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爷爷看了一眼爷仨的坟头,新土,甚至上面都还没长草,只觉得格外的渗人,那边儿的人已经开始掐人中灌水什么的,可是都没用,爷爷作为队长不能不说话,就上去扶住冯大牛道:“大牛快醒醒!二娃子提着扁担来打你了!”
这一句话,说的人群中哄堂大笑,可是也就是笑一下,冯大牛还是没有醒转。
“来几个人,抬着大牛,送医院,最近咋回事儿,咱锁头村咋这么多怪事儿?”爷爷说道——他这句话,其实是给大家打预防针,因为李大胆出来害人了,那就代表着何真人可以动手了。
话刚落音,冯大牛忽然睁开了眼,只见那眼珠子只看到一片眼白,像是死人一样的一把掐住了我爷爷的脖子,嘴巴里叫着:“郭更臣你害我,又害我孙儿,我要了你的命!”
这声音,赫然就是李大胆的声音!
第七章 鬼上身
别人可能还没注意,但是爷爷一下子就听了出来,更何况,冯大牛一个老光棍,跟爷爷不熟悉,咋会叫你你害我,又害我孙儿?!冯大牛的力气绝对是极大,这又是猝不及防的,爷爷被一下掐住了脖子,那一双手上的力气大的几乎把我爷爷的脖子拗断,转眼间爷爷就被掐的面红耳赤,旁观的人这才反应过来,上来拉开冯大牛。
可是这时候的冯大牛跟平时的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平时的冯大牛就是身体好,未必是村子里最有力气的,但是这时候,三五个大劳力的,竟然制不住他,他一只手掐着爷爷的脖子站了起来,另一只手把冲上来的人们甩的七零八落,这一下爷爷都感觉魂魄都要离体了,也就是这时候,爷爷急中生智。
在破四旧之前,其实民间的传说很多,鬼上身啊,鬼打墙啊什么的海了去了,只是运动开始后就没人再提起,爷爷就忽然想起了一个偏方,治鬼的偏方,那就是舌尖血。
鬼是至阴,舌尖血是至阳,所以撞鬼的时候咬破舌尖血就能治鬼,当下爷爷也管不了那么多,一口咬破自己的舌头,对着那狰狞的冯大牛的脸,带血的口水用尽最后的力气就喷了上去。
这一口血水喷过去之后,爷爷两眼一黑,竟然被掐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奶奶的怀里,父亲那时候虽然七八岁了,没咋上学还是像未开化的小孩子一样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奶奶已经哭成了泪人,爷爷转了转脑袋,只感觉脖子还一阵火辣辣的疼,周围都是左邻右舍的。
“冯大牛呢!”爷爷直起身问道。
“队长你真神勇,那一口血,把冯大牛又给喷的晕了过去。”二娃笑道。
“神勇你妈了个巴子,老子都差点被掐死了!冯大牛现在在哪?”爷爷最担心的是这个。
“队长这你别担心,冯大牛被你那么一喷,真晕过去了,到现在还没醒,就在你家院子里,他意图谋害无产阶级战士,我们就等你醒了决定是把他送医院,还是开大会批斗。”二娃子喜欢看书,这个时候竟然还会咬文嚼字。
爷爷一听,马上下了床,走到院子里一看,冯大牛还真的就在地上躺着,还跟之前的一样满脸发紫,爷爷心有余悸,就道:“去,柴房里有绳子,拿绳子把这牛犊子给捆起来,省的醒了再伤人。”
二娃子马上拿绳子把冯大牛给五花大绑了起来,绑好之后,爷爷拿碗盛了一碗冷水,让奶奶关上了大门,对街坊们说道:“今天我郭更臣跟大家说一句不该说的话,这冯大牛很明显的是鬼上身了,刚才大家也听到他说了,我害他,也害他孙子,一个光棍哪里来的孙子?这是大胆上了他的身啊!大家想想,二蛋不是刚出事儿?冯大牛晕倒的地方不正是李大胆的坟头前?”
爷爷这么一说,大家马上议论纷纷,但是不敢大声,平日里大家可是被批斗怕了,也不知道爷爷今天吃错了啥药,这话都敢说。
“人家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咱们都是锁头村的人,最近咱们村儿出了这么多事儿,大家都理解,这时候大家更得团结起来,有牛鬼蛇神才好,刚好打倒他们,今天我说这话,是不拿大家当外人了,但是这话要是传出去,就是咱们锁头村的敌人!就是跟我郭更臣过不去!”爷爷说完,一把把那个碗给砸到了地上。
二娃子是我爷爷的天字号狗腿子,马上就附和道:“这是更臣叔不拿大家当外人,听见没?!换别人,能跟你们说这话么?!”
鬼神一说,大家都是半信半疑,爷爷这么一说,有人信,有人也纠结着呢,为了让大家团结一致,主要是让大家都知道是真的闹鬼,这事儿才好继续,爷爷又拿了一个碗,装了水一把洒在了冯大牛的脸上。
这一碗水泼上去,冯大牛悠悠的醒转过来,双眼还是发白,在那使劲儿的挣扎,对着爷爷叫道:“郭更臣,有种你就放开老子!老子弄死你!”
爷爷坐在了二娃子搬来的凳子上,像审讯犯人一样的审讯冯大牛道:“大牛这人不会这么跟我说话,我知道你是野鬼上身,说,你是哪个?!不好好投胎,敢来害人?!”
冯大牛吐了口口水,骂道:“郭更臣,连你大胆爷爷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这一下冯大牛这就叫做不打自招,其实在以前,村子里未必就没有鬼附身的事情发生,其中众所周知的一个就是爷爷的一个本家兄弟,按照辈分来说,我得叫他五爷爷,当时五爷爷死的时候,时值酷暑,我们这边儿的规矩是死人之后在家里停灵三天之后再下葬,因为天气热,就没敢穿上那厚重的寿衣,可是等三天后入殓的时候,就算是没穿上寿衣尸体都已经浮肿发臭,这时候显然已经不能再穿上了,于是大家就商量着干脆就不穿寿衣下葬得了。——老人去世入土为安,至于其他的,倒也无所谓了不是?
可是在我五爷爷下葬之后一个多月,闹的鸡犬不宁的,老是有人梦游梦游到他的坟头前,后来干脆从他的坟地那边经过他还会拦路,比如好好地走在平地上,忽然就出现一个石头把人绊倒,但是站起身之后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了,大家都说那地方紧得很,有脏东西,当时这事儿没找何真人,要知道在以前何真人其实算是一个世外高人的形象,平时也不跟村子里的人有太多的往来,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无事不出无上观不羡仙人不羡天。可是后来,五爷爷附身上了自己的儿媳妇儿,在大马路上见个人就哭。
当时就有一些长辈去问,你是谁啊,哭啥呢?有啥话你就说说。
“儿媳妇”就哭道:“我你都不认识了?我是老五啊,老哥,不是我要闹腾不消停,是老五心里委屈啊,来这边儿连个衣服都没有都被人笑话死了,老五我都没脸见人,但是我儿子家门前挂个镜子,我想找他吧进不去院子,今天老五求你们了,回去给我儿子捎个信儿,就说当时没给他爹我穿送老衣,后来咋还能不送两身衣服呢?”
当时围观的人就给五爷爷的儿子捎了信,那个儿媳妇儿过了一会儿也恢复了正常,但是之前发生的事儿说的话,她都全然的记不起来了,五爷爷的儿子当天就用纸糊了几十件衣服给他老爹烧了过去,从此之后倒也真的消停了。
所以说,应付鬼附身这种事儿,村民们还是有一定的经验的在冯大牛自我招供自己就是李大胆的时候,村民们就开始在那边劝了,说大牛啊,我们都知道你们爷仨死的是有点冤枉,现在二蛋又出了这样的事儿,你心里不痛快,可是这跟人更臣也没有什么关系啊,谁都不想不是?你啊,就去安心投胎得了。
可是这次的情况,跟以前我那个五爷爷附身不一样,这一次的冯大牛非常的凶,谁说他什么他都不理,就一句话,要弄死我爷爷,而且冯大牛的力气还是李大胆的力气,反正是极大,村民们还在劝呢,他那被捆绑的身体忽然就跳了起来,一下子把我爷爷给撞了一个趔趄,骂道:“郭更臣,只要我李大胆还在,就绝对弄死你。”
几个小伙儿赶紧去拉,可是就算是被捆绑起来的冯大牛,几个青壮的小伙的还是制不住他,最后爷爷也被吓到了,这是鬼,完全摆出一副跟自己势不两立的架子,谁心里都怯上三分不是?后来几个人算是手忙脚乱的才把冯大牛给关到柴房里去,这样的场景是以往都没有经历过的,以前的鬼附身是有求于人,这一次完全是来杀人的,村民们也束手无策,二娃子就对爷爷说道:“那队长,你说这事儿咋处理?”
爷爷故作沉吟地说了一句:“现在的情况大家也看到了,虽然跟上级领导的命令是不符的,可是鬼上身是确实有的,看来啊,牛鬼蛇神还没打干净,非常时期非常办法,去把何真人请过来。”
第八章 来软的
二娃子马上领命而去,这时候就是一层微弱的窗户纸,其实大家都怯的慌,也都认为找何真人是对的,这才是爷爷这么做的目的,免得有人举报自己,不一会儿,何真人就来了,说来也奇怪,被关在柴房里不停的大骂并且撞门的冯大牛在何真人来之后,竟然消停了不少。
大家一看这情况才算是舒了一口气,术业有专攻,一物降一物何真人来了之后,直接打开了门,爷爷跟在何真人的身边儿充当保镖生怕冯大牛忽然奋起伤了何真人,毕竟这也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
只见冯大牛就那个躲在角落里,目光幽怨的看着何真人道:“老道士,我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不想跟你危难,你滚,这事儿冤有头债有主。”
何真人叹口气道:“李大胆,你的事儿我都知道,你自己当时因为贪念造下的孽,你又怨的了谁?更何况郭更臣夫妇都说了,以后会把二蛋那孩子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一样看待的,你还有什么不满?”
“他知道砍树会出事儿,自己不动手让我来,死我一家三口,我不该怪他?他的儿子本身就五弊三缺中了命缺不该活着,我顺水推舟的保住我自己的亲孙子有错?你跟我讲道理,为什么救他的儿子却不救我孙子?难道因为他是队长,我却是死人?我告诉你,李家的男人,死了也是英雄!”冯大牛道。
他这一席话说的那叫一个于情于理,这些事儿本来村民们是不知道的,可是冯大牛一说,大家也算是理解为什么李大胆要来找我爷爷的麻烦。
纷纷低头窃窃私语。
“这事儿确实是你无心之失,我念在你们李家可怜的份儿上,给你父子三人念往生咒,他日通了阴司,下辈子都让你们投个好人家,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成不?”何真人道。
“不成,我一定要要郭更臣的命,不然难泄我心头之恨。”冯大牛说道。
——这事儿搞到最后,叫来了何真人也没办法,爷爷当时是怕的慌,李大胆为什么叫李大胆,是胆子大,活着的时候就是一个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驴脾气,死了之后那更应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何真人也没办法,就这么一直跟李大胆交涉,到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出来,最后没办法,何真人让人把冯大牛给捆了关进了柴房里,一直摇头叹气。
爷爷就让大家去地里干活,自己一个人留下了何真人,按照爷爷自己现在的想法就是,既然李大胆不去投胎还来坏事儿,那就可以把他给斩了,恶鬼害人,这总是犯了阴间的法律的吧。
何真人摇头道:“还是那句话,李大胆本身就是因为惹了仙家惨死,不入六道轮回,在阴间他的阳寿未尽,所以没有阴司过来捉拿他,要等到他在生死簿上的阳寿尽了,那边才会派人来。”
“那就您老人家给他斩了吧,你看现在这情况,他是要找我麻烦啊。”爷爷说道。
“难,斩一个李大胆容易,他还有两个儿子,血气方刚惨死,现在怨气重,我不是对手,更何况,李大胆这事儿你我二人本身就对他们有愧,怎么可能再下手这么重让他永世不得超生?斩一个李大胆容易,斩他的俩儿子可难了。”何真人道。
爷爷当时也没说什么,接下来的几天里,被李大胆上身的冯大牛就没消停过,一直在那边儿闹腾,方圆几里的都来凑热闹,搞的那叫一个人心惶惶,连上级领导都知道了这事儿,把我爷爷给叫过去骂了一个狗血喷头,那领导指着爷爷的脸骂道:“听说你家柴房里关了一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