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一个老和尚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灰色的僧袍已经破旧,打了好几个补丁,一双云鞋也有着破洞。老和尚慈眉善目,胡须花白,脸上也满是皱纹。
他望着舒逸和西门无望微笑着说道:“二位请坐。”舒逸欠了下身:“大师先请。”老和尚也不客气,坐了下来,舒逸和西门无望这才坐下。老和尚正是慧音,大家都落坐后他提起茶壶,先给舒逸和西门无望倒了一杯,然后再给自己倒上:“请喝茶!”
舒逸端起茶杯,轻轻品了一口:“余庆小叶苦丁,这样的天气确实很解渴。”慧音说道:“是吗?解渴就好,茶就是让人解渴的俗物,不该讲究,也讲究不得。”舒逸淡淡地说道:“大师不觉得说话有些矫情了吗?”慧音问道:“如何矫情了?”
舒逸笑道:“茶便不说了,单单是大师就茶壶茶杯也是讲究的物件,大师到底是讲究呢还是不讲究呢?”慧音说道:“施主何出此言?”舒逸说道:“大师这把壶如果在下没说错应该是清代景成阁所制,而这几只杯子年代还要更久远一些,大师这也算是不讲究的话,就再也没有讲究之人了。”
慧音楞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看来我这是怀璧之罪了,不过这些东西对于老衲来说还真是俗物,得之偶然,失之也不可惜。”舒逸说道:“刚才晚辈言辞不敬,还望大师见谅。”慧音说道:“施主只是说了个事实,何来不敬?不知道施主造访所为何故。”
舒逸回答道:“闻大师知韵律,好古琴,所以想向大师打听一个人。”慧音说道:“知韵律谈不上,好古琴更无从说起,恐怕要让施主失望了。”舒逸说道:“大师愿意见我,不也是因琴吗?”慧音说道:“老衲只是好奇,梵天琉璃琴只是佛经记载,难道还真有其物?”舒逸说道:“我也是想搞清楚,所以才来找大师。”
慧音说道:“施主,不知道我能帮你什么?”舒逸说道:“我听说清凉山石头城住着一位会制作冰弦的老琴师,不知大师可否为晚辈引见?”慧音笑道:“你们算是问对人了,就算是石头城的老人都不一定能够知道他。”舒逸说道:“我也是听一位长辈说的,他说老琴师在石头城开了一间琴行,可我们一路打听过来,却没有找到。”
慧音笑道:“一定是于莉那丫头让你过来的吧?”舒逸点了点头,慧音说道:“好吧,能找到老衲也算我们有缘,不过你们告诉告诉我,为什么找他,这与梵天琉璃琴又有什么关系。”舒逸没有任何隐瞒,把两个案子详细地向慧音说了一遍。
慧音听完脸上也微微有怒意:“体谅宵小,竟敢这般亵渎我佛。”舒逸没有说话,慧音说道:“你们要找的人在燕子矶,燕子矶易家在当地很有名的。老人叫易化阳,应该八十有余了吧,他就是你们要找的人。不过听说他现在已经有些糊涂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帮到你们。”
舒逸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也要去看看,大师,谢谢你了。”慧音说道:“既然事情紧急,我也就不留二位施主了,不过老衲有个不情之请。”舒逸说道:“大师请说。”慧音说道:“这件事情有个结果之后,希望二位能够再走一趟金陵,让老衲放心。”舒逸说道:“嗯,一定。”
舒逸和西门无望出了寺院,走过道士的摊子边时,道士叫道:“二位请留步。”
舒逸和西门无望停下了脚步,两人向道士望去。道士说道:“二位,应该是在找人吧?”西门无望说道:“你怎么知道?”道士说道:“我不仅知道,还知道你们有大麻烦。”西门无望望了一眼舒逸,舒逸的脸上挂着微笑。道士说道:“怎么?你不信?”他问舒逸。
舒逸问道:“你说我们在找什么人?”道士掐指一算:“你们在找个老人。”舒逸的心里暗暗一惊,看来这神棍还真有些本事。
舒逸说道:“那你能算出他在什么地方吗?”道士摇了摇头:“能够仅凭眼缘知道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西门无望冷笑道:“既然算不出来,你拉住我们做什么?莫非就这两句话也想让我们付钱?”
道士说道:“如果我能够算出他在哪里你是不是真的愿意付钱?”小道士的脸上露出一丝狡诈。舒逸说道:“只要你真能算出来,我们一定付钱。”道士说道:“那好,你们各写一个字给我,然后我给你们测一下,自然就会有答应。”西门无望说道:“写就写。”说完提起道士摊上的纸笔,随手写下了一个“岩”字,舒逸也从容地写下了一个“洒”字。
道士拿起看了一眼,半天没有说话。
西门无望讥笑道:“怎么?傻眼了吧?”舒逸心里也有些失望,看来自己是高看这个小道士了,他对西门无望说道:“西门,我们走。”道士说道:“且慢!”舒逸淡淡地说道:“就这水平,还敢出来招摇撞骗?”
道士说道:“钱拿来!”西门无望说道:“你还没说地方,我们怎么拿钱?”道士说道:“先拿钱,我再告诉你地点。”西门还想说什么,舒逸说道:“你要多少钱?”道士说道:“二百块。”西门无望说道:“你还不如去抢。”舒逸却真的从身上摸出二百块钱递了过去:“说吧。”
小道士说道:“你们要找的人在燕子矶。”西门无望彻底地惊呆了:“你怎么知道?”舒逸脸上的怎么会意更浓了,这小神棍看来确实是有些道行。
小道士并没有回答西门无望的话,而是把钱揣起了口袋里。
舒逸说道:“西门,我们走吧。”小道士却又说道:“这位先生,请留步。”舒逸说道:“钱已经给你了,还想怎样?”小道士笑道:“我只是好奇,先生好像是化外之人,怎么会缠了俗世的灾祸?”舒逸说道:“这好像不关你什么事吧?”
小道士摇了摇头:“我只是为先生担心啊,这样吧,如果你们愿意出钱,我可以为你们化解灾祸。”舒逸笑道:“哦?是吗?要多少钱?”小道士说道:“这样吧,你们遇到我也算是有缘,只要你们拿出两千块,我一定替你们做法消灾,让你们逢凶化吉。”
舒逸笑了:“小子,量你有点小本事,我也就不和你计较了,不过我送你一个忠告,心术正则法正,心若邪则法邪,很容易入魔道。”小道士楞了一下:“你什么意思?”舒逸说道:“这样吧,你给我们测了字,我也给你相个面吧。”
不等小道士开口,舒逸说道:“你双亲早逝,自幼孤独,吃百家饭长大,做正行总无法善终,唯有捞偏门才有所获,身有固疾,需汤药维持,通易理,却是个假道人。”说完扔下小道士,带着西门无望走了。
小道士彻底地呆住了,望着舒逸他们的背影,半天说不出话来。
舒逸和西门上了车,西门问道:“舒处,你是胡诌的吧?”舒逸说道:“谁说的,虽然我不敢说百分百的准确,但也八九不离十。”西门正待发动车子,却发现有人正在拍打着车窗,正是小道士。舒逸摇下车窗:“还有什么事?”
第十三章 尸斑
小道士拦住了车,舒逸皱了下眉头:“还有什么事?”小道士笑了笑:“我看得出你们都是有来头的人,不过你们的麻烦看来也不小,这样吧,我做次好人,帮你们一把。”说完不等舒逸开口,便拉开后面的车门,一屁股坐了上来。
西门无望扭过头去:“谁允许你上来的?”小道士委屈地说道:“我可是一片好心。”西门无望还想说什么,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舒逸说道:“算了,让他跟着吧,开车。”
小道士脸上露出喜色:“谢谢!”他把身上的破道袍脱了下来,卷成一团拿在手中。
车子绝尘而去,目标燕子矶。
小道士果然是个假道士,他叫谢意。自幼父母双亡,姑姑收养了他不久也出了车祸,他便成了一个不祥的人,没有人敢再收养他,甚至避尤不及。从七岁那年,他便开始了露宿街头,乞讨为生的日子。十一岁那年,一个孤老头收留了他,告诉他,他们之间有五年的缘份。
这五年是谢意整个童年时光里最快乐的五年,老人对他很是疼爱,照顾他的生活,教他识文断字,演习易理,还传授了他很多的生存技能,虽然有的很上不了台面,如用毒、开锁、破解机关、伪造证件、印章等等。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老人说得不错,他们之间真的就只是五年的缘份,五年很快就过去了,老人和谢意真的分开了,而且是生死别离。老人是在熟睡中走的,脸上的神情是那样的安祥,老人走的那天,正好是与谢意相识五年的日子。
从此以后谢意便再次流落街头,不过他已经能够靠测字算命维持生活,当然,如果他愿意,做些鸡鸣狗盗的事情或许能过得更好,可老人的教诲他却不敢忘记,学的可以不入流,做事却不能这样。所以谢意虽然是个伪道士,倒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西门无望的心里充满了好奇,先是小道士怎么可能算出他们的目的地,再是舒逸又怎么能够知道小道士的身世。他忍不住问道:“假道士,你是怎么测出我们的目的地的?”谢意说道:“其实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这里的香火虽然不错,却并不是什么名山庙宇,也没有什么隐世高僧,你们的行色匆匆,不是游客之相,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寻人。你们进入寺庙的时候脸上有丝愁云,而出来的时候便一扫而光了,说明你们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谢意说道。
西门无望还是不解地说:“就算是这样,你怎么能够从两个不相干的字测出‘燕子矶’来?”舒逸也扭过头,饶有兴趣地望着谢意。
谢意笑了:“测字也是一门学问,我让你写出一个字时,你的第一反应便是想避开你心里的那个答案,可思维是有定势的,无论你怎么避都会有些牵连,你写下了一个‘岩’字,单凭这个字我是不能够肯定,不过舒先生又写出了一个‘洒’字,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谢意卖了个关子,见二人并没有催促,只得继续说道:“字由心生,‘洒’字,江在西边,‘岩’字,则说明地名带了个石,因你们写这字是临时起意,我又大胆地猜测‘岩’与燕相通。燕子矶不就是长江在西边吗?当然,这其中我也赌了一把,就是假定你们要找的人一定是在金陵。”
舒逸笑道:“确实精彩。”西门无望说道:“舒处,假道士的谜团算是给我解开了,可你又怎么知道他的过去的呢?”还是谢意给了出答案:“舒先生是尊真神啊,在他面前,我这点易学的本事根本就是班门弄斧。舒先生只是给我相了一面,便把我看得真切,而出卖我的便是我的浅短窄眉。”
舒逸点了点头:“谢意,你和身世确实很令人同情。”谢意笑了笑:“不用同情,这是命。”舒逸说道:“既然你想跟着我们,你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吗?”谢意说道:“你们是吃公家饭的吧?”舒逸说道:“还有呢?”谢意说道:“还有就是我感觉到我们之间一定会有什么关系。”
谢意的这种感觉舒逸也有,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让谢意上车的原因。
舒逸说道:“好吧,你就暂时跟着我,如果能够让我满意,我会考虑让你加入我们的调查小组,现在我简单向你介绍一下我们小组的性质和主要的工作吧。”听完舒逸的介绍,谢意呆住了,他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竟然攀上了这样一尊大神。他收敛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开始谨慎起来,恭敬起来。
不过他本来就长得喜剧,这样一做作起来更让人忍俊不禁。舒逸说道:“那么严肃做什么?原本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不用拘束。”西门无望也笑道:“我们小组没那么多规矩,规矩只有一条,就是我们只有一个领导。”谢意是个人精,马上接过话去:“嗯,就是舒先生,不,舒处长。”
舒逸说道:“还是叫先生吧。”谢意说道:“是,是。”
易家果然出名,舒逸他们很容易就打听到了易家的所在。
车在易家的门口停了下来,这是一座老式院落,门口还有着一对石狮子。车才停稳就听到开门的声音,从里面跑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到谢意手上挽着的道袍,他原本苦着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快,请进,易先生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的话让舒逸三人面面相觑,看来他一定是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