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你错了,为父那时候年纪轻轻,远远比不上你现在的修为,况且这三件事,便是你有何等的大神通也做不到的,为父当年并非能真正做到这些事,而是参透了这三件事的真意,所以才通过了考验。”崔先生难得的笑了笑。
“那这三件事应当如何做?如何参?”年轻道人还是一样的恭敬,但疑问也不少。
“这第一件事,用钉子钉住天上浮云,浮云所在天上,高远空灵,便是真能抓住,也如水汽般动辄散去,无形之物如何能用有形之物钉住,为父苦想多时依旧做不到,最后因为几日苦思,不眠不休,手里拿不稳东西,手一松,那钉子落在地上,正好是倒向上的样子,为父一看到就懂了。”
浮云虽高,而天地阴阳任意转化,两两相变,好似那磨盘磨磨,上面磨动下面看似不变,实则对于上面也是在动,我欲以钉子往上压下浮云,不如钉子倒下,倒下即钉上,其实所谓的订浮云,便是这一阴一阳的互相转化,说到底不过是物极必反罢了。
那年轻道人若有所思,还没发话那崔先生接着道:“第二件事,汪洋大海,广博于外,沙地之土更是数不胜数,便是我有那移山倒海的神通,却也留不住这山水之间,又是一日,我于海边行走,忽然间看到一个孩童戏耍,取一贝叶,盛沙滩之杀,上覆海水,为父一见又明白了仙人深意,原来沙滩虽广,海面虽阔,一粒沙亦是沙土,一滴水亦是海水,古人言:‘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取一沙着一水,便抓住了滩上之水。
世间大道三千,如此间沙水一般,人人都想穷极大道,寻找至高。便和这抓水留沙一般,殊不知取正是因其广阔,取其一便是取其广,在沙滩上看到的海有别样,沙有他形,其实本质一般,只是看你和谁有缘罢了,为父又过一关。
唯有最后的手中摄光,却是丝毫没有头绪,苦思冥想,几个夜晚,我都试着用各种奇门法术,每至早晨月光又都流逝而去,正如孔圣人所言,逝者如斯夫,如何能留下这宣泄的时光呢?也是上天指引,为父正不知所以之时,忽然听到有一人在家诵经,诵的正是那释门《金刚经》其中有一句‘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为父才明白,我所留的是昨日之光,所思的是将来之月,所有的却不断流逝,丝毫不住,而正因如此,掌心所处,昨日有月光,今日有月光,来日也有,循环往复,可以说从未留住过月光,也从未失去过月光,本来没有失去的东西又要如何去留呢?
最后仙人却对我说,我虽解开其中奥妙,功德却不足以升仙,让我在世间行功德,度众生,有一日便可白日飞升,那时候起我便在世间游历,一直到遇到你的母亲。”
最后崔先生不再言语,只是静默的望着眼前的东西,那个年轻的道人也不再说话,又不知道静了多久,崔先生道:“时间差不多了,孩子,为父没办法给你什么东西,只能把为父毕生心得留给你,其实也不过是那三个答案罢了,只可惜为父知道了却做不到,想要拥有一切也想要抓住过去的月光,为父一生愚笨,更有愧于自己最好的朋友,他日齐家若来,我崔家必当事事退让,唯《承天》不可还,否则那便是给齐家带来灾难,为父的愧疚岂不更深?”
“爹,这一去就是万劫不复,您明知缘生缘灭,不可强求,何必要这样?你就算做得再多,她也再也不记得你了,这真的值得吗?”那个年轻的道人言语中竟隐隐带了些哭腔,甚至不敢继续说下去。
“傻孩子,为父有什么可遗憾的?为父在世上所负人太多,早已断了成仙的门路,为父现在只想完成这最后的一件事,至于将来便是魂飞魄散又怎样?这只是为父的报应,将来你要把为父的名号传下去,不要歌功颂德,只需留下恶名,也算帮为父消业吧。”话音刚落,面带笑容踏出一步,顷刻间已经到了浮石之上,然后在那上面轻轻一挥手,整个石洞中都亮起五颜六色的光芒。
光芒有的耀眼,有的柔和,千奇百怪万般形象,在这些光芒之中又开始和下方崔先生做法的地方相呼应,我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越发的云里雾里,这一切讲的和刘易所说的误差太大,或许是不知多少岁月中世事变迁,才会演变成不同的传说,过去已经过去,终究只能沉寂在这片幻象之中。
我还没反应过来,忽然看到周围又变为一片朦胧的雾气,而我还是站在那独木桥上,也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但我一直都在原地,我心里一紧张,只有一个时辰,那么长的独木,不知道还有多远,现在剩下的时间真不知道是不是还够。
心里着急忙慌,又因为赵广东的提示加之大雾弥漫,我也不敢奔跑,只能心急如焚的往前走,每一次都迈大步,动作也很快,还好的是一直没有什么幻象,我也没有心思去纠结那个幻境里属于崔先生和他儿子的故事了,虽然那一切确实很真实,但我更重要的是现在,我需要把握好现在的每一点时间,真是争分夺秒啊。
我的心噗通噗通的跳着,我觉得我再走非得岔气不可,头上的汗水滴答留下,身上粘乎乎的很不舒服,我还真没有经历过这么不舒服的时候。
正在我奋力往前的时候,突然踩空了,我一愣再一看,这独木桥居然有一个大拐弯,在浓雾里加之我正慌不择路,居然踏空了,我整个人往下掉,脑子一片空白。
“完了,万劫不复了。”
第六十二章 悬崖之下
一个坠崖的人在坠落过程中脑子里会想什么?是一片空白?还是留恋于自己的亲戚朋友?或者是自己想要摄住的不愿意失去的美好?我不知道别人想的是什么,但那一刻,我的脑海里居然只有一个人的身影,只有齐熏的影子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原来我以为我和赵广东最大的矛盾来源于老赵,对于齐熏和齐涵只是出自于一种愧疚的心理,当我发觉这一切都要失去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有一些东西我藏的更深。
绝望之后便是麻木,我从来不知道脑子的思维可以运转的如此快,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的念头无比的清晰,无比的迅速,须臾刹那便是百千念而我在这些念头都闪过之后,一开始的绝望变得麻木,麻木到什么都想不起,什么都不想去想。
没有多久,我的麻木又苏醒了过来,我发现不断下降的身子在减速,甚至在一瞬间停滞了下来,停滞的那一刻我以为我的五脏六腑都会移位,毕竟不能无视物理法则,惯性定律可是会产生作用的。
但是我却没有一点感觉,说停下就停下,停在半空中,脚不着地,手无可抓,也没有哪个地方拥有依托,好像那一瞬间不仅惯性消失了,就连引力也一并消失了,这样的情况让我有些恍惚,我相信这要不是时间被禁锢了,要不就是到了另一个空间,一个完全没有物理法则存在的空间。
周围一片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到,在某一个瞬间,我的眼前忽然冒出一缕火苗,火苗不是红色或蓝色,而是深紫,之后这火苗开始扩散,扩散的过程中在我的周围不断出现各种颜色的火苗,他们呈线状运动,在我的周围编织出一些奇怪的符号,按照某种规律似的在运转。
当一切都停止的时候我有些不可置信,刚才还是白茫茫的一片让我无所依托,现在却已经出现了一个屋子,一个被各种颜色勾勒显得无比庄严无比宏伟的宫殿,宫殿的每一处壁、瓦都有刚才火苗勾勒出来的图形,宫殿的顶上是一片浩瀚的星辰,而且这浩瀚星辰还在不断的运转,轨迹玄妙不可捉摸。
我站在这里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所处是否真实,我也好想终于落到了地面,不对不是落到了地面,是地面出现了,就像一颗种子发芽一样,只不过这种子发芽的速度太过迅猛,我一开始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这里就是所谓的阴间,但是当我触摸脉搏的时候,当我试探呼吸的时候,我又发觉,我是如此鲜活,我能感受的到生命力在我的身体里不停的流转。
之后我又怀疑这是否只是梦境,我掐了掐自己的脸,发觉脸还是那么的正常,也有痛感传来,如果这是幻觉的话,一定是齐老爷子制造出来的,才会霍乱的我如此着迷。
正在我被如此神迹震撼到的时候,在房中响起一个声音:“齐兄,好久不见。”
那声音有些衰朽之意,但依旧显得很硬朗,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声音是对我说话吗?才过了一会我就醒悟过来,显然不是,要不无论我姓崔还是姓江都和齐没有什么关系,所以这个人既然这么称呼那就不是在称呼我。
我刚松了一口气,就有一个人影出现在我的面前,这个人我认得,鹤发童颜,发髻高高竖起,一根紫竹闲淡挑起,最是自然不过,一身道袍宽大的附着在他身上,却显得仙气盎然,这是一个给人带来一股无与伦比的亲和力的人,他就是我在幻觉中见到的那个崔先生。
我看他朝我走来,想来这就是和刚才一样的幻境,我正欲转头看看那个“齐兄”。
之前的那个声音又一次出现了“或许现在我应该称呼你为江楚,更为妥当。”那个声音出现之后我看了看崔先生,发觉他真的满面笑容的望着我,嘴角微动,我才发觉不对,这不是幻觉,这是视屏聊天吧,我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疑惑的问道:“崔先生,请问您是在说我吗?”
沉默了一会,我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崔先生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正是在说你,既是齐兄,又是我崔家的后人,也是江楚,无论多少个名号,都是在说你。”说完面上依旧带着和煦的微笑,可是却把我吓得不轻。
可能是我不解的眼神,他没有继续说话,很是和煦的微笑,然后招手道:“兄台先坐,稍息上茶。”
话音刚落,我的身后就出现了一把椅子,那种老式的太师椅毫无征兆的出现,整把椅子也不是普通的木头所造,是极为纯净的玉石,玉质透彻清晰,这么大的一块玉石简直是不可能的,我也不敢坐上去,因为我觉得坐上去万一垮了把我赔上都不够。
“在这里的一切只有在这里是真实的,离开了这里九制锁一场梦,就算是时间在这里也是不会发挥作用的,所以崔兄不必挂怀。”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崔先生依旧带着微笑,用清冷的声音示意我坐下,我看向他的时候发觉,他已经坐下了,坐在一把和我一样的玉质椅子上,桌子也是同样的玉质,还有一整套茶具,崔先生手脚很快的正在泡茶。
如果说泡茶是一种艺术,崔先生就把这种艺术演绎到了极致,已经变为一种真正的茶道了,不用道这个字不足以形容其高雅和真实,崔先生手脚飞快,每一动作都无比自然,无比优雅。
他的双手变为了一朵朵繁花,绽放美艳,却又如同昙花般一闪即逝,紧接着便是升腾的热气好似袅袅炊烟,又似云山雾罩,巫山烟雨朦胧一片,这样的感觉是极美的,美到不可用言语去形容,只能用心去感受。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个人可以创造出这样一份美的极致,正当我沉沦其中的时候,刹那静止,只剩下玉杯清茶摆在靠我这一边,这一切动静交替如斯之快,但却看不出斧凿痕迹,好像就该停止了他一刻都不会多,不该停止的时候,他就会无限的变化。
崔先生最后又是微微一笑道:“齐兄心里满是疑惑,愚兄不才,愿为齐兄解惑,这里的时间于外面来说拉慢许多,齐兄不必担心,来此饮清茶一杯,事情解决了,我送齐兄离开,齐兄可否赏脸?”
我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机械的抱拳,然后小心翼翼的坐上椅子,那玉细腻清润,有一种坐在恒温的水面上面的感觉,我整个身体都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然后端起茶杯细细品酌,自幼长在茶馆里,我自然知道什么茶好什么茶香,对于味蕾的刺激又当是怎样,我都很是了解,但是喝道这茶的时候我真的沉醉了。
酒能醉心,茶能醉意,意静悠扬深远,这就是我指间这么一杯淡茶带给我的感受,刚刚端到鼻尖的时候,就有一股沁人心肺的淡雅香气窜入我的鼻腔,一直顺着气流流入我的心肺乃至四肢百骸通体舒畅,最后细品一口,香气满满的藏在口腔之中,仿佛随时要倾泻而出,在唇舌间细细品酌,更让我流连忘返。
我睁开眼的时候崔先生点了点头,然后又倒了一杯茶示意我在此品饮,如果说第一次是感叹为崔先生的茶道,也是出于一份礼貌,第二次就是真正的喝茶了,因为我对刚才那还未散去的香味有一种着魔似的回忆。
当我再次喝下茶汤的时候,又是一愣,如果说第一杯是世间圣品,人间难寻的甘露,第二次就是苦涩的汁水,虽然也是茶水,但却变得粗劣了很多,味道也没有那么淡雅,完全就是浓烈的冲击,有点像随意粗制的茶,而这和刚才那一杯都是出自一个茶壶里。
最后崔先生又示意我放下茶杯,又倒了满满的一杯,我很是不解,但出于礼貌还是喝了下去,如果说第二杯还是茶的话,那这第三杯就是清水了,还好我并不算那种对茶真正着魔的人,我记得那些人是很讲究的,甚至连水味和温度都有极深的讲究,好像每一点变化都是在品酌,如果这种人喝了第一杯再喝第二杯的话,一定会摔碎杯子,吐掉嘴里的汁水,因为那样会破坏他对第一杯的回忆。
而第三杯清水反倒更让人接受一点,一般来说茶是味甘的,一点清水冲刷过舌尖口腔就会带来一种回甜,这种回甜会把一种奇特的感受放大到极致,而且世间再没有别的甜味能够与之媲美,所以有些人特意喝苦茶,然后准备清水漱口,以便于享受那种回甜。
我再一次放下杯子的时候,看着崔先生,有很多不解,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给我弄这一出,难道把我弄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品茶的?
对于拥有他心通的人,如果你不是一个过于防备乃至疑心很重的人,和那些有他心通的人都很好交流,因为你省得去用很多东西去表达,所以我刚刚流露出疑惑,崔先生就道:“齐兄,莫急,我邀请齐兄来此便是为了讲讲我的故事,这么多年来憋在心里我很是不舒服,而这茶却是很重要,至于为何,齐兄且听我慢慢道来。”
第六十三章 崔先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