角,这件事直接导致了他们父子彻底翻了脸。
  罗盘是道士看风水的工具,可以说是道士的饭碗。每个师父都会在临终前才会把最重要的衣钵及秘诀,传于喜爱的得力弟子门生。
  我家世代为道,小门小派的没有什么值钱玩意,唯独这罗盘是从第一代祖师爷手上就传下来的。
  师父传法与弟子衣钵,就证明把毕生的心血及期望与满盘托负交给了弟子,通常在江湖业界中称为将饭碗交给了弟子,希望能继承遗志及发扬光大。
  如果一个道士学徒,不管是名师也好,亦或是新入道的学徒,如果没有上师之衣钵,就不具备师承之关键技术秘术,通常不具备嫡传传承资格。老夏家,前几任也还算是香火旺盛,谁都盯着那罗盘,谁有了那罗盘谁就能做夏家的家主,不然你再凭空有一身好本事也得不到认可,就如同小说里讲的掌门令牌一样。
  而那些没有拜过山门,无师自通的道士用我们道门的江湖话来说叫做“瓢学”,即半路出道的先生,或自学书屋先生。
  这种没有经过师承的先生,简单地断验一些阳宅风水,或阴坟风水是可以的。但是在做风水,却要小心了,因为断风水与做风水是完全不同的事。断风水的法门可以有多种,如八卦、奇门、心易法甚至是巫术等等,而做风水必须具备过硬完备风水技术,这通常只有传承,才能得到操控人生祸福、扭转乾坤之风水技能与秘术。
  特别是在阴阳造葬风水中尤其要小心为是,没有过硬的阴阳风水技能万不可随意替人造葬,以免损已福损他人。阴宅风水杀人损人其祸惨烈,大至灭族,小至伤亡,不出百日即可现。
  爷爷之所以被人信任,除了他一身的本事,更是仗着他几代为道的江湖正统身份。那枚罗盘与我日后所见的其它所有罗盘都不曾相似。
  众所周知,罗盘由三部分组成:天池、内盘和外盘。
  所谓天池就是指南针,在罗盘圆盒底面印中央有一个尖头的顶针,磁针的底面中央有一凹孔,磁针置放在顶针上。指南针有箭头的那端所指的方位是南,另一端指向北方。
《最后一个道士Ⅱ(道门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