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鹤猫

舞 鹤

舞鹤猫,多路边捡回来的弃猫,多竹溪寺女尼给的放生猫,都没有完全乎变态,都很会吃阿饭,很会玩彼此,都没有扎了结了了事,多过了应该的猫生,都满意猫世大不同人世,多希望猫生猫世人事不管猫事。

淡水居始真正养猫,前后平房台式红瓦日式青瓦,小庭花台间隔巷径砖墙。第一只虎斑猫大咪,记不得所从来,被弃猫放生猫虎大咪,记得在对面厝瓦上挑战大公猫的艰苦,几度出爪人家不动如猫,不动间倏的出掌大咪便唬的吓到瓦缘几几跌下厝崖,人猫见笑,直到黄昏某日散步归来忽听得嘻喵一声,见大咪蹲得乖乖在一隙墙墩鼻头对着一堵母猫的臀大——方知当时已有王国好大地盘由蹲到趴猫的盛事不朽大咪,多年后犹感念在黏巴哒花屁股之隙仍不忘招一声呼晚霞暮色,前几日偶然于发现猫频道观看挑战大公虎的甘苦才知道大咪如今转战荧幕上。

有两年,府城人家爱把自己放生到开台第一寺竹溪,就在“临济正统竹溪专修”的道场前,晨晚两回有位做自助餐生意的妇人骑机车载来大桶剩鱼剩肉拌剩饭,猫咪闻摩托碰噗当下蹼呜出来纷纷,总管女尼也帮着吆唤睡过头的或新来乍到的。那两年,回府城第一事到竹溪吃猫饭,猫颈硕大硕小转来钻去都有饭吃人猫两安欢喜皆大,何时女尼请托小猫辗转放生到淡水,一只黑面暹罗叫浑浑另只白面波斯叫沌沌,府城之小乃知淡水之大,都吃白面包,都吃罐头鱼,都晒冬日小庭的晨阳,都在寒流的午夜哆嗦酷冻,都牙祭蟑螂配蜥蜴的好吃,同在一起小大三只漫漫度过浑沌不知的岁月。每鱼罐大餐后,浑浑战沌沌,战到忽真忽假、弄假成真、真时亦假,至今每旁观文明人人吵架成打战分不清真假, 不懂战争游戏的真谛是真不如浑浑沌沌。

浑沌都失踪在“公猫本分的失踪”中。眼瞳灰蓝浑浑,沌沌海蓝。蓝即将消逝灰海之际,一双少女绿的猫瞳走来一只纯黑的母猫黑哦,黑猫沉静黑哦近于漠冷动静无声,是唯一只懂得散步的猫在后三四步或在前,夜晚十时人车满塞的马路照常过,谁先过便在对过回头瞧着等着,随后依然在前三四步或在后。跃入池中两三下金鱼甩给乳猫吃才初次见识沉静中的狡捷、漠冷中的情炙,待看清怀里乳着的猫有虎色有灰斑有黑花更有纯白,真真是蓝眼白波斯才悟到绿眼黑台湾的厉害,“怎这么黑生出这么白,”人世都感叹转眼间猫世已三代小大溜去溜来十又三只,猫碗三四碟看猫小头胡来胡去大头让来让去,更厉害祖母绿的眼睛看得准破晓前林中睡鸟一一叼回来摆正厝门前,一一消失掉天亮后不久。黑哦在某回夜深散步中忘了回来,可能走远到都市荒郊,重新辨出星星的方位出发寻向小猫时代的山水原来的家——年初,在东海岸某个海口的溪岸,惊见过境一只黑猫,相互凝视的瞬间,“黑哦,”或者也好,“是黑哦的女儿吗?”

《猎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