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

这一向心力手法自然要从这个自主存在体的外延开始。对于欧律狄刻而言,这便是殓衣。描写她的第一个词也由此而来,即“包裹”(wrapt),里尔克的第一步不是解开女主人公的殓衣,而是跟随那殓衣走向这一存在之中心,这一点令人击节。

“并未想到走在他们前方的男人”(thought not of the man who went before them),这一句接近了她的精神和主观层面,这可以说是在从外延层面走向内在层面,也可以说是带有更多体温的层面,因为“时间”的概念比“人”的概念更抽象。她被这两个概念所定义,可她不是这些概念本身:她填充了它们。

而填充她的则是她的死亡。接下来的四行构成一个隐喻,即容器,决定这一容器性质的并非其形状和设计,而是其中的内容。这一形状之笨重,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硕大,引入一个隐晦的、但无疑是清晰的怀孕意象,强调了欧律狄刻的新状态之丰富和神秘,以及这一状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自我封闭的特征。显然,“像是时辰已近”(one whose time is near)听起来充满悲伤,这悲伤又转化为一种负罪感,因为自己幸存了下来,更确切地说是因为自己担负了从外部感知死亡、并用这种感知来填充爱人的责任。

这是里尔克最擅长的。他是一位抒写孤独的诗人,使主体孤立是他的强项。给他一个主体,他便能立即将其转变为客体,使其脱离语境,深入其内核,在其中注入他独特的学识、直觉和幻想天赋。最终,这个被他关注和想象的热度所殖垦的主体便成了他的所有。死亡,尤其是他人的死亡,无疑非常适合用这一方式来处理。

《悲伤与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