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梅花催

很多人以为爱是虚无缥缈的感情,以为爱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发生的频率十分低,以为只有空虚的、细腻的、多愁善感的人才会在淋淋秋雨的晚上和薄雾袅袅的清晨,品着茶、吹着箫,玩味什么是爱,以为爱的降临必有异兆,在山水秀美之地或风花雪月之时,锅碗瓢盆、刀枪剑戟必定与爱不相关。

还有很多人以为自己不会爱,是缺乏技巧,以为爱是如烹调书和美容术一样,可以列出甲乙丙丁分类传授的手艺,以为只要记住在某种场合施爱的程序和技巧,比如何时献花、何时牵手,自己在爱的修行上就会有一个本质性的转变和决定性的提高。风行的各类男人女人、少男少女的杂志上,不时地刊登各种爱的小窍门、小把戏,以供相信这一理论的读者牛刀小试。至于尝试的结果,从未见过正式的统计资料,也无人控告这些有经验的传授者有欺诈倾向。想来读者多是善意和宽容的,试了不灵,不怪方子,只怪自家不够勤勉。所以,各种秘方层出不穷,成为诸如此类刊物长盛不衰的不二法门。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多少人求爱无门,再接再厉,屡败屡试。

爱有没有方法呢?我想,肯定是有的。爱的方法重要不重要呢?我想,一定是重要的。但在爱当中,最重要的不是方法,而是你对于爱的理解和观念。

你郑重地爱,严肃地爱,欢快地爱,思索地爱,轻松地爱,真诚地爱,朴素地爱,永恒地爱,忠诚地爱,坚定地爱,勇敢地爱,机智地爱,沉稳地爱……你就会派生出无数爱的能力、爱的法宝、爱的方法、爱的经验。

爱是一棵大树。方法,是附着在枝干上的蓓蕾。

某年春节,我到江南去看梅花。走了很远的路,爬了许久的山,看到了无边无际的梅树,只是,没有梅花。

天气比往年要冷一些,在通常梅花怒放的日子,枝上只有饱满的花骨朵儿。怎么办呢?只有打道回府了。主人看我失望的样子,突然说,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梅花瞬时开放。

我说,真的吗?你是谁?武则天吗?就算你真的是,如果梅花也学了牡丹,宁死不开,你又怎样呢?

主人笑笑说,用了我这办法,梅花是不能抵挡的。你就等着看它开放吧!

她说着,从枝上折了几朵各色蓓蕾(那时还没有现在这般的环保意识,摘花,罪过),放在手心,用热气暖着哈着,轻轻地揉搓……

奇迹真的在她的掌心缓缓地出现了。每一朵蓓蕾,好似被魔掌点击,竟在严寒中一瓣瓣地绽开,如同少女睡眼一般绽出了如丝的花蕊,舒展着身姿,在风中盛开了。

主人把花递到我手里,说,好好欣赏吧。我边看边惊讶地说,如果有一只巨掌,从空中将这梅林整体温和揉搓,顷刻间就会有花海涌动了啊!

主人说,用这法子可以让花像真的一样开放,但是——

她的“但是”还没有讲完,我已知那后面的转折是什么了。如此短暂的工夫,在我手中蓬开的花朵,就已经合拢、枯萎,那绝美的花姿如电光石火一般,飘然逝去。

怎么谢得这么快?我大惊失色。

因为这些花没有了枝干。没有枝干的花,绝不长久。主人说。

回到正题吧。单纯的爱的技术,就如同那没有枝干的蓓蕾,也许可以在强行的热力和人为的抚弄下开出细碎的小花,但它注定是短命和脆弱的。

我们珍视爱,是看重它的永恒和坚守。对于稍纵即逝的爱,我们只有叹息。

爱在什么时候,都会需要技术的。而且这些技术,会随着历史的进程,发展得更完善和周到。同时,我们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更看重那技术之下的,深埋在雄厚土壤中的爱的须根。

如果你需要长久的、致密的、坚固的、稳定的爱,你就播种吧,你就学习吧,你就磨炼吧,你就锲而不舍地坚持求索吧,爱必将降临在每一个真诚地寻找它的眸子里。

《温柔就是能够对抗世间所有的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