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我心头一跳,趴在船上提鼻子一闻,一股浓烈的桐油香气顺着河风就钻进了鼻子,我颤抖着身子从转上站了起来,看着船夫说:“这只船你是从哪来的?”
“你识得此船?”船夫淡淡道。
“这是我爷爷的鬼船,为什么会在你这!”
我拿手哆哆嗦嗦地指着船夫,爷爷那只鬼船在被洪水淹没后就彻底失去了踪影,我也曾找过几次,可是黄河水多大,莫说是一只小船,就算是航海巨轮,一旦沉入水里,那也如同泥牛入海,根本不可能找得到。
只是脚下的这支小船,无论是材质还是构造,就连打在上面的桐油,都和爷爷那只一模一样,这个人是如何得到的?
“当年白家老祖从黄河水中请出黄河煞王,清政府命山东船王特制了一条杉木船,轻舟八尺,低篷三扇,交给白家人专门作为捉煞起尸之用,只不过半个月前黄河娘娘上岸,白家老鬼请煞不成反被煞顶,导致三天后一场洪水淹没了三岔湾,这支小船也就是消失不见了。”
船夫淡淡的话语在我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盯着他说:“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对我们家的事情这么清楚?!”
“别说话,他们来了。”
船夫朝着身后一抬手,就感觉脚底下的船板忽然“咣当”一下,小船一下子扎在了水里,纹丝不动,像是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拉扯一般,被牢牢定在了水面上。
可是我看着两边的河水依旧还在流淌,心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刚才还清澈见底的河水,此时漆黑一片,好像有一团团人影在水下走动,接着小船就开始剧烈地左右摇晃,我心中一惊,这是遇到尸抱船了!
还没等我作出反应,就见那船夫松开了手里的船蒿,屹立在船头之上,冲着水面冷笑道:“跟了这么久,终于敢现身了!”
说罢就见眼前的水面忽然泛起一道道波纹,那波纹飘飘散散,看似杂乱,却仿佛是有人在控制一般,快速地汇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两个大字:放人!
我脑袋嗡的一下,之前在三岔湾见过一幕一下子全都涌上了脑海,看着水面的字迹全身哆嗦成了一个。
“哼,就凭你想在我手上要人,怕是得你的主人亲自过来了!”
船夫看着此景丝毫不惧,冷哼一声忽的抬起右脚又猛地落下,整个小船都随之抖了三抖,并且随着小船的晃动,以船身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出一圈圈的水纹,一下下撞在水字上面,片刻的功夫,便将水字冲的一干二净。
可是那水里的东西仿佛并未善罢甘休,被冲散的水纹再次有规律地汇集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比之前更大,范围更广的字:死!
“恬噪!”
船夫蓦地将手指放进口中,上下齿一咬,沾满鲜血的食指与中指并拢,朝着水面猛地一指,大喝一声:“给我散!”
就见整个水面忽然掀起了大浪,浪势之大,我死死抓着船梆才险些没有被推下去,耳边也兀自起了狂风,吹在耳朵里仿佛有万千鬼魂哭嚎,心里忍不住一阵阵发颤。
“雨打残荷起涟漪,风吹败叶乱纤尘,尘世万般多自扰,需唱青莲旧歌了!”
一声声吟唱入耳,我还以为是风大出现了幻觉,可是随着一曲颂罢,那风声竟然停了下来,耳边也没有了鬼哭狼嚎之声。
我不可思议地睁开双眼,就看见船夫站在船头负手而立,头顶上的斗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刮在了河里,一张冷漠地令人窒息的侧脸,映入到视线当中。
一切都恢复平静,在短暂的失神过后,我甩了甩身上的水,看着船夫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不认得我?”船夫依旧背对着我淡淡说道。
我大胆地走到他跟前,看着他那张冰冷的面孔,发现他不过才30多岁,眉宇之间竟觉得有些熟悉,却又好像从来没见过。
“不认得。”我摇摇头道。
“哈哈!”
那船夫闻言没由来的一声长笑,转过头看向我,四目相对,冷冷开口道。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那早年间夭折的哥哥?!”
第三十章 往事
“哥?”
我喃喃地重复这个陌生的称呼,看着眼前人,那眉宇之间不经意间散发出的气息,竟和爹有几分相似,难怪我刚看他总有一种似曾相识却无法记起他是谁的感觉。
可是娘不是说我哥在出生的时候因为难产而夭折了么,难道爹娘一直在骗我?
“她没有骗你,当时所有人都说我活不了,是养父把我救活的。”
养父?
“是八爷么?”我问道。
“不是,他已经死了。”
男子淡淡地说着,手里重新握起船蒿,盯着水面目光一凛,手上微微用力,一条足有六七寸的大头青鱼被蒿尾贯穿抬出了水面。
“正宗的清江鱼,肉细味美,味道不比老家的黄河鲤鱼差,待会儿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男子将鱼扔在船板上,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匕,去鳞剖肚挖肠,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而且我这才注意到,船篷里面摊着被褥和床被,还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不由得好奇道:“你一直都生活在船上么?”
“尘世多喧嚣,我辈自清了,轻舟八尺,足以安身。”
看着男子冷漠的脸庞,这种冷漠不像是装的,而是年深日久习惯使然,隐隐感觉到,在这个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白无常的名号背后,一定藏着许多人不能理解的辛酸。
肥美的清江鱼在男子手中很快变得鲜香诱人,接着用短匕在鱼脊上轻轻一刮,一片晶莹剔透的鱼肉挂在匕刃递到我面前。
“尝尝,很鲜。”
我将鱼肉放进嘴里,一股清甜瞬间包裹着味蕾,整个人都为之精神一振,三下五除二将鱼肉咽肚之后,便眼巴巴地等着他再来一口。
“你这样吃,再好的东西都被糟蹋了。”
男子没好气地说了一声,剜下一块鱼肉轻轻放在嘴里,两腮微动,闭上眼睛满脸的享受之情。
清江鱼很快被我们两个人吃的精光,看着船上的一摊白骨,我抹了抹嘴嘴问道:“那你这么多年为什么都不回去找我们,要是爹娘知道你还活着,一定很开心。”
“既已重活,我便不是以前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