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众英侠大破郎公庙
劳康虽早看出二贼倒纵时前后高低相差三四尺,并未放在心上,本来谢贼不易逃脱,只为听见啸声和贼党怒吼,想起对面强敌颇多,又有几个会剑术的,略一分神,赵魁偏又不知死活,妄想乘着倒纵之势,等敌人扑近,用手中兵器猛力朝上打去,如能败中取胜固是极妙,就是敌人刀斧不伤,只要对方手一挡,或将兵器夺去,稍微接触,立可惜劲使劲,凌空往旁翻落,不致受伤,恰在此时朝上打来。劳康又想就势夺那两件兵器,两次分神,本意双管齐下,已非容易,谢贼又起飞智,劳康骤出意外,没想到二贼轻功这等灵巧。一见赵贼钢槊迎面打到,心还暗笑,也不伸手去抓,稍微往反手方一挡,就势施展内家罡气,右掌往下一按,口中闷了一声,那贼怎禁得住?当时觉着脏腑皆裂,只惨号得半声,人便仰跌地上,劳康本意双掌齐发,就势将另一贼打死,猛瞥见谢贼兵器撤回,身子往旁翻落,知必打空,便不再发,手随身落,往前一探,不等敌人松手倒地,先将钢槊抢过,人也下落。久经大敌的人目光一瞥便可看出形势,一见谢贼逃处正是当中大路一面无人之处,对面贼党虽有两个飞身纵起,方向不对,便不去理他,哈哈一笑,跟踪纵去。
谢贼方觉这一纵又高又远,敌人没想到身法这等轻快,决追不上。忽然看出前面空地与主棚相隔颇远,万一追来,连个救星都无;同时瞥见侧面树下似有两三个生人手指自己笑骂,料是敌党。心正发疑,忽听身后呼的一声,一股急风由后扑到,料知不妙。
大惊回顾,待要就势往侧面斜翻下去,先将敌人避过再说。刚就回顾之势,双手上下一分,双足一蹬,身子一拱,想要翻落,耳听呼的一声,一条长大黑影已随同哈哈狂笑之声凌空飞扑过来,不由惊魂皆颤,刚急喊“老英雄饶命”,身子刚刚往侧一偏,眼前黑影一闪,还未看清,便觉奇痛攻心,敌人好似飞鹰捉兔,手已抓向腰背之间,宛如中了一把钢钩,肋骨皆裂,人也随同下落。自知必死,情急惊慌中回手一锏朝敌人打去,猛又觉手腕一紧,好似上了一道铁箍,半身酸麻,二次哀求饶命还未出口,嚓的一声臂骨立被折断,还没倒地便晕死过去。
劳康恨极这两个淫贼,人刚飞落,一手把丧门钢夺过,插向肩后,就势奋起神威,抓起谢贼朝旁边一块大石上甩去,叭的一声头骨粉碎,骂了声“狗贼!”正要回走,忽听身后有人喝骂,知来敌人,先不闪避,暗中戒备,回脸一看,月光之下两条人影带着两道寒光已凌空飞来,料知崆峒派中能手。敌人手中宝剑厉害,又是两个相继飞来,正想敌人无耻,想两打一,不如先将多年未用的暗器打伤他一个再与动手,免得被人两下夹攻。新得两样兵器均是百炼纯钢打成,身边还有一件兵器,只是一人,多么锋利的宝剑也能应付。心念微动,刚把暗器取出,哈哈一笑,想要迎上,就这晃眼之间,敌人相隔已只丈许远近,忽听——两声前后相应,目光到处,两条白影也各带着一道寒光朝着来敌飞迎上去。定睛一看,那相助抢前应敌的一个正是六侠杜德,后面是个白衣少年,月光照处貌相甚是美秀,身材也极苗条。刚看出少年女扮男装,树下还有一人走出,在旁观战,是个中年人,却不认得。猛想起少年正是杜德昔年至交,后因一事误会,分别了好几年的爱侣,二人既在一路,可见破镜重圆,言归于好。方代杜德喜慰,敌我双方业已打到急处。只见寒光闪闪,剑气纵横,上下飞舞,交织内变,月光之下映得左近林野中齐幻异彩。时闻双方宝剑相触,铮铮——,宛如龙吟,声势甚是惊人。这才看出敌人剑术真个厉害。杜德和那少年起势那么神速,双方势子都是猛急,竟能凌空应敌,如无其事。敌人先后飞来,二人各自应付一个,也未取巧夹攻暗算,心中敬佩,自己空负多年盛名,像这样精通剑术的强敌,凭腰间一件软兵器,没有好的刀剑,至多打个平手,想要取胜实是万难。
正想去向树林下那人请教,稍一观望,瞬息之间人已无踪。再看场上不禁大惊。原来方才二贼一死,段无双一出手,便伤了两个贼党。同时啸声一起,那三个小叫花突然出现,又将商仁这面三个形势危急的同党替下,李玉红也施展全力,两三个照面便将门翠仙刺死。跟着纵将过去,又将和廖小鸾新对敌的一个能手杀死。贼党转眼之间伤亡多人。老贼伍喜本打着如意算盘,先见对面出场的老人形貌身材均与仇人铁蜈蚣不似,背并不十分驼,做梦也未想到劳康昔年威名远震,老贼和他相识时已难得出手,虽为所败,并未施展全力,这类缩骨锁身的上乘内功更未当人用过,越看越以为是同党误认,并非本人,虽觉行动之间身法步法与众不同,是个劲敌,但仍轻信赵、谢二贼师传本领,反喜铁蜈蚣本人未来,少掉一个强敌,满拟必胜。一听那奇怪的笑声便知不妙,再一细看,人已暴涨,现出本来面目。最厉害是刚一出手便将二贼凌空打落了一个,这才看出仇人真实本领,不由急怒交加;同时内有两个崆峒派的好手一听说是劳康,便飞身追去,看出所请的人果是名不虚传,所用宝剑更是神物利器,寒光耀目,心方略定。刚想啸声有异,来敌决非寻常,告知身边几个得力帮手请其留意,一面示意老淫妇墨芙蓉令其暗中准备。忽见场上纷纷伤亡,商仁那面几个眼看不支的敌人竟被三小弟兄救走。这次来得更凶,转眼便反败为胜,连伤了三四个徒党,不由激发凶狠之性。一看自己这面能手尚多,内有多人已相继怒吼追出,下余除却平常一点的徒党,少说还有四十多人,精通剑术的有好几个。二女门翠仙一死,下余两姊妹也都悲愤赶出。再看正面树林外双方宝剑虹飞电掣,映月生光,内有两个白衣人均精剑术,正在分头恶斗。仇人铁蜈蚣似未动手,人也不见。急怒交加之下暗忖,上来吃了谨慎的亏,处处先防败路,只顾稳扎稳打,意欲试出敌人强弱再行出手,没想到自己人多,利于混战,便是此时前后伤亡了二三十个,连同那几十个特请来的好帮手还有一百多人。就是这些寻常徒党,武功俱都不弱,早知敌人要少得多,预料的强敌并未出现,真不如以多为胜、合力夹攻上算得多。想到这里,把心一横,见棚内群贼除几个本领最高的为了有约在先,还在自端身份,打算强敌上场再行出斗而外,全都愤急,跃跃欲试。立时乘机激动,说:“敌人太已狡猾,容他不得。
那三个小贼叫花更是可恶,反正一个不留,我们无须客气。”群贼本就愤极,业已相继赶出,老贼再一挑逗,同声怒吼,便抢出了一大半。老贼心更狠毒,又暗命好些心腹徒党去往对面棚内暗算商义和那受伤的人。
万芳、姜飞正在棚口并坐观战,见敌我双方越打越凶,劳康出手得胜,贼党方面已现败意。群贼恼羞成怒,纷纷赶出,因段、李二女侠本领高强,连伤数贼,三小弟兄一到便占上风,已不守成约,由一打一变为好几个打一个。李玉红因用宝剑劈死了一个女贼,余党均想报仇,一个人独斗三女一男,杀得难解难分,不由激动义愤。对面那个鬓插一朵玫瑰花的年轻女贼业已上场,正要赶去,忽听商义怒喝:“老狗男女真个无耻,竟想倚仗人多,派了贼党来此暗算,诸位弟兄快作准备,二位小侠也请留意,助我们迎敌一阵才好。”二人朝前一看,果有十多个贼党假装随众应敌,稍微招架便自纵退,由人群中边打边走,朝自己这面赶来,最近的两个相隔已只两三丈,先向自己这面的人就势进攻,使了两次冷枪冷刀没有成功,快要迎面扑到,后面跟着六七个也是同一作法;另一起另有五贼脚程甚快,绕到侧面土坡,避开战场,赶将过来,当头的离棚已近,都将到达;再看商义情急悲愤之状,越发激怒,同喝“狗贼无耻!商堡主只管保护伤人,由我二人上前杀他!”声才出口,来贼已纷纷赶到,一言不发,待往上面飞扑过来。二人一见人多,商义等能动手的只得七人,前面还有贼党跟纵赶来,意欲给他一个下马威,忙将各人暗器冷不防朝下打去。
来贼虽因老贼伍喜轻视商氏弟兄来人,知道棚内受伤人多,真能动手的没有几个,派来的多是手下徒党,外约的好帮手并未跟来,但是这些贼党也是跟随老贼多年的心腹死党,武功全部不弱,满拟人多势众,一举便可成功,并未把万、姜二人放在心上。因见商义共只四人手持兵器由棚内抢出,里面虽有两三个拿兵器的,并未出斗;以为只将这四个敌人杀死便可全数杀死,做梦也没想到两小姊弟这样厉害。先来十多个贼党全都注意侧面商义等四人,只有两贼因见万芳年轻美貌,穿得整齐,知是敌人门人子女,意欲生擒回去献功,匆匆赶到,人又骄狂,二人兵器又都掩在身后,没有看出,刚怒吼得一声,待往上抢,猛瞥见二人把手朝侧一扬,各有几点寒星朝侧面群贼打去,正面来人竟如未见。二贼还不知道厉害,耳听侧面同党惊呼怒吼,仿佛倒了两个,知被敌人暗器打中,不由大怒,刚怒喝得一个“小”字,眼前寒光耀目,两个人影已如急风吹堕飞扑下来。二贼人已离地纵起,不料来势这样猛急,暗道“不好”,忙用手中兵器招架,已自无及。当头一贼左手一刀架去,猛听铮的一声,虎口一震,刀已往上荡起。同时眼前人影一闪,胸前扑哧一声,被敌人右手钩连枪穿胸而过,跟着又被踏了一脚,当时仰跌下去,一声惨号过处落地身死。万芳用险招将来贼胸腹透穿,跟着一脚凌空踹去,就势将枪拔出,人也往旁纵落,一股血水随枪而起,那贼立死地上。
另一贼目力最强,瞥见寒光人影迎面飞落,忙用手中枪招架,被姜飞用锁心轮把枪挡开,就势往前一推,竟将贼头枭去半边,滚跌坡下。这时贼来越多,一见上场失利,同党先被暗器打中了三个,又有两贼被杀,同声怒喝,只有五贼朝商义等四人扑去,下余十来个便往二人扑去。二人见前面还有贼党陆续赶来,连那几个本是合围夹攻的也似看出便宜,舍了敌人,相继抽身,想要杀来。段无双早就料出贼党凶谋,自从动手便未远离场中,只在棚前一带对敌,相隔最近。看出敌人用心阴毒,想要掩杀棚内诸人,急怒交加,正在大声怒喝:“贼党卑鄙阴险,乖儿留意!”万、姜二人见贼党蜂拥而来,正待迎上前去,就这双方动手不过两三句话的工夫,万。姜二人一发暗器,群贼暗器也被引出,前面来贼正往前攻,纷纷抢过,后到的便将暗器取出,同声喝骂喊杀,暴雨一般由正面朝前打去。商义久经大敌,早就抢先戒备,棚内又有一人赶出,瞥见两小姊弟先发暗器将敌人打伤,还杀了两个,群贼全被激怒,改朝万、姜二人进攻,立时乘机一个对一个,把那五贼分头敌住,一字排开,以防来贼冲进棚去。
商义后见来贼越多,齐向两小姊弟拥杀上去,自己不能分身,心正愁急,厉声大喝:
“群贼倚仗人多,阴险无耻,二位小侠可速冲入人丛之中,仗着侠尼花明大师的如意锁心轮和他混战,不可离开太远。”说时,先听头上有人同时笑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弟兄去会老狗男女和那昆仑派败类。不是为他,我弟兄业已早到。贼党万恶,一个也不能放他逃走,四先生专管杀贼吧!”商义等忙乱之中也未听清,正在招呼万、姜二人如何应敌,话还不曾说完,万、姜二人已和贼党对面,好些暗器正分两三面打来,吃姜飞用锁心轮猛力一挥,倒有一半反朝来贼打去,迎头数贼又有两贼受伤,急呼:“生擒小狗男女,碎尸万段,我们人多,暗器先不要发。”略一停顿闪避,又往前抢。万、姜二人早商量好,上来并肩应敌,等到冲入群贼丛中,再背抵背乱杀一阵。上来照着师传以静制动、以少胜多之法,从容并立,手持兵器注定来贼,并未抢先。眼看正面来贼快要对面,因被侧面发来的暗器反击,伤了两贼,互相闪避惊退,停了一停,侧面后来的贼也快赶到。
喊杀喝骂声中,仿佛听见棚顶有人说笑,耳音甚熟。同时又听小癞痢怪声怪气大骂贼党,似要赶来相助,心方一喜。少年好胜,正待施展本领大杀一阵,忽听头上碟碟怪笑。姜飞百忙中听出独手丐席泗笑声,好生惊喜。刚喊得一声“师父”,一条瘦长人影已由棚顶斜飞而下,舞着一条独臂空手直落群贼前面。棚顶前面还有一列土坡,棚在坡上,离下面广场有七八丈高远。群贼正分两路朝万、姜二人喊杀上去,猛瞥见一条人影由月光之中急如飞鸟凌空斜射,随同笑声飞坠,不等交手,已为来人先声所夺。正在互相惊呼:“留神上面敌人,我们快杀!”内有几个手持暗器未发的便忙朝上打去,来人理也未理,人未到地,独臂一挥,呼的一声,离得较近的一起首觉一股掌风又劲又急横扫过来,当时倒翻了好几个。内有两个被掌风扫中的也都痛不可当。那些暗器不是随同掌风打飞,便朝群贼丛中反击下去。跟着人也纵到,一任群贼刀枪并举,毫不理会,长臂到处,便似鹰捉小鸡一般随手抓起,朝人丛中猛掷过去,又倒了两三个。群贼见此猛恶,一阵大乱。万、姜二人,便连姜飞也是初次见到独手丐的真实本领,好生惊奇,心中高兴,连手都忘了动。那和商义动手的五贼有两个刚占上风,忽听下面怒吼惨号之声,群贼纷纷乱窜,抽空偷看,瞥见上面纵落的敌人穿得十分破旧,像个花子,只有一条臂膀,所到之处纷纷伤亡,想起江湖上传说的飞侠异人独手丐,全都惊慌起来,同声呐喊:
“此是独手丐,敌人厉害,众弟兄速退。”下面群贼也都早有传闻,再见来人刀枪不入,只凭独臂空手冲入人丛之中,撞上便难活命。内有两个认得的再一惊呼,不由惊魂皆颤,慌不迭往广场中心逃去。就这转眼之间,前后三四十个贼党被万、姜二人先杀伤了好几个,独手丐一到转眼又杀了好些,连同被暗器打伤的差不多去了一半。余贼正往回逃,不料慌不择路,场上又起了变化,动手的人越多,全往空的一面逃走,无意中逃成一路。
还未逃出多远,独手丐已飞身由群贼头上越过,抢向前面,一伸手又杀死了好几个。这些都是素来凶狠、性又骄狂的狗贼,平日骄狂太甚,全都忘了跪下求饶,见势不佳,下余十几个便向两旁分逃,不料先和商义等动手的五贼刚抢先逃走,忽被小癞痢等三小弟兄赶到,迎头一打,先去掉了三个,另两贼也被迫上,全数杀死,跟着迎将上来。
另一面万、姜二人见独手丐追敌,跟踪追上,恰好迎住。群贼心胆已寒,怎敌得住两个小侠,本就不免于死,独手丐更是打着除恶务尽的主意,转眼之间伤亡遍地。两小兄妹正要上前拜见,席泗笑道:“你们两个小人真个可爱。此时天下荒乱,民不聊生,这些狗强盗凭着人多势盛,到处奸淫杀抢,残害良民,没有一点职业,专讲白拿。真有财势、聘有能手武师保镖的和那些贪官污吏他却不敢为敌,专一为害善良人民商旅,使得人民多受好些苦难危害,又都积年惯贼巨盗,已无人性,我们决计除此一害。不过贼党人多,又有几个崆峒、昆仑两派门下败类助纣为虐。我们已约有几位老友分头下手。
那几个虽是受了狗男女的引诱,本来不是极恶穷凶之徒,如其不听良言,照样容他不得。
恰巧昆仑派长老也有一人在此,无须投鼠忌器,你们方才所闻顾忌已不相干。只是内有数人初次交手,深浅还拿不定,我和两位老友还要前往相助,事完即去。姜飞可告沈鸿,你们师父往游衡山,还有半月才回,不必太忙赶去,以免扑空;到后人如不在老河口,可照六师叔所说往卧眉峰等候,自会相见。万芳半年之后先往湖南见师,自有吩咐,此时无暇多谈。商氏弟兄虽比老贼伍喜稍好,须知他那财产多由抢夺而来,今日之事便是他们榜样。大众人民饥寒流离,他有多少财产也不能保,将来安危全看他们能否痛改前非罢了。”说时,商义等已赶将过来,拜伏在地。独手丐伸手唤起,笑说:“对我恭敬无用,吉凶祸福看你们弟兄为人如何而已。”小癫痢等三小弟兄也由侧面赶过,笑喊了两声“师叔!”独手丐笑道:“你此时算是大师兄,就你一人淘气,你看小哑巴多好,老二也还不差。群贼业已全数上场,老狗男女真个万恶,他把许多同党引来送死,稍见不妙便先溜走了。”小癞痢笑说:“弟子等擒他回来!”独手丐喝道:“你真是个冒失鬼,事情有这样容易吗?老狗男女身有火器,你们不为所伤已是便宜,怎能擒他?自有他的仇人等其入网。场上这多恶贼,还不跟我动手!”说罢,当先往广场中心人多之处赶去,三小弟兄拔步便追,万、姜二人见独手丐一走也忙赶上。
这时双方已成混战。老贼所请能手,本领最高的均由独手丐约来的几个异人和渭南双侠分头敌住。下余贼党,有的被敌人绊住无法分身,有的不知何故业已逃走又赶回来,只有百余人尚在拼斗。逃而复回的那些贼党多半狼狈异常,三三五五闪在一旁,无人上前,也不出手,有的似在绕路想逃,无奈三面皆敌,广场后面又是一条绝壑,无法逃走,看去十分惊慌。独手丐这面一则动手时候不多,也无人敢过来。会剑术的人业已避开广场,同往庙前空地之上恶斗,无一在场。铁蜈蚣劳康先见贼党想要暗算万、姜二人,业已出手,惟恐有失,忙即赶来。还未到达,便见棚顶飞落三人,正是独手丐与渭南双侠,知已无事,心中一喜,便朝贼党中扑去。群贼原因同党伤亡,觉着对方人少,好些能手均未出场,又都凶狂成性,一时激怒,妄想倚仗人多势盛一拥而上;动手之后,忽见敌人方面添了几个生力军,人虽不多,但极厉害,所向无敌。先动手的几个又都现出真实本领,像李、段二女侠和内中几个中年男女均比初上场时厉害得多,暂时虽受同党围攻,以一敌众,并无一人出现败意。同党伤亡却是越来越多。初上来时还不服气,交手不多一会,先是独手丐由对面棚上飞落,奉命暗算的人纷纷伤亡。又听传说来人是独手丐,见此威猛未免胆寒,但又不好意思退走,只得杀上前去。同时发现渭南双侠也由对面飞落,刚到场中便遇两个会剑术的同党赶到。老贼伍喜所约的几个好帮手均有劲敌分头迎住,相继赶往庙前空地之上拼斗起来。遥望庙前剑光如虹,随同人影往来飞舞,电闪星驰,猛恶已极。当此胜败未分之际,都在妄想这些会剑术的高人只有两个得胜使可挽回大局。正在边打边想,心中忧疑,又听传说,老狗男女伍喜夫妇杀往前面,去与仇敌一拼死活,忽然不知去向。群贼先未想到主脑人这样虎头蛇尾,事前大举把人约来,当先逃走,因和老狗男女勾结多年,交情甚深,这次礼待更是恭敬,谁也不好意思就走,明知兆头不妙,仍想顾全面子,倚仗人多胆壮,并无退志。后见段、李二女侠同来的这起敌人个个厉害,人多反易吃亏,只有商仁和那一些同党动手时久,比较好欺。尤其那三个小叫花连伤多人,去而复转,想起可恨,不约而同便朝商仁这一面围攻上去。
商仁自一上场便与北五省大盗,双翅虎张大鹏打在一起。二人在江湖上都是成名多年,以前又有一点仇恨,双方旗鼓相当,苦斗多时未分上下。商仁见自己这面先胜后败,同党好友先后死伤了六人,所带人数又少,事前又听劳康指点,说对面棚内强敌甚多,还有几个会剑术的,不是段、李诸侠相助早已惨败。偶一抽空愉觑,看出老贼阴谋,命人暗算棚内诸人,自己这面又有三人手法散漫,敌人大有群起夹攻之势。总算三小弟兄赶来,将那三人替下,保得性命,可是攻打芦棚的贼党业已分头绕路赶去。正在急怒交加,大骂“狗贼无耻”,忽见群贼分头拥来,三小弟兄忽又退走,心方一惊,张大鹏忽然狞笑道:“姓商的,你弟兄今日休想活命!”商仁大怒,正要回骂,忽听头上大喝:
“大弟且退,叫这些无耻狗贼尝尝老夫铁蜈蚣的铁手箭!”声才入耳,几根三四寸长的寒光已当先由头上飞过,立有数贼应声而倒。张大鹏久闻铁蜈蚣的英名,但未见过,方才杀那两贼时因和商仁打到急处,也未看清,只听传说,跟着人便不见;及听头上怒喝,几个同来的贼党已受重伤,同时瞥见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凌空纵落,商仁那么强做的人忽然应声而退,纵向一旁,看出厉害,刚往旁边一闪,喝得一个“老”字,敌人离地丈许,正往下落,忽似飞鸟旋空,凌空身子一侧,双手一分,立时全身折转,改朝侧面扑到;看出不妙,百忙中将双手双刀锯往上斫去,满拟敌人空着双手,就是极好硬功,这双刀锯又重又快,锋利无比,斫中也是不轻;心念才动,猛觉一股急风,当头微微一暗,人已立足不稳,再想逃避已自无及,手中双刀锯先被敌人抓住,觉着力猛无比,往回一夺没有如愿,锯柄又有护手套住,方觉虎口手腕奇痛欲裂,敌人已就势当胸一脚,闷的一哼,脏腑进裂,死于非命。劳康就势取下双锯,朝来贼杀去。跟着独手丐飞身赶来,这两位老侠由此便如虎扑群羊,所到之处群贼不是砍翻在地,便是连人甩起,跌死地上。
别的贼党闪避不及,便被这些死尸撞翻打飞。独手丐更是厉害,也不用什兵器,劈空掌一挥,少说有两三人送命,稍微扫中一点也受重伤。再不便是随手将贼抓起,朝贼党丛中甩去,越是成名多年的恶贼巨盗越难免死,无论逃往何方,均被抢向前面拦住,一掌立毙。群贼见此情势心惊胆寒,有的还与敌人拼斗,多半互相惊呼呐喊,四下逃窜。本就走投无路,男女五小侠再跟踪杀到,败军之将十九气馁心寒,如何能敌?后来看出二老侠专一追逐逃贼,追上就杀,是有敌人相对的并不过来。最厉害是那些胆小贪生的哀声求告,请饶一命,敌人睬都不睬;只有限二三十个被敌人抓住,口喝:“少时问明罪恶发落,不许妄动!”跟着把人往正面树下抛球一般甩去,好些均跌个半死,敌人还在追杀不已,知道求生无用,也横了心,重又回身各寻敌人杀去。
似这样片刻之间,场上除段、李二女侠与四个女贼、一个男贼混战一起外,余者大部一对一。地上到处都是贼尸,本领高的贼党还能勉强支持,稍差一点便为敌人所杀。
万、姜二人杀了几贼,瞥见段无双和男女三贼动手,内中一个正是湖口六女中的白玫瑰柴采春,想起异人之言,一同赶过,大骂:“无耻狗男女倚仗人多,娘杀那个女贼,我们杀这两个狗男女。”无双一见两小姊弟赶到,未及开口,女贼柴采春似知大势已去,朝二人看了一眼,冷笑道:“今日甘拜下风,我不和你们打了。”话才出口,另一女贼因姜飞赶到,当先上前,认出来敌兵器,心中一慌,用手中钢刺一挡,往旁一闪。段无双早就防她随同逃走,就势一剑将右膀斩断。女贼负痛往旁一纵,又被万芳一钩连枪当时刺死。柴采春话一说完,段无双立时纵出圈外,将两小姊弟止住,笑道:“你两夫妇本不应该同流合污,好在我们胜负未分,各自请便。”男女二贼也同纵出圈外,柴采春正要开口,另两女贼也被李玉红相继杀死,想起湖口六女剩她一人,由不得咬牙切齿,看了段氏母女、姜飞三人一眼,把脚一蹬,同往广场后面沿着绝壑驰去。
万、姜二人见那男的年纪甚轻,左眉有两黑点,人颇英俊,随同女贼动手,守多攻少,全神贯注女贼,恐其受伤,走时也无怒意,方觉奇怪。忽见独手丐飞驰而来,似想朝那男女二人追去。段、李二女侠一喊“四先生”,一喊“四哥”,抢前拦住,笑说:
“此女虽是助纣为虐,看意思并非本心,不是同党女贼被杀不致出手,男的更是迫于无奈。好在那五个女贼都已除去,剩她一人,本非极恶穷凶,由她去吧!”独手丐笑道:
“你两姊妹只顾与人为善,将来难免为小娃们留下后患。”玉红笑答:“就是女的该杀,男的原是正派门下,从未为恶,莫非为了他夫妻情厚,一时之过,便全杀死不成?”席泗便没再说。这时场上贼党越发惨败,只有二十余贼还在勉强挣扎,欲逃不能,妄想拼得一个是一个。余贼不是为敌所杀,便想抽空逃走,被两老侠分头追上杀死。
就有几个漏网的,不知何故去而复转,一个个垂头丧气,连兵刃暗器也全丢掉,分别走往正面邻近官道的一列大树之下,与方才那伙贼党聚在一起,似在等待发落神气。
万、姜二人党着奇怪,见场上二十来个贼党都是一对一,内有几个已被小癞痢等三小侠追逃。独手丐和劳康并未追赶,那和勾十一、小鸾、商仁还有三个少女动手的六七个贼党业被逼得手忙脚乱,不愿打落水狗,想挑两个凶恶一点的把原动手的人替下。忽见劳康招手,忙赶过去,姜飞笑问:“那旁许多贼党不战不逃,又无人管他,莫非投降了吗?”劳康笑说:“今夜还有两位意想不到的异人赶来相助,内中一位还未出场,两面道路被他、位把住,逃贼全被逼了回来。席泗兄他们原有打算,凡是极恶穷凶、作恶太多、本性难移的恶贼事前全都知道,暗中分别指点。本定除庙中香火和几个小徒弟外全都不留。后因杀得太多,群贼纷纷哀求饶命,暂时难于分清他们罪恶轻重、能否改悔,均命聚在一起,等到事完发落,那些最凶恶的积贼巨盗仍是不容活命。四兄他们还有要事,这班留下来的贼党也要用上许多心思,设法处置。他事情甚忙,还有别的原因,你们无须多问了,将来自会相见,只等汤八夫妇擒来老狗男女,沈鸿,万英回来可同回到万家住上两日再走。此是你师父的意思,不可违背。你们年轻,不是老贼阴谋暗算,连出场都无须。动手的贼党转眼不死必擒,你二人无须多事……”还待往下说时,忽见庙前敌我双方比剑的那些人同时不见,人也不知去向。
跟着便见汤八、龙灵玉提着伍喜。墨芙蓉两个首恶元凶,沈鸿、万英也用竹竿抬了两个生擒的贼党由庙中赶出。劳康总是年老心软,见场上还有十余贼尚在拼斗,内有几个老贼都是洗手多年,新近被人引来,迫于情面为老贼助威,明知非敌,似因多年盛名,敌人又有一网打尽之意,反正逃生无望,不愿贪生乞命,当众丢人,均打着拼命主意。
对手又都是商仁约来的那些人,只有两个和廖小鸾、勾十一夫妇动手,现出败意,余者多能应付。本来商定对这些洗过手的人不为己甚,何况独手丐因听两位异人之劝已改了主意,连那些投降的贼党都分别罪恶轻重发落,并不全杀,何况他们,便大喝道:“你们均是上了老狗男女的当来此送死。老贼稍见不妙人便先逃,你却为他拼命,岂非不值!
如今老狗男女由庙后山腹地道逃走,已被汤八爷生擒回来,转眼就遭惨报。你们双方都是绿林中人,因商氏弟兄平日不轻杀害善良,仗义疏财,救济穷苦,诸位老少英侠非但不与为难,反倒帮他免掉身败名裂一场大难,你们还不快些停手,听凭席泗先生、杜六先生发落,真想作死不成!”动手诸贼原是无可奈何,巴不得有人出头做主,又觉对面敌人胜败未分,跌倒在这些前辈奇侠异人手里,便是低头降伏,听人发落,说将出去也不算十分丢人,闻言大喜。内中几个洗过手的首朝敌人打一招呼,纵出圈外,下余十多个虽知自身罪恶深重,听敌人口气,就是投降也未必能够活命,到底多出一线生机,又觉铁蜈蚣较好说话,乘着独手丐和女侠李玉红对谈之际也纷纷纵出圈外,朝劳康身前赶来,跪地求饶。
劳康知道这些贼党作恶多端,平日最是凶狂,无恶不作,一旦势败贪生也最脓包,心生厌恶,也不理他们,先朝那六个洗过手的老贼说道:“我知你们近年为人,便是以前也都为势所迫,好些不得已。今日虽受老贼之愚,总算为了江湖上的义气,情有可原。
我比你们多活好些年,今日妄自尊大劝告你们几句,有我在场,只管放心,杜六先生人尚温和,席泗先生疾恶如仇,对于恶人向无宽容,他性情较刚,少时你们不许多口,由我代为分说,决可无事。”随向面前跪伏的贼党正色说道:“你们所行所为自己想必知道,照着席、杜二位预计,本来一个也难免死,只为王鹿子老前辈由青城来路过此地,得知双方火并;并有我们在内,他早想将老狗男女和你们这伙恶贼除去,未得其便,恰巧遇上,他和席泗先生一样痛恨恶人,幸而汤八爷夫妇再三相劝,并请转求席、杜二位,说你们虽然十九极恶穷凶,都因跟随老狗男女年久,或是互相勾结,成了死党,以致恶根大深,积重难返,但是目前到处灾荒,民不聊生,汤八爷夫妇全凭备方捐助救济贫苦,不是长久打算。黄河两岸和附近山野中荒地甚多,打算招些游民,由他领头,向江湖上拥有大量田产的富人捐些金银粮食,连同老狗男女大小贼巢中多年抢夺所积蓄的财产,买了农具耕牛,招些游民垦荒自救,扶助穷苦。想起你们大都精强力壮,只肯洗心革面,从此悔祸,仗着各人经历随他耕种,便可分别轻重暂宽一死。就是罪恶深重的也只由他和席、杜二位将真气破去,此后虽然不能动武害人,照样可以做事,这样可以多出好些人力。王老前辈也以为然,方才命人通知,方始网开一面。照你们平日行为和这样卑鄙凶恶、又没骨气的恶贼,休说席、杜二位,便我也不肯容你们活命,只为方才想要顾全这些洗手的人,话已出口,姑念你们跪哭哀求,由我代向席、杜二位求情,也许能有一线生机。不过你们天性凶恶,能否真个改悔实难看准。汤八爷夫妇人又太好,恐他二人顾不过来,说不得老夫只好弃了故居,也和你们一齐垦荒。如其不愿,只管明言,另有处置。要是贪生惜命,为势所迫,他日生心反叛,我老头子向不容人捣鬼,那时生死两难,多受好些罪孽,莫怪我狠。”说时,树下一百多个降贼也都纷纷赶过,初意敌人口气严厉,决不会全数饶命,至少也有一小半难免一死,就能活命也必被敌人点破穴道、毁伤筋骨,终生残废,想起平日所为,委实难怪敌人手辣,都在回忆前非,心寒胆颤,后悔无及,一听这等说法,全都喜出望外。
劳康后又说起,只要勤力耕种,救己救人,每人均有田地农具可分,从此不必再做杀人越货的勾当,比那暂时快活、常年惊险、到处仇敌、早晚难逃一死要好得多。因是人人武勇,一两年后游民苦人越来越多,所垦土地自更广大,又有几位英侠异人领头相助、便遇贪官污吏、土豪恶霸,也决不敢随意欺凌侵占,受那恶气,从此便可成家立业,丰衣足食。自身如有私财,家属也可带了同去,只要用来耕种开辟,自愿献出,与众同享,自受众人敬仰,并可证明真心悔过,以后无须再受监防拘束;便是不肯归公,如全用来开荒耕种,添制房舍农具,不去侵犯他人,使得出产年有增加,多出余粮救助苦人,也只不许移动逃亡,或是过于享受,但能奉公守法,并不加过问等语。经此一来,全都心安,宛如死里逃生,庆幸非常,连那好些最凶恶的贼党也都痛哭流涕,一面自白罪恶,将各人历年抢劫来的金银财物全数说出,自愿捐献归公,能按家属人数分配农具田地,力耕度日,于愿已足。一时欢声雷动,七八张嘴,围着劳康说之不已。汤八、龙灵玉旱提了业被打断两腿的老狗男女、同了四小兄妹立在一旁,看出群贼悔过之意甚诚,知道对于恶人想使改悔,必须使其互相激励监防,只有半数以上能够回头,余者必与同化。
这类恶人一旦悔祸知改,做起事来反倒更有力量,内中虽有好些极恶穷凶之徒,一时激动,未必可靠,只有耐性,多用心思,恩威并用,使其心服口服,再照顾到他的衣食生机,使其样样均觉公平合理,今是昨非,并非不能感化。暗察群贼言动神情,眼前既无虚假便有后望,一面暗令龙灵王通知独手丐,说方才杀得太凶,业已立威,群贼俱知死里逃生,畏威怀德,自信此举必能成功,请其适可而止,照所说行事,不必再使难堪。
灵玉忙往前面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