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信纸

绿色信纸

朋友整理行囊时,把我喊去:“你喜欢的,全拿去,其他的我留给房客。不过,这棵黄金葛,你一定要帮忙养下去。结婚时,我们两把老骨头逛断了腿才看中意的……”因为先生工作外调,她不得不远赴重洋,在机场哭肿了眼的模样,忽然已是两年前某个秋天的记忆了。

他们在黄昏年岁找到第二春,却第一次尝到恋爱的甜蜜。我了解那棵攀在蛇木上的黄金葛,站在卧房窗台下,曾是他们清晨醒来时发现躺在身边是自己心爱的人的见证。虽然夫妇相随,但异国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与他们心有灵犀的黄金葛又添了忧伤的绿意。

我带着它居无定所,它是我众多迁徙中唯一的植物。世上既然有痴情的她托孤一棵小树,就会有痴情的我认养不会讲话的绿。经过几次搬运,原本茂盛的肥叶都恹了。曾经搁在办公室门口,一位同事剪了几支长藤去养水放在桌上,我发现时心里很自责,仿佛受托的小孩被陌生人砍断手脚。只好趁下班无人,慢慢将它拖回自己座位旁,喝剩的冷茶,喂它几口。写给朋友的信,仍然说谎:“它很好,放心,绿得不得了!……”

终于到了所有叶子都瘦黄的地步,植物也会认人的,保姆与亲娘给的阳光、清水分量不同。把坏叶全摘掉,只剩一根黑柱子攀着本藤。没关系,只要根藤活着,它总会绿出来。我把它搬到新家,也搁在卧室窗台下,说不定它不爱上班。

不久,它以惊人的速度烧出一把绿火,我也习惯每天从棉被弓出来时,先用绿叶揉眼睛。写给朋友的信纸是真的绿色,请她回来度假探亲。如果,她看了宝贝发出疑问:“怎么都没长?跟原来一样!”我打算这样回答:“因为你从来没有离开它。”

《微晕的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