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节
雨水依旧来势凶猛,天地都似乎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村长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动,茶水被震动出来沾湿了他身上的灰色长袍。
“村长您坐着,我去看看。”
小喜连忙按住正要起身的村长,将背后的蓑帽待在头上疾步跑出大厅,拉开大门往外瞧去,赶紧将大门拉开,转头欢天喜地地又奔回大厅。
“是容少爷,荣少爷回来了!”
听到小喜的回报,村长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将手中的茶杯放到小几上,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小喜连忙扶住他,又说道。
“只是少爷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人,也不知道是谁受了伤。”
一听他这样说,村长一愣,连忙在小喜的搀扶下走到大厅外,正好此时一行人从大门进来,村长热切地看着他们,连忙将他们迎了进来。
“村长,这雨实在是太大,我们村子这次怕是不行了。”
一进门一个身形壮实满脸胡须的大汉一抹脸上的雨水,语气沉重地说道。
村长的身形晃了晃,面容悲戚,干涩的嘴唇颤抖着
“这是老天不饶我下乡湾啊……”
“父亲,孩儿无用,村子里的庄稼怕是不保了,后山上泥石滑落只是砸坏了那几户人家的房子,好在当时家里并没有人在,所以没有造成伤亡。”
“好好好,好孩子。”
村长哆嗦着手拍了拍沈荣的肩膀,身形佝偻着,仿佛一下老了十来岁。
“父亲,您还是去好生休息着吧,这里有我和田叔照应着便可。要是您出了什么事,大哥要是知道我要您这样操劳,定是不会饶了我的。”
沈荣微微弯着腰,因为怀中还抱着一个人,所以也空不手来扶着自己的父亲。英俊的脸上满是担忧,他父亲毕竟年纪大了,还有心疾,现下雨水汹涌,天气也凉了下来,要是着了凉,对于老年人可不是玩闹的。
“无事,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不会硬撑的。”
虽然村长都这样说了,可是沈荣的心里还是担心。他大哥去了京城做官,老父舍不得这生他养他的下乡湾不愿离去,正好沈荣对当官没有半分想法,故而留在家中侍奉老父。
大哥走时便嘱咐他定要照顾好老父,如若老父突然去了,他又该如何向家中大哥交代,又如何能原谅自己。
“荣儿,你怀中抱的是何人?”
村长顺着小喜的搀扶坐到椅子上,沈荣向来孝顺,儿子对于自己的关心村长觉得十分受用,又听到村子里没有人伤亡,一直紧绷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神情也有了些疲惫。
“这人……这人不是我们村子里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晕倒在后山处,怎么叫都不醒,我就自作主张将他带了回来。”
说着沈荣慢慢地将抱在怀里人的脸露出来,只是刚一露出来,在场的所有人立刻发出一声惊叹。
刚才雨势太大,周围的人根本就没有看到真的样貌,就连沈荣也只是匆忙地将人抱在自己怀里便抱了回来,又哪有时间去看这人的样貌,现在刚一看到也不免的一呆。
只是因为这人实在的长得过于漂亮,不想他们这种乡村山夫这般的粗糙,白嫩的就像是刚剥了壳的熟鸡蛋,精致的脸庞只有巴掌大小,皮肤光滑白晳,双眼虽然闭着,上面的睫毛却是十分的卷翘,不难想象这人睁开眼睛时会有怎样的一幅光彩。
挺翘的鼻子下,两片殷红的唇瓣如同被最艳的海纳花沾染过,他的嘴巴微张着,自沈荣的角度,他正好能看到这人小巧的舌尖。
就这么看着看着,沈荣突然便红了脸,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将原本罩在这人身上的长衫向上拉了拉挡住了这人绝艳的脸庞。
长衫拉上,周围的村民集体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气声,沈荣正了正脸色并不为所动。
“哎吻,长的如此花容月貌,这怕是位大户人家里离家出走了的小姐吧。荣小子,你这样抱着人家小姐怕是会毁了人家的名誉啊”
田叔摸着下巴上粗硬的胡子,玩笑地说道,这人身上的衣料看起来柔软光滑,并不像是他们农户人家所穿的布料。
“不是位小姐,是位公子,他有喉结,而且他身上穿的也是男装。”
其他人当然也看到了这人穿的是男装,只是不敢相信这男人怎么会长的如此好看,今年的年份实在是套古怪,只是奇了怪了。
“好了好了,荣儿先去将这位公子安顿下去,你神身上也淋湿了,先去换身衣服,免得受
凉。”
沈荣没意见地点点头,他身上早已经被雨水淋湿,湿乎乎的粘在身上很不舒服。而且他的长衫也被他盖在怀中人的身上,现下只着着一件单衣却是觉得有些冷了。
再一个就是怀中抱着的人虽然不重,可是他已经抱着他跑了一路,胳膊却是也有些酸困。
知道村长接下来要吩咐些事宜,有无他在也都一样,沈荣同在场的人打过招呼后便抱着那人向后走去。
□作者闲话:
二北没有存稿了,而且又考试,实在是身心俱疲。
NO.223思归(十)
“沈荣将那人带回家后,第二天那人便醒了过来,果然当那人初一睁开眼睛时,眸子中的神采似乎真的能惊艳岁月……”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房间中喝着热茶的沈荣突然就想起了今天抱回来的那人。
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青花釉色的茶杯,薄唇轻轻地微抿着。
桌上的油灯不知疲倦散发着昏暗的光芒,里面的突然灯芯猛地炸开,冷不丁的惊碎了一室的寂静。
沈荣转动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将茶杯放到桌上站了起来,理了理身上的长袍,沈荣迈开大步走出房间。
倾盆的大雨依旧,院子里的积水已经到了三寸左右,若是将脚伸进去大约能没过整个脚背
沈荣他在长廊中,看着外面的大雨轻轻地叹了口气,满是无奈与担忧,这年是真的不好过了啊……
轻轻地推开木门,发出“吱呀——”的一声,沈荣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回身将门再次关上。
屋中点着香味淡雅的安神香,是沈荣让收拾的下人专门点上的,桌上点着一盏小小的长明灯,光线并不明亮,但是却熨帖的很,如果这人半夜起来也不会害怕。
沈荣先慢步走到床边垂眼看着正安静沉睡着的人,轻手轻脚地拉来椅子放在床边坐下。
这人身上的脏污已经被小喜收拾干净,这人正安稳地睡着,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嘴角还微微上挑着,勾出一个恬静的弧度,让他如同仙子一般。
沈荣看着他,心中忍不住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人,端正地放在腿上的双手忍不住动了动,终于还是没能忍的住内心的躁动,慢慢地抬了起来。
骨节分明的大掌慢慢地罩在那人精致的脸上,修长的手指轻微的颤抖的蜷缩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要不要摸下去。
沈荣轻抿着薄唇,端在半空的手掌终是动作极慢地落了下去。
有些粗糙的指腹慢慢压在这人殷红似血的柔软薄唇上,那触感让沈荣的手突然像触电般地猛地收了回来。
沈荣握住自己的手,有些愣愣地看着刚刚碰触过那张红唇的手指,一时竟失了心神。
雨水拍打着窗棂发出了不小的声音,可是沈荣就像是听不到一般,只是呆呆地看着床上毫无知觉的那人,陷入了沉思。
夜色寂静,不知不觉中沈荣竟趴在那人的床头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雨声淅沥,似一下一下全部砸在了人的心上,无端扰人清梦。
沈荣皱起眉峰幽幽转醒,手心中却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突然动了动,刚才还有些迷蒙的意识顿时清醒。
沈荣忽然快速地抬头,就只一眼,便撞进了一汪春水之中。
看着那人的眼眸,沈荣不禁有着不合时宜地想着,原来这人的眼睛中竟真的藏着整片星河
“那人醒来后,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也不知自己家住各地,我家祖先心善便收留下了他,之后他便住在了村长家,成为了下乡湾中的一员。”
村长说着将手中的烟斗在椅子腿上轻轻敲了敲,惊醒了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故事中的史邪等
人。
透过昏黄的灯光,史邪看着村长脸上的暗影,拿起早已经凉了的茶水轻抿了一口。
“那之后呢?”
村长沉思了一会儿,将手中的烟斗放在旁边的柜子里,粗糙的指腹相互揉搓着,语调低沉而缓慢。
“后来啊……后来那场大雨终于停了下来,村子里的庄稼尽数被淹,约莫半个村子的房子都被雨水冲垮,下乡湾损失惨重,村长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几岁,身体在一夜间便彻底垮了下去
村长卧床不起,村子里又正处于那样的处境,正是需要有人主持大局的时候。
就在这时
老村长宣布正式去除村长一职,由沈荣作为下一任村长,在下乡湾主持大局。
这个决定做的太突然,可是却也在意料之中,老村长毕竟已经年迈,又遭遇这样的大难,已是油尽灯枯。
沈荣其人性格坚毅,继承了他父亲年轻时的果断,做事毫不拖泥带水,在做了村长之后也不负众望,将下乡湾中的一切事宜安排的妥妥当当。
只是因为下乡湾此次的损失实在是太过庞大,要是想一时恢复原来的模样那也不是不可能
下乡湾的村民只能看着大片大片被雨水淹没了的田地,哭的肝肠寸断。
短短十几天沈荣便瘦的没了原来的模样,而那被捡回来的人之后被沈荣起名祁儿。
祁儿,祈儿,便是希望他能是上天眷顾的宠儿,一生无病无忧。
祁儿自醒来后便十分的粘着沈荣,大约是雏鸟情结,祁儿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沈荣,因此只觉得他格外的有安全感。
对于干净纯洁的如同稚儿般的祁儿,沈荣总是格外的宽容,虽每天回家时早已是深夜,可是沈荣总是会专门去祁儿的房里转上一圈看看他,而祁儿便也会一直等着他前来。
只是那时村子重建正值最紧张的时期,沈荣一直忙不脱身,以至于祁儿好几天都没有见过沈荣,最后竟是直接生气了。
沈荣一直将他当做小孩子养着,听到小喜来说祁儿在家中大吵大闹地想要见他,便立刻放下工作忧心忡忡地回了家。
之后也不知沈荣说了什么,祁儿彻底的乖巧了下来,就算沈荣有时候忙的没时间见他,他也不会再大吵大闹。
后来沈荣不知道怎么做的,下乡湾仅仅在两年的时间便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甚至比之前还要繁盛。
下乡湾的村民生活慢慢地变得富余,沈荣村长的位置也做的越来越牢固。
第二年三月,老村长没能撑得过去,但是看着下乡湾变得欣欣向荣,便也算是含笑九泉,走的十分安稳。
就在下乡湾正在渐渐地变好的时候,祁儿突然失踪了。
沈荣带人整日整日地去寻找,最后却都是一无所获,沈荣夜夜神伤,年纪轻轻便熬白了头
发。
一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五年过去了,祁儿还没有回来。
正直壮年的沈荣被他的大哥屡次催亲,可是沈荣却总是保持沉默,不回应也娶亲,他家大哥催过几次后被他气的不轻,之后便回了京城不再管他。
就这样,又过了三年,十年后一直失踪的祁儿终于回来,但是虽然脸还是那张脸,只是他似乎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比以前更像是……更像是吸人精气的妖精。
可是沈荣见他回来早已欣喜若狂,哪里还能听的过其他人的劝诫,整日与祁儿厮混在一处,颇有些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模样。
后来,就这样又过了十年,在沈荣四十岁生辰的时候在生辰宴会上突然暴毙身亡,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的迹象,沈荣死了,莫名其妙的死了。
沈荣短暂的一生并未娶妻,更不可能有子,他死了,下乡湾群龙无首,顿时乱作一团。那时人们封建迷信,村民们一致相信是祁儿将沈荣的精气吸光,才导致一直身体康健的沈荣惨死。
村民们义愤填膺,要将祁儿烧死。
行刑的那天天色十分暗沉,灰沉沉的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星。
村民们架好木材,将祁儿绑在木架上置于木材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