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原始人洞穴的天光

人世间的一切危难,未来的种种不可知,都不必太忧心忡忡。安稳下来,有所节制,顺着天地万物的轨迹缓缓运行好了。

一片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荒原。稀疏的林木,低矮的黄草,毫无特色的低矮山头。石块在风霜的打磨下,轮廓疏松,边缘模糊不清,正在进行化为泥土的最后步骤。捡起一小坨,食指、拇指轻轻对搓,砂糖样的粉屑捻落下来,飘在白色旅游鞋网面上,跺跺脚便飞了,留下暗黄色的浅淡痕迹。

这是距离南非约翰内斯堡市大约50千米的某丘陵地带。平凡的景色,在非洲俯拾皆是。

不过,你听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对这块土地的评价,印象就会有所改观。

“斯泰克方丹山谷的许多洞穴里,藏有大量有关现代人类在过去350万年里演变的科学信息,人类的生活、与人类共同生活的动物,以及那些被人类作为食物的动物。这里还保存了许多史前人类的特征。”

于是你知道了此地叫作斯泰克方丹,你知道了在这貌不惊人的山洞地区,隐藏着巨大的人类史前秘密。世界上已知的早期人类化石,有三分之一是在这里发现的。

除了古人类的化石,遗址还出土了300多个树木化石的断片,还有已灭绝的锯齿猫、猴子和羚羊的化石群。由于这些丰富的信息群,科学家已经能将这块原野几百万年前的地貌,相当准确地复原出来。那时候,这里还生长着一片长廊般的森林,枝繁叶茂,百兽出没。它的边缘地带则是辽阔的稀树大草原,也有很多动物栖息。对早期人类来说,这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成了他们进化的伊甸园。

斗转星移,沧海并未将这里变成桑田,宽宏大量地让它依然保持着大致相同的地貌,只是森林已然消失。在沉寂了几百万年之后,这块土地被炸药惊醒。1896年,一个意大利商人承包了这块山林,开采石灰石,炮声隆隆,硝烟弥漫。一群群疲惫的采石工在炸开的洞穴中进进出出,运出石灰石。有时看到化石洞里形态奇特的钟乳石和石块,就会敲下一些散块,带出洞来换点儿小钱。那些相貌平平没有特色的石块,就让它们随着采石的爆破声粉身碎骨,变成垩白色的石灰,涂抹人间凸凹不平的墙壁。

有些石块引起了考古学家的兴趣,他们惊奇地辨认出这是古化石。考古学家开始挖掘,不懈的努力终于换来了回报。1924年,从这山洞里传出了震惊世界的发现。首先出土了后来被命名为“汤恩幼儿”的南方古猿头骨化石。据当时的研究,判定这名幼儿生活在距今约200万年前。

这极大地鼓舞了古生物学家和考古学家,考古愚公们继续挖山不止,这片山峦心领神会地给予丰厚回报。1947年,科学家们又找到了首例完整的成年南方古猿头骨化石,被命名为“普莱斯夫人头盖骨”。此夫人可够老的了,大约生活在距今280万年至260万年前。科学家斗志昂扬,再接再厉挖掘的结果是,1956年在形成期相对晚的石洞里,又发现了石制工具。

你很惊奇,对吧?请继续保持惊奇。1997年,在这里出土了距今约330万年前的南方古猿“小脚”的化石。它是目前已知的世界上最古老的人类先祖骨架之一。

综上所述,这块看起来不起眼的荒芜之地成了人类的摇篮。

对于摇篮,人们总有挥之不去的亲近感。一睹古老的人类祖先繁衍生息遗址,会激起神秘的向往。我们一大早赶到了斯泰克方丹山谷,因为到得太早了,洞穴顽强地保持着摇篮尚未醒来的状态,还没到开放时间。我们先去参观紧傍考古遗址而建的玛罗彭展览馆。

“玛罗彭”为当地塞茨瓦纳语,意为“返回起源地”。展览馆的设计呈泪珠形状,我一时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寓意,不知道是希望人们在谒见祖先的时候热泪盈眶,还是为人类如此漫长的进化史而黯然垂泪?还是百感交集到流泪?

展览馆的标志很有趣,是一对醒目的脚印,站在以非洲版图为主的地球上,含义不言而喻——人类祖先就是从这里萌发并走向世界的。展览馆的设备很先进,运用现代科技和声光电等综合手段,调动人体的多种感官参与,希望参观者能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人类诞生的艰辛。

据艾文说,南非的小孩子非常喜欢这个博物馆。它把枯燥的进化史演得生动有趣。不过,我心不在焉,渴望早一点儿真正进入洞穴,没太花心思观看那些复制的展品。这里大致是一个唯物主义教育的课堂,重温“如何从猿进化到人”的基本过程。

终于,摇篮开放,我们可以进洞了。我三脚两步向洞口奔去,随行的艾文却一动不动。

你不进去吗?我奇怪。

我来过很多遍。祝您不要太辛苦。说完,他溜到一旁喝咖啡去了。按照我们的合同,他只负责把我们送到目的地,所以这并不违规。我只是想,这样好的一个参观场所,他为什么不再多看看呢!

参观者们临时组成了一个团队,有老有小,拖家带口地从一个洞口蜿蜒向下,潜入了祖先的摇篮。

像私开乱采的小煤窑,仅容一人的巷道狭窄昏暗,四周被坚硬的岩石包绕,与想象中的柔软摇篮南辕北辙。刚开始,还有依稀的洞口光束送我们往深处走,但很快就沉入黑暗渊薮。导游的手电微光,牵引着大家沿着一条逐渐倾斜向下的曲折小径探入山的肚腹。他是个黑人小伙子,头发极短而卷曲,像贴着头皮长着一层铁苍耳。皮肤黑到无以复加,如果他不龇牙的话,完全和昏晦的洞穴融为一体。

斯泰克方丹岩洞是一个发育于白云岩中的喀斯特溶洞。他说,白云岩这个名字很好听,对不对?不过,地下的白云岩和天上的白云,没有丝毫关系。铁苍耳小伙夸张地开着玩笑,露出希望把此次解说过程变成诙谐玩笑之旅的企图。

游客们积极响应,报以笑声。参见老祖宗的故居,是一件有趣的事情。碰上这样一位饶舌有喜感的导游,大家也很兴奋。

人们在跋涉的间隙张开双臂按压山洞两侧。我试着用指甲在岩壁上抠索,第一个感觉是粗糙艰涩,还有隐隐的冰冷湿润。石壁外表层有点儿像石灰岩,但要比通常的石灰岩坚硬一些,能摸出杂乱的纹理,也并不怎么结实,使劲一抠,便有粉渣脱落。如果你不爱惜手指,更费力地碾磨,石屑可破裂成粉。

唔,岩壁的学名叫做“沉积碳酸岩”,整个斯泰克方丹化石洞就是由地下水将白云岩溶解之后沉积而成。这个洞占地面积大约5摩根。摩根是南非的计量单位,1摩根合2.116英亩……铁苍耳的声音在岩洞中形成轻微的共鸣。

随着曲径下行,石块陡峭,路程渐行渐难,我还是抽空在脑海中苦苦折算此洞的面积。5摩根大约合10.58英亩。1英亩相当于咱们的6.075市亩。那么——换算之后,得知这个名震天下的宝贝洞子,有60多亩地大小。

轻微的失望。我本来以为这个洞子会很大,原始人团结一心、气壮山河地住在这里,聚义结社。看来是我错了。想想也是,那么大规模的社团,如何组织?如何安排给养?几百万年前的古猿群,肯定力所不及。

我们的老祖宗还是很会享受的。这个洞子冬暖夏凉,平均温度为16摄氏度,空气湿度终年保持在80%~98%。请紧紧跟随我,这个洞里没有任何照明的。铁苍耳的语调变得严肃,生怕有人走失或跌落在岩缝中。

想想也是。古猿们没有炭火取暖,没有空调制冷,只有充分利用并仰仗大自然的慈悲,找到适宜居住的场所。这个洞子,一定让他们(我一直在想,是用“它们”还是“他们”?最后出于对祖先的敬重,决定用“他们”)在峰峦叠嶂中寻找了很久吧?按照现在的标准,湿度似乎有点儿高,想来也是不得已,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了冬天不冻死,夏天不中暑,潮湿点儿也就忍了吧。

原本是一路下坡,不料走着走着又换成了上坡,洞子的孔径不断缩窄,最窄处竟然只容一人匍匐而过。

我们现在经过的地方,小孩子会比较轻松通过。个子大的人,就有几分困难了。刚才入洞前,我已经目测过大家的体形,只要紧抽一口气,尽量缩小你的体积,所有的人都是可以平安通过这个关口的。导游说着,率先垂范爬了过去。爬过去之后,他很负责地用手电通过洞穴照看我们,成了幽暗中的唯一光源。铁苍耳在狭长洞子的彼端,我们留在此端,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只有一束微黄的光亮引导着我们。他的语音好似从另外一个世界辗转传来,带着在钟乳岩壁上反复碰撞形成的喑哑回声,显出先知般的诡异。

此刻,体验到洞内湿度的厉害了。我们四肢着地,汗如雨下,在狭长管径中匍匐前进。记起团队中有几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大约是美国人吧?估计他们挤得肝肠寸断方可通过,然后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胎儿从子宫娩出的过程。我一边想一边手脚并用,奋力向前,后面的人抵住我的脚底板,真是只能奋勇向前,绝无退路。

心中暗自生怨,主办方让游客们四肢并用、上蹿下跳犹如打洞鼹鼠般地参观,是不是也太狼狈了些?

费时颇多,整个小分队才完成了这种产道般的行进。大家个个汗流浃背,呼哧带喘,聚集在了一个大约有百十平方米的石厅里。除了导游手里的那一束笔直的手电光,终于看到了散射的微妙天光。仰头直脖到将近90度角,可以眺望在近百米的高岩处,有一不规则的狭小石缝,透过层层衰草的黄叶,筛眼般漏下稀疏的光斑,如同来自天堂的珍珠。

我偷眼看那几个胖大汉子,全身湿淋淋的肘弯和膝盖处,还粘着黄灰色石浆,简直像是溺沉于泥塘刚被救起之人,喷着白沫吐气如龙。

当瞳孔适应了这种渺茫的光线,看得出化石洞主体周围,串联着一片深不可测的地下洞群,不远处有一道流淌的地下河,汇聚成一个小小的地下湖泊,千姿百态的钟乳石和石笋悬挂在头顶,像是后现代风格的巨型吊灯。

这就是原始人居住的主要场所。铁苍耳导游介绍道。

被刚才的艰苦行程搞得惊魂未定,一时人心涣散。几个上了岁数的游客,被接连不断的攀援匍匐惊吓,嘟囔着为什么不把这道路修得平坦一些,是不是南非政府缺经费呢?

铁苍耳导游暂时停止了介绍,说,唔,这一切都是特意保留下来的。为了尊重祖先,斯泰克方丹山谷并没有进行过大的整修。各位刚才所走过的道路,就是当年原始人进出洞穴的必经之路。

有人说,天天这么爬来爬去的,多浪费时间。

铁苍耳导游说,那时候的古人类要防大野兽偷袭,就把别的出口都堵死了,只留下了这一条路,孔径特别狭小,大野兽就进不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疲惫渐渐消散,叹服油然升起。

铁苍耳导游说,人类学家和考古学家已经达成了共识,认为第一批人类就诞生在这里,然后从非洲走到了全世界。他们前额扁平,发际朝前,眉骨粗,嘴弓前突,头部向前倾斜,四肢强健发达。脑容量比猿要大,这里有森林又有草原,食物充沛,住所安全。大家齐心协力打野兽,打到了野兽,就把肉割下来,带回这个大厅,然后大家一块儿分着吃……渴了呢,就喝这里的地下水,据说这里的水能够治病呢。

铁苍耳认真负责地介绍着,我却不知不觉走了神,半倚半靠地抵住一块相对平滑的岩壁,凝视米汤般的稀薄天光。

身后的这块石头也曾被古人类倚靠过吧?我轻轻地抚摸着它,感到一丝温暖从石缝中沁出。

他或她,也曾在这个角度,仰望过这朦胧的天光吧?

距今多少年了?一说到化石的断代,科学家们就众说纷纭,差异动辄以几十万年上百万年计,搞得普通人脑仁疼。好在这里的研究人员曾经把头骨化石上附着的一些成分,专程送到美国加州理工学院,用最先进的科学手段进行检测,确认了化石的年代为215万年前。

咱就取个大数,200万年。多么久远的光景!那时的古人类尽管已经尝试着进行直立行走,尚无法制造工具,无法用语言交流,也不会使用火。

但是,他们已经能为自己找到这样冬暖夏凉,有天然照明、有清洁水源、空气流通的舒适住所,已经能在进出的必经之路上留置关隘,躲避凶险。遥想彼时他们的生活,也自有他们的乐趣吧?居住在此大厅的原始人类,可曾有过交头接耳的呢喃语言雏形?想来应该是有的吧,否则他们如何呼朋引类去打猎,如何传递信号警示风险?他们可有崇拜的东西,比如早期的图腾?应该也是有的吧,面对喜怒无常的大自然,他们总要信奉点儿什么,尊崇点儿什么,以寄托自己的希望和消弭恐惧。他们可有特定的喜怒哀乐?应该也是有的吧,不然何以挨过这山洞里的漫漫长夜?何以度过自己短暂但危机四伏的一生?他们可曾在这石质大厅里歌唱?应该是有的吧,虽然可能更近似于停不住的猿啼。他们可曾在这里舞蹈?应该也是有的吧,用以展示勇气和耐力,踢踏作响并带有无以言表的炫耀。他们可曾在这里做爱?一定会有的啊,不然人类何以繁衍至今。他们可曾在这里诞生新的生命?一定也是有的啊,这里是整个洞穴系统中最安全的地方。生下来活下去,那时就是他们的一切。他们可曾在这里陪伴死亡?这个可能没有吧,想象不出来了。也许为了整个部落的健康,他们会把受伤染病的濒死之人,转移到某个支洞里,或者让他留在野外的某个特定地方?他们手舞足蹈的节奏,可曾震落过岩壁上不结实的沙石?他们啸叫的声响,可曾引来过野兽觊觎?那时候他们还不曾掌握火的应用,但总要在干燥的地方睡觉吧?那么,面对着“天窗”的地方地势较高,在不下雨的时候,应该是眠榻的好选择。在漆黑的夜晚,可有一两颗星芒从头顶的狭缝中,映照过原始人酣睡的面孔?对史前的人来说,月亮是多么准时的伴侣。那时候的黑夜一定比现在要黑,那时候的月亮一定比现在要亮。那时候的人们也许会在睡梦中,被满月的清辉叫醒。

最后的疑问是——他们偶然醒来,可曾面对无限星空,遥想过与饮食男女无关的问题?他们可曾想象过这世界的奥秘和未来的走向?

应该都是有的吧,不然作为他们的后代,今天的人类何以有了种种进步,何以依旧索求不止,征战不已?如果他们知道子孙们杀戮抢夺,已经让地球千疮百孔,会不会就拒绝进化,干脆将这链条断裂,还200万年后的地球一个安宁呢?

不知道。

铁苍耳导游很热衷于与游客互动,他问一个金发小姑娘,你知道这条暗河流向哪里吗?

只有五六岁的小姑娘,回答不出如此高深的问题,怯怯地说,流到……幼儿园了。

导游一下子愣了,说,幼儿园?那时候这里也许有也许没有这东西,我不能保证。不过我知道,这条河是流到大西洋了。

我不晓得这是一个确切的答案还是一句玩笑。也许是看我一直恍惚走神,铁苍耳导游想提振一下我的注意力,把目光转向我,问:您参观了无与伦比的斯泰克方丹岩洞,有何感想?

感想多多,却似乎不足与外人道,便嗫嚅着说,我想的是,如果是我,我就不进化了。这太难了,需要的时间也太久太久了,而且也不一定是好事呢。

看来铁苍耳对我的回答颇不满意,他以正视听地说,斯泰克方丹岩洞给我最大的启示是——人必须在群体中生活。你想想啊,那时候,要是你一个人生活,是根本活不下去的。

我不得不佩服铁苍耳导游的总结。的确,斯泰克方丹岩洞处处放射着集体主义,或曰原始共产主义的光辉(认识不正确请谅解)。你不可能一个人打猎,那样你至多像隐藏山林中的白毛女,好不容易逮只兔子就算万幸,还得不时地到庙宇偷供果补充营养。没人放哨,没人协作,你很容易就被狮子野牛猎豹等当成柔软早点。你不可能一个人住在山洞里,那样你会寂寞致死。你不可能一个人长途跋涉,你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会孤独倒毙。总之,在人类进化的历史上,团结合作是主流。也许,这正是我们至今活下来的希望所在。

往回走的路程稍微平顺了些。铁苍耳导游突然变得一本正经,尽职尽责地做起了介绍。

有几个流传甚远的错误,我要纠正一下。不然,各位从著名的斯泰克方丹岩洞回去,带回的却是一堆谬误,这是不行的。

我们艰难行进自顾不暇,只有铁苍耳导游锻炼有素,一边带路一边诲人不倦。

第一个错误,大名鼎鼎的“普莱斯夫人”,大家一定很关心她的容貌。但是抱歉得很,他并不是位美丽的夫人,而是一位先生。

我们本来只顾埋头赶路,以防被尖利石块绊倒,听他这样一讲,顾不得脚下趔趄,竖起耳朵。

刚找到这个头盖骨的时候,科学家们认为她是一个南方古猿成年女性的头盖骨化石。南非自然博物馆后来对这个头盖骨化石的犬齿根部进行CT扫描后发现,这个头盖骨应该属于一个少年男性,因此他应被称为“普莱斯先生”。

我们除了大喘气加上点头,无语。

这里的第二个要纠正的错误是……1924年,就在这个山洞里,发现了一个幼年灵长类动物的头骨,混合了猿和人的特征,被命名为“汤恩幼儿”。实际上,他并不是什么幼儿,而是一个成年男性。

这下子,我们连点头这个动作也做不出了,自然而然升起来的困惑是——考古学家们怎么这么不靠谱呢?为什么不调查确实了再发布结论呢?不过旋即就原谅了他们。几百万年前的事儿,谁又能说得那么准!

铁苍耳继续道,第三个要纠正的不是错误,只是说明一个事实。就是各位虽然千辛万苦地爬高上低,但要知道,著名的“小脚”古人类化石,并不是出土于这个洞子,而是另外一个洞。各位回去向朋友们夸赞这次旅行的时候,不要说错了啊。

“小脚”是1997年出土的,先是找到了四个原始人类的左脚骨骼化石。由于发现他的时候,骨骼相对较小,标本便被称为“小脚人”。科学家对洞穴继续搜索,最终找到近乎完整的骨架化石。它是目前世界上最古老的人类先祖的完整骨架,距今330万年了。他所属的南方古猿,身高可达1.5米以上。从骨盆的构造、脊柱与头骨的连接方式,可以判定他们是直立并用两脚走路的,这就具备了人的特征。它的脑容量有450~550立方厘米,比黑猩猩的脑容量(350~450立方厘米)大一些,比人的脑量(1200~1500立方厘米)小得多。

要说这“小脚”的命运,既悲惨也有点儿幸运。说他悲惨,是他在行进中,一不小心失足掉进一个深达20米的山洞,是被活活饿死的。幸运的也正是由于这个洞穴,才将他的尸骨完整保存了330万年。他已经初步具备了现代人类的特征,手掌短、拇指长,会爬树,也能直立行走。这具化石已同周围的岩石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为减少探掘对化石的破坏,以便更好地保护它的原始状态,科学家便停止了挖掘,让他仍留在山洞里,隐藏于角砾岩的坚硬沉积岩中。好了,就介绍到这里吧。寻找自己的来路,这是人的天性。那么,请记住斯泰克方丹岩洞吧,这里是窥探人类先祖最老的窗口。

再会!

谢过了铁苍耳,告别了古人类的家,我们终于重新回到了赤日炎炎的朗朗乾坤下。斯泰克方丹山谷呼啸的山风掠过,重新打量周围的一切,感触万千。

这里动植物品种丰富,地下水千万年流淌不息,地势平缓,视野开阔,食物充沛,又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古人类聪明啊!他们在此休养生息,繁衍昌盛,逐渐积累起进化的优势,然后在某一个清晨出发远行,走啊走,穿越了几百万年的烽烟,直到今天。

今日的人们再如何走下去?已经化为岩石一部分的老祖宗“夫人”“男孩”和“小脚”,自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今天,人类已经用空调代替了山洞的庇护,用丰盛的食品代替了食不果腹的日子,用电力代替了天光,用用之不尽的衣物代替了草叶和兽皮,把曾经对人类生命构成巨大威胁的动物变成了濒临灭亡的种类,把清洁的河水污染了,把干净的空气变得浑浊不堪……最重要的是,人类已经失去了对天光的敬畏和节制,进化之路眼看已经走到了头。起码,问一问人类还能再进化330万年而屹立不倒吗?

风继续吹拂,半边脸热半边脸凉。我的心思又转了向。

闻着来自古老前世的气息,看人类曾在如此恶劣的情境下依然存在并发展,创造出无数精神的珍品和科技的高度,你会觉得人世间的一切危难,未来的种种不可知,都不必太忧心忡忡。安稳下来,有所节制,顺着天地万物的轨迹缓缓运行好了。

人类终究是有希望的。

《非洲三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