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0节
我的心中狂震,因为传承中的意识告诉我,如果我就此沉沦,只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就是死,是最黑暗无尽的世界,比那灰飞烟灭更加彻底,斩断我在世间留下的所有线索,从此以后,世间再无陆左——可是,我的亲人,我的朋友以及我的爱人,他们该怎么办?
我不能死!
我在心中狂吼着,在意识即将消弭于无形的那一刻,我福灵心至,将双手的虚心合掌,二食指相背而屈指尖部分,复以二拇指压二食指前端,作弹指状,结出宝瓶印,我心即禅,万化冥合,整个天地都与我同辉映,我即天地,天地即我,若想要毁我于当下,必先战天斗地,将世间先毁灭……
完成了这一切之后,我全身的所有血液、肌肉和骨骼都开始轰鸣起来,一齐汇聚成了一个字:“禅!”
此言一出,我整个的世界都化作一片混沌,无数的罡风洗涤我的身体,暴戾而无序,让人根本无法稳住身形,而我仿佛如同那怒海之中的一叶扁舟,不断地漂浮着,每一刻都有翻船的可能,而就在我即将就要覆灭的时候,突然天地一清,感知又如潮水一般浮现在了我的意识中,天地一暗,继而清明,我则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一股携着清冷和腥臭的冷风从远山处徐徐刮来,划过了我的脸庞,接着又朝着别的地方徐徐推去。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环顾四望,发现我依旧还在刚才的雪原之上,然而那仿佛一幢高楼般的大黑天却不见了踪影,地上一片狼藉,有好多小虫子的尸体,正散发着阴寒入骨的气息,不过我并没有从它们的身上感受到一点儿生命的气息,唯有一丝恐怖的威严在上面停留,昭示着某一个伟大而令世间都会震撼的存在,曾经来过这里。
我又去看龙哥等人所站立的地方,那儿只有几个巨大的土坑,别无他物,唯有蚩丽妹所站立的地方,有一件雪白如丝的衣裳。
他们走了啊,走向了彼岸,在世间的尽头,镇守着天地之间,维续着这美好人间的一切。
不知道我的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是否能够再见到他们?
这世间,除了我们这些人之外,还有人会晓得他们么?有人会知道他们曾经来过,并且为了这个美丽的世界奉献出了自己的生命,甚至所有的一切?
或者,还包括爱情。
我的心中无比惆怅,抬头看向了上方,天空依旧还是黑夜,不过在遥远的天际,似乎有一道光华开始出现,地球在旋转,而当直面太阳的时候,又是崭新的一天了。光明即希望,或者说,这些将自己生命付出的人们,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世间的生灵是如何想的,他们只是觉得自己有着这样的能力,那便有着相应的责任,所以他们站出来了——如此,而已。
天空之上,我看见了一道朝上攀升的光芒,是白色,又有些像是金色,虹光萦绕,化作了龙形,朝着天际飞去。
我晓得那是黑龙哥的意志,真龙并非此间造物,它能够横跨于不同的空间,即便身型在此间陨落,但是在另外一个世界,它们却又能得到重生,开始它另外的一段旅程——这是伟大生命的特权,我们此刻视之如天地大劫的战斗,或许在它的生命里,只不过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
感知到了宇宙的恢弘和伟大,便能够明了到我们自己的微小,我的心瞬间变得无比的惆怅起来,而在这个时候,我瞧见有人正朝着我这边迅速跑来。
我低下头,转过身子,瞧见是一脸关切的杂毛小道,陪着他的还有雪瑞、小妖和朵朵,至于李腾飞和洛飞雨,则不见了踪影。
杂毛小道走到近前来,打量着我,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王上,请问刚才出现的那一道充斥天地的虹光,是你们送走了那大黑天么?”
这家伙表现得小心翼翼,就像犯错的小学生,十分可爱,要是搁在往常,我肯定会忽悠他一顿,引作谈资,然而现在我却是一点儿心情都没有,长叹了一口气,说老萧,是我,我是陆左,他们……应该走了吧?
听到我这熟悉的声音,杂毛小道的脸上从惊讶到惊喜,到难以抑制的激动,立刻变得无比的精彩起来,而千言万语述不尽,化作了一个紧紧的拥抱,与我相拥。
他是如此的激动,以至于我都有点儿透不过气来——大黑天的临死一击并非毫无效果,它不但将我的灵魂祭坛打破,也使得我的修为尽损,此刻的我和普通人,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了。
我咳了咳,一口血吐了出来,杂毛小道这才发现了我的虚弱,松开来,看了我一会儿,说我操,还好,还好,福大命大,以后仔细修行便是了。
我笑,说嗯,要不是你的坚持,说不定我就死了。
杂毛小道摇头,严肃地说道:“这可真不是,我当时是在诈他呢,但他应该也晓得了,不过并没有揭穿而已——耶朗王是一个有着大智慧的人,你能够活下来,全都是他!”
我还想说什么,突然有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入了我们的耳中:“你们以为,现在这样,就算是结束了么?”
第十九章 波比瘤般
虽然那人隔得也远,但是他一说话,我立刻反应过来了,这人就是自从小黑天之后一直就消失不见的小佛爷,也就是转世之后的武陵王。
当我们一起回过头去的时候,果然,瞧见小佛爷从天池旁边缓慢地走了过来,一直走到了我们面前的一百米远处,方才站定。
大战过后,万物凋零,先前充斥战场的深渊魔怪,以及我们无数的援兵都已经因为大黑天的缘故,早就逃得不知踪影了,现在还留在原地的,只有我、杂毛小道、雪瑞、小妖和朵朵几人,而这里面的我因为大黑天的反噬,如同废人,杂毛小道一身狼藉,身上各种伤痕,朵朵抱着昏迷过去的小妖,唯独雪瑞身上几乎没有伤,不过尽管雪瑞受过蚩丽妹倾力培养,但是面对着小佛爷这般的绝世魔枭,却还是有些勉力。
别的不说,光是现在的人员配比,我们便根本就是小佛爷的对手。
我的心在瞬间就陷入了一种近乎于绝望的境地——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这只能存在于理想之中,小佛爷费尽心思,怎么可能半途而废,而时至如今,到底有谁能够过来帮我们呢?眼见着小佛爷停在而来我们的不远处,杂毛小道将雷罚拔出来,剑刃朝下,轻轻地点着脚下的雪泥,然后悠悠说道:“小佛爷,够阴的啊,刚才群星云集的时候,你躲在乌龟壳子里,这会儿倒是冒了出来……”
杂毛小道表现得若无其事,举重若轻,然而实际上他是将这雷罚点地,试图联络到地脉之下的陶地仙,看看能不能上前增援。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虽然连站立都有些困难,但是这场中之事,却历历在目,十分的清楚,全身的感应简直就是清晰到了极致,想来这也是因为耶朗王的传承,使得我虽然修为尽失,然而整个人的境界都提升了一个档次,站在一个高高的地方,眼界自然最为宽广。
听到杂毛小道的讽刺,小佛爷倒是显得十分平静,淡淡地说道:“刚才的那些人,无论是大黑天,还是王上,都是这世间最有智慧的人物,我不能与他们比,所以他们的战争我不掺和,是最好的。我无意与王上为敌,也无意与龙剌、熊蛮子和雪鱼大祭司交手,我和他们曾经是战友,最亲密的朋友,即便是我做了现在的决定,也不会与他们正面交锋,这是我的底线,武陵王的骄傲……”
杂毛小道试图联络了一阵陶地仙,然而却没有得到回应,心中不由得有些焦急,不过脸上却是一点儿都没有流露,而是冷哼道:“别把自己说得有多高尚,你若你真的不想与他们为敌,那么为何还要毁灭他们所维护的、挚爱的这个世界?”
瞧见杂毛小道停住了手,小佛爷的脸上也浮现了笑容,平淡地说道:“你别试图找陶晋鸿了,即便他现在身为地仙,拥有着移山填海的通天手段,但是那天山祖灵并是这么好拿捏的角色,而且神位争夺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陶晋鸿自顾不暇,说不定现在已经死了!”
“放屁!”听到小佛爷这般说起,杂毛小道的脖子一瞬间就变得通红,大声骂了起来,而小佛爷却不为所动,而是平静地说道:“我不想与王兄为敌,他是天下最善良、最仁厚的王者,也是我一生的偶像,但是他太仁义了,而这世间又太肮脏,污浊得让我看一眼,都会感觉到无比的恶心。有时候,有的事情往往需要我这样的人来做,比如讨债。”
“讨债?”我细细咀嚼着这句话,艰难地迈开步子,朝这前方的小佛爷说道:“你是说汉王朝背后偷袭之事么?”
小佛爷点了点头,说对,耶朗大联盟的十万带甲之士,罄尽全联盟的精锐力量,正在与那深渊来袭的狂潮拼得死活,然而本来已有盟约的汉王朝不但没有援手,而且还将我耶朗联盟留守王城的储君给斩杀了,所有的方门之士在后面推波助澜……你说说,这样背后捅刀子的仇怨,我不但不报,而且还要延续千年,来给他们的子孙后辈维续统治,你认为我会服么?
瞧见这张熟悉的脸庞上面流露出了义愤填膺的愤怒,我舔了舔嘴唇,然后说道:“世间之事,从来就没有对与错,而只是立场不同而已。王他之所以受到所有人的尊重,是因为他身上有爱,有大爱;而如今,天下分分合合,早就已经融合在一起了,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是你能够成功,但是也将耶朗的子孙后辈给抹杀了——这样的事情,你觉得值得么?”
小佛爷的脸上在一瞬间突然流露出了笑容来,直直地盯着我,平静地说道:“陆左,你知道那些地底遗民为什么会选择我,而抛弃原本正统的你么?”
他这话儿说得尖锐,直接戳到了我的心窝里面去,使得我十分难堪,不过我还是强忍着心中不喜,问为什么?
小佛爷回答,说因为信仰——在你看来,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你只想过着那种碌碌无为、小富即安的生活,而这样的人从来都是亡国之君,而我不同,我有着最坚定的信仰,即便这信仰只是仇恨,都能够有一大批与我有着一样目标的追睡着,我们从这里面获得快乐,获得满足,获得前所未有的成就感,这样的信仰是你们所不能够体会到的——你不懂,也永远不会明白。
小佛爷说得慷慨激昂,然而杂毛小道却是冷冷一哼,说狂热的邪教分子,时至如今,你所有的伎俩都已经破灭了,即便是将我们所有人杀掉,但是你也报复不了任何人了。
“是么?”小佛爷的脸上充满了诡异的笑容,没有与之争辩,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来:“陆左,你是否觉的自己的一生,都实在是太顺利了?”
他突然谈及此事,让我有些讶异,摸了摸鼻子,说你什么意思?
小佛爷今天的话语显得格外的多,他略显得意,又有一些卖弄地说道:“你难道没有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太顺利了么?无论是找到耶郎祭殿,还是无数次起死回生,又或者在厄德勒大殿之上那神像为何没有把你们给区别出来,以及我为何下令属下,不要找你们麻烦,这些你不觉得奇怪么?”
他这般娓娓道来,说得我一阵心惊——的确,事情实在是有些诡异了,小佛爷按理说应该明白我就是他强而有力的对手,然而他不但没有在我创出名头之前就将我灭掉,甚至还一再对邪灵教的一众手下吩咐不要找我麻烦,我曾经为自己父母的安全十分担忧,然而至今他们都没有遇见过一次骚扰,这种事情以邪灵教这种行事毫无下限、无所不用其极的尿性,实在是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