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这种地方,实则是比坟地还要阴森的场所,坟地里的尸体再怎么说,也是被好好安葬入土的,可炼人场不同,人死了都被烧成了灰,那怨念,可想而知。
“怪瘆人的。”黄三儿伸脖子朝院子里面望了望,这个月份,炼人场没活儿,院子空了。
“这地方不错。”庞独很满意,他天生阳火旺盛,就得在这样阴森森的地方才睡的踏实些。
四个人顺着院子紧锁的大门翻了进去,院子里黑咕隆咚的,紧贴着院门右边的两间房,是平时干活儿的人居住的地方。庞独推开门看了看,这里虽然阴森瘆人,不过柴火食物一应俱全。炼人场的活儿不是普通人能做的,辛苦而且晦气,所以在这里干活儿的人待遇很高,顿顿都有肉吃。
我弄了柴火生火,黄三儿就踮着脚尖在屋子外面转了一小圈。炼人场的外面,还有院子里头,一般会种一些树。如果离河滩近一些,水汽大,就种柳树,如果离河滩远,就种槐树。
河滩有句老话,叫做生不睡柳槐,死不睡杨柏,意思就是说,活人不能用柳树槐树之类的木头做床板或者椅子凳子什么的,因为柳树槐树阴,能锁魂,而且种的不是地方,会招来一些东西。
炼人场种槐树,借的就是槐树能锁魂的这个效用,在场内焚烧的无主认领的尸首,怨气很重,没东西镇着,万一溜了,会为祸一方,所以,院前院外种的槐树,能把它们锁到院子里面出不去。
黄三儿转了一圈,只看见了院子里的几棵槐树,还有最西边三个用来炼人的土炉,赶紧溜了回来跟我们讲。
“你瞧你那点出息。”猫女一直都看着黄三儿不顺眼,埋汰道:“人都死了,你怕什么?我跟你说,死人是不会害你的,能害你的,都是活人。”
“我会怕?别说笑了。”黄三儿不服气:“我是胆子比天都大的人。”
几个人说着话,用屋子里的米还有腊肉干菜做了饭。每天啃干粮喝凉水,走在潮气浓重的滩地上,如今有热饭,还有暖烘烘的火,简直就像掉到福窝里去了。
吃饱喝足,猫女就到旁边那间屋子里去了,留下我们三个人。庞独眯着眼睛打盹,这么多天,他真是累的够呛。黄三儿没事干,他的嘴巴是绝对不能闲着的,一边拨弄着火堆,一边就跟我云天雾地,那牛吹的简直不能听,而且都是老一套,嘴皮子啪嗒啪嗒没完没了。听的久了,我就觉得犯困。
“我困了,有什么牛皮,等明天再吹吧。”
“你这人啊,就很没意思了。”黄三儿说的正起劲儿,被我打断了,显得有些扫兴:“我说两句实话,又怎么了?别人求着我讲,我还不肯跟他们说呢!睡觉睡觉!”
黄三儿嘟囔着就拉开门出去解手,我把火堆的火弄灭,就留下一些红碳,然后就地躺下,枕着自己的包袱,打算美美的睡一觉。
我这边刚躺下不久,黄三儿就急匆匆的跑了回来,连裤子都没系好。他有点怕庞独,所以没敢大声嚷嚷,直接趴到我耳朵边,眼睛瞪的和铜铃一样。
“我跟你说,院子那边的几棵树下头,有人!”
第七十三章 独角山羊
“什么?有人?”我翻身坐了起来:“你看清楚了?”
“这个……”黄三儿挠挠头:“我是看见有人在树下头闪了一下……”
“什么叫闪了一下?”庞独也醒了,马上推门就朝外面看。
我们摆脱旁门不久,只怕旁门会沿途寻着蛛丝马迹追过来,所以黄三儿一说,三个人立即就出屋去查看。
在院子最西边的三个大土炉旁边,有几棵不知道长了多少年的老槐树,等我们过去的时候,什么也没看见。我还不放心,又围着院子整整走了两圈,顺带连院子外面也看了,丝毫都看不出有人来过的痕迹。
“黄三儿,你到底看清楚没有?”
“我……”黄三儿这时候又觉得吃不准了,闪烁其词:“好像是看见了,又好像没看见。”
“你能不能看准了再说?把人搞的一惊一乍的。”
现在可以确定,黄三儿多半是心里不踏实,看花了眼。我们重新回到屋子,但这么一来,就不敢全睡过去,得留个人盯着。
庞独的腿没好,我不想让他守夜,就跟黄三儿说我们一人守前半夜,一人守后半夜。黄三儿倒是麻利,一骨碌躺下,叫我先守前夜。
我就坐在小屋的门槛边,过半个时辰,在院子里走一圈,来来回回巡视了有三次,什么也没看到。
今天这个晚上,好像显得特别的静,似乎连平时一夜不停的河风都消失了,静的让人有些心悸。我又转了一圈,回到屋子里喝了口水,时间差不多了,眼瞅着就到午夜,本想把黄三儿给叫起来,但是瞧着他睡的正香,我就打算再等半个时辰。
喝完水,我又坐到了小屋的门槛上,可是这一抬眼,我顿时看见院子西边那几棵老槐树的下面,好像有几团淡薄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影子在慢慢的动。
我一下就警觉了,没敢站起身,就猫着腰朝前走了走,我的目力算是很好的,距离稍一近,我的头皮就跟着一麻。
几棵老槐树的树根处,不断的有淡到极点的影子,一团挨着一团的爬了出来。这些影子很淡,扭来扭去的,不过,能依稀辨认的出,影子有四肢,有身躯,好像一个一个在地上慢慢爬动的……人。
片刻间,我已经数不清楚,到底从老槐树下面钻出来多少影子,一团团影子若隐若现,全都在地上趴着,朝中间那座已经不知道搁置多久的土炉爬过去。
这种土炉非常大,是用转头和黄土垒起来的,土炉的中间,有一道铁架,把炉子内部分隔开,下面可以烧柴,烧煤,架子上面能并排放置四到五具尸体,关上炉门一烧,最后再把烧剩下的骨灰掏出来。
我的眼皮子开始乱跳,距离还是有点远,月光又不清亮,我实在无法完全辨认出那些影子是什么。
咩……
就在这个时候,从土炉后面的院墙外,好像传来了一声羊的叫声。河滩长大的人,对这种声音很熟悉,绝对不会听错。
羊叫声刚刚一传出来,隔壁猫女休息的那间屋子的门吱呀一声轻响,那只硕大的大黑猫钻出屋子,站在门槛处,两只眼睛闪着幽幽的蓝光,死死盯着院子西边。
这些声音虽然轻微,但庞独和猫女都醒了过来,黄三儿也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咩……
这时候,又一声羊叫传来,可以完全确定,叫声就是从院墙外面飘进来的。
啪!!!
我们几个人只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还没有说话,就有什么东西一下子跳上了院墙。土炉后面的院墙不高,被土炉挡着,不过,还是能看见,从墙外跳到院墙上面的,是一只羊。
喵!!!
那只羊一跳上院墙,猫女身边的那只大黑猫一下就炸毛了,身子弓着,浑身上下油光发亮的黑猫似乎也根根直立起来。
“独角羊!!!”
“什么独角羊?”我楞了一下,但还没问猫女什么是独角羊,猛然间就看见那只跳上院墙的羊,甩了甩头。
那好像是一只公山羊,河滩人养羊多半是为了杀了吃肉,所以山羊养的多,绵羊养的少。从小到大,我见山羊见的多了,但是视线里那只跳上院墙的山羊,头上只有一只几乎笔直的羊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