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回 合力斩妖虫 紫电惊芒逃厉魄 无心逢劲敌 血云如焰拥魔宫
郑隐恐蚌口黑气有毒,下时匆忙,不曾细问,恐又有失。仗着行家,将手一指,一片神光飞涌入洞,照得内里通明如昼。巨蚌似知无幸,忙即后退,只一闪,便已不见。
郑隐忙用法宝防身,跟踪入内查看。宝光照处,发现尽头石壁上有一裂缝,那蚌全身嵌在里面,似想逃避。同时发现地下软腻腻地横着一个怪物,与前杀妖虫形态相似,但只三尺长短,周身均是肉角。前半已被斩断,却剩半个怪头流着紫血,随波荡漾。后尾有一肉球隆起,其大如盂,上面有一裂缝。后腰系有半根彩链,细才如指。看出那是妖虫后半雄体,刚被大蚌巨吻夹断,吐了出来。前半伤处的一个肉环和胸前一根形似骡肾之物,均被斩断,紫血淋漓,已然淹淹待毙。只通身肉角和尾部隆起之处,一闪一闪放光,似要绽裂神气。因见巨蚌藏身之处原是壁上水眼,知其无法逃遁。便施法力,把满洞积水辟往洞外,准备现出空地,看清下手,猛瞥见妖虫后尾一颤,一团宝光带着一股黑水已迎面打到;对面壁上蚌口张处,也有一股黑水,暴雨一般猛射过来。料是情急拼命,忙指大白金刀飞将过去,先将妖虫劈为两半,那团宝光便是妖虫雄体所藏内丹,吃郑隐宝光裹住,随手收去,黑气也被飞剑消灭。
郑隐见那内丹只有寸许大小,光彩晶莹,奇丽夺目。最奇的是,珠只径寸,外面却有一层宝光包住,约有拳大,宛如一团奇辉四射的火球,耀眼生霞,光射四壁,同时觉着囊中震动甚烈,想起前得雌珠,方才应敌匆匆,尚未细看。刚一取出,想要比较,不料雌雄二珠感应之力甚强,未容把玩,已如磁引针,对飞上去,互相吸紧,再也分扯不开。试用仙法将其隔断,才一施为,珠光便减了好些。恐有疏失,只得一同揣入囊内。
一看怪物死在地上,那条彩链也被斩断。方想此链由何而来、怎会系在妖虫身后?忽听壁间沙沙乱响。原来巨蚌遁入石缝以后,见妖虫被杀,内丹宝珠被人得去,知难逃命,一时情急,想将石缝震破,穿崖遁走。
郑隐连得双珠,本极欢喜,想要退出,并无杀蚌之心。因见地上断链,停了一停,闻声注视,见蚌想逃。猛想起初进来时,曾见蚌口内有两团宝光闪动,这类巨蚌腹中必有大珠。立指大白金刀飞将过去,咔嚓一声,壁缝粉碎,那蚌也被连壳斩破,当时杀死,随手招处,内里果有明珠滚跌出来,和山人所戴桃花珠光色一样,但大数倍,为数也多,不只一粒。最大的一粒,似是先前所见,光作银色,并泛粉霞,好看已极。
郑隐大喜,忙同收去,二次想要退出,忽见壁缝以内还有彩光闪动。过去一看,正是那条断链,好生奇怪。细一观察,壁上竟有两行字迹。大意是说:三百年前,在附近森林中修炼,发现巨蚌腹中寄生着一条畸形妖虫,名为桃蚣。当时本想除害,因为妖虫内丹大有灵效,制成灵药可以起死回生,与修道人更有大益,意欲等其成了气候,快要脱体害人之际,再行除去。后运玄功推算未来,特施法力,由离此百里的森林深潭之中,顺着水源,移来当地湖心泉眼之内,等三百年后有人来取。来人如若将珠得到,最好留作炼丹之用,可救不少的人;如若当作珍玩,不特被左道中人发现容易惹事,年时一久,并还减少灵效。也未署名,知是一位前辈仙人所留。正在查看有无其他奇迹,那两半段彩链连同壁上字迹忽全化去。
郑隐忽听上面李静虚呼唤,连忙赶出。一间何事,静虚笑说:“我本抽空来此,还要回去赴约。妖人约斗虽在三日之后,此间仍然不可离人。道友行云流水,本无一定去处,何不就在此间暂住两日,以防万一?到未一天,你我同往大鹏顶相会,与妖人一分高下便了。”郑隐见未死山人已全医好,静虚神色甚是匆忙,正想挽留探询,静虚笑说:
“方才发话定约的妖人,名叫查双影,邪法甚高,但我已有准备。既然约定三日之内,当不会再来。到日,我们胜败却是难说。前杀妖徒必有同党,也许迁怒山人,暗中加害,有道友在此,当无妨害。这里有一金针,道友带在身旁,万一有事,可将此针朝地一掷,立有一道金光射出,无论我相隔多远,立可得知,片刻之间便可赶来。时已不早,大鹏顶再见吧。”说罢,把手一拱,匆匆飞走。
姬氏父子对于郑、李二人自是感恩。又知大难未已,忙把郑隐请至洞中,设下盛筵款待。郑隐近日在外行道,也曾遇到几个左道妖邪,仗着紫郢仙剑和前生遗留的法宝、飞刀,每次均占上风,未免把事看易。方才和后一妖人动手,这才看出厉害,自己功力尚还不够。如非李静虚相助,休说全胜,吉凶也自难料。又听妖人口气凶恶,在相隔千百里外发话恫吓,宛如对面,徒党又多,越想越觉可虑。便用传声告知无垢,请来相助。
满拟爱妻当在甘凉一带行道,后听说她在黄春家中,想起以前所为,料知事泄,惟恐误会,心中愁急。
次日黄昏,无垢寻到寨中。见面之后,看出郑隐面有愧容,神情不安,不时朝着黄钟暗使眼色,知其怀有鬼胎,恐自己怪他。不知丈夫和魔女红花是何情孽,如此纠缠,不愿当人询问。到了夜里,命黄钟自去安睡,约了郑隐出外步月,向其开导,告以:
“我知你心志颇坚,有话只管明言,以便合力应付,决不见怪。”郑隐无奈,只得老着脸皮详言经过。
无垢才知郑隐自在君山发现魔女门下恶鬼金银二童,逃避不及,被魔女寻来困住,本意擒往魔宫,迫其重修旧好,供其淫欲。后见郑隐心志坚强,功力比前生高得多,不易入网,便就湘江附近深山之中施展魔法,幻出一所房舍,威胁利诱,无所不至。郑隐表面敷衍,暗打主意逃遁。魔女已然看破,故作不知,打算二次擒回,再加诱逼,不料弄巧成拙。郑隐逃时,不知金银二童恨他入骨,暗放神魔附在他的身上,以为防身法宝、飞剑威力神妙,只一逃出千里之外,便可无事。及至飞行了一阵,正在加急逃窜,猛觉身上打了一个寒噤,当时警觉。知道阴魔附身,中了恶鬼暗算,把真形摄去,不特此举徒劳,连防身飞剑、法宝均无用处。回顾魔女,并未追来,料其早有成算,欲擒先纵,下手阴毒。除却仗着本身道力,强耐诸般苦痛,熬得一时是一时外,毫无善策。反正逃也无用,不论逃出多远,均如磁石引针,对头稍一动念,当时赶到,尽情茶毒。一时情急悲愤,想起前生为淫魔所诱,丧失真元,眼看不久惨死,永无超生之日,幸蒙大师兄全力相救,由重重陷阱之中救出险地,痛悔前非,按着师门法规,自在外面修积。好容易乘机兵解,转世重修,不料魔女仍是纠缠不舍,再要堕入她的套中,前功尽弃,早晚同归于尽,连想保得残魂去转轮回都办不到。
越想越后悔,不禁悲从中来,口呼恩师,向天号哭,说:“弟子并非不知悔过上进,无奈前孽太重,道浅魔高。现被魔女寻到,除却从她淫乐,以待灭亡,万难解免。仗着紫郢仙剑防身,本可无害,又因魔法阴毒,一时疏忽,受恶鬼暗算,不该逃得太急,把事闹僵。现虽拿定心志,宁死不屈,以报师门恩义,减消自身罪孽,但是魔女淫凶无比,一落她手,身受不知如何惨酷。为防连累爱妻同受魔女之害,还不敢使其知道。弟子深知自身孽重,无可减免,才有今日之事。恩师神目如电,必已预知未来。少时魔女追到,弟子无力与抗,又不愿受她踩蹭茶毒,只好用紫郢仙剑兵解,就便将那附身阴魔除去,以消胸中之恨。所望恩师大发慈悲,容弟子转世之后速赐接引,感恩不尽。”
话刚说完,心头忽又一凉,全身由此不能自主。魔女突然现身,狞笑道:“你想死么?没有那么容易。你前生和我恩爱,事虽由我而起,但我修炼数百年,所交合的男子何止千百,如不是你这冤孽,怎会失去元阴,受老魔主责罚?老魔主为我设下七个死生环结,除非你我仍成夫妇,早晚大劫临身,身遭残杀。为了寻你,费尽心力。你以为人已转世,便可置身事外,岂非做梦?好好随我回宫便罢,否则,你那元神真形已被金银二童暗中摄去,多高法力也无用处。似你这等薄情,本难容你活命。一则我旧情难断,痴心大甚;二则我又想合则两全,分则两败。这才委曲求全,想你醒悟。再要不知好歹,我弹指之间,你全身火发,由内而外,烧成一堆白灰,你那元神决逃不脱。休说受我炼魂之惨,便那阴火焚烧时全身酸痛麻痒,宛如千百条毒虫在内啃咬,至少要经七日夜,受尽苦难,才得身死。你那飞剑、法宝,只能防护身外,现为阴魔附身,任他多高法力的人,也不能救你了。”
郑隐深知魔女厉害,闻言心胆皆寒。又因前生脱难时节,发现魔女阴私和种种淫凶残酷之迹,已把她看成毒蛇猛兽,又恨又怕,始而呆在当地,做声不得。后想起对头残忍冷酷,反脸无情,已然落网,万无幸免。如若从她,照着前生所知,魔女大劫已快临身,至多保得暂时活命,早晚玉石俱焚,同归于尽。若此时坚决不从,虽然饱受苦痛,魔女数限一尽,仍有转世之望,也许因此一来,减消前孽。祸福相倚,只在一念转移之中,丝毫气馁不得,气方略壮。又想到阴火焚身之痛与炼魂之惨,便是铁人也禁不住,连怕带急,越想越恨。暗忖:“此时身虽受制,不能转动,但这紫郢仙剑乃前古奇珍,是左道邪魔克星,动念即发。反正无幸,不如冷不妨放将出去,能够杀死固是极妙,即或不然,事情总是一样,终须惨死,有何顾忌?”念头一动,忙把紫郢仙剑以心灵运用,一道紫虹朝魔女电掣飞去。郑隐平日深沉机警,喜怒不形于色,出手绝快。
魔女见他愁急沉吟,只当害怕心活,不敢再抗,心还暗喜,万没想到情急拼命,骤出不意。紫郢仙剑乃神物奇珍,威力甚大,来势比电还急,虽有一身魔法,身未受伤,也被闹了一个手忙脚乱。随来金银二童,乃老魔遗留的两个成形恶鬼,对于魔女本甚忠心,平日助纣为虐,专喜杀害生灵。见郑隐不肯与魔女重拾旧欢,魔女将来难免因此遭劫,恨之入骨。正打算双方决裂,立下毒手,也没料到待死之囚,竟敢反噬。瞥见宝光耀眼,大惊欲逃,紫虹电射已飞上身来,一任飞遁神速,终不免于飞剑之厄,剑光过处,斩为四段。虽是恶鬼炼成,可以复原成形,无如紫郢仙剑不比寻常,斩断之后,元气大伤,当时想要复原,竟是艰难,而且还得逃避飞剑追杀。不由暴怒如狂,连声厉啸,化为四股黑烟,射向一旁,接连数十百个滚转,勉强合在一起。见紫光已被魔女扬手发出一股血焰挡住,仙剑虽是邪魔克星,毕竟郑隐人已受制,不能以全力发挥,要差得多。
又看出魔女虽然满面怒容,还不想就下毒手,不禁暴怒,同声怒吼,各由身旁取出一面三角晶镜,正待施为,发动阴火。
魔女因金银二童虽是老魔多年苦心炼成的两个得力帮手,但是这类凶魂厉魄天性凶残,反脸成仇。平日虽极恭顺,又有老魔所传制伏之法,不至生变。无如二童近年神通越大,自己以前不合痴爱郑隐,失去元阴,好些地方相形见绌,身旁所带本命神魔更是未来大害,稍一疏忽,必受阴魔反噬,为其所啖。近日看出,本身功力已不能制服二童,全仗老魔所留法牌和禁制二童的一盏魔灯,真要翻脸倒戈相向,能否不为所害,尚且难料。先前因为误信郑隐谗言,欲用魔鞭去打二童,以博情人欢心,已几乎生出反感,如非见机得早,就许不可收拾。及见二童凶威暴发,不等发令便要自发阴火,化炼郑隐,心虽不愿,但见那等情急愤怒之状,知其怒火头上,强行禁止,定必激变。凶睛一转,厉声喝道:“今日不将这无情猪狗化炼成灰,决难消恨。你二人暂缓下手,等我问他几句,令将法宝、飞剑献出,再行处死便了。”
魔女本意稍微缓势,等问出郑隐真个愿死,不肯屈服,再下毒手。谁知二童身受重伤,怒火攻心,各持三角晶镜,披头散发,厉声呼啸而前,竟不听话。魔女一则痴爱郑隐;再则又以此事关系太大,老魔化去以前再三告诫,如不将郑隐寻到,结为夫妇,不出数十年必遭惨劫,两头为难。老想郑隐前生对她迷恋,只要留活口,终可如愿。阴火厉害,一经施为,立受重伤。一时情急,不便向郑隐明言指点,大声喝道:“你们怎不听话,敌人飞剑厉害,不将此剑收去,你们只一近身,岂不又为所伤?”郑隐闻言,立时醒悟,忙把飞剑收回,朝二童飞去。二童本是恶鬼炼成,何等诡诈凶毒,听出魔女偏向情人,不愿下那毒手,有意提醒。于是飞身纵避,厉声怒吼道:“这厮被我二人早用神魔制住,公主帮他无用,至多挨上一些时候罢了。”说罢,一面各运玄功,化作两团黑气,当中各裹着一个赤身魔鬼,满空飞舞,不令剑光上身;一面将手中晶镜连连晃动,当时便有一股惨碧魔光,朝郑隐射去。
郑隐情知事已危急,那魔光阴火稍一沾身,体内立生感应,周身发火,苦痛难当,只得把紫郢剑挡在前面。虽然防不胜防,且挡上一时,再作计较,心中万分惶急。魔女见二童抗命,发话讥嘲,厉声喝道:“无知鬼头,我岂不知此人无情无义,死难消恨?
无奈老主人遗命,除非和他成为夫妇,同往东海隐藏潜修,不久便有劫难,投鼠忌器,你们不是不知。为何因为方才受伤,不等我把话说完,妄发阴火?真要找死不成?”二童仍是鸣呜厉啸,怒吼不已。魔女转对郑隐道:“你已被我金银二童暗算,阴魔附体,除却降顺,无论是谁也救你不得。他们恨你无情无义,妄用飞剑杀害,心中痛恨,已将阴火发动。如听良言,我便将如意神灯取来,将其制住,还可活命;否则,身受阴火焚烧,死后还受炼魂之惨,谁也不能救你,悔之晚矣。”
话未说完,忽听一老人口音“哈哈”笑道:“无知淫婢,敢发狂言,也不看看此是何处,能容你耀武扬威的么?”说时迟,那时快,魔女闻言心动,方想喝问何人大胆,二童一听主人要用本命魔灯制他们,也便暴怒,激发凶威,一声怒吼,齐朝魔女返身扑去。魔女平日把二童视如手足,所幻相貌又极灵慧,美秀可爱,相处太久,顿忘此是极恶穷凶的魔鬼。当日又是匆匆追敌,制魔法宝均在宫中,向不随身携带。虽然魔法高强,可由心灵运用,来势这等猛急,大出意外。自身元阴已失,单凭本身法力,这类恶鬼凶魔决制不住。一被扑上身来,凶多吉少。正待飞身逃避,躲过难关,再用宫中魔灯去制二童,势已无及。慌不迭咬破舌尖,一片血光刚喷出去,二童魔影已经上身。暗道:
“不好!”心方一急,忽听前面又是“哈哈”一笑,一片红光闪得一闪。随听惨嗥之声,眼前一花,二童魔影已全失踪。
郑隐仍立当地,面带惊喜之容。前面立着一所极高大的牌坊,下面站定一个身材高大的黄衣老人,白发红颜,长眉修目,手持一柄白玉拂尘,神态庄严,含笑而立。魔女猛想起:“郑隐已有阴魔附身,方才二童以全力发动阴火,即便飞剑防身,体内必生反应,为何竟会安然不动,此时神情反更从容?新现出来的牌楼金碧辉煌,壮丽非常。老人相貌奇伟,似曾听人说过。”不禁心惊。定睛四外一看,当时醒悟过来,这一惊真非小可。只见那地方乃是一座高峰,近顶之处有一大片平崖,四外花林环绕,奇石清泉到处都是。当中建着一片宫殿,琼楼玉字,华丽无恃。正与昔年父亲在日所说滇界火云岭神剑峰魔教中长老尸毗老人的魔宫景物一般无二。
魔女想道:“郑隐逃走,事前本来知道,因为恨他薄情,故意放他逃远,再行追赶。
因对方已有阴魔附身,无论逃向何处,动念即知,魔光遁法又感应神速;比寻常飞行要快得多。因而不曾尾随在后,忘了所逃方向正是滇境。不知怎会被他逃来这有名魔头所居之处?闻说此峰高出云天,更有重重禁制,多高法力的人也难入境一步。郑隐事前似不知情。最奇的是,自己跟踪追来,深入重地,竟未丝毫警觉。照此形势,分明老魔有意为难无疑。老魔自命得道年久,法力行辈比谁都高,同道中只一二人与之交厚,此外,越是魔教中人越不容让。一向夜郎自大,目中无人,并发奇想,欲以魔教修成正果,对于同类更多嫉视。平日声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得他的允许,无论正邪各派,只一误人禁地,或是犯他规条,定必不容。最恨人在他宫前卖弄魔法。如果所料不差,必早知道这段孽缘。虽然偏袒对方,但又妄自尊大,不肯背他信条,以强凌弱,与后辈为难。乘着自己追敌之际,暗布罗网,将魔宫隐去,把郑隐引到宫前。等自己和金银二童出手发话,犯了他忌,再将真形现出。今日之事,除却向其服低认罪,不再与郑隐为难,想要善罢,十九无望。久闻对头魔法之高,不可思议。方才金银二童才一出手,便被收去,可知厉害。如与为敌,决非对手;就此罢休,万分不舍,将来大劫临身,又无幸理。”想了又想,把心一横,忙即走向前去,躬身说道:“你这位老前辈可是神剑峰主者么?将我们引来此地,有何指教?”
来人本来面带笑容,听到末句,忽把两道寿眉往上一扬,喝道:“无知贱婢,当我偏袒你的对头,想坏你的事么?”魔女听出口风不善,忙把气沉住,赔笑答道,“后辈怎敢无礼?不过神峰高居天半,又有诸般禁制,即便有心飞来,也难擅入禁地;事前魔宫景物又经掩蔽,直到金银二童犯禁出手,欲与敌人拼命,方始出现,好些出人意料。
因而以为魔主有什指教,欲请明言,以便遵从,并无他意。”
老人闻言,面色稍好,笑道:“本来我不愿管闲事,只因方才有一好友说起你们冤孽纠缠,意欲托我釜底抽薪,加以化解。我并未允,只答以遇上再说。一时疏忽,不曾行法查看,这位道友乘我无备,将本山景物全数隐去。跟着,郑隐也被引来,我在宫中看出之后,因觉你们事出无知,不是有心犯禁,本仍不想过问。后听郑隐因被金银二童暗算,哭诉心事,十分可怜;我女儿又在一旁代为求说。觉着此人前生本在正教门下,为你所惑,致毁道基,照你门中规矩,你失去元阴,咎由自取。对方身受惨祸,幸得兵解,应已孽尽圆满。今生如其自愿救你,或是仍受魔法诱惑,也还罢了;他今历尽艰危,誓死不从,你仍苦苦纠缠,连下毒手,不特事欠公平,与你门中规条也有违背。正教中人修为不易,微一失足,便难挽回,好些可怜,这才出面化解。当我未出以前,你分明见金银二童所发阴火,并无反应。如知警觉,擒了此人逃走,我也不会拦你。谁知你色欲蒙心,全不想对方既有阴魔附体,动念即可伤人,怎会毫无感应?我虽魔教,最恨这些凶魂厉魄叛主反噬,何况二童不比你,已然觉出郑隐身上所附阴魔被人收去,仍敢在我宫前行凶叛主,如何能容?我虽将这两个恶鬼收去,因你父昔年曾有数面之交,他虽在遭劫以前坐化,难犹未了。你当初如不失去元阴,或与郑隐再成夫妇,到时自可助其脱难;现与郑隐虽不能重圆旧梦,若照你父临化遗命行事,只要能痛改前非,听我良言,急速回山,闭门清修,不与外人相见,过了数年,也有解救。你意如何?”
魔女也是运数将终,误以为尸毗老人受人之托,偏向郑隐,出头作梗,早已暗中横心,打好主意。闻言抗声答道:“老神主也是魔教中长老,何苦帮助外人,与一后辈为难?实不相瞒,我对此人实是情深爱重,今又加上生死存亡关系,怎肯半途而废?并且先父临化以前,曾将他本命神魔禁制锦囊之内,交我贴身佩带,真要事情紧急,便用诸天秘魔大法一决存亡。只要老神主不出面作梗,无论这厮多么薄情负义,必落我手,谁也救他不了。今日误人禁地,原是无心之失,老魔主如果不容,只好听你处置,决无违抗;否则,只请吩咐,赐一限期,便照本门规条,向本命神魔立下誓言,说不得与你一拼了。”
老人原是受人之托,意欲两全。一见魔女明卑暗亢,神情刚狠,辞色不逊,厉声喝道:“我本意此人修为不易,夙孽太重,意欲设法双方保全。既然你不识抬举,料你恶贯已盈,不久当遭孽报。照你门中规条,只要向本命神魔立誓之后,在限期内所求不遂,不是把对头擒来献与神魔,便是害人不成反害自己;期限一过,即便自己多么处境艰危,也不能违背誓言,再向敌人作对。你那对头无力相抗,本来期限甚短。因为你父虽是魔教中人,除却纵容你这业障淫恶横行而外,本身颇知敬畏天命,未了些年更能悔祸敛迹。
因而我想在便中救他超劫,免为你这业障所累。由今日起,十日之内,你将郑隐寻到,限期三日,由你行法迫令降服,或是将其杀死;期满不成,便须等到三年之后,再由你向其二次加害;再如不成,你便身受其报。不到三年限期,如加暗算,你固早取灭亡,你父也必为你所累,连那最后一线生机也无望了。”
魔女闻言,毫无惧容,慨然说道:“老神主限我十日内迫他顺从,自信成功无疑,况在三年之后还有一次。虽还未必多此一举,我必遵命就是。”老人“哈哈”笑道:
“无知贱婢,哪知厉害。你父当初设这锦囊,表面是把他那本命神魔传付与你,实则还是见你淫恶凶残,恐多造孽,累他受害之故。照我计算,第一次本来不消十日,到了第四日夜间,必将郑隐寻到,用你魔法,使受诸般苦痛,可是害他不成。我所以多说三数日,原有用意。你只记住:三日限满,不成必须离开;在此三年之内,不与相见。到时悔悟,便可仗这几日富余时光去求一人,助你父女脱难。如果逗留不去,或是另有凶谋,必留大害,三年未满,孽报已临。你只要发现锦囊上面环结被人解去,立受本命神魔暗制,直到惨祸临身,永无宁日了。”
魔女痛恨老人,又知对方不好说话,斗是决斗不过,巴不得能够早走,所说的话全未放在心上。气愤愤答道:“后辈功力虽浅,也曾修炼多年,岂有不知厉害之理?只问老神主,这十日光阴何时算起?”老人怒道:“本由今日起算,但这前三四日,你未必寻他得到。反正内有三日由你施为,到时不必费事,自知人在何处。如非我想为他消去一点前孽,不必我出手,你也休想伤他分毫。像你如此执迷不悟,定要自取灭亡。可当我面如法立誓便了。”
魔女早就蓄有凶谋,妄想一试毒手,震于对方威名,又觉不敢。正在暗中愤恨,闻言乘机答道:“我那本命神魔并非易与,如非神主再三严命,也不敢班门弄斧。现便照我门中规条施为,请自留意。万一后辈制它不住,莫要迁怒,当我有心冒犯。”尸毗老人知她阴险凶狡,“哈哈”笑道:“贱婢不必花言巧语,有什本领,只管连我算在一起。
如恐引火烧身,我必助你一臂,使你满这三年限期,再遭孽报便了。”魔女厉声答道:
“老神主留意,恕我无礼。”说罢,将身一抖,通体赤裸,露出一身白如玉雪的柔肌,满头秀发也都披散。
郑隐自从老人现身,二童所化恶鬼还未被其收去,身上便觉一轻,知道魔法已解。
虽还不知老人来历,料是救星。两次想要下拜,均被一种潜力挡住,知对方不肯受礼,只得恭立旁听。见魔女忽施魔法,通身赤裸,这才看出魔女左臂上钉着七把长约三寸,血光闪闪的金刀;酥胸上面,现出七个相貌狰狞,神态如活的魔鬼,大只如杯,但都神态生动,七窍喷烟,隐现玉肤之内,似欲飞起。前生和她同居三年,只觉通体肤如凝脂,柔若无骨。想不到那么凶毒的神魔,竟会藏在身上,料知厉害,越发厌恶。刚往旁边一闪,魔女已把玉股上所悬锦囊举起,口诵魔咒,并发誓言。
郑隐见魔女寸丝不挂,那锦囊由左肩起斜挂腰股之间,大不过尺,非丝非帛,织绣精巧,上有七个形似灯花的环结,并无他异,也未见有邪气。魔女左手高举,向其念咒,右手按着臂上金刀,神情十分紧张。隐闻魔鬼呼啸之声由胸前发出,凄厉刺耳。虽料不是寻常,看其目射凶光,注定对面老人,决无好意,为何未见形迹?方在寻思,猛瞥见前面好几个魔鬼影子一闪,眼前倏地奇亮,红光如血,照耀全山。耳听老人厉声大喝:
“姑且便宜了你,回去养好了伤,再寻你冤孽去吧。”声才人耳,魔女和那七个恶鬼影子忽然失踪。跟着眼前一花,重又云白天青,花光如绣,只黄衣老人仍立身前。料知魔女逃走,大难已过。又想上前拜谢,老人把手一摆,立有一股极大力量把身挡住。
老人笑道:“你我无缘,道路也各不同,今日之事本出无心,只因贱婢狂妄无知,自取灭亡,才便宜了你。再过数日,必被此女寻到,这三日夜的苦难,实非人所能堪。
我既袖手不问,如何受你礼拜?我看你夙孽甚重,魔女这两难关虽能逃过,将来成败仍须在你自己。能够心口如一,和你方才初来时所说一样,也非无救。贱婢不知老夫神通,妄想以卵敌石,借着立誓对我暗算。我虽有言在先,不肯伤她,她仍作法自毙,受了反应,从此更要倒行逆施,不能自主。这还是临场胆怯,只用自炼阴魔,不敢把乃父锦囊中有无相七绝神魔放出;否则,不等三年,便要形消神散,为魔所啖了。她固必受孽报,但你仍须念在她父虽是魔教,向不害人;你前生如不是他暗助,将你好友引来,孽缘一满,早和别的被害人一样,为此女所残杀。到了第三年的未一天,如被此女擒去,可相机行事,将她父亲那盏魔灯上第三朵灯花用真火点燃,自生妙用,彼此有益。你今日虽未受那阴火焚身之惨,但已中恶鬼暗算,又为魔女所困,元气损耗,必须静养。我现把你送往中土静养数日,以免此时便被魔女发现,不等你复原,赶来寻仇。此关虽躲不过,迟遇见她数日,吃亏较少。你自去吧。”
说罢,把手一挥,立有一片红光拥护全身离地而起,只觉四外云光包没,隐闻天风海涛之声,什么也看不见了。不消多时,落到地上一看,云光不见,大河前横,已是黄河南岸。想起前事,大是惊奇。断定还有三日灾难,结局无害,与魔女相遇越晚越好。
本来要走,忽想起爱妻日前在此修积善功,也许人还未回,何不往寻?到了路上,又觉自己连受重创,神气萧索,如若相遇,难免疑心。打算觅地静养,偏想不起何处是好。
听尸毗老人之言,此时如被魔女寻到,多受苦难,还是小心些好。刚要走开,忽听道旁柳荫下有人闲谈,说起无垢治河之事。过去一打听,偏巧那两人受过无垢好处,那日河工完成,无垢被恶少强行劫走,又曾在场,便把前事一说。
郑隐闻言,本就有气,正赶两狗子带了家将骑马路过,耀武扬威,神态狂傲,不由怒火上撞,迎上前去,将人杀死,故示灵迹,腾空飞走。此时如寻无垢,或另觅地藏起,也可无事。飞至途中,忽然想起对方朝中亲贵均有权势,狗子被杀,决不甘休,恐再连累好人。于是夜间赶往对方家中,施展法力,显灵警告。说狗子为恶多端,自己是神仙,为民除害,如敢连累无辜,便将全家杀死。事完要走,忽听身后女子冷笑之声。回头一看,原来身后少女正是魔女门下侍女阿青,因奉魔女之命,查访无垢踪迹,途中发现神光,无意相遇。以郑隐的法力,如用飞剑将其杀死,也可无事。无奈惊弓之鸟,早已胆寒,只得设词推宕,意欲探明来意,觑便逃走。阿青人甚机警,先传魔女之命,令其同回。见郑隐不住好言求告,不肯回去,知其胆小,不敢为敌。凭着自己一人,决难成功,借着闲谈,暗把信符放起。
魔女逃前,本想用神魔冷不防暗下毒手,制住对头,乘其防御匆忙之际,把郑隐暗中劫走。满拟这类神魔威力甚大,对方多高法力,骤出不意,即便不至受害,也必手忙脚乱。谁知初遇劲敌,只听平日传闻,不知深浅,急怒攻心,冒失动手,阴谋未成,本身反受神魔反应。如非对头威名太大,上来存有戒心,当时便是凶多吉少。惊悸亡魂之下,再听对方魔光反击,慌不迭飞身遁走,虽幸敌人未追,元气已受大伤。尤可虑的是,弄巧成拙,神魔易发难收,须在三日之内,擒到几个修道人,使神魔饱淡精血,才不至于反害主人。而这类修道人均有法力,自己恶名在外,人多望而远避。按照魔规和昔年对老魔所发誓言,必须对方自行投到,或是受了美色诱惑,已然上套,不能无故加害。
事又紧急,又须在魔宫静养,这类修道人,至少要用三四个,急切间何处寻找?时机紧急,实在无法,才想起近年勾结到一个左道妖邪,师徒七人均与自己有染。
原来当初双方曾经言明只是淫乐,两不相犯。妖道知其残忍淫凶,虽然迷恋美色,防备甚严,门人法力又均不弱。魔女更因近来寂寞寡欢,寻常壮男一夜必死,无什意思;正经修道之士难于勾引;一班左道妖邪又因和她成好的都是凶终隙未,无一好死,各生戒心,不敢招惹。尤其近数十年,魔女因为失去元阴,离开男子太久,便难忍受。难得妖道师徒有七人之多,已然打成一片,乐得暂时快活,等寻到郑隐再作计较,也就未起凶心。年时一久,妖道师徒渐渐少了顾忌,后又看出魔女心意,越发胆大,近一二年已不再有戒备。
魔女此时想起,正好合用,于是顿生杀机。一面用功静养;一面向神魔许愿,在三四日内把妖道师徒引来,使其饱喷。正想下手方法,忽接阿青信符,连连告急,不知郑隐已被发现。这类信符,照例不能轻用,一经施为,当时主人便须赶去。尤其当此忧患危疑之际,怎敢疏忽?只得匆匆赶去,本心还恨阿青不该妄发信符,使她忙乱。到后才知郑隐已被寻到,惊喜交集,如获至宝,以为笼中之鸟,手到擒来。刚一现身向其媚笑,郑隐明知难逃毒手,人当危急之际,毕竟求生心切,仍纵遁光加急逃走。不料飞出不远,便已落地,再飞已是无力。不知身有尸毗老人魔符暗助,好生惊疑。回顾魔女并未追来,正遇黄春站在门前。心想:“魔法厉害,此时无力飞行,藏在人家,也许对方不会想到。”黄春原知郑隐来历,一说即允,在黄家养了数日。魔女不知郑隐身有魔符,一见逃走,正忙追赶,不料一片魔光迎面扑来,挡了一挡,再往前追,已无踪影。百忙中瞥见郑隐遁光曾在途中下落,心疑避往人间。落地查问,被黄家佃工支走。
魔女心中愤极,决计先把郑隐擒回。忙令阿青先返魔宫,代其主持。自己又跟踪寻了几天,忽由宫中魔镜发现郑隐藏在黄家。也不想以前数日怎会查看不出,匆匆赶去。
双方把话说翻,便用魔光将人困住,迫令降服。无奈本身神魔尚未收服,妖道师徒当日要来人网,关系重要,不得不走。又见郑隐始终以全力相抗,不肯顺从。虽因事前防备甚严,仗有飞剑防身,未被阴魔侵入,但那罪孽苦痛也实难当。在秘魔神光禁制之下,休说逃走,行动皆难。当地离城甚近,修道人不会由此往来。黄家屋上又放有魔教中的信符,即便被人发现,也决不敢无故生事,自蹈危机。下余均是凡人,屋中魔光厉害,如若妄动,只有送死。觉着无碍,一时疏忽。因金银二童已被强敌收去,门下男女侍者虽多,得力的少,万一妖道师徒忽然警觉,一个制他不住,无法善后。势难兼顾,只得留下魔镜,匆匆赶回。
底下郑隐遇救的事,无垢已全知道。见丈夫说起前情,声泪俱下,满脸愧悔之容。
想起他此行所受苦痛以及抗拒魔女,拼死犯险,不肯降顺情景,觉着丈夫心志果甚坚定,将来成就大是有望,心中喜慰,好生怜惜。事已查明,去了疑团,情爱自更加厚。郑隐见爱妻体谅自己,不特未生误生,反更垂怜,一任温存亲热,毫不抗拒,不由满心欢喜,感激非常。力言此后无论遇何险阻艰难,必以虔心毅力战胜邪魔,以便合籍双修,不负爱妻之望。
无垢人本贞静端庄,因见丈夫痴爱自己,吃了这般大苦,不忍使其失望,只得听之。
后见郑隐缠绵不已,恐其情不自禁,又入魔道。一看天色已是启明星耀,残月西斜,曙色将生,离明不远。地面积水不曾干透,尚在暗影中闪光。到处静荡荡的,山人村落中鸡声已在报晓。笑推郑隐道:“你这人真的老脸,夫妻相爱也有够时。天已快亮,我们带着黄钟这个累赘,共只还有半天的光阴,便须赶往大鹏顶去。那位李道友我尚未见面,不知肯收门人不肯。也不谈点正事,老抱着我有什么意思?”
话未说完,猛瞥见身后似有光华一闪。回头一看,一道白光正由相隔不远的花林之中破空飞起,一闪不见。心中一动,忙拉郑隐赶回,迎头遇见姬平,正立门外向来路遥望。姬平见面便问:“黄钟前半夜去寻仙姑,可曾见到?如何未来?”无垢一听大惊,忙转回身寻去,人已不见,查遍当地,均无影迹。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