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雪天,我被连夜运回中原

中原年关

2010年2月11日,是大年二十九,我持着一张机票,准备去郑州。听报道说那里下第一场雪了,我想我该去北方了。

到了机场办票的时候被通知,郑州机场因雪关闭了。我被大巴车拉回广州市内,安排在一个小酒店住下等候。一天全无消息,在家附近住着并与家人联系,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怪感觉!午饭免费,然后在屋里看电视。继续免费的晚饭时被工作人员叫出,坐车奔机场,终于办了票,近10点才飞。一架空客A330-200客机终于在子夜让我降落在新郑机场的夜幕中。

下了飞机与两位江苏人拼了一辆出租车去市内。他们在车上抱怨着坏天气加上春运让他们从西北做生意回来,几经辗转,途经郑州,还不知道能不能在大年三十赶到家中,实在急迫。

我是全然不在乎过年的。一段未知即将在前面展开,才是我最紧要的年关。

期待有雪的世界,有雪的风度、意气,这是中国的文化意象里绝不能缺席的样子。我要在这个寒冬和纬度把自己干燥一下,冷一下,冻一下。

出租车在陇海路和紫荆山路交叉口将我放下,我提着行李站在冻雪的街角路灯下。我的朋友蓝普生和满仓裹着大衣出来迎接寒夜来客,看着他俩拢着军大衣袖子远远地咯吱咯吱地走来,我知道我真的回到了北方。码头的心,在这个时节被连夜运到了中原。

第二天是年三十,我们骑自行车去古荥,那是荥阳的故城。实际上那里也无甚可拍,算是先去感受了下中原的冬天。中午我们来到一片战国时期的土城墙遗址上,冷风飕飕,满眼都是土黄。我们带的午饭面饼、菜和牛奶之类,全已冰凉。我们就躺在那衰草连天的城墙上吃,觉得那些东西吃到肚里后还是凉的。好在我的心是热切的,静静等着这新开始的旅程将会发生的一切。像是一个新转学来的插班生,热切地感受着新的环境;也像刚结束艰难初恋的人,憧憬着明天就可能重燃的崭新爱情。反正,我就要融入这无边的博大中了。

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骑自行车了,我们返程骑进郑州市区时,已经是傍晚,我早已累得不行,骑几百米就要停下来站一会儿。远近都是除夕的鞭炮声噼啪作响,人们在越来越暗的天色中争相宣示着那可以循环的欢乐。可是,我要找的欢乐,知向谁边?

“我身骑白马呀走三关,我改换素衣哟回中原。”

鞭炮声,可以再热烈些!

庙会之旅

那次,我还去了巩义、开封、滑县、浚县和宝丰县马街书会等地。虽然我自己也是出生在安徽淮北平原的人,也是听豫剧长大,但这一趟带着镜头的行走,让我深知了中原的分量。

视觉上的中原,一马平川,基本无甚阻碍。冬天,树梢叶子落尽,干杈子铮铮地在空气中抖动,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也像是睡去了,但不知道来年开春是不是还能醒来。就是在这般冷峻的环境中,年关的各种民间活动是最热闹的。

浚县在豫北,县城夹在东西两座矮矮的山中,年关的庙会最为火爆,正月初一到十五,天天热热闹闹。那次是初八赶到,因为听说初九将是一个小高潮的主要日子,会有一些民间活动可以看。初八晚上,耐心地睡下,压制着对第二天到底有什么好玩的热闹可以看的强烈想象。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出得门时天还黑着,走到街上才被震撼了:街道上满是一群一群的人,大人小孩,就在黑黑的街上,闷头往前走。可能是因为太冷的缘故,他们并无多少言语。偶尔驶过的一辆车开着的大灯会把人群照亮,投出长长的影子。朋友告诉我,这是附近村里来的,大伙结伴今天进城来赶庙会祈愿的。如此看来,他们得是半夜两三点就起床赶来了!他们拢着袖子,十数人一群,有的打着旗子,在冷冷黑黑的街道上人头攒动地向前走。我想这就是文化的血液汩汩流涌的样子,可能在千百年前的这个时辰,人们就是这样赶过来,这样呼啦呼啦往前走。这场景让我在街边呆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跟着人流走。天亮之后,庙会上的热闹逐渐呈现:烧香燃鞭请愿、锣鼓狮子表演、大人小孩买用的买吃的、跟假的狮子老虎照相。无数颜色、无数声音、无数食物香味裹着无数小小心愿,都在这春节里铺陈开来。什么都有,什么都在此时热烈,满地漫天都是,嘈杂凌乱却又让我无比踏实。

我想让曾经见过你的一切告诉我,你最初最完整的面目。——《无头将军》,浚县

《我爱这哭不出来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