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因缘现世果

波荷西扬带着我们一行人到了美拉妮亚亲戚所住的山村。我们翻山越岭,在群山中绕来绕去,格外能体会中世纪时的隐士们在深山中与世隔绝的生活。这个美拉妮亚小时候生活的小村落,正是大作家戈夏凡克当年隐居的所在地。此地主要的交通工具是马,还不到十岁的孩子,也能骑在马背上溜达来溜达去。

美拉妮亚的亲戚对我们的造访喜出望外,立刻大肆张罗晚餐和让我们留宿的铺位。波荷西扬一家带来了许多塞凡湖的鳟鱼。塞凡湖的鱼种类甚多,且美味之至。我在1994年英国毛姆奖得奖作品,菲利普·马斯登(Philip Marsden)的《交会的场所——追寻亚美尼亚人的踪迹》一书上读到,马可·波罗曾宣称,这里是世界上在四旬斋之前,能钓到最好鱼类的地方。西蒙·波娃和沙特到苏联旅行时,波娃把塞凡湖的“伊序坎鱼”描写为:“长如手臂,粉红如鲑,极其鲜美。”我们虽不晓得那“伊序坎鱼”到底有多美味,但对塞凡湖鳟鱼的细嫩至今难忘。难忘的原因之一还有,煮完鱼的一大锅鱼汤精华,竟然被他们当废物给全倒掉了。

至于其他菜,只记得很多很丰富,内容倒给忘了。那天晚上热闹极了,也开心极了!原来左邻右舍皆是亲戚,大伙儿闻香而来,开怀吃喝,毫不拘谨。一张方桌挤了满满的十二个人,让我觉得就像是中国人围炉那样地温馨。说不定这里面有哪位,上辈子是中国人呢!我想,我们和波荷西扬一家一定有某种缘分。要不然,怎么解释眼前的一切呢?

而让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晚餐经历,是在波荷西扬的好友家中发生的。

我们在一天的傍晚时分,到达薄荷村(Urzazor)。穿过茂密的果树林,来到一栋木屋前。我们在亚美尼亚所看到的建筑,几乎都是石头做的。在这个树木稀少的国度里,木头是奢侈的。还没看到主人,我们已可料想到这是一位坚持品位的人。

尤里·哈恰图良(Uri Khachatrian)和母亲及儿子戴维塔住在这里。一进门,他就高兴地冲着我们笑,用很精准的发音说:“苏东坡、李白、杜甫!”让我们一时错以为遇到了中国同胞。尤里是俄国文学教授,但对中国文化心仪已久。他的藏书又多种类又丰富,塞满了整间书房。我的眼尖,立刻就发现他有一套意大利威尼斯的Oemme Edizioni出版社所出的《亚美尼亚建筑文献》(Documents of Armenian Architecture)。这套书已经出到了第21册,每一册都详细记录一所教堂的平面图、立面图、透视图、局部图标和结构施工法,相信这套书是对亚美尼亚建筑成就最详实的调查与整理了。一看定价,才发现售价昂贵无比,前面已绝版的那十册,被当成古董在卖,每册都是薄薄的,折合台币却要两三万元。尤里的爱书成痴,可见一斑。

九岁的戴维塔长得漂亮纯洁,简直就像天使的化身。虽然言语不通,靠比手画脚和在纸上画画,他就能够和我们做一切的沟通。大人在讲话时,他就静静地在旁看着,晶亮的眼神完全透露出了他的聪慧。

050 当天晚餐,家人与亲戚共聚一堂,欢迎我们远道而来。

051 到俄国文学教授尤里·哈恰图良家做客,晚餐后大家微醺地手舞足蹈。

052 内人袁瑶瑶与美拉妮亚母女及其娘家女眷。

053 鞋子虽已穿到破孔,仍然被用心清洗了曝晒,村民的惜物之情可见一斑。

054 波荷西扬翻山越岭,带我们去美拉妮亚的娘家过了一夜,抵达那处偏僻的山村时,他们的亲戚在村口迎接。

《花与泪与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