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其实他堂客莲花也在那边做饭,知机的便去拎了一个小酒坛过来。
这酒自然是极好的米酒,骆伯伯闻到倒出来的酒香,脸色便舒展开了一些。看到妈妈端上来的炒腊肉,首次居然笑了起来。唐遇仙乘热打铁的恭维了一番,也没有提别的事情,就问问这次骆伯伯在家要待多久。
骆伯伯似乎心情很好,却没有回答唐遇仙这个问题,反而问了两句西医的问题,我自然是不懂的,唐遇仙却是很慎重的回答了。然后便不失时机的说,像我父亲的这种情况,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骆伯伯还没有回答,倒是一旁的叔爷爷首次恭维起来,说西医怎么能够处理这些内伤的?只有水师的法水才能奇效。
爷爷没有吱声,看着妈妈又上了一个茄子焖辣椒和炒土豆丝,便招呼着骆伯伯动筷子。叔爷爷看骆伯伯没有接口,居然也没有变脸,反而一脸带笑的问骆伯伯平时可有什么忌口的。
骆伯伯还没有回答的意思,却看到我外婆十四怜怜进来了,后面停在门外的,是大院里的一些邻居。外婆可是骆鹰的干妈,和骆伯伯可以说是干亲家,他居然起了招呼外婆入座。外婆却摆手示意骆伯伯继续吃,告诉自己在家已经吃过了,因为听说骆伯伯在给我爸爸治伤,便过来看看。
显然是有人告诉我外婆,不然她从哪里知道?外婆家就在几棵大槐树之间,那里有一口很大的池塘,离着我们这个大院虽然也算是很近,可也有着一段距离,甚至正好属于遥巨村了。后来听外婆一说,我们才知道原因。原来是一奶奶因为每天都来大院,她刚刚回去的时候,恰好看到了骆伯伯来给父亲疗伤,路过外婆门口的时候,便顺口告诉了外婆。
外婆最在意的,便是我父亲的伤势,自然便快嘴的问了出来。骆伯伯脸上居然有些笑意,朝外婆点了点头,居然首次正面看向了我叔爷爷持净公:“持净兄平时忌口吗!”
本来有些尴尬的叔爷爷,看到骆伯伯居然特意问询自己,虽然当时还没有回过神来,却也放下了筷子。先是恭维了一番骆伯伯的法水,继而便是称赞骆伯伯在收魂驱祟的能力,对十里八乡的贡献。看到骆伯伯脸色淡然,便含笑说道:“平时忌口还是坚持的,倒是发现在用的时候,没有出过什么差池,即使效果明显有些差异,好在是没有出过漏子!”
“这不就结了!”骆伯伯洪钟般的笑了起来,也看向我外婆说道:“干娘倒是有心了!良园这伤只要好好养着,这几个月不用重力,过了这个夏天的话,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这口水便是治这种五劳七伤的,这些年还没有出过岔子!”
看着外婆一脸自豪,他又看向我爷爷说道:“持节兄毋需过分担心,良园不是还有个修习硬气功的师傅嘛!如若没有我出手的话,只要挨到那人回来的话,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此番想必是对方不在,不然良园也不会这么就回来。待他回来自会给良园寻几幅中药,保证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没有想到他居然知道,我父亲拜龙峰治师傅的事情,想必他即使不认识龙师傅,那也是知道有这个人。我那时候自然没有想这么多,后来才慢慢想明白的。不过让我惊讶的是,没有想到叔爷爷一提,大家才知道根由,这骆伯伯不但是大家知道的师公,还是一个厉害的水师。
爷爷平时极少喝酒,这时候居然举杯向骆伯伯敬酒。骆伯伯却按住没有喝,反而笑呵呵的说道:“今日也巧了,我正好有事托付持节兄,不知道持节兄能不能成全!”
首先愣了一下的是叔爷爷,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哥哥,平时很少张扬自己,尤其是在那个大运动时代里,遭受过一些打击之后,更是变得慎小谨微。而骆伯伯虽然在大运动时代被下放,但是至少在回城之后风光,尤其在如今已经被人推崇极高。骆伯伯忽然说有事求爷爷,自然令叔爷爷有些惊讶。
爷爷确实愣了一下,不过天性善良的爷爷倒没有回绝,把酒杯举得更高一些:“我退休了好多年,如今在家种种菜,当真是一无是处,不知道有什么能让你看上眼的呢?”
第三十二章 意外
骆伯伯没有马上接口,却是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似乎知道骆伯伯有话说,大家一时间倒都没有开口,却忍不住都看向了他。灯光下他的大脸庞有些发红,可是身形坐在那木椅上依然挺直,看着倒是令人感觉亲切了很多。
我们家在待客之道上有个传统,那就是家里来了客人之后,小孩子是不能上桌陪客的。这种习俗可能在很多家庭里很难理解,我们家从小却有个说法,那便是小孩子对礼数掌握的不周全,在待客上肯定会给人感觉不够恭敬。还有一点重要的便是,小孩子在家里虽然重要,但是怎么能够面对招待客人呢?
中国人历来便有尊老爱幼的传统,爱幼是爱惜小孩子,但是前提是尊重年长的。在后来的岁月里,似乎这个国家大部分的主次颠倒了,我虽然看到种种令人不忍直视的现象,却也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任何一种不好的现象,当大家已经当成了习惯的时候,好像大家便习以为常了。
当不幸的事情降临的时候,大家只知道去寻求外因,却很少找过自己的原因,或者说成长氛围和家庭教育的原因。我们家近代没有出过什么大人物,但是至少在对于传统的坚持上,一直恪守着自己的坚持。即使这时候我还小,也知道有客人在自己不能胡乱去打岔的,哪怕是对骆伯伯已经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妈妈知道骆伯伯喜欢吃粉条,又匆匆下了一碗自己家做的红薯粉,炒了一个青菜给大家下酒。却在盛菜的时候给我每样留了一点,让我就坐在火塘边吃着。平常农家一个咸菜一个青菜,就算很不错的了,像这样好几个菜上桌,不说小孩子们,就算大人都会嘴馋的。
其实这个时候,我对于吃食虽然还有些馋,但是此刻我更多的关注在于,对大人们的聊天让我知道了不少事,我自然是很感兴趣。
但是这些话题我明显不能过去凑热闹,我匆匆的便吃饱了,继续坐在一旁烧火煮水。心里也在期待看着这些人还能说出什么,能够让我更加的震惊。尤其骆伯伯刚刚对爷爷说的,我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隐隐有些期待。毕竟虽然和爷爷生活在一起,却很少听人说过他。家里人没有说,大院的人也很少会聊爷爷。
我知道爷爷就是一个和善的长者,不但对人彬彬有礼,对家人从来不会重话,就是自己平时也挺讲究。
所以我有时候也挺奇怪的,静下来想想这事是有些不一般。就是像小华的父亲这种病人,平时都有人会去说他的,可偏偏就是我爷爷,却从来没有人说起过。如今偶尔听到骆伯伯这么提起,我顿时间有些兴奋了起来。可能关乎爷爷的一些事情,居然令我有些莫名的兴奋起来。
骆伯伯居然有事要求爷爷!
一直默默无闻的爷爷,究竟有什么能力?能够让大名鼎鼎的骆伯伯求上了?
在大家焦急的等待中,唐遇仙知机的又给骆伯伯的酒又满上了,还随口低声劝骆伯伯多喝一杯。
他虽然是个医生,平时他偶尔也会和我父亲喝上一两口,毕竟我们两家共用一个通开房间厨房的。这其实严格说来不能算是一个厨房,是以前大院左边厢房的过路通道。房子分下来之后,当初被我爷爷和唐遇仙的父亲二十九爷商议,一家占了一半用作厨房。
父亲和唐遇仙成人分家之后,两个人分别占据了前后的住房。两个人年纪相仿,虽然辈分差着一辈,但是关系却是极好的。
就是我都知道,其实他的酒量也不好,只不过他只是挺喜欢喝一口而已。看着他对骆伯伯恭敬的样子,便知道他是发自内心的尊敬骆伯伯。他如今在乡里的赤脚医生里面,算得上是排前三的所在,平时还是有自己骄傲的。能够在骆伯伯面前如此恭敬,可想而知他是发自内心的。
我估计可能和当初细脚的夭折有关系,不管是他也好,还是地区人民医院那些人,都拿着细脚的事情束手无策。虽然骆伯伯在那件事上没有真正做过什么,但是事后的结局都是骆伯伯收拾,当然其中最早的预言也是骆伯伯给的。唐遇仙肯定是知道一些什么,不然以他的性子不会如此放低。
就在大家都在期盼的时候,骆伯伯举起杯,淡淡的说道:“我在省城认识一个禅师,这些年国家专门成立了委员会,信仰已经是合法的了。”他似乎怕大家有所顾忌,还特意的解释了一下。
但是看到大家都听的津津有味,没有打扰的意思,便接着说:“我时常去见他,自然对佛法有所感悟,他曾经给过我一些帮助。”他似乎在回想什么,想必也是有故事的,但是大家不会傻到去问他。倒是看到他又一口尽了杯里的米酒,唐遇仙却恭敬的起身再给他满上。
此刻骆伯伯眼中倒是多看了唐遇仙两眼,举杯向他示意,不知道是感谢斟酒,还是赞扬米酒不错。他酒量是不错的,继续静静的说着:“不过这个禅师不认识字,他对我说有个居士为人善良,和他提过很多次,要他抄份心经给他。老禅师有次和我说的时候,我随口便应承了下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骆伯伯看着了我爷爷,眼神里居然有些笑意了“当年我下放来到村里,不管是写标语,还是抄大字报,大家都知道我的字实在是拿不出手的。虽然和持节兄交往不多,但是我素来知道持节兄小楷是乡里一绝,不知道持节兄能不能帮我完成这个心愿?”
原来这才是骆伯伯真正的目的,我也见过爷爷写字,却是没有见过他写什么小楷。倒是往常无意的时候,碰到我在写作业,爷爷总会站在我身后静静的看上一会儿。不过令我惊讶的是,爷爷从不指点也从不纠错。如果不是我知道爷爷也会写字,我倒是以为他和我妈妈一样识不了几个字呢!
爷爷却出奇的静了下来,可能是因为这种安静,让我忍不住紧紧的看着他。灯光下他的眼神似乎有那么一阵失神,我看看边上的人都没有说话,心中隐隐便明白,爷爷这种安静似乎大家都明白,却是没有人说出来。一旁一直含笑的叔爷爷持净公,这个时候居然都似乎有些尴尬,把筷子轻轻的放下了,低下头来假装咳嗽。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爷爷渐渐适应了这种安静,也轻轻的放下了筷子,然后看着骆伯伯淡淡的说道:“现在都用这些孩子的铅笔钢笔写字,以前的毛笔早就不用了!”
骆伯伯却用厚厚的手掌一拍桌子,眉毛挑了起来,有些不平的说道:“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现在也不是那个时代,虽然有些磨难,如今那家子的后辈都还好,你也不必介怀!”骆伯伯又举起杯,对着我爷爷说道:“来来来,持节兄,不管你有没有兴趣帮忙,我就是这个脾气,别的先不说,今天第一次来你家吃饭,老骆我敬你!”
叔爷爷却起身端酒递给了爷爷,一起向骆伯伯回礼。唐遇仙虽然年龄小,却也和我爷爷一辈,即使是坐在下首的陪位,也不至于失了礼数。
爷爷没有吱声,也堆着一丝笑意举杯。倒是在接下来的话题里,骆伯伯没有再提刚刚的事情,反而和爷爷聊起种菜的事情。我很是惊讶的看着他们,倒是爷爷反而高兴了起来,和骆伯伯一茬又一茬的聊着,好像种菜比写字的乐趣更大。
倒是外婆在一旁看着,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感觉。因为都是男人,我妈妈在一旁是不能插话的,站在一旁有些尴尬。不过因为忽然聊到了种菜的问题,便说到了卓义明,骆伯伯夸他也是个能干的,也种的极好的蔬菜,而且农活做的好还勤勤恳恳。谁知道,这时候外婆便插上了话,说了句可惜了那个孩子细脚。
骆伯伯倒是愣了一下,沉吟了几秒,便说了一句,道这是命数!
说到命数,让大家都静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对这种未知的神秘,还是有着足够的敬畏!
不过我外婆倒是一副无知无畏的样子,看到大家都不吱声,便又问了句说,难道人凤的堂客也是吗?
骆伯伯看到大家都看着自己,居然便正了一下身形,却沉吟道:“这件事情倒不是那么简单,本来没有弄清楚之前,还不能乱说,可是乡里乡亲的,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注意啊!”
本来大家以为因为我爷爷的缘故,这会儿会逐渐的冷场,没有想到突然因为我外婆的缘故,有些峰回路转起来。尤其是听到骆伯伯聊到了人凤家的事情,大家似乎都静了下来。
我才发现门外还站着有人,自然都是大院里的住户。大家显然有些敬畏骆伯伯,不敢进来我屋里坐,大家也都没有那么讲究,要么蹲在外面,要么靠着门边,要么就坐在门槛上。我却是有些好奇,心里却隐隐猜到就是骆伯伯的原因。出来看到有华园家的人,也有惠江家的人,还有小华的妈妈远远的站在大院前阶的门槛边。
也不知道是谁漏出了风去,其实大院的范围只有这么大,我父亲回来之后便有人看到了。后来妈妈去找骆伯伯的时候,显然是有人看到了。加上方才骆伯伯给我父亲疗伤,也没有关上门来,所以被他们知道了也很正常。
《湘信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