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亚历山德拉再也没有听到乔治·梅利斯的消息。不但当天,而且第二天,整个星期都未接到他的电话。每当电话响起时,她都冲过去抓住话筒,但电话传来的声音总让她大失所望。她不能想象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她不断在脑子里回想着那个愉快的晚上:我认为你就是那位能永远改变这一切的女人,我给爸爸、妈妈、兄弟们打了电话,跟他们讲了刚才和我共度良宵的好姑娘。亚历山德拉在心中揣测了一堆他未给自己打电话的原因。
  自己可能无意间伤害了他的感情。
  他太爱我了,因而害怕坠入情网而不敢和我相见,他认为我不是他所爱的那种人;
  他因可怕的车祸被送进医院,正躺在病床上无人照顾;
  他已经死了。
  当亚历山德拉再也不能等待下去时,她给伊芙打了电话。亚历山德拉强迫自己和伊芙先谈些日常生活小事,可一分钟后她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问道:“伊芙,你最近没有听到乔治·梅利斯的消息吧?”
  “我怎么能听到他的消息呢,没有。我原想他会打电话邀你吃晚饭的呢。”
  “我们确实一起吃过一顿晚饭——上星期。”
  “以后你就没有再接到他的电话吗?”
  “没有。”
  “他可能很忙。”
  没有人能忙成这个样子,亚历山德拉想,可她却大声回答说:“很可能。”
  “忘了乔治·梅利斯吧!亲爱的。我想给你介绍一位刚刚碰到的很富有魅力的加拿大人。他拥有一家航空公司,并且……”
  伊芙挂上电话,坐下来,脸上漾着微笑。她真希望她奶奶能知道她把一切计划得如此漂亮。
  “嘿,你中什么邪啦?”艾丽斯·科佩尔问道。
  “对不起。”亚历山德拉回答说。
  整个上午,她对任何人都没有好气。整整两个星期,她一直未听到乔治·梅利斯的消息。亚历山德拉感到心中充满愤怒,不是对他,而是对自己,对自己不能忘记他而愤怒。他并不欠她任何东西。他们只不过是共同度过一个夜晚的陌生人,可她目前的行动却像是一心以为他要和她结婚;看在上帝的面上,乔治·梅利斯可以拥有世界上任何女人,为什么偏偏要看上她呢?
  甚至奶奶也发现了她变得喜怒无常,“你怎么啦,孩子?是不是广告公司的人让你工作太辛苦了?”
  “不,奶奶。只不过,最近我——我一直睡得不太好。”
  当她睡着时,却常做些与乔治·梅利斯在一起的春梦。真该死!她希望伊芙没有把乔治介绍给她。
  就在这之后的那个下午,电话来了。“阿历克丝?我是乔治·梅利斯。”好像从未在梦中听到过这低沉的声音似的。
  “阿历克丝?是你吗?”
  “是的,是我。”她心头充满一种复杂的感情。不知道是喜还是悲,他是一个没头脑的、只顾自己的利己主义者,因而她并不在乎是否再与他见面。
  “我很想早点给你打电话,”乔治抱歉地说,“但我几分钟前刚刚从雅典回来。”
  亚历山德拉心软了:“你去雅典了?”
  “是的,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的那个夜晚吗?”
  亚历山德拉记得。
  “第二天早晨我兄弟史蒂夫打来电话——我爸爸犯了心脏病。”
  “噢,乔治!”她因把乔治想得太坏而觉得一阵内疚,“他怎么样了?”
  “感谢上帝,他正在康复。可我觉得自己都快崩溃了。他恳求我回到希腊接过家业。”
  “你打算这样做吗?”她屏住了呼吸。
  “不。”
  她舒了口气。
  “我现在知道我想待的地方在这里。我在希腊的每时每刻都想着你,什么时候能见到你?”
  现在!“今天晚饭时我有空。”
  他几乎想脱口而出地提出另一家亚历山德拉喜欢的餐厅,但他还是婉转地说:“好极了,你想到哪儿去吃饭?”
  “什么地方都行,我无所谓。你愿意在家里吃晚饭吗?”
  “不。”他还未准备好与凯特会面。你无论干什么,目前要躲开凯特远一点儿,她将是你最大的障碍。“8点钟我去按你。”乔治说。
  亚历山德拉挂上电话,亲了一下艾丽斯·科佩尔、文斯·巴恩斯和马蒂·伯格艾默,然后说:“我要去做做头发,明天见。”
  他们看着她跑出了办公室。
  “一个男人。”艾丽斯·科佩尔说。
  他们在马克思韦尔酒吧吃晚饭。一位领班带着他们经过靠近前门的拥挤的马蹄形吧台,上了楼梯,坐进一间雅座。他们点了菜。
  “我离开时你想我吗?”乔治问。
  “想。”她觉得与这个男人在一起必须绝对诚实,他是如此开诚布公,如此易受感情的伤害。“那些听不到你消息的日子里,我总认为可能会发生一些可怕的事情,我——我真是着慌了。我不知道我能否再忍受下去。”
  应该给伊芙打满分,乔治想。耐心等待,伊芙说,我会告诉你何时给她打电话。事实使乔治第一次感觉到他们的计划会成功。在这之前,他一直保持着不大当真的态度,对最终取得布莱克韦尔家族的那笔巨大财产的计划认为不过是个玩笑。他一直不敢真正相信这个计划。这只不过是伊芙和他一起玩的一场游戏而已。而现在,他看着亚历山德拉就坐在眼前,眼中充满了对他毫不掩饰的倾心,乔治·梅利斯知道这不再只是游戏了。亚历山德拉属于他了。这只不过是整个计划的第一步。第二步计划可能是危险的,但有伊芙的帮助,他将能够把握住她们。
  我们在这件事上自始至终在一起,乔治,我们一切都对半分。
  乔治·梅利斯不相信合伙人,当得到他所想得到的一切,当他把亚历山德拉摆脱之后,他就将解决伊芙,那将会给他巨大的快乐。
  “你笑了。”亚历山德拉说。
  他把手放到她的手上,他的接触使她感到温暖。“我正想着我们一起待在这里是多么美好。无论在什么地方我们都在一起。”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珠宝盒,“我从希腊买了件礼物给你。”
  “啊,乔治……”
  “打开它,阿历克丝。”
  盒里放着一串精美的钻石项链。
  “太美了。”
  这正是他从伊芙那儿拿走的那串。把它送给她做礼物是安全的,伊芙告诉他说,因为她从未见过这串项链。
  “这件礼物太贵重了,真的。”
  “远远不够,我喜欢的是能看到你戴着它。”
  “我——”亚历山德拉有些发抖,“谢谢你。”
  他看看她的盘子说:“你还没吃东西呢。”
  “我不饿。”
  看到她眼中的神情,他感到一种早已熟悉的权力感在升腾。他早已在许多女人眼中看到这种感情之火,漂亮的女人,丑陋的女人,有钱的女人,一文不名的女人。他利用了她们,无论以何种方式,她们都给过他某些东西。但亚历山德拉要给他的,将超过以前所有的总和。
  “现在你喜欢做点什么?”他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一种邀请。
  她接受了,简单而坦率:“我想和你在一起。”
  乔治·梅利斯有理由为他的公寓而骄傲。那是一个宜人的典雅住所,应该感谢那些男女恋人,是他们把这间房子装饰起来的。他们用昂贵的礼物博取他的爱意,也成功了,但永远是暂时的。
  “这真是一个可爱的地方。”亚历山德拉惊喜地喊道。
  他走到她身边,慢慢转动她的身体,使那钻石项链在柔和的灯光下闪烁着光芒。“和你相配,亲爱的。”
  他轻轻地吻着她,渐渐急促起来,而亚历山德拉被拥进卧室时,几乎一点儿也未意识到。房子里刷成蓝色,摆着典雅的、男性化的家具,房子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的床,乔治再一次把亚历山德拉抱在怀里,他发现她不断地发抖。“你怎么啦,我亲爱的?”
  “我——我有点紧张。”她担心自己会使他失望。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解开自己的衣服。
  乔治悄悄地说:“让我来。”他帮着站在眼前的纤美的金发女郎脱掉衣服,他又想起了伊芙的话:要控制住自己,如果你伤害了亚历山德拉,如果她发现你竟是一只蠢猪,你将再不会见到她了。懂了吗?省下你的拳头留给你的那些婊子和漂亮的小男孩吧。
  乔治温柔地脱掉亚历山德拉的衣服,看着她的裸体。她的身体和伊芙完全一样:美丽、成熟、丰满。一股想殴打这雪白美丽皮肤的冲动在心中强烈地燃起,打她,勒住她的脖子,使她喊叫。如果你伤害了她,你将永远别想再见到她。
  他脱光衣服,把她拉向自己的身体,他们抱着站在那儿,看着对方的眼睛,然后,乔治轻轻地把亚历山德拉放到床上,开始慢慢地,充满爱意地吻她……
  事过之后,亚历山德拉躺在他的怀里呻吟着说:“啊,我亲爱的,我希望你也愉快。”他撒了谎,说道:“是的。”
  她紧紧地抱着他抽泣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为这一刻的美妙和快乐而无限感激。
  “别哭,别哭,”乔治安慰说,“一切都很美好。”
  是这样。
  伊芙会为他感到自豪。
  每一次恋爱中,都会有误解,嫉妒,或小小的痛苦,但乔治和亚历山德拉之间的罗曼史却找不到这些。在伊芙的精心筹划下,乔治能够巧妙地控制着亚历山德拉的每一种感情。乔治深知亚历山德拉害怕什么,幻想什么,热衷于什么和厌恶什么,他总是守在那里,时刻准备准确地提供她所需要的一切。他知道什么能使她高兴,什么能使她伤心。亚历山德拉被他的做爱所激动,但乔治,却感到十分沮丧。当他和亚历山德拉睡在床上时,听着她因兴奋而发出的呻吟,他也兴奋到了极点,他真想猛烈而粗暴地揍她,打得她尖叫求饶,这样他才能得到发泄。但他明白,如果那样做,他将把一切都毁了,他的焦躁心情愈来愈严重,他们同床越多,伴随而来的对亚历山德拉的鄙夷也就越益加剧。
  当然,乔治·梅利斯可以找到他泄欲的地方,但他必须谨慎从事。在深夜,他出没于那些不挂牌子的单身酒吧,或男性迪斯科舞场,他会找个求一夜安慰的寡妇,渴望爱情的男同性恋,或需要金钱的妓女。乔治带着她们到那些位于巴维莱和格林尼治村西区的低级旅馆。他从不到一个旅馆去两次,而那些旅馆也不会欢迎他再来。他走后,旅馆经常发现他的泄欲对象不是昏迷不醒就是半死不活,身上被打得伤痕累累,有时还布满了香烟灼伤的痕迹。
  乔治避开受虐狂,那些人喜欢被他虐待和伤害,而这却使乔治感到索然无味。不,他必须听到他们尖叫和求饶,正像小时候他被父亲打得尖叫求饶一样。因最小的过失而得到的惩罚是被打得失去知觉。乔治八岁那年,有一次他父亲发现他和邻居的一个小孩子在一起脱光衣服,打得他鲜血从耳朵和鼻子中涌出,为让他保证记住不再犯错,父亲用一支点燃的雪茄烟狠狠戳在他的鸡鸡上。伤疤虽愈合了,而心灵深处的创伤却永远无法愈合。
  乔治·梅利斯具有希腊祖先遗传给他的那种野性而冲动的性格。他不能忍受被任何人支配和控制。他忍受了伊芙·布莱克韦尔对他的嘲弄和侮辱,仅仅因为他需要她。一旦他得到布莱克韦尔家庭的财产,他就要惩罚她,直到她乞求他赐她以死。结识伊芙是他生平最幸运的事。我的幸运,他沉思着,而是她的不幸。
  亚历山德拉感到惊叹不止,因为乔治总是晓得送给她什么品种的花,买什么样的唱片,什么样的书能使她高兴。他们一起去博物馆,他感兴趣的画也正是她所喜爱的。他们的口味、爱好竟如此一样,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她试图找出乔治·梅利斯的哪怕一个缺点,然而找不到。他是完人,想让凯特见见他的想法日益强烈。
  但乔治总是找出各种遁词,回避与凯特·布莱克韦尔会面。
  “为什么不,亲爱的,你会喜欢她的,再说,我也想炫耀你一番。”
  “我深信她一定很好,”乔治孩子气地说,“我怕的是她会认为我配不上你。”
  “真是笑话!”他的谦虚感动了她,“奶奶会喜欢你的。”
  “快了,”他告诉亚历山德托,“我尽快鼓起勇气去见见她。”
  一天晚上,他和伊芙讨论了这件事。
  她想了想说:“好吧,你早晚要过这一关,但你要每时每刻注意自己的仪表和言谈,她虽是一头母狗,然而却是一条聪明的母狗,不要丝毫低估了她。如果她猜出你的意图,她会挖出你的心喂她的狗。”
  “我们干吗需要她?”乔治问。
  “因为如果你做错一件事使亚历山德拉冒犯了她,我们所有的人都将去喝西北风。”
  亚历山德拉从未如此紧张过。他们将第一次在一起吃晚饭,乔治,凯特和亚历山德拉,她祈祷着不要出任何差错。在这个世界上,她所要求的莫过于奶奶和乔治互相喜欢。但愿奶奶认为乔治是一个了不起的男子汉,而乔治也赞赏凯特·布莱克韦尔。
  凯特还从未见过自己的孙女如此高兴。亚历山德拉结识过一些世界上最合格的小伙子,可她一概不感兴趣。凯特打算仔细观察一下这位迷住了她孙女的男人。对那些财产的窥探者,凯特有着多年的丰富经验,她不允许亚历山德拉上这种人的当。
  她急切地盼望着会见乔治·梅利斯先生。她有一种感觉:乔治不大愿意和她见面。她不晓得这是为什么。
  凯特听到前门的门铃响了起来,一分钟后,亚历山德拉走进客厅,手拉着一位高高的、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奶奶,这是乔治·梅利斯。”
  “终于来了,”凯特说,“我正开始认为你不愿意见我,梅利斯先生。”
  “正相反,布莱克韦尔夫人,我是多么热切地盼望着这一时刻。”他几乎要说出,“您比亚历山德拉向我所描述的更加美丽。”但他没敢说出口。
  小心,不能谄媚奉承,乔治,这等于对那老太太亮红旗。
  一个男仆走进来,端上了饮料,然后悄悄退出。
  “请坐,梅利斯先生。”
  “谢谢。”
  亚历山德拉坐到长沙发上,靠着他,面对着奶奶。
  “我知道你和我孙女经常见面。”
  “那是我的荣幸,是的。”
  凯特用她那浅灰色的眼睛打量着他:“亚历山德拉告诉我你在一家经纪公司工作。”
  “是的。”
  “坦白地说,我觉得很奇怪,梅利斯先生,你完全可以领导利润丰厚的家族公司,却为何选择当一个挣工资的雇员。”
  “奶奶,我来解释——”
  “我要听梅利斯先生自己谈谈,亚历山德拉。”
  要有礼貌,但看在基督的面上,你万不可对她卑躬屈膝,如果你稍微表现出一丝软弱,她就会把你撕得粉碎。
  “布莱克韦尔夫人,我不大习惯谈论我个人的生活。”他表现出迟疑的样子,而后下了决心似的说,“然而,既然如此,我想……”他直视凯特·布莱克韦尔的眼睛,接着说,“我是一个很独立的人,我不想接受施舍。如果是我创立了梅利斯家族公司,那么今天我就会管理着它。但是,它是我祖父创立的,是父亲使它进一步发展成为一个盈利颇为可观的公司。它不需要我。我有三个兄弟,他们完全有能力经营好它。我宁愿成为一个像您刚才所说的领工资的雇员,直到找到机会建立起我自己的、能为之自豪的公司。”
  凯特慢慢地点了点头。他完全不是原来想象的那种人。她原以为会见的是一个花花公子,一个猎取财富的人,对这种追求她孙女的人,凯特早已屡见不鲜。而这个小伙子却与从前不同。但是,总感到有点儿什么不对头,凯特也说不清楚。他似乎过于完美了。
  “我知道你的家庭非常富裕。”
  只要能使她相信你富得流油,并且疯狂地热恋着阿历克丝。要有魅力,要控制自己的脾气,你就成了。
  “钱固然重要,布莱克韦尔夫人,但是有很多事情使我更感兴趣。”
  凯特已查阅了梅利斯家族公司的资本净值。按邓百氏公司的报告,其净资产超过三千万美元。
  “你与家庭的关系亲密吗?梅利斯先生?”
  乔治的眼睛一亮,“也许过于亲密了。”他让自己嘴上现出微笑,“在我们家有一句常说的话,布莱克韦尔夫人,一个人割破了手指,其他人都会流血。我们相互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三年多来他从未与家里的任何人讲过话。
  凯特默许地点了点头,“我喜欢同时也信任关系密切的家庭。”
  凯特瞥了一眼孙女,亚历山德拉脸上充满了倾心的表情。霎时间,这勾起了凯特很久以前和戴维倾心热恋的往事。时光并未冲淡她的对当时感觉的回忆。
  莱斯特走进客厅:“夫人,晚饭准备好了。”
  谈话在饭桌上变得随便一些,可凯特提出的问题很尖锐。乔治作好准备,等候最重要的问题的来临。
  “你喜欢孩子吗,梅利斯先生?”
  她渴望有一个重外孙……在世界上,这是她最大的希望了。
  乔治转过身,惊讶地看着凯特:“喜欢孩子?一个男人没有儿女还算是什么男人?我怕的倒是我结了婚后,我那可怜的妻子会忙得不可开交。在希腊,一个男人的价值是以他所生儿女的数目来衡量的。”
  他看起来是真诚的,凯特想,但是,我必须慎之又慎。明天我要让布雷德·罗杰斯查阅一下的他个人经济情况。
  临睡前,亚历山德拉给伊芙打了个电话,她告诉过伊芙,乔治·梅利斯要来吃晚饭。
  “我真想知道经过,亲爱的,”伊芙说,“你一定要在他离开后马上给我打电话,我要知道整个情况。”
  现在,亚历山德拉诉说了起来:“我认为奶奶很喜欢他。”
  伊芙感到一丝满足的震颤:“她说了什么?”
  “她问了乔治一大堆个人问题。他回答得很漂亮。”
  那么他表现不错。
  “噢!那么你们这对情侣打算结婚了?”
  “我——他还未向我求婚,伊芙,但我相信他会的。”
  她可以听出亚历山德拉声音里的欢乐之情:“可奶奶会同意吗?”
  “噢,我相信她会的。她打算查一下乔治的私人经济情况,当然那不成问题。”
  伊芙心里一沉。
  亚历山德拉接着说:“你知道奶奶是非常谨慎的。”
  “是的,”伊芙慢吞吞地说,“我知道。”
  这下完了。除非能马上想出解决办法。
  “随时向我讲讲你们的情况。”伊芙说。
  “我会的,晚安。”
  伊芙一挂上电话,就立刻拨了乔治·梅利斯的电话号码。他还未到家。她每隔十分钟拨一次,最后他终于接了电话。伊芙说:“你能马上拿到一百万美元吗?”
  “你是不是在做梦?”
  “凯特准备检查你的个人经济情况。”
  “她知道我的家庭很富有,她——”
  “我不是说你的家庭,我在说你,我告诉过你她不是傻瓜。”
  一阵沉默。“我上哪儿去搞那一百万美元?”
  “我有个主意。”伊芙说。
  第二天早晨,凯特一到办公室,就对助手说:“让布雷德·罗杰斯对乔治·梅利斯的个人经济情况调查一下,他目前被汉森父子公司雇用。”
  “罗杰斯先生目前不在城里,明天才回来,布莱克韦尔夫人,能否等他回来后或——?”
  “明天也好。”
  在曼哈顿南端的华尔街,乔治·梅利斯坐在汉森经纪公司他的办公桌前。证券交易所开了门,整个办公大厅就像一所喧闹而活跃的精神病院。公司的总部共有二百二十五名雇员,其中有经纪人,分析人员,会计,操作员和顾客代理人。每个人都在以狂热的速度工作着。可乔治·梅利斯却不然,他呆坐在办公桌前,心慌意乱。他将要做的事情如果败露会使他进监狱,如果他成功了,他将拥有整个世界。
  “你要不要接你的电话?”
  一个同事站在面前,乔治这才意识到桌上的电话铃已响了——多长时间?他必须恢复镇静,不能有任何引起怀疑的行为。他一面抓起电话:“乔治·梅利斯”,一面友好地朝那位同事微笑。
  整个上午乔治都忙于办理各种买卖订单,他的心思都一直在打算着如何实施伊芙的偷一百万美元的计划。那很简单,乔治,你要做的只是借一些股票,只需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你就可以还回去,没有人会知道。
  每所股票经纪公司为了方便顾客都有数百万美元的股票和债券放在金库里。有一些股票签有其所有者的名字,但绝大部分股票只用一种CUSIP数码——统一安全识别方法委员会规定的数码标志——来区别其所有者。这些股票不能在市面上流通,但乔治·梅利斯并不想用它们兑换现金。他另有所用。在汉森公司,股票保存在第七层楼一间巨大的金库里。作为一个安全保护区,其入口处有一个武装警察站岗,要想进门,只有搞到一种编号的塑料通行卡。乔治·梅利斯没有这种通行卡。但他知道谁有。
  海伦·撒切尔是一位中年丧偶的寡妇。她有一张可爱的脸,体形也算苗条。她还是一位手艺不错的厨师。她过了二十三年的婚姻生活,丈夫去世给她的生活中留下一片真空。她需要一个男人来关心她。问题是绝大多数工作在汉森公司的妇女都比她年轻,对那些办公室里的经纪人来讲,要比她更有吸引力。因此,没有人邀请海伦一块儿出去。
  她在乔治上面一层楼的财务部工作。从海伦第一眼看到乔治的时候起,她就认定他可以成为她的完美无缺的丈夫。她多次邀请他去家里吃晚饭,并且还暗示除了吃饭外还有其它意思,但乔治总是借故推辞。而今天早上,当她拿起电话说“会计部撒切尔夫人”时,乔治·梅利斯的声音从话筒传了过来:“海伦?我是乔治。”他的声音是如此热情,以致她感到浑身震颤。“要我为您做什么,乔治?”
  “我有件小事,会让你吃一惊,你能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吗?”
  “现在?”
  “是的。”
  “我怕我正在工作——”
  “噢,如果你太忙,那没关系,我等着你。”
  “不,不,我——我马上去。”
  电话又响了起来,但乔治不理会。他抓起一沓纸,向电梯走去。他朝四周看了看,认定没有人看到他,然后走过电梯从后楼梯上了楼。到了楼上,认定海伦已离开了办公室,他信步走了进去,似乎像是有什么公事。如果被抓住——但他不能想那样的事。他拉开中间的抽屉,知道海伦把通行卡放在那里。果然。他拿起通行卡装进自己的口袋,离开办公室急忙下了楼。当他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时,海伦已在那儿张望着找他。
  “对不起,”乔治说,“我有点事出去了一会儿。”
  “噢,没关系。告诉我什么惊人的事。”
  “一只小鸟告诉我,今天是你的生日,”乔治说,“所以我想请你吃午饭。”他注视着她的表情。她处于矛盾之中,想告诉他实情,又不舍得失去这次与他共进午餐的机会。
  “那——太好了,”她说,“我当然喜欢与您共进午餐。”
  “好,”他告诉她说,“那么1点在汤尼餐厅见。”这种约会他本可以在电话里讲清,但海伦·撒切尔过于激动了,以致对此毫无察觉。他看着她离开了办公室。
  她一走,乔治就开始行动。在归还通行卡之前,他必须完成许多事。他乘电梯上到七楼,然后走向那所被警卫严密看守的铁栅门。乔汉把塑料通行卡插进去,大门自动打开。当他准备进门时,警卫问道:“我好像以前从未见过你。”
  乔治的心不禁猛跳起来。他笑笑说:“是的,我不常来这儿,我的一位客户突然要求看看他的股票,所以我不得不把它们找出来,但愿寻找这该死的股票别费我一下午时间。”
  警卫同情地笑笑说:“祝你好运。”他看着乔治走进了大门。
  金库是钢筋混凝土的,大约三十英尺长,十五英尺宽。乔治走到存放股票的防火保险柜前,打开了钢制的抽屉。抽屉中存放着数以百计的票证,代表着在纽约和美国股票交易所上市的各家公司的股份。印在票面的数字标志着每张票证的股份数,面额从一股到十万股不等。乔治迅速而内行地翻阅着。他选的都是蓝筹公司的股票,凑足了一百万。装进自己的衣服内兜里,关上抽屉,走回警卫把守的大门。
  “真快呀。”警卫说。
  乔治摇摇头说:“计算机给错了数字,我上午得把它改正过来。”
  “这些该死的计算机,”警卫同情地说,“它们会毁了我们。”
  乔治回到办公桌前的时候,他觉得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但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他给亚历山德拉挂通了电话。
  “亲爱的,”他说,“我想今天晚上见你和你的奶奶。”
  “我原想你今晚一定会忙于公务的。”
  “是的,但我把它推掉了,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1点整,乔治走进海伦·撒切尔的办公室将通行卡放回她办公桌的抽屉里,此时她却正在餐厅等着他。他真不想放下这通行卡,因为他还需要它,但他知道要是晚上不归还通行卡的话,第二天早上计算机就会判断它无效。1点10分,乔治与海伦·撒切尔开始吃午饭了。
  他抓过她的手说:“我想我们应该多这样聚聚。”边说边察看着她的表情,“明天午饭时你有空儿吗?”
  她笑了:“喔,有空,乔治。”
  那天下午乔治·梅利斯离开办公室时,怀里揣着一百万美元的股票。
  7点钟,他来到了布莱克韦尔家,并被引进了书房,凯特和亚历山德拉止等着他。
  “晚上好,”乔治说,“我希望不会打扰你们,但有件事我必须向你们讲一讲。”他转身朝着凯特,“我知道这是非常老式的做法,布莱克韦尔夫人,我请求您同意我向您的孙女求婚,我爱亚历山德拉,我深信她也爱我。如果您能为我们祝福,我们将感到莫大的幸福。”他把手伸进衣兜掏出股票,丢在凯特面前的桌子上。“我打算给她一百万美元作为订婚礼物,她将不需要您的任何钱,但我们需要您的祝福。”
  凯特低头看了看乔治大方地散放在桌上的那些股票,她认出了股票上每一家公司的名称。亚历山德拉朝乔治走去,眼里闪着光。“喔,亲爱的!”她转过身面对着奶奶,眼神里充满恳求,“奶奶?”
  凯特看着两人站在一起,觉得无法再拒绝他们。霎时间,她真羡慕他们。“我祝福你们。”她说。
  乔治笑着走向凯特,“可以吗?”他吻了她的面颊。
  以后的两个小时中,他们兴奋地谈论着婚礼计划。“我不想搞盛大的婚礼,奶奶。”亚历山德拉说,“我们不必非那样做不可,是不是,奶奶?”
  “我同意,”乔治说,“爱情是个人的事。”
  最后,他们决定搞一个小小的仪式,由法官主持。
  “你父亲是不是也应来参加婚礼?”凯特问道。
  乔治笑了:“您没法不让他来,我的父亲,三个兄弟和两个妹妹都会来的。”
  “我盼望着会见他们。”
  “我想您会喜欢他们的。”他的眼光又转向亚历山德拉。
  整个晚上凯特非常激动。她为孙女兴奋得发抖——为她能得到一位如此爱她的情侣而高兴。我要记住,凯特想,告诉布雷德不必再费时间查清乔治的经济收入情况了。
  在乔治离开前,当他和亚历山德拉单独在一起时,他有意无意地说:“把一百万美元随便地放在这房子里我想有些不妥,我看还是把它暂时存放在我的保险库里吧。”
  “你愿意吗?”亚历山德拉问。
  乔治收起那些股票放回自己的外衣口袋。
  第二天上午,乔治又一次约会了海伦·撒切尔。在她下楼去找他的当儿,他从她的办公室取走了那个通行卡。他给了她一块古姿牌的围巾——“迟到的生日礼物”,并坚持与她共进午餐。这次进入金库要容易些,他把那些股票放回原处,出来后又将那塑料通行卡放回海伦的办公室,而后又在附近的餐厅里与海伦·撒切尔见面。
  她握着他的手说:“乔治,为什么我们俩不一起吃一顿丰盛的晚餐呢?我亲自下厨。”
  乔治回答说:“恐怕那不可能,海伦,我就要结婚了。”
  婚礼的前三天,乔治来到布莱克韦尔家,他愁容满面。“我刚刚得到消息,”他说,“我父亲心脏病又复发了。”
  “喔,非常遗憾,”凯特说,“现在是否好一些了?”
  “我整夜都与家里通着电话,他们认为父亲能挺过去,但当然不能再参加婚礼了。”
  “我们可以去雅典度蜜月,并看望他们。”亚历山德拉建议说。
  乔治抚摸着她的脸说:“我对咱们的蜜月另有打算,亲爱的,不与家人在一起,就我们两人。”
  婚礼在布莱克韦尔公寓的客厅里举行。只有几位好友出席,其中有文斯·巴恩斯,艾丽斯·科佩尔,马蒂·伯格艾默。亚历山德拉恳求奶奶邀请伊芙参加婚礼,但凯特坚持自己的意见。“在这所房子里你姐姐将永远不会受到欢迎。”
  亚历山德拉眼里充满泪水:“奶奶,你对她太残酷了,我爱你,也爱她,你就不能饶恕她吗?”
  一时间,凯特真想脱口说出伊芙干的所有背叛行为,但她又克制了自己。凯特说:“我认为我这么做对大家都好。”
  摄影师为婚礼照了相,凯特听到乔治要加印几张送给他的家人。他真是一个考虑周全的人,凯特想。
  举行了切蛋糕仪式之后,乔治悄悄地对亚历山德拉说:“亲爱的,我打算出去一小时左右。”
  “出了什么事?”
  “当然没什么事,但要使公司同意我请假度蜜月的前提条件是我必须答应谈成一个重要客户的生意。不会太长,咱们的飞机5点才起飞呢。”
  她笑了:“快点回来,我可不希望度过一个没有你的蜜月。”
  乔治到伊芙的公寓时,她正等他,身上穿着一条薄纱般的睡裙。“亲爱的,你喜欢你的婚礼吗?”
  “喜欢,谢谢你。婚礼规模很小,但很高雅,进行得非常顺利。”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乔治?这是因为我,绝不能忘记这一点。”
  他看着她慢慢地说:“我不会忘记的。”
  “咱们自始至终都是合伙人。”
  “当然。”
  伊芙笑了:“好了,好了,你已经娶了我的小妹妹了。”
  乔治看了看手表:“是的,不过我得回去了。”
  “别着急。”伊芙说。
  “为什么?”
  “因为你要先和我睡觉,亲爱的,我要先占有我妹妹的丈夫。”

《谋略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