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梁厚载则围着我,一双眼睛在我身上反复打量着,似乎是想看看我身上有没有伤。
我就朝着梁厚载摆了摆手:“我没事。”之后又指着地上那人问我冯师兄:“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冯师兄打好了最后一个死结,才抬起头来对我说:“应该是百乌山的人,自从北宋开年,寄魂庄从他们手里接管了鬼市,他们就常常到鬼市来作乱。”
那时候的我虽然不怎么看史书,但也知道,隋朝可是排在宋朝前头的,刚进鬼市的时候我就听庄师兄说过,之前我们走的那条密道,原本就是鬼市的旧址,只不过那地方在隋朝末年被有心人发现,受到了朝廷征剿,寄魂庄门人才不得已将鬼市挪进了如今的溶洞里。
我心里觉得奇怪,就问我冯师兄:“那就是说,现在这个鬼市,最早就是他们建的?”一边说着,我还指了指那个被我冯师兄捆起来的人。
冯师兄摇了摇头:“在唐朝年间,鬼市原本有三个,蜀南一个,黄土高原那边有一个,长安城下还有一个。长安的那个鬼市最早就是朝廷在经营的,但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在武曌时期就被废弃了。百乌山从西汉到五代十国的千多年里,一直经营着黄土坡的鬼市,可在唐代,黄土高原就开始大片沙化,地质变迁导致鬼市崩塌。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百乌山经营的鬼市开始没落,到北宋开国的时候就已经不复存在了。如今的鬼市,只剩下咱们寄魂庄这一个,可百乌山的人总觉得自己是鬼市正宗,向来把咱们寄魂庄视为眼中钉。”
之后我们就在门鼎脚行外面干等着,过了一阵子,冯师兄又对我说:“咱们寄魂庄在同行中也算是有口皆碑的,唯独百乌山总和我们过不去,你以后在外行走,碰到百乌山的人一定要防着点。尤其是当你到了陕北,那里是百乌山的大本营,就更要小心了。”
我冲着冯师兄点点头,冯师兄挑了挑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份我看不懂的深意,好像有一点调侃的味道,又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兴奋。
也就是因为冯师兄的这一道笑容,让我对陕北那片土地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兴趣。
大概到了晚上十点多钟,门鼎脚市开张四小时以后,门里门外的人才开始渐渐散去。
七色舍利卖给了佛家,炼蛊盅被苗疆的蛊师买走,那支紫毫则不出意外地被道家人入手。
直到人流都散尽了,我师父才端着烟杆出来,先是锁了前门,又来到我的面前。
我师父一边大口大口地喷着烟,一边围着我转了一圈又一圈,在我身上仔细打量着。别看从头到尾,我师父表面上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其实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担心我的安危。
其实我师父刚走过来的时候我就告诉他我没事了,可他还是放心不下。
见我确实没受伤,我师父才长长舒了口气,之后他看看那个五花大绑的人,又很简介地对我说了两个字:“不错!”
我刚才都快把命搭上了,结果我师父只是说“不错”!不过我也习惯了,这几年跟着师父,他向来是极少夸我的,别人要是说他收了个好徒弟,他也常常是摆摆手,对人家说:“好什么,中看不中用!”
也不知道我是哪得罪他了。
师父让冯师兄背起那人,就带着我们回到了镇门堂。
持续两天两夜的鬼市看样子也要结束了,一路上,我就看到很多店家已经关了店门、取下了灯笼,有些店家已经背上了行囊,和大路上的人流一起朝着鬼市的出口慢慢挪动。
回到镇门堂的时候,夏师伯和赵师伯正在统计退回来的魂票,顺便也算一算今年的鬼市赚了多少。
我也是接手了门鼎脚行之后才知道,每一个在鬼市开张的店铺,不管是换来的东西还是赚来的钱,寄魂庄都有一成的分红,如果他们入手的东西不能分割,就由寄魂庄估算东西的价格,店家取货价的十分之一交给寄魂庄。
赵师伯见我们进了堂口,就放下手中的计算器,走了过来。
他一眼看到冯师兄肩上扛的人,还很得意地冲我师父笑着说:“你看,我没说错吧?就是百乌山的人在作乱。”
我师父闷闷地“嗯”了一声,说道:“自从我接手门鼎脚行到现在,百乌山每到大市都会来这么一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一边说着,我师父就到侧屋里拿了一捆纱布和药水出来,让冯师兄把那人放在椅子上,又帮那人包扎了手上的伤口。
而我夏师伯则拿了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出来,喂那人吃了下去。
过了一小会,那人就迷迷糊糊地醒了,一睁眼,先是看到我我师父师伯的正对着他的三张老脸,又一脸阴霾地朝我这边看了眼,最后他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被捆住了。
我师父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他对面,长长吐了一口烟雾,问他:“你是哪个堂口的人?”
他就用一种十分阴沉的目光盯着我师父,也不说话。
冯师兄这时在我师父身旁说道:“我之前翻了翻今年的邀请表,百乌山的人咱们只请了一个,他是百炼堂的堂主赵德楷。道德的德,楷模的楷。”
我师父笑了笑,用手指着我,问那个叫赵德楷的人:“你觉得我这个还没出师的徒弟,怎么样?”
师父这么说,明摆着也是在奚落他,他堂堂百乌山的堂主,竟然在我这么一个寄魂庄小徒手里栽了跟头,这种事要是传出去,我不知道会对百乌山造成什么影响,但他这个堂主是别想再当下去了。
赵德楷的脸顿时红得跟什么似的,可他依旧盯着我师父,咬牙切齿地说了句:“你们寄魂庄的人,全都是无耻之徒!”
我师父冷冷一笑:“说我寄魂庄无耻,你也配?你在我的商行里行刺佛家人的时候,想过‘无耻’这两个字吗?佛家的人和你有什么怨、什么仇?你在我的地方找佛家人下手,是想让佛门与我寄魂庄为敌吗?”
第九十章 以和为贵
我本来以为赵德楷听我师父这么说,至少会愧疚一下,可他一点惭愧的意人都已离开,鬼市又变成了那个无比安静的溶洞,直到绝大多数门人都回到镇门堂之后,我师父也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他前脚刚迈进堂口,就喊:“有学回来了吗?”
我庄师兄赶紧从人群里出来,朝我师父抱了抱手:“师叔找我?”
我师父一看到庄师兄,迈进堂口的那只脚又撤出了门槛,一边说道:“快快快,你开车送我去趟大理,有急事。”
庄师兄就朝我夏师伯看了一眼,我夏师伯就冲着他挥挥手:“去吧。”
看我庄师兄的样子,似乎早就想离开镇门堂这个地方了,夏师伯话音刚落下,他就跟着我师父的步法出了堂口,我和梁厚载也赶紧跟上去。
没想到冯师兄竟然也跟过来了,就听赵师伯在大厅里喊:“有义,你干什么去?”
冯师兄头也不回地回应道:“天太晚了,我和庄师兄轮换着开开车。”
我也没回头看我赵师伯当时是什么表情,反正冯师兄说了这么一句之后,我赵师伯也没再拦着,任由冯师兄跟我们一起走了。
我们离开鬼市,还是要走之前走过的那条密道,师父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对于这条路上的机关,他似乎比庄师兄和冯师兄还要熟悉。
路过密道里的那块猫眼琉璃时,我还朝外面瞅了一眼,如今的前市也已经人去棚空了,只留下两三个土房,孤孤单单地立在那里。
我实在是没办法想象,鬼市里这么多人,是怎么在一个小时之内全部撤离的,就算鬼市的大门能容纳这么多人同时穿过,可干枯河道上的那条吊桥,似乎也承受不了这么多人的重量吧。
我师父一心想着赶紧见到师伯,也没跟我多做解释,我问他的时候他也只是说:“等你接手了我的摊子,很多事自然就想通了。”
第九十一章 上坟
《黑水尸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