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恋爱,得得感冒

我自从在协和医大念完八年之后弃医从商,每次见生人,都免不了被盘问,“你为什么不做医生了?多可惜啊”,就像我一个以色列同事在北京坐出租,每次都免不了被盘问,“你们和巴勒斯坦为什么老掐啊”。我的以色列同事有她的标准答案,二百字左右,一分钟背完。我也有我的,经过多次练习已经非常熟练:我的专业是妇科卵巢癌,由于卵巢深埋于妇女盆腔,卵巢癌发现时,多数已经是三期以上,五年存活率不到百分之五十。我觉得我很没用,无论我做什么,几十个病人还是缓慢而痛苦地死去。我决定弃医从商,如果一个公司业绩总是无法改善,我至少可以建议老板关门另开一个,如果我面对一个卵巢癌病人,我不能建议她这次先死,下辈子重新来过。多数人唏嘘一番,对这个答案表示满意,迷信科学的少数人较真,接着问,你难道对科学的进步这么没有信心,这么虚无?我的标准答案是:现代医学科学这么多年了,还没治愈感冒。

感冒仿佛爱情,如果上帝是个程序员,感冒和爱情应该被编在一个子程序里。感冒简单些,编程用了一百行,爱情复杂些,用了一万行。

感冒病毒到处存在,就像好姑娘满大街都是。人得感冒,不能怨社会,只能怨自己身体太弱,抵抗力低。人感到爱情,不能恨命薄,只能恨爹妈甩给你的基因太容易傻屄。

得了感冒,没有任何办法。所有感冒药只能缓解症状和/或骗你钱财,和对症治疗一点关系也没有。最好的治疗是卧床休息,让你的身体和病毒泡在一起,多喝白开水或者橙汁,七天之后,你如果不死,感冒自己就跑了。感到爱情,没有任何办法。血管里的激素嗷嗷作响,作用的受体又不在小鸡鸡,跑三千米、洗凉水澡也没用,蹭大树、喝大酒也没用,背《金刚经》、《矛盾论》也没用。最好的治疗是和让你感到爱情的姑娘上床,让你的身体和她泡在一起,多谈人生或者理想,七年之后,你如果不傻掉,爱情自己就跑了。曾经让你成为非人类的姑娘,长发剪短,仙气消散,凤凰变回母鸡,玫瑰变回菜花。

数年之前,我做完一台卵巢子宫全切除手术,回复呼机上的一个手机。是我一个上清华计算机系的高中同学,他在电话里说,他昨晚外边乱走,着凉了,要感冒。他现在正坐在他家门口的马路牙子上,看,让他感到爱情的姑娘派她的哥哥搬走她的衣物和两个人巨大的婚纱照片,在搬家公司的卡车上,在照片里,他和她笑着,摇晃着。这个姑娘和他订婚七天之后反悔了,给他一封信,说她三天三夜无眠,还是决定舍去今生的安稳去追求虚无的爱情。

《活着活着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