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斯蒂芬妮说:“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你在胡说,你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根本不叫瓦莱丽,她叫珍妮。”
迪特尔用拇指把保险栓向左扳过去,让手枪处于击发状态。
斯蒂芬妮并不买账,继续说:“我一直叫她姨妈来着。你这也太无礼了。”
玛丽鄙视地说:“我一开始就看出来了。珍妮从不会相信你这种穿高跟鞋又喷香水的人。”
迪特尔几步走进厨房。“真可惜,玛丽,”他说,“如果你稍稍轻信一点儿,或者再笨一点儿,你本来可以一走了之的。可是现在,你被捕了。”
玛丽看着斯蒂芬妮,说:“你这盖世太保的婊子。”
这句伤人的奚落很厉害,斯蒂芬妮的脸立刻红了。
被激怒的迪特尔差点用手枪去抽玛丽。“到了盖世太保手里,你就知道自己不该说这种话了。”他冷冷地说,“那里的贝克尔中士会审问你。当你疼得乱叫、浑身流血、乞求怜悯时,想想你是怎么随便侮辱人的。”
玛丽好像要跑,迪特尔甚至希望她拔腿跑掉,那样,他只要开枪射杀她,问题就解决了。可她没跑,她肩膀往下一耷拉,开始哭了起来。
眼泪打动不了他。“脸朝下趴在地上,两手放在背后。”
玛丽照做了。
他收起手枪。“我看见地窖里有绳子。”他对斯蒂芬妮说。
“我去取。”
她带着一根晾衣绳回来。迪特尔把玛丽的手和脚捆上。“我得把她带回圣-塞西勒,”他说,“不能把她放在这儿,英国特工可能今天会来。”他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他有足够的时间把她带到城堡,然后三点钟再赶回来。“你得一个人去教堂地下室了,”他对斯蒂芬妮说,“开车库那辆小车。我也会去大教堂,但你可能不会见到我。”他吻了她一下。这简直就像丈夫离家去办公室上班一样,他心里这样自嘲地想。然后他举起玛丽,把她扛在自己肩上。“我得抓紧时间。”他说着,朝后门走去。
出门时,他回头又说了一句:“把自行车藏起来。”
“别担心。”她答道。
迪特尔背着被捆的姑娘穿过院子,走上大街。他打开汽车的后备箱,把玛丽放了进去。要不是她那句“婊子”,他本来会让她坐在后座上的。
他“砰”的一声盖上车盖,四下看了看。没有一个人,但这种街上总是有各种观察者,透过他们的百叶窗窥视外面的动静。他们会看到蕾玛斯小姐昨天被带走,也可能记住了这辆大个儿的天蓝色汽车。只要他的车一开走,这些人就会议论一个男人刚把一个姑娘放进他汽车的后备箱。换了平常,他们可能要打电话报警,但是在占领区,没人愿意跟警察接触,除非他们迫不得已,尤其是在盖世太保介入的情况下。
对迪特尔来说,关键的问题是抵抗组织是否得知蕾玛斯小姐已被逮捕。兰斯是一座城市,不是一个小村子。这里每天都有人被捕,小偷、杀人犯、走私犯、黑市商人、共产党分子、犹太人。有可能杜波依斯大街发生的事情并未传到米歇尔?克拉莱特的耳朵。
但这并没有保证。
迪特尔钻进车里,朝圣-塞西勒开去。
19
整个小组在上午的训练中表现相当不错,这让弗立克感到欣慰。每个人都学会了跳伞中最难的降落技术,可是地图判读部分的训练却不是非常成功。
鲁比从未上过学,几乎不会读写,对她来说,读地图就像是读一张写满中文的纸。莫德弄不懂方向,不明白东北偏北是什么意思,对着教练娇滴滴地忽闪着眼睛。丹妮丝呢,尽管她受过昂贵的教育,却完全不能理解坐标的意义。弗立克忧心忡忡地想,如果小组在法国相互散失了,她们无法依靠自己的本事找到正确的路线。
下午他们接着学习的是一些硬功夫,武器教练是吉姆?卡德威尔上尉,性格与比尔完全不同。吉姆人很闲散,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留着一撮浓密的黑胡子。姑娘们握着点45口径柯尔特自动手枪,却连六步之外的一棵树也打不中,对此他只是和蔼地咧嘴笑笑。
鲁比摆弄起自动手枪来十分顺手,弹无虚发。弗立克怀疑她以前就用过手枪。当吉姆两手把着她的胳膊教她如何使用李-恩菲尔德“加拿大人”步枪时,她就更来劲了。吉姆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她笑脸相对,黑眼睛里闪过一丝邪恶的光。弗立克想,她已经在女子监狱里待了三个月,自然十分享受男人的触摸。
“果冻”也是这样,对枪械毫不陌生,十分轻松。不过,这部分训练中最出类拔萃的还是戴安娜。她用步枪射击,每发一弹都直中靶心,又稳又狠,一下就打光了两个各装五发子弹的弹夹。“好极了!”吉姆吃惊地说,“你可以代替我了。”
戴安娜得意洋洋地看着弗立克。“不能什么都是你拿第一。”她说。
我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她这么说?弗立克问自己。或许戴安娜想起了两个人上学时弗立克总是样样领先吧?小孩子间的争强好胜难道还一直在她心里作祟?
只有葛丽泰一个人通不过。这一回,她又表现得比真正的女人还柔弱。她用手捂着自己的耳朵,每声枪响她都紧张地跳一下,扣扳机时吓得闭上眼睛。吉姆耐心地辅导她,给她一对耳塞挡住噪音,手把手教她如何轻轻扣动扳机,可就算这样也没什么效果,她太过忸怩,根本打不准目标。“我天生不是干这个的料!”她绝望地说。
“果冻”说:“那你到底来这儿干什么?”弗立克马上插了进来,“葛丽泰是工程师。她要告诉你在哪儿安放炸药。”
“我们干吗要一个德国工程师?”
“我是英国人,”葛丽泰说,“我父亲生在利物浦。”
“果冻”怀疑地哼了一声:“你那叫利物浦口音?那我还是德文郡公爵夫人呢。”
“有劲儿留在下节课上用吧,”弗立克说,“下面我们要学习徒手格斗。”这种斗嘴让她心烦,她需要她们之间相互信任。
她们回到房子的花园里,比尔?格里菲斯在那儿等着。他换了短裤和网球鞋,正在草地上做俯卧撑,没穿衬衣。看他站起来的时候,弗立克觉得他在有意炫耀自己的结实体格。
比尔喜欢把武器交给学生,让对方袭击自己,以此教授自卫防身术。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展示自己如何徒手击败攻击者。这种讲法很有戏剧性,能留下很深的印象。比尔有时候过分依赖武力,但弗立克觉得特工自然会习惯这些的。
今天他用的各种武器都摆在旧松木桌子上,一把模样凶残的餐刀,据他说是纳粹党卫军的武器;一把瓦尔特P38自动手枪,弗立克见过德国军官携带的就是这种手枪;一根法国警察用的警棍;一根黑黄两种颜色相间的电线,他称之为绞索;一只断了瓶颈的啤酒瓶子,玻璃碴参差不齐,十分尖利。
他穿上衬衣开始训练。“看看到底如何摆脱一个用枪指着你的人。”他一边讲解,一边拿起瓦尔特手枪,用拇指扳到击发状态,把枪递给莫德,她用枪指着他。“抓住你的人迟早要挟持你去什么地方。”他转过身来,两手向上举起,“机会在于,他要紧跟在你身后,用枪戳着你的背部。”他走了一个大圈,莫德一直跟在后面。“现在,莫德,我让你在感觉我要逃跑的瞬间扣动扳机。”他略微加快了脚步,莫德不得不加快步子跟上他,就在这工夫,他一侧身子,猛地转过来。他把莫德的右手腕扭在自己的胳膊下,用了一个向下猛砍的动作击中她的手。她叫了一声,扔掉了手枪。
“这里你很容易犯下严重错误,”他对揉着自己手腕的莫德说,“这时候不能跑,否则德国鬼子马上会捡起手枪朝你后背开枪。你要这么做才行……”他捡起瓦尔特,对准莫德,扣动扳机。“砰”的一声枪响。莫德惊叫起来,葛丽泰也不例外。“这枪装的是空弹,伤不了人。”比尔说。
弗立克觉得比尔实在没必要这么一惊一乍的。
“几分钟后我们相互练习这些技巧。”他继续说。他拿起那根电线,转身对着葛丽泰。“把它绕在我的脖子上。我说开始,你就使劲拉,有多大劲使多大劲。”比尔把电线递给她,“盖世太保,或者通敌的法国宪兵,会用这根绳子玩意儿杀了你,但他没法用它把你整个提起来。好了,葛丽泰,勒住我。”葛丽泰迟疑了一下,然后拉近了绳索。绳子嵌入比尔强健的脖子里。他两腿向前一冲,后背着地倒了下来,葛丽泰丢开了手里的绳子。
“不幸的是,”比尔说,“这么一来,你就趴在了地上,而敌人站在你的上方,这种情况极为不利。”他站起身来,“我们再做一遍。但是这次在倒地之前,我要抓住敌人的手腕。”他们各自准备好,葛丽泰拉紧绳索。比尔抓住她的手腕,倒在地上,也拉着她向前倒下。她扑倒在比尔身上时,他弯起一条腿,用膝盖狠击她的肚子。
她滚到地上,蜷缩起身子,一边喘气一边干呕。弗立克说:“我的天哪,比尔,你轻点儿好不好!”
他却很得意。“盖世太保比我可要狠多了。”
弗立克走过去,帮助葛丽泰站起来。“对不起。”弗立克说。
“他简直是个该死的纳粹。”葛丽泰喘息着说。
弗立克扶着葛丽泰进了屋子,让她在厨房里坐下。厨师正在削土豆,准备做午饭,他给葛丽泰送上一杯茶,葛丽泰感激地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