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翼版本的美国人|

美国明尼苏达州的共和党籍参议员米雪·巴赫曼在10月17日的一个电视节目中把奥巴马形容成“非美国人”。使得“非美”这个说法声名大噪的,当然是麦卡锡。五十年前他在美国国会设立“非美调查委员会”,以揭发共产党同路人为己任,不只无辜牵连了许多思想左倾同情基层的各方人物,还成功地将“社会主义”和“非美国”划上了等号。虽然麦卡锡版的白色恐怖业已破产,共产主义也不再是美国人的头号大敌,可是那种社会主义绝非美国本性的印象却已深深种在他们的意识深层了。因此,麦凯恩最近也才会在逆境中想出了把奥巴马称做“社会主义者”的办法。

在过去几十年来的美国选战中,共和党右派一直喜欢拿“真正美国人”的定义出来说事,将对手打成“非美国人”或“假美国人”,使选战的主题从实质的政策辩论变成一次捍卫美国甚至定义美国的抉择。早在上世纪60年代,里根就在加州州长选举的拉票活动中发表了著名的演说《抉择的时刻》,试图引导选民把注意力放在对共产主义的恐惧之上,令他们相信对手其实是红色阴影的先头部队。

对大部分美国人来说,以苏联为首的共产主义“邪恶帝国”已是旧日的废墟。

他们现在最怕的是恐怖主义。所以在两个星期之前,共和党的副总统候选人佩林公开指控奥巴马和恐怖分子有关。她说:“这个男人看待美国,不像你我看美国一样,我们的对手认为美国非常不完美,不完美到他要和攻击自己国家的恐怖分子厮混。”他们不只将奥巴马和恐怖分子扯在一起,并且积极操作那种恐怖主义总和伊斯兰有关的偏见,利用他曾在印度尼西亚居住的经历,硬把这位虔诚的基督徒说成是个隐性的穆斯林。这是恐惧政治的老路,他们想努力唤起美国人心中那种虚幻不实但又挥之不去的梦魇。

这种恐惧政治的基础就是美国人的身份问题。麦凯恩选择佩林当副手,除了她的女性身份之外,就是看中她的形象和主张简直就是保守派眼中完美的“美国人”。这种美国人应该是个非常忠诚的新教福音派,相信“创造论”多于演化论。他们很注重家庭价值,对他们来说,最大的道德错误不是社会的不公正,甚至不是用人唯亲以权谋私,而是堕胎和同性恋。他们赞成个人有拥枪自卫的自由,不屑于任何环保的主张(佩林最有名的行动之一就是在电视镜头前,乘坐直升机追杀不小心走到阿拉斯加保育区外的麋鹿,而那块麋鹿保育区一向是石油公司的眼中钉)。他们很爱国,从不怀疑战争的理由,甚至愿意把亲生儿子送上战场。最后,他们还要视政府为必要之恶,把一切政府干预自由市场的行为都当成迈向社会主义的踏脚石,至于大公司高层领取的巨额花红与劳工阶层日益萎缩的福利则是经济的自然规律。

在这样的策略布局底下,总统选举选的其实不是什么政策上的分歧,而是你是不是美国人的问题。针对奥巴马提出的种种措施,麦凯恩不去正面响应在富人身上加税会有什么不良后果,也不去讨论医疗保健政策的改变到底能不能造福一般大众;而是把这些建议全都放进“大政府”的帽子里,再依据右翼的一贯逻辑,从加税和扩大公营业务的规模推导出社会主义的结论。于是提出这一连串建议的奥巴马就很自然地成了“社会主义者”,一个“非美”的美国人。

虽然这套政治操作手法荒谬得令人发笑;虽然美国在布什政府治下已经走到了内忧外患的地步,这种曾经有用的招数多半不能再奏奇效;可是我们不能忽略它的社会基础其实是多么深广,它激起的恐惧又有多么真实。回头想想,尽管美国大部分传媒都觉得麦凯恩找佩林当伙伴是愚蠢的错误,但若不是她很能代表某些选民心目中的美国人的话,又何必在那么仓促的时间里挑出如此一位政坛新丁呢?纵然像鲍威尔这样的老将也都是为了佩林才终于离弃共和党,但每次她一现身,仍然有那么多人激情地喝彩。更值得注意的是,在共和党举办的选举集会里面,甚至已经先后有23次在人们听到奥巴马的名字时喊出“杀了他”的事件。

对这些人来说,“非美”的奥巴马如果真的当上美国总统,那就是美国的末日了。所以,“真正美国人”的争议不单单是右翼的一个竞选手段,还是一个让人看清某种“真正美国人”的机会。

原题为“真正美国人”,发于“香港独立媒体网”2008年10月29日

《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