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甲第对自己媳妇没有什么要求,只要认准了,也不求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只求上得了大床,能给他生胖娃娃,然后幸福安稳地白头偕老,像两位奶奶跟爷爷那样,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起起伏伏还能坚守在一起。二奶奶在爷爷病逝那一天也安详离世,跟她斗了大半辈子的赵家老佛爷嘴上虽然尖酸刻薄,可赵甲第知道,在不准闲人进入的佛堂里,奶奶除了给爷爷祈福,都不忘给二奶奶念《药师七佛本愿经》。
至于赵三金,他的大老婆被逼到普陀岛过清净死寂的生活,正房在加拿大跟他僵持不下,如果不是为了赵甲第,早就离婚,至于那个至今没拿到结婚证的小妾,也未必就是十全十美幸福美满,所以赵甲第并没有什么奢望和野心去祸害沐红鲤。
不过沐红鲤是谁,那是货真价实的文青美人。喝了几瓶啤酒后,加上有意无意想给赵甲第找回场子,马小跳、李峰那几个人一鼓噪怂恿,她也就当仁不让地唱了几首比较高难度的歌曲,一首《青藏高原》和一首凯莉·安德伍德的《Change》,美声加女神级别的唱腔把一包厢给震慑得无以复加,接下来几首都是一些比较生僻冷门的歌,很小众也很清冷。那时候,经历过迎新晚会的家伙都终于明白,赵甲第这挨千刀的畜生是真将那位在校园内气质无双的大美女给拿下了。
唱完歌,已经十点多,李峰和沈汉的准媳妇都返校,稍微喝了点酒的沐红鲤本来也想回去,赵甲第就说要护送,她似乎不好意思让他这么扫兴,就答应不回去。剩下十来票人坐着三四部车杀向酒吧,都是没喝酒的美眉驾驶,这方面马小跳没敢造次,酒驾被抓就糗大了,毕竟他这一伙人根基家世什么的都在浙江,在上海出了事情很难摆平。
赵甲第和沐红鲤坐马小跳的车,萧筱开车,换马小跳坐副驾驶席。萧筱终于开始对这位深藏不露的家伙表现出适度的兴趣,心想沐红鲤那一身,绝不是地摊货。到了酒吧坐下,沐红鲤只顾坐在赵甲第身边喝酒,让马小跳那群打算到了酒吧玩一些游戏套近乎的死党很纠结。马小跳在酒吧混得很熟,坐下后就让两位专门给夜店“热场”的美眉来陪沈汉和李峰。嘴上无敌的沈大元帅立刻拘谨得让人无力,跟木桩一样杵在位置上,游戏也不会玩,还得美眉教他。倒是李峰,玩得很疯,时不时离开位置站在栏杆附近摇屁股,已经跟一位身材火爆的美眉眉来眼去,果然闷骚也是有境界差距的。马小跳也不好现在去暗示提点沈汉,只能让他自求多福。
沐红鲤酒量其实不错,不过仅限于白酒,因为逢年过节家里都会喝,她也跟着喝点。她家对这方面比较宽松,沐红鲤显然不知道啤酒和白酒是不一样的,很快就晕晕乎乎,酒入香腮红两抹,让那张清纯冷凉的脸蛋愈发娇艳动人。赵甲第也一样,这家伙酒量差,酒品好,来者不拒,很快就满脸通红。马小跳要了啤酒、威士忌和红酒,一杯啤的然后一杯红的劝喝,赵甲第很快就去洗手间阵亡了一次,被感染的沐红鲤也决定放开喝。赵甲第第二次去吐的时候是她陪着,不过她很快也尝到苦果,后劲一上来,就反过来让赵甲第陪着上了一次洗手间,把人生中第一次醉酒呕吐给奉献出来。回位置的时候赵甲第搀扶着她的小蛮腰,她没拒绝,因为酒吧里太吵太闹,卿卿我我、恩恩爱爱、拥拥抱抱的情侣也太多。沐红鲤疼着脑袋脚步飘忽的时候,竟然觉得这家伙要是突然扑过来咬她一口,自己兴许也懒得抗拒了。
沐红鲤睁着迷离蒙眬的水灵眸,安安静静看着赵甲第跟人拼酒,跟人玩骰,跟人抽烟打屁,不知不觉这个笨蛋就又被人灌了小半瓶红酒下去,看得沐红鲤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难道他一点看不出很多人是故意整他?知道自己成了罪魁祸首的沐红鲤就上去顶酒,这傻瓜还不肯,把沐红鲤气得不轻。一两次斗法失败后她就坐在他身边角落的位置,等着他第三次跑洗手间,果真,这苦命的孩子很快就冲去洗手间,沐红鲤自己也是轻飘飘跟着,真像一对酒量不好的酒鬼鸳鸯。
喝下无数瓶啤酒和半瓶威士忌、半瓶葡萄酒的赵甲第出了洗手间后,就蹲在外头靠着墙壁,神情萎靡,颤颤抖抖地掏出一根烟点燃它。
沐红鲤也不顾及淑女形象,蹲在他旁边。
“你是何苦来哉。”沐红鲤心疼道。
“你又是何苦来哉。”赵甲第笑道。
“我乐意。”沐红鲤狠狠道。
“我高兴。”赵甲第依样画葫芦。
“你相信吗?我是第一次逛酒吧,第一次喝醉。”沐红鲤轻声道。
“还是第一次喝酒了被人揩油。”赵甲第眯着眼睛笑道,这妮子的小腰手感真他妈好。
“我不知道啊。”沐红鲤自欺欺人道。
“那个人还好吗?”赵甲第问道。
“你不怕煞风景?”沐红鲤苦笑道。
“不怕。”赵甲第咧开嘴,仰着脑袋,两根手指夹着烟。如果不是身边有个大美女,一定被当成傻逼。他挺像一头丧家之犬,没爹爱没娘疼的小野狗。
“青梅竹马,小时候一起长大的那种关系,面对面看着戴上红领巾,一起戴上两条杠的中队长,那时候上学我都会带两块手帕,因为他老忘记。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他搬家了,到了初中,我们每个星期都写信,我的所有秘密他都知道,被谁喜欢上了被谁递情书了被谁骂狐狸精了等等。他的所有相思我也都知道,那算傻傻的早恋吗?也算也不算吧,上了高中,考进了同一所高中,约好一起去北京外国语的,成绩并不好的他努力考上了,成绩一直不错的我却落榜了,这就是这个青春故事的结局,你看,一点都不唯美,也不可歌可泣。”沐红鲤轻声呢喃道,也不管头昏脑胀的赵甲第是否听得清楚。
“还真是一点都不跌宕起伏,比我的差远了,想听我的喜剧吗?”
赵甲第笑道,转头见沐红鲤点头,他重重吸了一口烟道:“小时候我一直不喜欢太漂亮的女人,特别是你这种书香门第出来的,就是一看就像会煮茶会弹古琴的这一类,我很反感,因为有个这样的女人挺着大肚子进了我们家,把我妈给赶到外国去了。从那一天开始,我就觉得除了反正一直没道德、没良心的王半斤和一直需要我照顾的冬草姐,其他漂亮的、说话文文气气、尤其是说一口流利英语的女人都是狐狸精。等我上了外地一所学校的高二,有一天我突然很矫情地察觉到自己的人生太操蛋了,就上天台抽烟,想给妈打电话,没打通,就躺在角落像个娘们偷着哭了一回,然后就听到一闺女哭得比我还凄惨,我当场就怒了,不能忍啊,老子好不容易伤春悲秋一回,这也能打擂台?我坐起身一看,不远的地方,一朵校花蹲在那里哭得跟死了爹妈一样。嘿,没想到一条小野狗撞见了一只小花猫,真巧,我就装深沉,抽烟,看着她哭,她也不含糊,继续哭,把挺好听的小嗓哭哑了还哭,还要梨花带雨盯着我哭。我是好人啊,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嚷道,‘谁欺负你我去剁了他。’她就说了是那个鸟人,刚好那人我认识,早就看不顺眼,然后我就杀下去,单挑了一群人。回去后说摆平了,她也没力气哭了,就跟我要烟抽,还非得是我摆酷叼着的那根。我心想你要抽我就给你,她抽了一口就猛咳嗽,然后又蹲着哭,估计脚麻了,一屁股摔在地上,哭得老子魂都没了。”
“后来呢?”沐红鲤轻轻问道。
“后来?没后来了。”赵甲第笑道,又抽出一根烟。
“不说拉倒。”沐红鲤恨恨道,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向位置。
赵甲第紧跟在后面,护着她,防止被他之外的牲口揩油。然后沐红鲤喝酒凶了,赵甲第拦都拦不住。散伙的时候,李峰风骚归风骚,还没到能够空手套白菜的境界,晚上只能和沈汉孤枕难眠,不过幸好枕头是香格里拉大酒店的枕头,他们好歹也算住过一回五星级酒店。马小跳自然是和萧筱去紫金楼豪华套房,二百多个平方米,一晚上得花费不少钱,刚好剩下一套外滩全景房给赵甲第和沐红鲤。赵甲第也没多想,半扶半搂着身份还比较模糊的沐红鲤上了出租车,然后到了酒店拿了房门钥匙,小脸绯红身材妖娆的美人一路上都是恍然未知的模样。到了房间,喝酒吐归吐但不会醉的赵甲第把她送上床,帮她脱去高跟鞋,盖好被,自己洗了个澡后就披上浴袍在沙发上躺着,然后端着烟灰缸,关上灯,静静抽着烟,望着灯火辉煌的外滩,怔怔出神。
“就算明天被室友骂禽兽不如,就不争气地禽兽不如一回吧。”
赵甲第苦笑,觉得这样挺好。
喝了酒就上床,太像一夜情了,低俗、幼稚、情色、牲口。
天人交战的赵甲第抽完倒数第二根烟,望了眼大床方向模糊可见玲珑有致的身躯,唉声叹气道:“文艺片上那些汉子的路数都太霸道了,我一个处男,提枪上阵后连往哪里刺杀都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