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博等为了不引人注目,背着包袱走到了城外,在驿馆里租了一辆最普通的马车,便假扮成过路的商旅,赶往青山村。
途中,沈杰赶着马车,小结巴坐在车前跟他唠嗑,沈一博在车里看着一卷关于青山村的地方志。
沈勇和方一勺则坐在车后面,晃着腿肩膀挨着肩膀,小声细细碎碎地聊天。
“相公,你去过青山村没有?”方一勺问。
“没,好像是个小村子吧。”沈勇嘀咕,“不过现在估计已经荒芜了。”
“对哦,死了那么多人。”方一勺点了点头,掀开帘子问里头的沈一博,“爹,青山村算是东巷府管辖的么?”
“嗯。”沈一博点头,“青山村应该属于洛县,是东巷府的直属下级,洛县的县令应该叫荣常在吧。
“这名字不错啊。”沈勇有些不满地对方一勺小声道,“就我的名字普通,满大街都是。”
方一勺笑眯眯,“沈勇不好听么?跟沈勇似的,说你沈勇无敌呀。”
沈勇撇撇嘴,“勇啊勇的……有些缺心眼的感觉,。”
“噗。”方一勺忍不住笑了出来,“是有些。”
“你说名字还是我啊?”沈勇眯起眼睛看她,凑过去,“不管,给亲一口。”
方一勺有些不好意思,往一旁让,沈勇不甘心就追,两人一个不小心直接滚进了后头的车帘里头,就见沈一博拿着书卷,无奈地看两人。
“咳咳。”沈勇和方一勺赶紧坐好,不敢再胡闹了。
众人没先去洛县,而是直接赶往青山村。
沿途一路打听,好些人都劝他们别去,说青山村已经荒芜了,如今就是个**,晚上还有孤魂野鬼呢。
沈一博听着都觉得新鲜,就让沈杰赶车,“去青山村过夜?”
“爹,闹鬼还去啊?”沈勇问沈一博。
“有鬼神正好啊。”沈一博笑了笑,“有了鬼神就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死的了,正好给他们申冤。”
“这倒是。”沈勇点点头,就感觉方一勺朝他挨近了些,沈勇心里想,晚上说不定方一勺一害怕就钻他怀里来了,也不错的。
傍晚的时候,马车终于赶到了青山村的村口,就见路边一块石碑上写着“青山村“三个大字,石碑的一小半都埋在泥土中了,周围杂草丛生。
沈一博下了马车,放眼望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沈勇和方一勺也走了出来,就见落日余晖之下,前方的村庄一派死寂,入眼是荒芜的农田和破败的房舍。现在正是准备晚饭的时候,却一丝炊烟都看不到,老树的枝头落这几只乌鸦,发出的叫声略带凄凉,好不惨淡的一座荒村。
“人都走了么?”方一勺看着觉得有些惋惜,这村落布北山望水地理极好,原本应该是个宁静祥和的小村吧。
“应该不会有人留下的吧。”沈勇指了指后山,“那里山多林密,原本应该还可以狩猎,前面农田也种得很规整,莫不是只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菜瘟而让人都走光死绝了么?”
“我之前问过刘大方,还有好些仵作和郎中。”沈一博道,“他说这种现象极有可能是中毒,只是为什么毒会在菜里,就不得而知了。”
“中毒?”
沈勇皱了皱眉头,问,“毒下在哪儿?怎么吃菜的人都死了,其他人没事儿呢?”
沈一博想了想,道,“我左思右想,觉得会让菜里有毒的原因不多,最大的一个可能就是水。”
“饮水?”沈勇问,“可是,不是喝水的人死了,而是吃了蔫掉的菜的人死了。”
“那会不会是浇菜的水有问题?”方一勺问,“还是田地有问题?”
“我们去看看吧,说不定还会有人住在这里。”沈一博道。
“住在这种荒村啊?”小结巴缩了缩脖子,“之前那些村子的不还说这儿是**么?只剩下孤魂野鬼了。”
“年轻人的确可能都跑了。”沈一博低声道,“不过老人家就不一定了,有些老人都恋家,不愿意出去,宁可躲在家里等死。”
“可是住在这村里吃什么啊?”沈勇问,“早就饿死了。”
“你不说了后山有围猎的地方么?”沈一博笑了笑,“大不了不吃菜不就得了?”
“嗯……说到菜,娘子。”沈勇这几天是让方一勺养叼了,蹭蹭她胳膊问,“咱们晚上吃什么啊?”
方一勺翻干粮袋,“不是带了馒头和烙饼么?”
“不想吃这些,干得慌。”沈勇道,“要不然咱们去山里打些野味?”
“少爷……别乱跑啊!”小结巴着急,“小心……鬼。”
“鬼什么啊。”沈勇拽了方一勺往林子里跑,道,“我们就在林子外围抓些野鸡兔子什么的,我带了弹弓来了!”
小结巴跺了跺脚,最后还是道,“我……我还是去看着他俩!”说完,就跟着沈勇他们去了。
“这小结巴,还挺忠心啊。”沈杰夸赞。
“嗯。”沈一博点了点头,往村子里头走,沈杰问,“老爷,少爷他们那样去,不要紧么?”
“没事。”沈一博微笑摇了摇头,“一勺和沈勇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也那么大了,总不能一辈子带在身边,得让勇儿学着照顾一勺了。
走到了最靠近村口的一座农舍前面,沈一博和沈杰开始挨家挨户地看,看看屋里有没有死人,最好是能找到传说中那些有毒的瘟菜。
……
沈勇和方一勺跑进了山里,就见草木浓密。
“咕咕咕……”沈勇似乎对于打山鸡野味颇有些经验,低低的声音引着。
小结巴拉了拉方一勺,“少奶奶,别过去,仔细让蛇虫咬了。”
“相公。”方一勺一听可能有蛇虫就担心,却见沈勇对她“嘘”了一声。
又往里走了几步,沈勇突然攀上了一棵树,抱着树干,双腿夹住,将衣裳的袖子退下来,围在树干上打了个结,这样他就能腾出双手来了。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弹弓,沈勇二指捏着一颗石子儿拉开弹弓,对准了远处的树林子。
方一勺不敢做声,怕吓走了猎物。
小结巴眼尖,一眼瞅见了树干后面有一撮白色带斑纹的毛,指了指,示意方一勺看,压低了声音,“少奶奶,是野鸡!”
方一勺点头,同时,就听到“嗖”一声,滚圆的石头子儿被沈勇射了出去,“啪”一声……
同事,就听到了扑腾翅膀的声音,沈勇又连着射了好几颗石头子儿,边道,“小结巴!”
“好嘞!”小结巴挽起衣袖冲了进去,一把提出了一只山鸡来,颠儿颠儿往外跑,边道,“少爷,这鸡估计是很久没碰上人了,所以傻了不知道躲,多打几只!”边说着,就边学着沈勇的样子,咕咕咕地引起了鸡来。
没多久,沈勇又发现了一只,一石头飞过去,打中了鸡的脚脖子,那鸡扑扇了起来想跑,被扑过去的小结巴抓住。小结巴踩住两只鸡的翅膀,从一旁的草地里扯下一把野草来,搓成了草绳将鸡爪子一捆,挂在自己的腰间,边道,“少爷,咱们几个人,再来一只,然后让少奶奶烧好菜!”
“好!”沈勇喜滋滋又一眼瞅见了林子深处似乎还有,就连发了两弹弓……
小结巴追了进去,半天才出来。
“咦?奇了怪了!”小结巴自言自语地说,“你们看啊,这不是芦花鸡么?是家鸡不是野鸡啊!”
沈勇解开了绑在腰间的衣服袖子,跳下树。
自从练了功夫之后,沈勇的身法越发地轻快了。见方一勺一脸欢喜地看着自己,沈勇就有些神气,下来的时候还想要玩个花活儿,一个拧身……想要在空中翻个个儿落到方一勺的眼前。可就在他要翻身的时候,却一眼瞅见了草堆里,有白森森一个骷髅头。
“娘唉!”沈勇惊了一跳,也忘记自己要转身了,直挺挺就趴了下来,“呯”一声。
“相公?!”方一勺赶紧去扶他,“你没事吧?干嘛趴下来?”
“少爷,好丢人啊!”小结巴也上来扶。
“切。”沈勇也挺怄,白白在方一勺面前丢丑。他拍了拍胸前的灰土,道,“娘子,我看到些东西啊!”说着,冲了过去,扒拉开草堆。
小结巴和方一勺也跟着,打开草堆往里头一看,惊得也是叫了起来,就见那里似乎有一具死尸,只是早已变成了森森的白骨,骷髅头空洞洞的,黑乎乎的眼眶里头,还趴着一条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黑色虫子,样子尤其下人。
“相公。”方一勺凑到了沈勇身边,道,“这里怎么有尸骨的?”
“大概是被菜瘟毒死的村民。”沈勇低声道,“唉?”
“怎么了?”方一勺见沈勇皱着眉头蹲下去,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看这里。”沈勇指了指那具骸骨的脖颈一带,还有肋骨,“上头有切口啊!”
“是哦。”小结巴也靠近了看,“还挺清楚的啊,看来像是致命伤啊。”
“娘子,我在医书上看到过,这种是被刀或者匕首之类的利器戳死的,而中毒的或者是得病的,骨头都不是那么白的,特别是贴近脏器的地方,有的黑有的黄。”
“也就是说,这些人不是死于菜瘟的了?”方一勺问。
“嗯。”沈勇想了想,将外衫脱了下来,对小结巴道,“唉,帮我铺平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捡地上的事故。
“唉!”方一勺赶紧阻止他,道,“用树枝拨进去,用手不怕脏呀?!”
“嘿嘿。”沈勇接过她递过来的树枝,往布衫里头扒拉那些白骨,“带回去给爹他们看看!”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
沈勇将衣裳收起来,拉着方一勺,后头跟着提着三只鸡的小结巴,一起往回跑。回到了村子里,很快他们就找到了沈一博的马车,却不见沈一博他们。
“爹?”沈勇叫了一嗓子。
“在这儿呢!”远处的农田里,就看到沈杰对他们挥手。
沈勇和方一勺都松了口气。
小结巴准备杀鸡,见附近有水井,就跑去打水,往井里头一瞅,就感觉一清凉,这水很干净啊!想到这里,他拿起旁边的木桶,将水提了上来,闻了闻,没觉得水有什么问题。
方一勺取出了随身带的一根银针,插入水中搅了搅,也没变色。
方一勺摸着下巴点头,“这水不像有毒啊。”
“并非是井水的问题。”这时候,沈一博和沈杰都从农田里上来了。
“爹爹?”方一勺见沈一博拿着几片已经晒成了干儿的菜叶,
“看到没有?”沈一博晃了晃菜叶,让沈勇和方一勺看
“嗯。”方一勺点了点头,问,“怎么了?这就是那些生了瘟病的菜么?”
沈一博笑了笑,摇摇头,指着菜叶道,“你看这菜上那么多虫眼!”
“哎呀。”方一勺仔细看了看,虽然大多蔫儿了,但是有很多都被咬了。
“这菜可不是因为生瘟病蔫儿了的。”沈一博认真道,“虫子是不会去吃有毒的菜叶子的,再退一步说这虫子糊涂了,那误食了该早死了才是,周围却是一条虫的尸体都不见。另外啊,我们挨家挨户地找了一遍,一具尸体都没有发现。“
“没有尸体?”沈勇皱眉。
“这个好奇怪啊!”方一勺道,“如果是瘟疫而死的,尸体几乎不会有人去动的,起码要等到一年半载之后再找人深埋,怎么会没尸体!”
“另外,这些家里,一两银子都没找到。”沈一博笑了笑。
“被洗劫了吧?”小结巴问。
“这不是瘟疫村、**么?会有人来这里洗劫东西?”沈一博轻轻摇了摇头,道,“还有啊……怎么家里一片菜叶都不剩下?若是说,米缸里的米、橱柜里的衣服有人拿走了……可这菜叶子,谁会拿走?”
“嗯。”方一勺点了点头,“的确啊,好奇怪。”
“还有个更特别的发现。”沈一博对众人招了招手,道,“你们看看这些人家的灶台里头。”
沈勇和方一勺都望向灶台里面,就见每一个灶台里都有黑色的草叶灰。
“每户人家都有么?”沈勇皱起了眉头。
“那又怎么样?”小结巴不解,“人家家里总要烧饭做菜的。”
方一勺对这小结巴摇头,“每家人家煮完了饭,都会把草灰扒拉出来,泡了水倒到菜地里面去的,那样庄稼长得肥!而且灶台里积了太多的草灰,下次煮饭就慢了”
“哦……”小结巴点点头,问,“那又怎么样?”
“表示人都是烧饭的时候突然走的。”沈勇道。
沈一博点头,“聪明!”
沈勇一愣,满脸通红看着他爹,沈一博这辈子大概头一回当着他的面夸他,方一勺挽着沈勇的胳膊,也替他高兴。
“咳咳。”沈一博也是高兴过头说漏嘴了,他刚刚问沈杰,沈杰没明白,问小结巴,小结巴也是不明白,唯独沈勇,一点就透,看得清楚明白,果然聪明!
“哎呀!”小结巴一蹦“哪儿有闹瘟疫,烧饭的时候一起跑了的?又不是打仗了,而且灶台上还那么干净,分明收拾过了。”
“爹,会不会跟瘟病没有关系?”沈勇问,边说,边将用衣服包着的那一堆枯骨拿出来,给沈一博他们看。沈一博认真看了一会儿,连连点头,“蹊跷蹊跷,绝对不是病死的!”
众人都觉得振奋,本来菜瘟之说就是匪夷所思,无奈众难民都这样说,可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种异象还有如此多的死伤呢?如今看出来了,这未必就是天灾,倒有可能是**!
“肚子饿了!”沈勇说着,和小结巴去外面搭起灶台烧水,准备杀鸡,方一勺则是搭起了一个烤架,生起篝火,准备给沈勇他们做一道蜜辣烤鸡吃。
沈勇等好不容易将水煮开了,杀鸡拔了鸡毛。
方一勺用鸡胗、鸡肝和鸡血煮了一锅汤,其他的三只鸡对半切开,都用细树枝窜起来,她从随身带的行囊之中,拿出了一坛子红色的腌料来,抹在了鸡肉的身上,随后,又拿出一罐子蜂蜜。
“娘子,要做蜜汁烤肉么?”沈勇上次吃了一回,特别喜欢,见方一勺又要烤,馋虫又忍不住了,连连咽口水。
“这次的是蜜辣烤。”方一勺笑道,“酱料是辣的,蜜汁是甜的。”
“辣配甜,多古怪啊?”沈一博有些不解。
“爹爹,可好吃呢。”说着,方一勺将鸡肉放到火上烤去,边烤,边用三只绑在一起的新毛笔蘸着蜂蜜一遍遍往上刷,不多久,就闻到香味扑鼻。
“哎呀……”沈勇赶紧盛出一碗鸡汤来喝,那个鲜啊越喝越饿,忍不住催促,“娘子,快些啊,饿死我了!”
方一勺微微一笑,“别急呀,要等肉变成金色才最嫩最美味呢!”
众人只好咽着口水忍着。
又过了一会儿,就见鸡肉黄澄澄的,真的呈金色,外面薄薄一层油。
“好了!”方一勺的声音仿佛天籁一般传来,众人都伸手,各自拿起半只插在竹竿上面的烤鸡来啃,一口咬下去,外皮酥脆,这鸡也肥,嫩肉和脆皮只见还有薄薄一层绵软的肥肉。最妙的其实是方一勺刷的那一层辣酱和蜜汁。微微有些辣,爽口,肉不腻,又微微有些甜,美味,皮更脆。一辣一甜,混合得恰到好处,众人吃着烤鸡就着卷饼,还喝着鸡汤,仰着脸赞叹……好吃啊!
一顿饭吃完后,赶了一天路的众人都觉得有些疲累,就准备在村头的一户人家里休息。
沈勇将马车牵进了屋子里头,让方一勺睡在车里以免受凉,他爹睡在外头,沈勇和沈杰轮流把门,虽说是荒村,不过还是小心为上,小结巴是个小孩子,早就枕着包袱呼呼大睡了。
当天晚上,方一勺正睡得迷糊,就感觉有人推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见沈勇在她身旁。
“相公……”方一勺话没说完,就见沈勇低声对她“嘘!”
方一勺坐了起来,只见沈一博和沈杰都在车外面站着,小结巴也坐在车头,众人似乎都有些紧张。
“相公,怎么了?”方一勺拉着沈勇的手出来。
沈勇拉着他到了窗边,透过破败虚掩的窗户往外指了指,示意她看。
方一勺往外看了一眼,睁大了眼睛——就见在远处的荒田里头,缓缓地走过一群人,那群人的身边,都有几团幽幽的蓝色火焰环绕。他们的行动很异常,边走,边地头看着荒地,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方一勺看着那一团团幽的蓝火焰,就觉得背后直起鸡皮疙瘩,脑袋里一闪而过刚刚来时路人们说起的——这村闹鬼,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