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东西在皮肉下面,现在看不到。”老瞎子重新坐好,拿回自己的拐棍,道:“至多过上半个月,就会露出来。”
  我已经无心听这些了,因为心里的惊恐已经掩盖了一切。背后出现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是鬼影诅咒经过第一步压制失效之后,将要最终发作的前兆。
  这怎么可能?自从上次去过黄婆那里之后,我怜悯陈雨中了诅咒,同时又暗自庆幸,自己对鬼影诅咒好像有免疫力,因为我的眼睛里没有那种鬼影子。但是后背上出现的黑色眼睛瞬间就打碎了我的信心,诅咒在我身上好像发作的特别快,没有第一步压制的机会,直接就要最终发作。
  我的手开始发抖,额头上也开始落汗,我不敢再想下去了。鬼影诅咒最终发作之后,会是什么样子?丘道士地下室关着的那个人,还有烂脸干尸刘一山,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我真的变成那个样子,我觉得我不会有刘一山那样的勇气硬挺着活下去。
  “老爷子,有没有什么破法?”金瓶梅看了我一眼,问老瞎子道:“还有,他的眼睛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只能看到他眼里有东西,那东西在洞里藏着,看不清爽。”老瞎子摇摇头:“至于他背后的东西,我破不掉。”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我本来觉得身体没有任何异常,但老瞎子这么一说,我就感觉后背的皮肉下面好像有什么在慢慢的蠕动,疼而且痒,非常难受。我有点恍惚,慢慢的坐到金瓶梅的旁边。我就像一个病人,刚刚从大夫手里接过了癌症晚期的诊断书一样。
  我还年轻,我还有事要做,我不想死。
  我突然间想到了陈雨,我觉得自己有点可笑,曾经很怜悯她,怜悯她在这样的年纪就中了诅咒,迟早会面对死亡的威胁。但我怎么可能想到,我的情况比她更严重,却还想办法在安慰她,让她振作,让她想开点。
  一直到我背后的眼睛被老瞎子看出来,我才知道,应该振作和想开点的,其实是我。
  恍惚中,金瓶梅拍拍我:“到外面去休息休息,我跟老爷子谈一下。”
  我感觉自己的双腿灌满了铅,无比沉重,每走一步都很艰难。我慢慢的走出屋子,那个女人正在天井的葡萄架子下择菜,看见我出来,她给我拿了凳子,又给我一杯凉茶。这的确是个非常善良的女人,她看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估计知道是从老瞎子那里得到了不好的消息。
  “人没有过不去的坎。”她一边择菜,一边低着头跟我说:“你还年轻着。”
  我看着她,隐约能猜出她的一些事情,她肯定对那个姓槐的人有情,但对方死了,剩她一个人自己熬着,照顾老瞎子。这未尝不是一种煎熬,不过她一直在承受。
  “我问你件事。”她擦擦手,抬起头,话还没出口,她的眼泪就下来了,强忍着哭声,很小声地问道:“你跟他认识的对吗?他走的时候,你在他身边吗?他走的苦不苦?”
  我知道她说的“他”,无疑就是那个姓槐的地眼。对于这个人,我也是刚刚听金瓶梅说起来的,但是我看着她的泪眼,不由自主就道:“认识的,他身体不好,但走的时候很安详。”
  “谢谢,谢谢……”那女人接着就说不出话了,端着菜篮子跑到厨房,我知道,她肯定是背着人去哭了。
  又过了十来分钟,金瓶梅出来了,对那女人道了谢,然后离开了院子。我知道,他会找老瞎子问一些我的事情,只不过怕我当面承受不住,才把我支开的。
  “我问你,你说实话。”我在院子门口就把他拉住了:“我还能活多久?”
第123章 为了活着而奋斗
  这个问题是我很不愿意问但又不能逃避的,金瓶梅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说等回去的时候再说,这些事不方便在外面谈。我们找到了在附近游逛的光头大胖子还有赵英俊,一起回到住处,金瓶梅跟我一个房间,我已经忍受不住了。
  人对死亡的恐惧,不是死亡将来的那一瞬间,而是死亡之前的等待。知道死亡要来了,却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来,那段时间是最难熬的。如果真的知道自己要在某年某月某日死去,而且死亡是躲避不了的,说不定就慢慢坦然了,抓紧时间做好临终前要做的事,然后安心的等死。
  “直说吧,别骗我。”我坐到金瓶梅对面:“我还能活多久。”
  “老瞎子算的,最多三年。”金瓶梅道:“这个没骗你。”
  “三年……”我不知道这个期限是否在我的意料中,但是听了之后,整个人一下子就没力气了,仿佛脊椎被抽掉了一样,瘫坐在沙发上。
  如果一个人的生命还剩下最后三年的话,他会做些什么?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当我知道自己只能活三年的时候,顿时就懵了。
  “老瞎子算的三年,只是在没有任何挽救措施下的期限。”金瓶梅察觉出我的落寞和消沉,接着就补充道:“这三年中间,如果找到了解除诅咒的办法,或者其它可以延缓的方式,那么时间会更多一些。”
  “有用么……”我仿佛被现实打败了,感觉一切的一切都开始渐渐离我远去,我很清楚,可能我熬不到三年时间,在临死之前,我就会像刘一山那样,浑身上下慢慢的溃烂,然后等待死亡一天天降临。我想,用不了三年,我可能忍不住自己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其实,我比你好不了多少。”金瓶梅递给我一支烟,帮我点上,他猛抽了一口,吐着烟道:“你的情况可能特殊了一点,我呢,你知道,我老婆马上就要生了,我现在活着,不是为我一个人活着,如果我死了,我老婆会伤心,我的孩子会失去父亲,所以,就算天要塌了,我也得想办法活下去。所以,我想告诉你的是,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我抬眼看看金瓶梅,他说的是那么真挚,就好像是我最可靠又最诚挚的朋友。
  “我帮不了你太多,但我会尽力。”金瓶梅接着道:“需要钱,我给你,需要人,照样给你。”
  “你干嘛要帮我?你是个生意人,你不知道帮了我也是白帮吗,我没有任何回报给你的。”我有些怀疑金瓶梅的动机,因为他好像太热情了,在我的印象中,生意人无论在那条路上混,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人。他需要你,你就是爷,他不需要你,你连孙子都不是。
  “你要听实话吗?”金瓶梅笑了笑,眼神开始迷蒙,他抬着头望向天花板,道:“不可否认,我遇见你之后,就觉得你有和常人不一样的地方,那时候,我想追查这个事,所以我觉得,你可能会有发挥作用的时候。我问一下,郑立夫,是你的父亲?”
  “你怎么知道?”
  “追查这件事的人,多多少少都会知道一些关于你父亲的事,当然,我并非为了这个才帮你。”金瓶梅一字一顿的说:“只不过看到你,就让我想起了过去的自己。你不是个坏人,我过去走过的路,不想再让你走。”
  我不知道金瓶梅的过去是什么样的,但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肯定没有作假。因为这是从他内心最深处发出的言语和情感。
  “记住我的话,别的一切都可以先放下,你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你才能做其它你要做的事。”金瓶梅道:“我不能和你一路了,我得回去一趟,生意上有事得料理一下,而且,我得照顾老婆。唯一让我犯难的是,我手下没有得力的人可供你用。”
  “那两个不是人?”我指了指隔壁,赵英俊和光头大胖子估计正在对饮。
  “他们是我的朋友,不是手下。”金瓶梅很着意的区分,道:“只能征询他们的意见,但我不能指派他们。”
  我想,金瓶梅所说的话应该是对的,刚才可能是我太过消极了,被打击的心灰意冷。人,只有活着,才能去做别的事,如果自己都给自己判了死刑,那么久只能等死。
  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我爸留给我的那封信,他说的那些话,直到此时我才真正的领会了。难道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我会走到这一步?会面对人生中难以面对的现实?这是他预测到的?甚或说,是他安排的?
  我想不出来。
  我想冷静一下,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尽管金瓶梅开导了我,但我还是没办法一下子就完全冷静下来。我来回的踱步,不停的抽烟,我觉得心里很憋,急欲要找个人倾诉一下。我打开了手机,发现陈雨打过很多电话,也发过很多短信。她在短信里没有责备我,没有怪我,只是让我自己冷静一下,然后跟她联系。我把后面的短信直接就删掉了,看都没看,因为我不是个意志特别坚强的人,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我怕看的多了,会忍不住找她。
  我翻出了电话本,发现在这个时候可以联系的,只有赖叔一个人。我拨打了他的电话,可是当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我又想起了父亲留在纸条上的那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猛烈的颤抖了一下,然后啪的挂了电话,直接关机。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完全信赖的人。
  我觉得,这是我爸切身的体会。我鬼使神差一般的打消了和任何人联系的想法,这个时候,我只适合独自去面对该面对的问题。
  第二天,金瓶梅就打算回湖南,光头大胖子不愿意跟着我,他就是为了金瓶梅来的,赵英俊倒无所谓,我想了想,这货虽然讨厌了点,不过很有本事,跟他搭伴,还算不错。
  “你要不要见见那个伪娘朋友。”金瓶梅在临走的时候征求我的意见,晓宁一直留在湖南那边,金瓶梅没有离开的时候,他每天都会过去要人。
  “算了。”我摇摇头:“你帮我带句话,就说我一切都好,让他回去吧。”
  金瓶梅走了,我也大致计划好了我该做的事,第一个,我得想办法保命,第二个,我要继续找我爸。目前来说,只有这两条对我来说最重要。
《解密天机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