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 嘎

我很幸运,昨晚的那几个尼泊尔哥们儿答应我可以搭他们的给养车去巴嘎。

巴嘎和相去不远的霍尔是普兰县下辖的三个区中的两个,规模跟村子差不多。巴嘎往西是狮泉河,往南是普兰,往东是仲巴。我要搭过路车往东走,走到哪算哪。从圣湖边到巴嘎很近,卡车走了半小时就到了。我问藏族司机多少钱,他说随便给。我给了十块钱,再少了肯定影响民族感情。

巴嘎以前有个武警交通检查站,不久前撤了,但兵营还在。巴嘎有一所学校,学生身穿统一的运动服。据说校长很有意思。有一次他喝多了,换上并不合身的武警衣服,站在检查站拦车。没人敢不服,只能陪着他瞎折腾。

站在巴嘎路口,能望见神山崇高的身影。路口有一些商店和茶馆。

我一眼就看到了东北饺子馆。饺子馆门口停着那辆闻名阿里的农用三轮车。饺子馆和农用车的主人叫老马,我和他在塔钦有一面之缘。他很高兴又见到我。另外很高兴的还有一个台湾妞小夏。前几天她在黑子的饭馆大谈她徒步墨脱,景色如何优美,还问我是否有同感。第二次见到我,小夏特兴高采烈,给我泡了一杯速溶咖啡。

老马是个明星人物,他的冒险经历被阿里人民传唱。两年前,他开着这辆农用车从家乡河南来到了阿里,又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巴嘎,在藏族老乡的帮助下开了这家饺子馆。我很佩服老马,没有过人的胆识绝对办不了这事。他是这里唯一的汉族人,他的饺子馆也成了巴嘎的高级餐厅。武警的首长和学校的校长请客吃饭都在老马这儿。餐馆里只有两张并在一起的桌子,没有椅子。大家直接坐在床上喝酒吃肉。

小夏无疑是巴嘎的口水人物,因为她居然在老马的东北饺子馆安营扎寨了。白天帮着老马洗碗,晚上陪着老马喝酒。后来我发现他们俩其实相安无事,平淡得让人失望,根本挖掘不出一点八卦新闻。

在收留小夏这件事上,老马精神上觉得很满足,因为他再一次显示出了不凡技艺,不仅会开拖拉机、包饺子,还会和台湾人民建立统一战线。我没问小夏为什么留下来,但我劝她早日离开。她不明白,我说你不了解这里的情况。

从上午十点等到太阳落山,路过的车辆用手指都数得清。有一辆油罐车去不远的霍尔区。霍尔比巴嘎大,很多背包客都去那儿等车。

老马劝我留下,说霍尔太大,反而容易错过过路车。老马的话,我没有理由不听。

油罐车的司机是维族人,他在巴嘎停留是为了卖油给村民。老马说那油掺假,坑人。

搭油罐车的三个游客引起了我的注意。有一个瘦小的维族女孩,还有一个高大的维族男孩,还有一个像韩国人。后来在萨嘎和他们再次相遇,才知道被我当做维族人的那个男孩是美国鬼子,叫David。当时,他戴着标志性的维族小帽。David说连上车例行检查的武警都把他当成了维族人,没要求他出示证件。

天黑刚进屋,一阵轰鸣声由远及近,窗户玻璃被灯光照得刺眼。老马说来车了,就出门帮我打听。有三辆运羊毛的车去樟木,他们愿意带我到萨嘎。讨价还价,车费200块。老马说:“你小子运气不错,才等一天就有车了。”

老马很仗义,尤其照顾游客。晚餐弄得很丰盛,有饺子,卤肘子,还有炒鸡蛋。他还把他当武警的哥们儿扎西叫来一起喝酒。喝了一会儿他们觉得不过瘾,就跑去茶馆接着喝。我吃得心满意足,和小夏聊了几句,就往后一仰,睡了。

这可真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没睡多久,我被门外的叫骂声吵醒了。小夏也起身疑惑地看着我。旅途上我从不看热闹,远离麻烦。我向小夏摆摆手,说接着睡。

突然,门哐地一声被撞开了。老马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嘴里喊着:“菜刀,我的菜刀呢?”

我赶紧拦住老马,问发生什么事了。这时候,老马指着小夏,恶狠狠地骂开了:“全他妈你干的好事!”

原来,前两天的一次聚会上,有个康巴人邀请小夏跳舞。老马当时就不快,觉得康巴人纯粹作弄自己。刚才两人又撞见了。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老马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抬手就打。扎西是老马的哥们儿,也迈着醉步挥拳而上。

康巴人落荒而逃。他的老爹不干了,去部队告状。扎西立马被关了禁闭。老马回来拿刀想去剁了那厮,解救哥们儿。没找到菜刀,老马就不依不饶地接着骂小夏不检点。小夏觉得委屈,开始掉眼泪。我劝老马先别去砍人,赶紧找个借口,让部队把扎西放出来。

我陪老马去兵营找政委。值班的哨兵下午还来老马这儿买苹果,可这个时候他坚决不让我们进去。他说政委已经吩咐,谁也不让进。老马冲着里面扯嗓子喊开了:“扎西兄弟,哥哥我对不起你啊。我一定把你弄出来。”

看到这情形,我忍俊不禁,赶紧拉着老马回到饺子馆。小夏还僵硬地坐在床上发呆。老马倒在床上,没一会儿就鼾声如雷了。我跟小夏说:“你也该收拾收拾撤了,再待下去,要出人命。”她这一次肯定明白我的意思了。在藏地,喝酒打架很常见,弄出人命来政府也很难处理。

折腾了大半夜,我没敢好好睡,怕误车,天不亮就起来了。

老马和小夏都没醒。

我放了30块钱在桌子上,开门走了。

《藏地孤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