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让我们关掉灯光,或是紧闭双眼。我们看到了什么?一艘美国航母航行在太平洋中央。我在甲板上挥手。或是在驾驶一辆“雷诺2CV”。或是置身艾拉唱的《绿黄篮子》的旋律中,等等,等等。因为人就是人所爱的东西。他之所以爱那东西,因为他就是那东西的一部分。不仅仅是人。物也一样。我记得一阵轰鸣,当时列宁格勒新开了一家自助洗衣店,鬼才知道那些洗衣机是从哪儿进口的,当我把自己最先拥有的蓝色牛仔裤扔进洗衣机时,它立马发出了轰鸣声。这轰鸣声中有认知的喜悦,排队的人全都能听见。因此,让我们紧闭着眼睛承认:我们在西方,在文明中认出了我们自己的某些东西,在那里这种认同也许甚至比在家里更强烈。此外,我们已做好为这份情感买单的准备,价钱相当高,即我们的余生。代价自然不低。可是便宜没好货。更不用说在那些年代,我们的余生便是我们拥有的一切。

一九八六年


[1] 此文作于1986年,首发于巴黎“Vogue”杂志1986年12月、1987年1月合刊,第672期,原题为“Les Trophées”,英文版标题为“Spoils of War”,俄文版标题为“Трофейное”。

[2] 这是作者对《圣经·约翰福音》之首句“太初有道”的戏仿。

[3] 指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列宁格勒围困战”,它自1941年7月10日至1944年8月9日共持续900天。

[4] 德国和波兰间的边界线。

[5] 里加是拉脱维亚的首都。

[6] 堂吉诃德的随从。

[7] 布罗茨基曾以玛丽一世为对象写下组诗《献给玛丽·斯图亚特的十二首十四行诗》。

[8] 原文为德语nach Osten,是一种源于19世纪的德意志民族主义意识形态,指的是德国人试图挺进东方斯拉夫人的土地,扩展生存空间,这也是纳粹意识形态的一部分。

[9] 布罗茨基在此做了一个文字游戏,schmaltz是一个进入英语的德语词,原意“油脂”,引申义为“过分的赞誉”和“过分伤感的文艺作品”;schmerz则意为“痛苦”。

[10] 布罗茨基在与沃尔科夫的谈话中曾称,他在法国作家和诗人雷尼耶(1864—1936)处学会了诗的结构。

[11] 布罗茨基后来果然常去威尼斯,并写作了大量以威尼斯为对象的诗文,最终也长眠于该城。

[12] 据布罗茨基俄文版散文集编者称,布罗茨基此处有误,该车型应为“雪铁龙2CV”。

[13] 意为“它主人的声音”,为一家英国唱片连锁销售公司,标识是一只听留声机的小狗,简称HMV。

[14] 即“哥伦比亚公司”。

[15] 意大利语,即《一颗偷偷洒下的眼泪》,意大利作曲家多尼采蒂的歌剧《爱情灵药》中的一段男高音咏叹调。

[16] 即《探戈舞曲》。

[17] 布罗茨基在这里用的是一个汉语和英语结合在一起的词汇“shizilike”。

《悲伤与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