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逃吧!刘备!

    逃吧!
    在诸葛孔明的主张之下,刘备开始自樊城向南方逃去。这次他是携家带眷逃亡,所以,不能仅顾逃,一路上他还得一边招募兵员。
    ——与南方孙权联手。
    这是孔明的策略。
    对等联手或许难以实现。
    但如被并吞,所谓联手就没有意义了。倘若不能以四六或三七的比率联手,这样的结盟,最后一定会演变成刘备势力被消灭。因此他们非得一边逃,一边募兵,以增加自己的声势不可。
    若一口气攻下因决定投报而士气瓦解的襄阳,取下刘琮首级,就有可能取得全部荆州兵力。但在刘表临终之际对之有所承诺的刘备,却说不忍心攻打刘琮。孔明觉得刘备这样实在迂腐。
    “不过,这正是刘备的长处。我不就是看上他的这一点吗?”
    孔明认为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既然决定不攻打刘琮,那就非设法尽可能地带走荆州兵力不可。
    孔明想到的方法是:在襄阳城内鼓动骚乱。
    ——敌人打过来了!大家快出来应战!
    进入襄阳的刘备军队于是四处散开,如此大声喧哗。刘琮麾下士兵冲出来时,他们又高喊“往这边打!往这边打”予以诱导。
    ——奇怪!不是说好要媾和的吗?敌人怎么打过来了?
    荆州士兵莫不诧异地歪头思量。结果,他们没有看到敌兵就被诱走了。由于刘备军队和荆州士兵穿的是同样的军装,所以这件事情做起来相当顺利。
    许多士兵在这个情形之下,糊里糊涂地被编入刘备军队,而部分将校则因不愿向曹操投降而自动投入刘备麾下。这些人包括霍峻、伊籍、刘邕、徐庶等有骨气的干部。
    “我有事情要见刘琮将军!我有话要对他说!请开门!”
    刘备来到刘琮阵前,停马后大声喊道。他意图诘问刘琮未向在前线的他打一声招呼就企图向曹操投降。结果,刘琮听到刘备的声音,早吓得站都站不起来。
    “这种窝囊废,我连杀都不屑杀!”
    刘备遂撂下粗话,掉头而去。之后,他来到刘表坟前涕泣。许多人睹状后,决定投效刘备。被刘备收容的不是只有士兵,此外尚有许多老百姓,他们都带着眷属。
    荆州的高级干部向曹操投降后,有可能被授予一官半职,但住民则绝难逃过被掠夺厄运。不愿受此苦难的他们,自然带着家财,竞相跟随刘备了。
    “我们的人数当然多多益善,可是碍手碍脚的老弱妇孺则非留下不可。行军速度过于缓慢,会被曹军追上啊!
    孔明如此进言。而刘备却皱着眉头道:
    “有人才有可能做大事。他们都是前来投靠我的人,我怎么忍心丢下他们不管呢!无论如何,带他们一起走吧!”
    “主人真是要命——”孔明口说如此,却莞尔一笑道,“好吧,带他们一起走就是啦!”
    虽然这样的决定简直不要命,孔明却认为刘备就是这一点令人心折。
    “这个人将来一定会成大器吧。”
    诸葛孔明对自己的主子刮目相看。
    于襄阳收容荆州兵力的刘备军队,立即南下。这个行动非迅速不可,不然会被曹军赶上。关羽率领一军,由襄阳利用水路往南,诚如孔明所担忧的,走陆路的主力,行进速度非常缓慢。
    另一方面,进入襄阳的曹操接受了刘琮的投降,但知道刘备已向南方逃走时,他便愕然失色。
    “快追!不能让刘备逃走!”
    曹操立刻发下南追命令。
    五千名快速轻骑士兵被挑选出来。虽然为数不多,但都是精挑严选的精锐,这支部队以曹操堂弟曹纯为总司令官,文聘为副将。文聘是适才投降的刘琮部将,熟悉地理的他,奉命担任向导任务。
    “要快!”
    曹操再三催促这批人马。
    这一支精挑严选的轻骑兵团,以昼夜一百二十公里的速度,追着刘备南下,在当时而言,这是非常惊人的快速追击。
    接到曹操南征军出发之急报时,孙权阵营也陷入紧张状态。主战论和媾和论顿时并起。
    ——对方拥有天子。
    和荆州一样,这也是东吴媾和论者的理由。
    ——不!曹操乃束缚天子自由的逆臣!逆贼必须讨灭!
    这是主战论者的主张。
    长老张昭为媾和论者的代表,地方上的豪族大半是媾和派,与之相对,主战论者则以来自北方的鲁肃等人为主。
    主战论者畏惧的是,曹操会并吞荆州兵力,以超大型的远征军姿态南下而来。为防止这一点,他们急欲与荆州刘表结盟。
    ——与荆州结盟。
    这是主战论之条件。孙权若允诺派出援兵时,荆州方面或许会把昔日袭击夏口之事一笔勾销,并且会因对东吴的援兵有所期待而与曹操奋战才是。
    “这不是过于一厢情愿的想法吗?”
    媾和派批评主战派。
    “不到时候还很难说。”
    主战派则如此回答媾和派。
    刘表的死讯刚好于这个时候传来。
    “这是个好机会。我亲自到荆州去一趟。”
    主战派领袖鲁肃说。
    依据惯例,这个时候必须派遣吊问使节。自从孙权攻打黄祖,占领夏口后,两个阵营已处断交状态。虽然如此,荆州方面应该会接受吊问使节才对。倘若如此,就大可借此契机洽谈攻守同盟之事。
    鲁肃决定亲自担任吊问使节的任务,从孙权所在地柴桑出发。柴桑是现在的江西省九江市,位于庐山山麓,就是田园诗人陶渊明的故乡。
    鲁肃的目的何在?
    已派有谋者至荆州的他,很能掌握该地的状况。刘表阵营内部有派系斗争,与之结盟无任何好处——他对这一点知道得很清楚,因此他的目标不在于与刘表的儿子结盟。他要结盟的对象是更值得依赖的刘备。
    鲁肃通过亲身体验了解得很清楚,孙权阵营内的地方豪族倾向于媾和,而荆州政权之最大支柱蔡氏一族以及其他地方豪族,也同样急欲归降曹操。刘备则不然。他是外地来的人,且与曹操结有夙怨,非抗战到底不可。
    ——取得荆州,然后与我们孙权军团结盟吧!
    鲁肃准备如此说服刘备。他在溯长江上抵夏口之时,听到曹军已攻入荆州的情报。
    “快!非以最快速度往前走不可!”
    他在夏口几乎没有休息,就继续踏上北上之途。
    刘备则正从襄阳南下,他现在率有十万大军。实际上,这支队伍很难以“军”称呼,因为其中大部分是老百姓,身披铠甲的士兵,只有两万余名。
    鲁肃抵达现在之沙市附近的江陵时,刘备已逃至当阳附近,两人最后在当阳相见。
    “刘兄,你准备前往投靠何人?”鲁肃问道。
    依据诸葛孔明的计划,他们是准备前往投靠孙权的。可是,谁先开口说这件事,谁的条件就差。倘若此际说出孙权的名字,对方一定会说:
    ——由我来斡旋这件事情吧!这事相当不容易,我尽力就是。
    结果是欠下对方一笔人情。
    “我准备投靠苍梧太守吴巨……”
    一时间,刘备说出了这句违心之言。
    “刘兄千万不可如此,吴巨是个俗不可耐的人,况且,这个人也绝不可能会有容纳你的器量。既然要投靠别人,不如投靠孙将军吧。他一向非常尊敬贤人,也很尊重真正的武士,你且派心腹部下向他提起结盟之事,如何?这是为你好,希望仁兄三思。”鲁肃道。
    这是对方先开口说的。
    “让我考虑看看。实际上,我也正嫌投靠苍梧路途太过于遥远。”
    刘备露出了有意思接受的口风。
    这时候,昼夜兼程追击而来的曹军轻骑部队,已抵当阳附近。两军冲突是在当阳一个叫长坂的地方。
    “冲突”这个字眼使人误以为两军势力相当,实际的情形是,曹操军队以排山倒海之势攻向刘备。
    率领多数老百姓的刘备军,不仅碍手碍脚,行军速度缓慢,士兵的战斗意愿也因而削减许多,集团行动一点不像是在打仗,完全没有紧张气氛。
    一阵乱战之后,刘备兵败如山倒。刘备再度没命地逃窜,他甚至连同行的眷属都弃之不顾。
    刘备在徐州的时候丧妻,这位亡妻曾经分别成为吕布及曹操的俘虏。刘备来荆州之后娶了甘氏,去年首度喜获麟儿。军中同行的有妻子甘氏和这个婴儿,而刘备却将之抛弃。
    成为刘备妻子的妇人,似乎都难逃屡次被敌人俘获之命运,这次逃亡,甘氏和甫满一岁的婴儿(后来的刘禅)曾一度落入曹军手中。
    “真是要命的人——”
    猛将赵云看到主子刘备弃妻儿而逃时,如此呢喃。孔明知道刘备不忍心攻打刘琮时,也曾说过同样的话。虽然如此,这两个人还是由衷敬爱刘备。
    “好!我就去夺回来!”
    赵云跃马攻入正企图连同马车掳走甘夫人和婴儿的曹军,虽然曹军俱是经过挑选的精兵,但为数仅五千。而夺走甘夫人马车的只是十几人的分队罢了。赵云以这十几名曹军士兵为对手,纵横奋战,把他们杀得东倒西歪,终于救出甘夫人和其子。这时,刘备军队早已退却,周遭见不到己军半个人影。
    刘备拼命逃跑,殿后的是张飞。张飞发飙似的歼杀追赶前来的敌兵,掩护刘备一行人逃向汉水。
    途中有一座长桥叫做长坂桥。
    张飞拥矛站在桥中央处,大声吼道:
    “张翼德在此!不怕死的人杀过来!”
    满面朱红,眉角吊起,瞪着大眼的张飞雄姿,令人忆起往昔鸿门宴时的樊哙。
    曹操士兵慑于张飞的威势,暂时无人胆敢趋前。刘备一行人因而得以逃至远处,张飞和其部下临走之际更把长坂桥切断,使得曹操军无法追击。
    刘备连连挥动马鞭,一路朝汉水奔驰。到了汉水,便能与从水路南下的关羽部队会合。
    “咱们真是劫后余生……”
    诸葛孔明道。这都是不斩刘琮、带一大群老百姓行军的结果——孔明当然如此向刘备表示埋怨。
    刘备苦笑。
    “丧失太多人才了……”
    骑在马上的刘备有些丧气地说。
    “我的朋友徐庶也走了……”
    孔明道。原本在刘表麾下的徐庶,后来于襄阳转投刘备。但他的母亲于当阳为曹操军队所俘获。
    徐庶遂挥泪向刘备告别,决定投降曹操。
    “徐庶实在是个孝子,没有办法。曹操算是捡到便宜了……”
    刘备不得不放弃,却又依恋似的摇摇头说。
    “赵云好像也逃了。到现在都还没有看到他的影子。”
    张飞道。在当阳长坂四散的刘备将兵,从四处赶至汉水附近,回归原先的队伍。唯独迟迟未见赵云踪影。
    “子龙(指赵云)绝不可能弃我而去,他如果活着,一定会回来的!”
    刘备如此断言。
    正在这个时候,后方响起欢呼之声。
    “什么事?”刘备问道。
    传令兵从后面骑马奔来,大声喊道:
    “赵将军回来啦!他还带着主上夫人和公子呢!”
    又是一片欢呼声。
    正当这个时候,前头那边也响起欢呼声。
    原来水路南下的关羽军,也派人来迎接了。

《门阀乱:且说魏晋南北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