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那个冬天

叔叔的死亡,使余家的生计失去了最后一个希望。

祖母与妈妈一起,想到爸爸单位去,要求他们看在全家要活下去的分上,多发一点生活费。但她们一去,正遇上批斗爸爸的群众大会。

她们从门缝里看到,爸爸站在台上被一个正在发言的批判者推了一个踉跄,台下所有的人都畅怀大笑。坐在第一排的是爸爸的老朋友们,祖母和妈妈都认识。平常来我家,他们都轻松得像自己家里人一样。但这下让祖母和妈妈吃惊了,因为他们笑得最开心。

“都是奸臣!”祖母在回家的路上气鼓鼓地对妈妈说。这是她一生用过的最坏词汇,是从老戏里看来的。她说:“这几个老朋友,明知我们全家有那么多人,已经活不下去……”

我听妈妈说了这个过程,觉得申请增加生活费的事,应该由我来做。

我打听了一下,爸爸单位的造反派归属于“工总司”,全称“上海市工人造反总司令部”。这个“工总司”可厉害了,几乎已经掌管全上海的各行各业。它的司令叫王洪文,后来高升为中国共产党的副主席。当时“工总司”的成员号称有上百万人,但我家里人一个也不认识。

百般无奈,我只得去找那两位来往较多的中学老同学。他们说,曹老师的那个“红薯造反队”地位太低,领导他们的最高司令部设在上海师范学院。如果疏通了关系,可能与“工总司”说得上话,帮一把我家,每月增加几元生活费。

我想到中学里还有一位不同班的张姓同学考上了上海师范学院,可以找到他问问看,认识不认识司令部的任何一位首领。当时这些首领,其实也是学生。

《吾家小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