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冲天,焦臭扑鼻,蚩尤骑乘太阳乌横冲直撞,大开杀戒。他生性骁勇绝伦,此刻目睹雷神战死,更是怒火汹汹,势如疯魔,每一刀劈出,都有如雷霆咆哮,青龙奔走,血肉横飞四射,所向披靡。
口中所含的“避蛊丹”更是护身宝物,即便是在混战中被尸魔拍中,蛊卵刚入血液,也自行烧融,丝毫不惧蛊虫附体。反倒是那些僵鬼被他热血溅着,青烟直冒,体内蛊虫破体而出。
夸父用布锦遮住双眼,看不见遍地的蛇虫,胆量顿时倍增,骑鸟左冲右突,仅凭听觉、嗅觉,便将四周扑涌上前的尸鬼、凶兽一一拧断脖子,漫天抛飞。战不片刻,已掌握了驾驭太阳乌的窍门,兴高采烈,大呼小叫,不住的数着:“两百一十一,两百一十二……哈哈,臭小子,我比你多宰了两个!”
木族群雄士气大振,在二人率领下怒吼反击,以一敌十,一时间竟将鬼军杀得如潮后涌。
但这些尸魔毕竟只是行尸走肉,毫无疼痛之感、恐惧之意,骚乱过后,在巴乌、竹笛指挥调度下,又渐渐稳住阵脚,有条不紊地层层围攻,重新将群雄朝青帝苑逼退收拢。
人群中,冰夷咬唇凝视着势如破竹的蚩尤,妙目中恨怒之火熊熊燃烧,双颊泛起一阵阵莫名的晕红。蓦地收敛心神,将若草花抛与火魅神君,冷冷道:“梁将军,摆五行鬼王阵,先杀了蚩尤小贼,挫其锋锐,再将这些不识好歹的木妖斩尽杀绝!”
魅魂等人哄然答应,骨笛声陡然一变,狰狞激越,众尸鬼齐声呼嚎,穿插变阵,五人一组,夹杂着凶兽、妖禽、蛇虫、发狂猛攻。
这些尸魔本来就由五族将士的尸体变来,被尸蛊控制后,各自的五行属性不减反增,此刻三五成群,相辅相成,威力更是倍增倍长。木族群雄原已寡不敌众,被这般冲杀,更是招架不住,片刻间,又有两百余人惨死于尸魔刀下,被鸟兽撕咬,片骨不存。
魑、魅、魍、魉、魁五神君冲天飞起,铜链悠扬抛舞,紧紧捆缚腰身,次第排成一字长蛇阵,依照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的顺序,将真气连绵传入金魁神君体内。
晏紫苏当日在昆仑山顶,便曾见过黑帝率领五行鬼王以类似阵势围攻拓拔野,见他们故技重施,心下大凛,失声道:“鱿鱼小心!”
话音未落,金魁神君纵声大吼,手中蛇矛银光怒爆,狂风呼啸,陡然化做一条巨大的白鳞角蛇,破空咆哮,张开血盆大口,朝着蚩尤当头咬下!
木族群雄纷纷惊呼道:“角蛇神矛!”这才明白这金魁神君竟是十六年前被西王母镇压于昆仑乐游山下的叛将白药师。
白药师原是白帝宗亲,阴鸷好杀,又好酒色,但修为法术却颇为出众。所使的角蛇矛是太古金族神兽白鳞银角蛇的脊骨所炼,与双旋裂天枪等并誉为大荒七大名枪。后因无端攻灭寒荒小国,奸杀七名女子,而引起西王母震怒,斩断其琵琶骨,镇于昆仑乐游山下。不想他竟悄然逃脱,变成这鬼国的金魁神君。
蚩尤杀得兴起,不退反进,苗刀怒卷,碧光冲开迸爆,轰然猛撞在白鳞角蛇的巨头上,金芒四射,喉中一甜,竟被那气浪震得从鸟背上翻身飞起,收势不住,那几条断裂经脉更是火烧火燎,痛入骨髓。
群雄失声惊呼,这五鬼神君都有近太仙级的实力,次第相激后,威力更增加了五倍以上,蚩尤虽然强霸骁勇,终究力所不逮,无法力敌。
夸父见猎心喜,忙不迭地叫道:“让我来!让我来!”
生怕被别人抢先,循声驭鸟疾冲,双掌气浪飙卷,排山倒海似的朝五鬼神君攻击。
五人迤逦飞转,气浪迭爆,金魁神君长啸声中,那白鳞角蛇飞扬怒吼,仿佛蛟龙闹海,一头撞入夸父掌刀光浪之中,“轰轰”连震,光芒耀目,竟将夸父高高抛起,掀飞了十丈开外。
夸父不怒反喜,大呼过瘾,连声叫道:“再来!”五鬼却不理会,朝着蚩尤疾冲而去,白蛇如狂飙奔雷,杀得他险象环生,连连飞退。
众人惊呼大绝,一时都忘了激斗,晏紫苏更是瞧得心惊肉跳。折丹等人冲天飞起,想要助战,交不数合,便被五鬼震得喷血飞退。
蚩尤生性桀骜,越挫越勇,虽被近得惊险万状,斗志却越转昂扬,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些僵鬼得了些五行生克的皮毛,便如此猖狂!好,今日我便以牙还牙,让你们知道蚩尤爷爷的厉害!”
他虽非五德之身,却与拓拔野同修了几年的《五行谱》,耳濡目染,对其中的生克变化之道亦颇有心得,当下骑鸟上下盘旋,躲而不攻,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金魁背后的土魉神君,真气凝集,蓄势待发。
如此游闪了片刻,渐渐摸清了五鬼阵形的变化规律。他幼时经常带领玩伴捉斗毒蛇、蜈蚣,少年之后,又经常翻江倒海地斗虎鲨,擒海蟒,知道这些身体颀长的凶兽欲往东时,尾部必定先向西摆,这五鬼阵果然亦复如是。
打蛇打七寸,而对于毒蛇游行时的节奏、七寸的方位,他再也熟悉不过了。土魉神君恰恰正是这“白蛇”的七寸要害。
嘴角冷笑,当下使出从前诱捕海蟒的故伎来,故意纵声长啸,骑鸟急飞,忽左忽右,扰敌耳目,瞥见敌阵最末的水魍神君朝左疾冲,再不迟疑,猛然从鸟背上凌空冲起,朝左闪电飞掠。
五鬼蜿蜒飞旋,折转包抄,却已迟了半步,蚩尤势如狂飙,抢在金魁神君回身之前,业已冲到土魉神君右侧六丈开外,雷霆震喝,苗刀迎风怒斩,光焰暴舞。
“轰!”白鳞角蛇仓促回旋,被苗刀碧光劈中,气浪喷涌,高高抛甩开来,翠芒气光余势未衰,在滚滚黑云下划过一道炫目的弧线,陡然击撞在土魉神君的肩头。
那黄衣鬼君身躯一晃,鲜血狂喷,铜链飞扬,登时朝左横冲飞跌,五鬼蛇阵瞬间断裂,阵势大乱。
蚩尤不容对方有片刻喘息之机,抄空飞掠,抢身冲到倒数第二位的木魑神君之后,苗刀纵横飞舞,如惊雷霹雳,接连不断地穷追猛轰。
木魑神君青铜戟还不及使出,便已被苗刀震飞,下意识地挥臂格挡。就算是铜头铁臂也经不起长生刀这般劈斫,更何况是血肉之躯?鲜血激射,整只手臂顿时被齐肩卸落,嘶声惨叫中,头颅飞转,腿脚齐飞,被大卸八块,从空中纷扬摔落。
这几刀一气呵成,迅猛如雷霆疾电,等到余下三鬼回过神来时,木亡土伤,大势已去。木族群雄看得眼花缭乱,又惊又喜,无不纵声欢呼。
晏紫苏嫣然微笑,妙目中光彩熠熠,满是喜悦、骄傲的神色,蓦地下定决心,从乾坤袋中取出剩余的数十颗“辟蛊丹”,一一抛给折丹等人,叫道:“快将丹丸含在舌下!这种尸蛊最怕薰华草的烟火,大家快去山后寻找薰华草,越多越好……”
她语速快如连珠,恨不得将所有辟蛊驱毒的方法全都倾吐出来,文熙俊等人大喜过望,急忙调兵遣将,各司其职。
三千木族精锐分成几大阵营,在折丹、刀枫、韩雁等人的率领下,或攻或守,士气高涨,高歌猛进,渐渐地与鬼军、妖兽形成拉锯对峙之势。呐喊声、杀伐声,和着鼓号、兽吼……震天轰鸣。
※※※
四周逼仄,漆黑沉寂,姑射仙子颤声道:“姑姑?姑姑?”接连喊了几声,杳无应答,悲从心来,泪珠忍不住涟涟而落。
拓拔野怔怔盘坐,想起在汤谷初见空桑仙子时,她听闻神农临死之时犹在唱着《刹那芳华曲》,又哭又笑,悲喜交集,那情景恍如昨日。心中莫名的一阵空茫悲楚。转念又想,生如朝露,刹那枯荣,但只要来过、爱过、恨过……无怨无悔,此生亦复何憾?神农也罢,空桑也罢,渺渺汪洋,茫茫生死,都不能将他们隔开。
蓦地想起不知所踪的龙女,他们之间又何尝不是如此?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只要两心相悦,生离死别又算得了什么?一念至此,数月来的悲惧痛楚突然消减了许多,只剩下淡淡的酸甜凄惘。
当下轻轻握住姑射仙子的手,低声道:“春华秋凋,万物莫不如此,不用太过伤悲。前辈登仙羽化,又能与神帝重逢,对她未必不是好事……”
“住口!”青帝压抑已久的怒火瞬间迸爆,右手闪电似的朝他咽喉掐来,铜钟狭小,近在咫尺,拓拔野无从躲闪,只得伸手格挡。
“嘭!”气浪鼓涌,青帝须眉皆碧,嗡嗡声轰鸣回荡,震耳欲聋。
青帝汹汹暴怒一经宣泄,便如春江决堤,不可收拾,喝道:“若不是你这小贼行他奶奶的婚礼,她又怎会被公孙婴侯所伤?若不是你护卫不周,她又怎会被广成子擒去?若是你这小贼真会‘回光诀’,她又怎会枉死这里……”口中狂乱喝骂,双掌翻飞,狂风暴雨似的朝着拓拔野猛攻。
拓拔野真气不及于他,若在开阔之地,还能仗着定海珠、天元逆刃等神兵法宝周旋自保,但在这至为狭小的空间内,腾挪不开,只能以硬碰硬,真刀实枪地对决,抵挡不过六十回合,双臂臂骨剧痛如折,气血翻涌,已然有些招架不住。
姑射仙子惊惶忧急,失声大叫,青帝却如疯如魔,充耳不闻,厉声道:“小贼,既然离不开此地,我就先杀了你为她殉葬!”招招欲置拓拔于死地。
“噗”的一声闷响,拓拔野格挡不及,胸口被他气浪撞中,眼前一黑,鲜血狂喷,后背重重撞在钟壁上,铿鸣不绝。
青帝喝道:“你害我经脉俱断,疯疯癫癫,今日我也叫你尝尝这等滋味!”右掌碧光怒爆,朝他任脉劈斫而来。
拓拔野大凛,想要抵挡,双臂经脉酥麻,竟半点也抬举不得,电光石火间,气随意转,下意识地将任脉生生错移开来……
“嘭!”青帝碧木真气如狂潮涌入,拓拔野闷哼一声,肋骨断折,痛入骨髓,但体内五气受其所激,在经脉之中恣意流转,双臂真气轰然贯通,陡然回掌反击,重重地击在青帝胸口。
青帝身躯剧晃,又惊又怒,喝道:“小贼,你的任脉呢?你的任脉怎会不见了?”任督二脉是真气根本,不可动摇。他修武两百余载,从未见过这等异事,一掌击入,任脉空荡全无,真气竟如泥牛入海不复回。
拓拔野强忍剧痛,苦笑道:“你认脉不准,怪得谁来?”意如日月,身如宇宙,双掌绚芒如极光连爆,连绵不绝地朝他电扫急拍。
在那北极冰海之中,他虽然已大彻大悟,自创出旷古绝今的“宇宙极光流”,但毕竟初具雏形,真气生克、运转尚不能随心如意,尤其面对青帝这等绝顶高手之时,难免大打折扣。此时一经激发,水到渠成,五行真气依次循环鼓舞,相克相生,犹如宇宙中星移斗转,气象万千,霎时间竟反守为攻,迫得青帝招架不迭。
气浪轰鸣,绚光流舞,映照在姑射仙子的俏脸上,满是愕然惊喜之色。
青帝更是骇怒交集,虽然早知这小子具五德之身,但交手数次,其真气运行从未这般酣畅淋漓,手刀威力之猛,丝毫不在自己极光气刀之下;更令他惊诧的是,其体内经脉竟似可以随心变换,比之自己的“无脉之身”更为不可思议!
但他毕竟已臻太神之境,真气稍胜一筹,临敌经验更非拓拔可比,很快便已调整心态,稳住阵脚,一边攻守周旋,一边凝神观测。
在这狭窄铜钟之内,两人尽展生平绝学,妙招纷呈,斗得难分难解;到了六百招后,拓拔野又渐渐被压制。
但越到后来,双方心底越是惊异佩服,就连一向桀骜嚣狂的青帝,亦不禁对这小子起了惺惺相惜之意,起初的暴怒悲愤也渐渐消散,出手保留了几分余力,不像是生死相搏,而更像是切磋磨合了。
姑射仙子在一旁稍转安心,堵着双耳,犹能听见那隆隆回震之声。钟内的空气越来越浊重,起初依仗着长生诀尚能维持悠长绵息,但到了此刻,已有些窒闷难耐。心中微微有些恐惧凄凉,难道真要如那广成子所说,他们三人都要被活活闷死在这神钟之内么?
碧光气浪层叠爆涌,将青铜钟内照得碧透,她迷迷糊糊地已有些看不真切了,目光转处,忽然瞧见铜钟内壁上竟画了一个裸体男子,“啊”地失声惊呼,双靥飞红。
拓拔野二人微微一凛,转头望去,大为惊讶,这才发觉铜钟内壁上除了刻满太古蛇篆,竟然还刻了一男一女两个裸体人图,两两相望。只是与那些凸出的蛇篆不同,其刻痕深凹壁内,所以先前一时难以察觉,经两人这番激斗,碧光充盈,这才映照而出。
再一细看,那两幅人体图上经络遍布,穴道都以碧点标出,唯有心、脾、胃、肺、肝、肾、小肠、大肠八处以红铜勾勒,尤其那肝位更是红光闪耀,灼灼醒目。
拓拔野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天吴所修的八极大法,难道这八处红铜所标的便是八极大法的秘密所在?心中怦怦大跳,罢手不攻,凝望着人图苦苦沉吟,回想《五行谱》关于此法的描述。
青帝虽不知这二图为何,但两仪钟乃无上神器,既然刻在其中,必有玄妙,当下也住手环望,但看了片刻,不知其所以然,忍不住皱眉道:“小子,你看出什么了?”
拓拔野听若不闻,喃喃念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极,乃苍门、开明之门、阳门、暑门、白门、阊阖之门、幽都之门、寒门,各具五行,阴阳转换,变化无穷……”
青帝一凛,知道他所念的乃是太古八极大法的概要法诀。他天性崇武好胜,对于大荒各种绝学秘术心甚向往,哪怕是此刻身埋息壤,死生一线,听说这壁上所刻乃是这不需五德之身、便可修五德之妙的旷世奇功,登时精神大振,竖耳倾听。
岂料拓拔野颠来倒去,反复念的便是这么几句,他越听越是焦急,正想喝问,却听姑射仙子低“咦”一声,道:“奇怪,这左手上的液门、中渚、阳池三穴的图案越看越像是姑射、北姑射、南姑射三山……”
拓拔野陡然一震,失声道:“你说什么?”
姑射仙子脸上一红,摇头道:“太子见笑了。这里太过窒闷,我瞧得久了,只怕有些眼花了。总觉得这三穴的图案与师尊所绘的三山图颇为相似。”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拓拔野惊喜交加,如醍醐灌顶,颤声道:“不错!仙子说得不错!这画得再也明白不过啦!这是伏羲、女娲所刻的男女经脉之图,更是大荒山水全图!”
青帝、姑射仙子齐齐一怔,不明所以,拓拔野却哈哈大笑,道:“我可当真傻啦,枉将《大荒经》背得滚瓜烂熟,竟连这么明显的地图也瞧不出来!”兴奋已极,指光飞舞,循着那人图左手经脉一路往上,道:“你瞧,这是姑射三山,这是卢其山,这是耿山,这是杜父山,这是余峨山……”
他滔滔不绝,如数家珍,青帝、姑射仙子看了片刻,耸然动容,东荒山水方位他们再也熟悉不过,尤其灵感仰更曾命人测量地理,绘制过一份颇为精确的地图,此刻听拓拔野逐一应验,果觉那人体左臂上的经络竟与木族山川吻合无间!
拓拔野越说心底越是明白,畅快无已,大笑道:“人体如宇宙,经脉皆山川,亏我将回光诀与潮汐流参悟了这么久,竟连这么浅显的道理也没看出来!大荒本身就是盘古身躯所化,这山川湖泊自然便与他经脉体表一一对应了!”
姑射仙子对这些武学至理并无太大兴趣,虽然醒悟,却也只是颇感讶然,反倒瞧见他这般欢喜,笑声爽朗,心中一阵喜悦,暗想:“如果你能永远像此刻这般欢喜,那就好啦。只可惜……只可惜现下我们困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
青帝惊喜不定,隐隐之中似有大悟,凝视着为图上那赤铜勾画的肝位,沉吟道:“以此处的方位来看,这‘肝’倒像是我们现在所处的‘震雷峡’……”
拓拔野击掌笑道:“陛下说得不错!肝在东,震卦。东方曰‘东极之山’,在八极之中又叫‘开明之门’,我们现在便位于‘开明之门’的门口!”
指光笔画,对着那人图“胃”的所在,又道:“胃在东南,巽卦。就是东南的波母之山,也就是八极中的‘阳门’!”
青帝二人齐齐点头。皮母地丘处于阳门倒是人所共知,若非如此,公孙母子也不会因祸得福,修成霸烈刚猛的地火阳极刀了。
拓拔野又指着人图中的“肾”,道:“当日我们在皮母地丘内,就是经由阴阳冥火壶到了这里,八极中的‘北极之山’,又曰‘寒门’,也就是北海的天柜山!”
青帝脱口道:“八极五行,转换无穷。难道这八极之间可以随意转换?那我们岂不是……岂不是可以离开这里了?”说到最后一句时,惊喜难抑,竟连声音也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姑射仙子心中一震,拓拔野双眸在藤木面具后灼灼闪光,笑道:“不错!那广成子千挑万选,找了这么个狭窄山壑来暗算我们,岂料却偏偏是个天大的福地!”
“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吉人自有天相’!”青帝纵声大笑,但想到空桑仙子已逝,登时又是一阵悲怒愤恨,森然道:“等我出了此处,定要将这狗贼碎尸万段,安葬在这‘福地’之中!”
姑射仙子悲喜交集,又蹙眉沉吟道:“不过……当日太子是依靠‘乾坤冥火壶’,才从‘阳门’瞬间转移到了‘寒门’,眼下并无神壶相助,我们就算明知身在‘开明之门’,又当如何离开此地呢?”
两人一怔,狂喜之意登时消减了大半。
拓拔野沉吟片刻,道:“乾坤冥火壶尚能在八极之间转换,‘回光三宝’更无不可,只要能参透这‘八极图’的奥秘,必定可以找到脱身之法。”当下从乾坤代中取出十二时盘,平放在掌心,绚光四射,投映在钟壁上。
过了片刻,姑射仙子“啊”地失声低呼,脸颊滚烫,只见那男女二人像突然如水波似的闪耀晃动起来,虚空浮映,渐渐重叠在一延,竟像是在盘腿交媾一般。
拓拔野心中一凛:“这钟名‘两仪’,难道是要阴阳交合才能发挥神力?若真如此,那可大大糟糕!”
所幸二像只是盘腿重叠,再无其他任何动作。
又过了片刻,那投影于虚空中的男像徐徐举起双手,环绕着钟内四壁斜斜转动,体内八极红光随之投放在铜壁上,映射出八处山川景象。而那女子幻象则双掌朝下,环绕着他缓缓逆向转动。
男女二像越转越快,隐隐可见四道气流飞旋缭绕,那男的突然握起一柄似刀似剑的弧形神兵,朝钟壁上一指,绚光闪耀,人影双双消失。
拓拔野心中突突大跳,迟疑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只要有男女二人,以阴阳二气感应铜钟神力,再以天元逆刃指向八极的某处所在,或许便可以到达彼处了……”
青帝皱眉截口道:“时不我待,百言不如一行,试上一试便知。”拓拔野与姑射仙子对望一眼,脸上都是一阵热辣辣的烧烫。
此时铜钟内的空气已极为浑浊,饶是三人修为绝顶,亦呼吸窒堵,难受已极,均知再不设法离开,必定凶多吉少了。
钟内狭窄,四人在内,无法旋转开来。拓拔野朝空桑仙子的尸身行了一礼,低声道:“前辈,得罪了!”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入乾坤袋中;又敞开袋口,对青帝说:“陛下,请进。”
青帝“哼”了一声,道:“为什么是寡人进去?寡人的真气远胜于你,自然是寡人留在此处,与圣女合力施法。”但想到天元逆刃、十二时盘俱在这小子之手,要想让他将这些宝物交给自己,而后又乖乖地钻入神袋,只怕不太可能。然而自己若真的进了乾坤袋,焉知这小子会待自己如何。
心中一动,突然闪过一个荒唐怪异的念头,时间紧迫,生死攸关,再也无暇多想,当下沉声道:“圣女得罪了,借贵体一用。”急念法诀,“轰”地一声,一道刺目碧光从腹内鼓爆而出,朝姑射仙子的玄窍疾冲而去。
拓拔野二人齐齐低呼,才知他竟想要用“种神大法”寄体于姑射仙子;甘华老祖的肉身早已千疮百孔了,索性弃之不用了。
相隔咫尺,待要阻拦已然不及,“噗”的一声,姑射仙子娇躯一震,玄窍内翠芒怒放,肌肤温润如碧玉,她想到灵感仰竟已“钻入”自己体内,又惊又羞,双靥火红,颤声道:“陛下,你……”
腹内果然传出青帝的声音,嘿然道:“圣女放心,出了此地,寡人自会再找寄体之身。快动手吧。”
拓拔野与姑射仙子两两对望,啼笑皆非,无计可施,只好将甘华老祖的尸身收入乾坤袋,而后依然方才幻影所示的姿势,面面向对,盘腿叠坐。
肌肤相贴,鼻息互闻,两人心中均是怦怦大跳,然后又想起了当日在密山腹内、章莪峰顶的历历情景,霎时间连耳根都烧得滚烫。不敢对望,各自低首垂眉,凝神敛气,依照幻影的姿势,开始团团飞转起来。
拓拔野双掌向上,姑射仙子双掌朝下,两人越转越快,阴阳两气缭绕环飞,犹如春蚕绢茧,越来越蜜,渐渐得只看见绚光滚滚盘旋,映照得钟内五彩缤纷,光怪陆离。
钟壁上的男女二像亦渐渐虚浮而出,交叠入两人身形之中,铜钟嗡嗡急震,声如铃铛密撞,煞是好听。绚光流离飞射,投映在钟壁上,那些形如经脉、穴道的山川湖泊更加历历清晰。
拓拔野转到疾处,只觉得眼前一亮,宛如人在浩瀚宇宙,上下悬空,星辰流转,遥遥可见壮丽河山连绵铺展,那感觉说不出的舒展、美妙,而又震撼;体内亦如一个小小宇宙,五气循环,恣意流转,仿佛与天地同化,变作了日月星辰……又惊又喜,忍不住纵声长呼。
只听青帝喝道:“还不动手!”拓拔野一凛,目光转处,瞥见虚空中浮凸出八处艳红山川,环绕身旁疾速飞掠,再不迟疑,紧握天元逆刃,真气汹汹,朝着“艮位”的“苍门”急刺而去。
“当!”手臂剧震,虎口酥麻,四周仍是绚光流转,毫无变化。拓拔野只道没有刺中,凝神聚气,又接连奋力急刺,“叮当”连声,震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那钟壁却仍岿然不动。
姑射仙子大奇,忽听青帝叫道:“是了!唯有两人都具阴阳五行之气,才能在八极中转换自如!让寡人来!”呼吸一窒,只觉丹田内真气狂涌,除了最为强沛雄浑的碧木真气外,尚有金、火、水、土四种真气沿着经脉汹汹席卷,冲入自己双掌之中。
“呯呯”连声,掌心绚光爆吐,击撞在钟壁上,速度登时加快,狂飙似的急旋飞转。
拓拔野喝道:“五行八极,瞬间移位!”奋起神威,天元逆刃如银河奔泻,跨过四周那虚空宇宙,斜斜地刺入那“苍门”所在。
“轰!”绚光剧炸,眼前那无边无际的苍穹突然如漩涡似的疾速扭转,现出一个巨大的黑洞,两人眼花缭乱,周身急旋,蓦地被一股大至无穷的气浪连根拔起,紧紧相拥,朝那黑洞中猛坠而去……
※※※
“哐啷!”天旋地转也不知过了多久,拓拔野忽听一声闷响,身下剧痛,似是撞断了什么山石巨岩,还不待回过神来,又重重地撞落在地,眼前昏黑,百骸欲散。
土石簌簌,烟尘滚滚,两人睁开眼睛,钟乳高悬,尖石交错,两仪钟翻落在数丈开外,碧光斜照四壁,幻彩流丽,竟然已到了一个陌生的地底岩洞之中!
死里逃生,恍然若梦,两人四目交投,仍有些惊疑不信。
青帝嘿然道:“东北方曰‘方土之山’,又曰‘苍门’,依照方位来看,这里当是土族的熊山,传说熊山地底有肠宫,没想到果然是盘古大肠所化,咱们居然到了此处,真他奶奶的烂木疙瘩!”
他狂喜激动之下,竟也脱口说了一句脏话,三人忍不住一齐大笑。经历了这番生死,彼此之间的敌仇之意早已消减了许多。
拓拔野、姑射仙子站起身,将神钟缩小收纳怀中,燃气为光,环身四顾,洞窟高阔,上方垂挂着许多鹅管与钟乳石,下方石笋林立,夹杂着雄壮石柱、巍巍石塔,还有许多形状各异的石花,浑圆笨拙的石鼓、石盾。
在碧绿气光照耀下,有的玲珑剔透如冰雪,有的温润翠绿,有的艳红夺目如珊瑚……流光溢彩,绚丽缤纷,说不出的辉煌瑰丽。
三人见识颇广,却极少见到这等奇丽如仙境的洞府,刚刚得逃死境,更是心境大佳,当下一边恣意欣赏,一边寻找出路。
忽听西侧洞穴传来汩汩水声,既有地泉,必有通抵地面的途径。两人循声折转,绕过一丛石塔林,果然瞧见清泉潺潺,曲折流转,当下逆流而上。
洞窟深幽长阔,千折百转,时而高旷如夜穹,顶壁悬挂灿灿明星;时而茫茫如草野,碧绿石林如长草随风起伏,似有无数牛羊隐立其中;时而又如峭峰险崖,彩石嶙峋,千姿百态。当真是步步移景,美不胜收。
两人心旷神怡,走了片刻,前方钟乳密垂,金灿灿一片如橙云压顶,其下乃是一大片清澈见底的水池,池中布满了五色斑斓的石珊瑚,层叠铺展,争奇斗艳,偶有几片巨大的碧绿圆石露出清池,像是荷叶半卷,迎风摇曳。
两人相视一笑,正想弯身一掬清水,洗尽风尘,忽然听见一个冷峻的声音淡淡道:“玉屏山顶也该差不多了,快请主公出发吧。”有人恭声应答。
玉屏山顶?两人一凛,隐觉不妙,不知这地底溶洞中藏的又是何人?急忙隐身石塔之后,隔隙远眺。
百丈开外,那珊瑚水池的另外一侧,赫然负手站着一个紫衣布鞋的年轻男子,细眼长眉,满脸沉静,胸前挂着一个暗紫色的八卦石盘。他身边围立了十余人,衣裳五色俱全,倒像是五族游侠一般。
拓拔野目光再往右转,陡然如被雷霆劈中,天旋地转,险些惊呼出声。旁侧高耸的雪玉石柱下,用铜锁缚着两人,迎面那名女子红发如火,容颜娇媚,不是雨师妾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