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节
照片中,一个戴着日本战斗帽、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站在一个人工挖掘的大坑旁边,手里握着一卷地图,脸上带着傲慢的笑容。这人长着一双“鹰眼”,用一种稍稍前倾的姿势盯住摄影镜头,眼神极为锐利。
在叶天的印象中,与他一起进入熔炉地下的大竹直二,正是长着这样的一双鹰眼,顾盼之间,目光凌厉,犹如百丈悬崖之上傲然兀立的苍鹰,俯瞰着猎物出没的茫茫原野。一旦确立目标,即振翼飞起,俯冲直下,张开利爪攫取猎物,百发百中,绝不落空。
相反,鬼见愁的眼神中,就没有苍鹰的霸气与傲岸。
“大竹神光前辈,晚辈有礼了。”叶天走到鬼见愁旁边,站直身体,点头致礼。作为一名中国人,他没有理由向日本侵略者鞠躬,因为后者是他的国家敌人。他的礼貌动作,只是基于“江湖”道义,把对方当做老一代江湖人来看。
“就是在这里,大竹前辈参悟了黄金面具的真谛,那也是黄金堡垒、超级武器的秘密。在他之前,很多中国的盗墓者、军阀头子、江湖豪杰甚至包括一声令下、举国呼应的国民党委员长,都只看到了黄金的正面,只把这种东西当做贵金属使用,而忽略了它的反面。《左传·庄公十年》中说,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以上那些‘肉食者’,果真都是鼠目寸光的家伙,古代人明明将镇守国土、震慑敌寇的超级武器埋在这里,他们却不知道利用。所以,超级武器真正的主人,应该是大竹前辈。”鬼见愁陷入了久远的追忆之中。
“你是中国人,不该替日本人说话。谁都知道,日本人发动的二战侵华战争是非正义的,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连小学生都读过的真理。”方纯毫不客气地纠正鬼见愁话里的错误。
“我是中国人?不,谁告诉过你我是中国人?我是纯粹的大和民族武士,但是现在,我又不仅仅属于大和民族,而是属于伟大而光明的共济会团体中的一员。”鬼见愁傲然反驳,嘴角的讥笑越来越深。
这一变化又出乎叶方二人的意料,他们想不到裴鹊会收一个日本人做徒弟。至于“共济会”一词,在大理蝴蝶山庄一役中,也曾从印度秃顶商人米默、沙特大亨、长江矩阵十号嘴中吐露过,只是时过境迁,那些事已经逐渐被人遗忘。
“可是,你难道不知道冒充大竹直二留在地下世界中,一旦被人拆穿,即刻就要被乱刃分尸吗?”方纯的气势正在被鬼见愁压倒,但她并不甘心失败。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但任何一场战斗中,总要有人做出主动的牺牲,吸引敌人的全部主力,让己方确保胜利目标。这一次,我就是牺牲者,而大竹前辈的孙子大竹直二,就是计划的总执行者。我猜他们现在已经接近黄金堡垒了,再有几个小时,就能长驱直入,直面超级武器。为了这个结果,我一个人的生死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何况还有你们这许多人陪我一起死。”鬼见愁脸上的笑意渐渐扩散,仿佛布局者一步一步引领敌人走入死局,已经抵达了最后终点。
叶天环顾四周,在脑中构想着昔日大竹神光带领着诸多科学家、军官、士兵在本地研究、实验、挖掘时的场景。他明白“两国相争、各为其主”的道理,彼时谁掌控了超级武器,谁就是亚洲乃至全球战场的主宰者。很不幸,在那次争夺战中,中国人失败,日本人获胜,大竹神光也很有希望成为大和民族的拯救天使。
“以后呢?以后会发生什么?”他又在苦笑,因为除了这个表情,他实在想不出也装不出其它表情面对鬼见愁。
“最终,大竹直二找到了超级武器,一切尘埃落定。”鬼见愁冷冷地回答。
“那么,共济会呢?共济会又将做什么?”叶天又问。
鬼见愁不屑一顾地回答:“那些,已经不是你要考虑的范畴了。现在,自己去找个位子坐下吧,静静地等着死神降临。如果你不想死得太痛苦的话,就拉拉抽屉看。我猜,每个抽屉里都放着一柄短枪,供自杀者选用。”
叶天慢慢地握住了方纯的手,觉得她的手指异样冰冷,毫无暖意。
“不要怕,我在这里。”他看着她唇上的阴影,恨不得自己年轻时能弃枪从医,好在此刻能妙手回春,解除威胁她性命的任何东西。
“高辐射、石化、龙鳞、苗疆蛊术……种种件件,都是要人命的东西。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什么样,牛头马面降……我中了无药可解的顶级恶毒的……苗疆降头术,会死得很惨很惨。叶天,我不怕,只是不甘心。”方纯颓然地在操作台前坐下,拉开台子下的第一层抽屉。果然,里面摆放着一只没盖盖子的枪盒,一柄军用手枪赫然平卧在里面。
从地下三层的仓库走出来之后,叶天一直在暗中运气,自忖并没有受到辐射的感觉。所以,他并不完全相信鬼见愁的话。
方纯取枪,枪口对准鬼见愁,食指紧扣住扳机。
“杀我?好啊,动手吧!”鬼见愁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不杀你,只要你带我们去寻找大竹直二。听好了,老老实实听话就不会受罪,否则,你全身的关节都会被一环一环捏碎,比黑星社的‘切人参’惨上百倍。”方纯缓缓地说。
第六章 绝境追击
鬼见愁转了个方向,指着右侧墙上诸多照片中的一张:“呵呵,实话告诉你们吧,大竹直二已经一路向西,进入金沙江环绕的群山之中。他此行的目标是一个名为‘太平谷’的地方,大概位置在金沙江畔虎跳峡西侧。由著名的虎跳峡镇向西南行走一百四十公里,便能到达谷中的太平寨,寨子里有个废弃了的土司大院,就是最后终点。”
黄现璠著《壮族通史》载:桂西少数民族地区,宋王朝平侬智高起义后,派狄青部下和加封土酋为土官,成立许多土州、县、洞,这些土州县洞的社会经济、政治组织、文化制度以及民情风俗等都与汉官的州县不同,故称为土司。
“土”即土人、当地人;“司”即管理;“土司”即任命当地头人为管理者,负责当地行政、赋税、官司、招兵等等责任。元朝起,将“土司”的官名正式封授给西北、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部族首领,职位可以世袭。新中国成立后,“土司”职位被废除,这些大院也成了公共财产,不属于某个人专有。
照片中,依稀可见旧时土司大院的宏大规模。除了占地广、房子多之外,大院四角都有高出普通房屋两倍的炮楼,炮楼四面留有射击孔,供保镖们抵御山贼草寇之用。
与该照片相邻的,是一部分荒山野岭的图片,其中一张,看起来颇为眼熟。
叶天走近,盯着图片中光秃秃的蛇形山谷看了一会儿,不禁摇头苦笑:“真巧,之前北狼司马展示过的录影带上,也有着这样一段地形复杂的西南山谷。方纯,我们也许没那么幸运,但两者所指的会是同一地点吗?”
在黑白照片中,山谷的走向、形状看得更为清晰,的的确确如一条蜿蜒爬行的长蛇。蛇形山谷尽头,尽被阴云笼罩,仿佛一条大蛇正飙飞远去,渐渐脱离众人的视线。
方纯眼中放出了希望之光,不再理会鬼见愁,跳起来,冲到叶天身边。
“没错,就是录影带上的山谷,日本人的运金队与淘金帮的恶战就发生在那里。”方纯抓住叶天的手臂,用力摇动着。
“我们去那里。”叶天决绝地说。
“好,就去那里。”方纯的两颊飞起红晕,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他们追寻了那么久,终于知道了黄金堡垒确切的所在地,怎能不激动?
“你们去不了,我也去不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这里等待石化。那种畸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但一定会开始的,没有人例外……”鬼见愁的话还没说完,地底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操作台上的所有物件都被震得跳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没有人埋过炸药,不该发生爆炸……”他跳起来,双手茫然地在半空挥舞着,仿佛一个已经失去了权杖的国王。
更多爆炸声远远近近地响起来,十几只试管架最先倾倒,玻璃试管打破,碎片满地撒开。
叶天没有迟疑,弯腰扛起鬼见愁,向方纯大喝:“带路,冲出去!”
三个人一出实验室,便被爆炸带来的翻滚烟尘呛得不能呼吸。二层以下,台阶坍塌,石壁倒伏,已经无法进入。
“可惜了那些黄金面具!”方纯的叹息声被更近更响的爆炸声淹没了。他们快速向上,连续通过七八段甬道,终于由一个四十五度角倾斜的盗洞中逃出,再次呼吸到夜晚的清新空气。
“这里是药王庄后山,距离上次分手……地点约五公里。”方纯气喘吁吁地倒地,手捂心口,显露出疲惫不堪的样子。以她从前的体力,就算连续狂奔三公里都毫无问题。现在,一定是即将爆发的降头术在作怪。
叶天放下鬼见愁,长舒了一口气。
地底的爆炸仍在继续,他能感觉到脚下隐约传来的震动。所有的文物、古董、壁画、鳞片、面具包括大堆大堆的谜团都被埋葬,对于普通探险者而言,这是最失败、最郁闷的结局,但对于叶天,这却是最安全、最稳妥的解决方式。他不愿意再有人像黑星社人马那样为黄金丧命,生命是最宝贵的,每个人都应该善待生命。
远处,三星堆遗址静静地平坦延伸着,许多开挖到一半的坑槽、沟渠裸露出黄土本色,像是绿色大地上一块块人为制造的丑陋伤疤。这样的遗址在大陆各地还有很多,挖掘者在意的只是数量、品目、价值方面的官样文章,而从没有人静下心来思考,遗址之下、文物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七十年前,船坚炮利的日本军队跨海进击,使中国大陆蒙受了刺刀侮辱与战火洗礼。七十年后,如果不能从前车之鉴中吸取教训,加强国力、军力、民众智力,那么总有一天,羽翼丰满的强大外敌又将呼啸而来。彼时,中国还会不会有渡劫重生的幸运呢?
叶天揪下一把草叶,塞进嘴里咀嚼着。苦涩的汁液使他的舌头几乎僵硬麻痹,但这种奇特的感受,令他变得越来越清醒。
“我们没有死,也不会死。地底辐射事件是断续发生的,我们很幸运,赶上了无辐射或是低辐射的间歇期。鬼见愁,咱们去追大竹直二吧,如此盛大的聚会,少了你可不行。”叶天重新扛起了鬼见愁,与方纯一道踏上归程。
一周后,叶天、方纯、小彩已经身处跨越滔滔江水的虎跳峡大桥西侧。
金沙江发源于青海境内唐古拉山脉的格拉丹冬雪山北麓,在江达县和四川的石渠县交界处进入昌都地区边界,经江达、贡觉和芒康等县东部边缘至巴塘县中心线附近的麦曲河口西南方小河的金沙汇口处进入云南,然后在云南丽江折向东流,成为长江上游。金沙江流经山高谷深的横断山区,水流湍急,向东南奔腾直下,至云南省丽江纳西族自治县石鼓附近突然转向东北,形成著名的虎跳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