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回 应敌有仙机 宝焰飞光 青霞幻绮 酬恩完夙约 梵音出壁 健羽摩云
妖道原知双凶不怀好意,只是无法出口。又知对方以前邪法甚高,海底潜修多年未见,必更厉害,真个翻脸,胜败难料,只得隐忍在心。满拟对方几个无名后辈,还不是手到成功。谁知一到依还岭,便有两个成了残废,其中一个并把头震成粉碎,必须借体重生,多耗真元。不禁怒发如狂,待把敌人擒到,尽情凌辱,残杀泄愤,一肚子的怒火,恨不得把所有法力全数施展出来。及至转败为胜,越以为先前乃是一时疏忽,受人暗算。
想起多年威望,遭此重创,来时又向双凶夸过海口,以后何颜相见?越发怒火上攻,把敌人恨人骨髓。盛怒之下,自然粗心。
为首妖道不曾受伤,人又深沉狡诈,比较稳练。上来看出对方年纪虽小,法力颇高,更有好几个出奇人物在内。两幼童所发太阳真火和那青灵冷光,更非寻常。才知敌人不是易与。如非二妖僧所持钵盂乃佛门至宝,将双方法宝、飞剑敌住,单那二十七口修罗神刀便难抵敌。因而决计看准下手,不肯轻动。等到同党妖道元神飞来,合力发难,仍恐敌人厉害,一个不巧,难免吃亏,特意令二妖僧暂时收回宝光,暗随两旁,防备万一。
同时乘机摄收敌人法宝、飞剑。心意虽极毒辣,下手却不甚急。见那紫光突然出现,并未看出是何来路,已飞入万丈黄烟之中,更不再现,黄色光气也未激动。心方生疑,忽听妖僧警告,紧跟着便听叭叭叭接连五声极轻微的炸音。因为双方恶斗巨声所掩,才一入耳,还未听清,猛觉元神大震。那万丈黄烟好似一堆火药被人点燃,轰的一声,向上急涌。纷纷震散,化为其大无比一片黄色云烟,直上九霄,只一闪,便把天空布满,晃眼之间全数消灭。这一惊真非小可。黄尘散处,敌人的剑光、法宝重又惊虹电掣飞射上来。如非妖僧看出警兆,有了防备,各把钵盂一指,那两股金、碧二色的光气重又神龙吸水一般飞射出来,将其敌住,妖人元神飞遁神速还不妨事,骤出不意,自己先非受伤不可。就这样,元神也有不少损耗。不禁激发凶威,当时暴怒,一声厉啸,把手中长幡向空一掷,立时迎风暴长,幡上黄烟怒涌,更有无数黄色气团四下飞射。正待仗着二妖僧防御之下施展全力,把数百年苦功炼成的邪法异宝施展出来,与敌一拼。
另两妖道元神本就几次催他下那毒手,均因为首妖道素来行事谨慎,知道此次寻仇不问胜败,均无宁日,此时不过开端,得胜之后,对方师长决不甘休。所炼法宝本来就是前古奇珍,又经多年苦炼之功,不是寻常,敌人当知道,不是万不得已,最好隐而不露。这些又都是无名后辈,何须如此小题大作?不如上来慎重,看清形势再行下手。所以一任同党催促,终是不肯。二妖道自从看出太乙五烟罗的神妙,敌人全山在那五色烟光笼罩之下,一任来势多么猛烈,连彩烟下面的花树均未摇动,料知先前粉碎敌人巢穴之计,多半无望。为首妖人仍主从容,下手先用妖光,由渐而进,把敌人围困在内。另由妖僧乘隙下手,把敌人的法宝、飞剑夺上几件,再打主意。一任劝说,只是摇头。正在负气,无可如何,一见将幡掷向空中,知他人虽阴险慎重,照例未曾对敌,先留后步,从来不肯轻举妄动,但是向不吃亏,稍微受伤挫败,便不顾一切与敌拼命。心正高兴,忽听叭的一声,跟着又是一声怒吼,定睛一看,妖道已被人打了一掌。
原来这时除方瑛、元皓、火无害、钱莱、廉红药五人分别奉有密令,聚在一起,只守不攻而外,众人正当危急之际,忽见那么浓厚的妖光邪雾,被李英琼几点紫青神焰兜率火全数消灭,俱都狂喜,精神大振,各指飞剑、法宝向前猛攻。不料二妖僧早有准备,钵盂中的金碧光气重又飞出。为首妖道行法受阻,无暇施为,张口一喷,那金碧光气立时分化为数十股,将众人的宝光、剑光分头敌住。妖道掷出长幡以后,手伸法宝囊内,还未取出,猛觉身后被人点了一下,微闻有人说道:“这大个子打起来有多麻烦。”妖道也是气昏了头,身后这一下又点得不重,敌人都在前面,以为同党招呼,由不得回头去看,眼前一花,叭的一声,左脸上猛挨了一下重的,打得头昏脑胀,七窍生烟,两太阳穴直冒金星。目光到处,对面乃是一个相貌丑怪的癞女尼,摇头晃脑笑道:“我只说你这么又高又大的个子,必有几分来历,惟恐狗骨太硬,把我的手打痛,没敢用力,只轻轻拍了你一下,没料到山大不出材,会这样不经打。我的手还未杀痒呢,你鬼号些什么?”话未说完,妖道已是急怒攻心,暴跳如雷。见敌人凌空而立,身外并无宝光围绕,除那一掌力量大得出奇,连脸颊骨和牙齿差一点均被打碎,其痛彻骨而外,别的毫无异处。怒急心昏,也没细看来历,一面行法护痛,扬手便是一道黄光朝前飞去。
二妖人的元神见为首妖人吃亏,同时暴怒,也不想想同党素来谨慎,每次对敌,均有极厚一层妖光护体,寻常法宝、飞剑尚难上身,怎会被一个小癞尼一只空手打得这么重?同声怒吼,扑上前去,待将敌人抓死,把生魂摄去,火炼报仇。谁知小尼看去貌不惊人,却是滑溜异常,黄光飞到,身形一晃,便到了妖道身后。二妖人忙喝:“大哥留意!”同时左右夹攻,电也似急扑上前去。只听叭的一声,妖道夹背心又中了一下,这次打得更重。最奇的是妖人元神动作如电,多高法力的人,只稍微疏忽,被他扑中,当时把魂摄去,死于非命,这次却不知怎的,竟会扑了个空。妖道却被这一掌打出老远,几乎坠地,只觉心脉快要震断,元气大耗,疼得周身乱颤,背骨欲裂。心中恨极,不顾再用妖幡应敌,忙将法宝取出。刚化为一蓬灰白色光丝,待要笼身而下,一面行法止痛,一面施展毒手报仇雪恨之际,忽听空中一声雕鸣,未及细看,癞女尼已追上。心中恨极,正施邪法,伸手要抓,妖人元神也已双双赶到。都是急于报仇,气愤到了极处,别的全未顾及。那一蓬灰白色光丝也刚展布开来,身子还未完全罩住,妖道猛觉眼前似有两点金光一闪,同时一股疾风突由空中当头扑下。抬头一看,原来是只大白雕,通身银光闪闪,目射金光,两只钢爪备箕也似,银羽横张,约有两尺来宽,正由空中星丸电射,当头下击,己然离头不远。虽然看出来势厉害,因那防身妖光不特威力甚大,并还阴毒异常,专污敌人法宝、飞剑,常人只一近身,当时昏迷倒地不起,满心自恃。又因小癞尼本由身后凌空追来,飞向自己前面,好似伸手要打。因见防身宝光飞起,同党元神又由后面急追过来,临时胆怯,忽然回身向前飞逃。一心报那两掌之仇,把小癞尼抓成粉碎,以消恶气。满拟那只白雕只要被那笼罩身上的灰自光线反射上去,不死也必重伤坠地,丝毫不曾在意。于是向着仇敌急追,心中暗骂:“扁毛畜生也敢来欺人,少时叫你知道我的厉害!”心念才动,头上忽作奇痛,眼前倏地一暗。才知不妙,不顾追敌,忙纵妖光,向旁逃遁。惊俱百忙中,觉着头皮已被抓裂。回头一看,原来雕爪上面,各发出两股紫色光气,那笼罩身外的一蓬灰白光线,已被全数抓走,连头皮抓裂了一大片,差一点把脑袋抓破。当时鲜血淋漓,痛楚非常。正在又惊又怒,忽听二妖僧疾呼:“道兄快逃,迟无及了!”心方一惊,先是万丈金霞带着千重雷火自空直下,朝身旁不远的妖幡上打去。同时又有一弯形如新月,带着金、碧、红三色的朱虹由小癞尼手上发出,朝妖幡上绞去。妖僧的话还未听清,只知凶多吉少,惊慌急怒中,待要飞身逃遁。说时迟,那时快,就这先后两三句话的工夫,一蓬冷气森森寒碧精光,又由斜刺里电掣飞来。刚看出是专戮妖邪的修罗刀,一声惊叫,逃已无及,那二十七道刀光环身一绕,当时形神皆灭,洒了半天血雨。
原来二妖僧正将钵盂中的金碧光气迎敌众人法宝、飞剑,因听妖道怒吼,闻声惊顾,妖道已被一个小癞尼连打两掌。面前一个小癞尼突然出现,凌空步虚而行,并无宝光随身,动作如电,神速已极,妖道身外黄光竟被击散。另二妖人的元神两次飞扑均未扑中。
方疑对方所用好似佛家金刚神掌,否则以同党法力之高,如何能近身?心方一动,猛瞥见先前敌人撤去的修罗刀,突在妖道身后出现,才知这班敌人不特法力高得出奇,法宝、飞剑多具极大威力,并还机警神速,迥出意外,已中诱敌之计,忙即出声报警,已是无及。同时又瞥见小癞尼扬手发出一弯朱虹,朝孤悬空中的妖幡上剪去。因那妖幡同党曾费百年苦功才得炼成,小癞尼所发刀光形如新月,具有金、碧、红三色,闪变无穷,十分神妙,和昔年善法大师、屠龙师大威镇群魔的佛门至宝屠龙刀相似,只光变幻不定,略有不同。如是此宝,却是难当。心方一惊,又见百丈金霞带着千重雷火自空直下,正罩在那刚往上升的妖幡之上,连幡上所发的妖光烟弹一齐裹住。那道精虹再合力往上一绞,迅雷声中,连闪几闪,数十丈长,上面妖光邪气宛如山岳的一面妖幡,竟在瞬息之间化为乌有。见那金霞来路乃是一个形似幼童的道装少年,手中拿着一面宝镜,发出数十百丈金光雷火,妖幡一破,立朝众妖徒追杀过去。
当为首妖道被神雕抓去防身法宝受伤逃遁之时,前见两道青荧荧的冷光,突由另二妖人元神面前地底飞出。二妖人本因同党受伤逃遁,急怒交加,抢前救护,不料敌人突由地底飞出,一人一枝专破妖邪元神的太乙青灵箭当胸射到。双方迎头对面,一明一暗,二妖人骤出不意,所遇又是专门克制妖魂之宝,一任玄功变化,飞遁神速,也是无法闪避,双双全被射中。冷光过处,连声也未出,妖人元神当时全被震散。总算功力尚深,各自化为七八股黑气,箭一般朝宝城山那面射去。中途一路急飞滚转,勉强合拢了两条残缺不全的人影,带着一股黑气朝前飞遁。敌人仍在后面各纵遁光急追下去。情知这两妖党早晚必被迫上,因是凶多吉少,便是自己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想起先前如意形的紫色灯花不曾再起,不知是否佛家心灯,此宝更是难当。正各打招呼,想要遁走,小癞尼和那后来道装打扮的幼童已各用宝镜飞刀杀了残余妖徒夹攻而来,心中一慌,逃走之念更切。
刚纵妖遁欲起,猛觉手中钵盂一紧,似被一股极大力量吸住。定睛一看,原来先前敌人法宝、飞剑本被钵盂中数十股金碧光气分头敌住,有的还被裹紧,不能挣脱。如非看出兆头不妙,敌人飞剑、法宝又多,便用全力将其收走,均非难事。本来双方相持不下,打个平手。就这三妖人伏诛,稍微回顾分神之际,内中两道剑光本被自己裹住,正在奋力挣扎,不知怎地忽然不见,却多出两道内有各色异彩的青色光气飞将过来,就着自己猛吸之势,长虹飞射,投向盂中,才一飞入,立被吸紧,力量大得出奇。明知事情要糟,无如手中钵盂乃是佛门至宝,师传奇珍,随身多年,除败在长眉真人手下一次,从未遇到敌手,如何肯舍。再朝青光来处一看,乃是一个年约十六七,穿淡红衫的少女。
先前曾经见她手放一圈金光,护了两个同伴,在昔年天狐宝相夫人所炼至宝弥尘幡笼罩之下,一同败退。此后同伴尚在对敌,此女忽然不见。这时正同那放修罗刀的少女并肩而立,身旁站着前用太乙神光护身,和那周身烈焰笼罩,形似红孩儿的两个幼童,正朝自己指点喝骂。手上抱着一个古瓶,看去非晶非玉,青翠欲流,形制古雅,从未见过。
瓶口上刻着一个怪头,和海蜃相似。那两道五光十色,闪烁不停的青气,便由瓶口之中飞出,细才如指,到了半空,方始加大,分投两个钵盂之内,吸力大得出奇。钵盂本与妖僧心灵相合,竟几乎把握不住。这一惊真非小可。咬牙切齿,把心一横,彼此不约而同,一下扬手发出一口形似戒刀,亮如银电的光华,一个由身旁取出三枝小箭,扬手便是三道青光,同时朝前飞去。内中一个跟着又把腰问葫芦一按,一面飞起一个水泡形的光球,看去粉红透明,薄如蝉翼,在一片金碧光华拥护之下,停空急转。
二妖僧方喝:“小狗男女,速急跪下降服,命这贱婢把手中瓶献上,还可活命!”
话未说完,对面四人正是廉红药、向芳淑奉了癞姑密令,在火无害、钱莱保护之下,一个用修罗刀去杀那身材高大为首妖道,一个便将轻易不用的前古奇珍青蜃瓶取出,如法施为,立有两股青色蜃气带着彩光朝前飞去。这时正有两道剑光被妖僧吸住,挣扎不脱。
向芳淑受了高明指点,立时将他替下,就着对方猛吸,往盂中飞进,一个吸紧。妖僧一时疏忽,不曾看出,等到警觉,情急拼命,一面另施法宝去敌癞姑和新赶来的李健,一面把昔年曾向长眉真人跪求,立誓从此决不再用的邪法异宝施展出来。本意一面各用飞刀、飞剑去分敌人心神,一面用那形似水泡,专一收摄敌人心神的法宝如法施为,只等人一昏迷倒地,立时把那宝瓶抢了逃走。
满拟修炼年久,法力甚高,长于玄功变化,飞遁神速,手中钵盂所发光气分合由心,无论多少敌人,全可敌住,冷不防猛下毒手,十九成功。真要万分危急,至多断去一节手指,消耗一点精血元气,施展三光遁法,也能脱身,免将此性命相连之宝失去。谁知恶贯满盈,应了昔年所发恶誓。情急心慌,忘了那形似幼童的两个敌人所发太阳真火和太乙神光专破这类邪法异宝。等到出手,猛然想起,只见内一小红人所发太阳神光,与昔年被困月儿岛火海的火精相似。这类太阳光线,专破邪法,如何忘却?心方一动,急切间本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手中钵盂又被青气越吸越紧。这还不说,最厉害的是盂中光气,每个分成二三十股向外迎敌,自从青气射入,那数十股光气也被隔断,敌人飞剑、法宝已全收回,只剩那两股光气将盂口填满,再包围上去,往回猛吸。吸力越来越强,形势也更危急,不禁惊魂皆颤。一面以全力挣扎,一面还须防到敌人从旁来攻。当时咬牙切齿,把心一横,拼着受伤,将所有法宝全数失去,这两个钵盂也必抢了逃走。
二妖僧百忙中再看两幼童,正定睛朝前注视,面有喜容,尚未动手。不知对方早经密计除此妖僧,使这头一批妖人无一漏网,给东海双凶一个下马威;并防两妖僧邪法太高,万一元神带了两件最阴毒的法宝逃走,故意旁观不动。二妖僧见状,不由又生侥幸之心,立时中止前念,重又加急施为。说时迟,那时快,空中水泡形的粉红光球刚一转动,向、廉二女受了癞姑指教,虽然镇摄心神,不向上面注视,毕竟还是看了两眼。方觉心神摇动,有些头晕,火无害见是时候了;突然连人飞起,化为一股烈焰,先朝水泡射去。同时妖僧的飞刀、飞剑已吃万珍、秦寒萼分头敌住。二妖僧自知无幸,各把中指咬断,朝外一喷,立化为两条血影,电也似急朝向、廉二女扑去。钱莱早有准备,一幢青荧荧的冷光突然飞起,将那两条血影罩住。二妖僧见四面皆敌,已然分布开来,似要动手还未发难神气。正待施展化血分身之法与敌拼命,忽听两声佛号,宛如鸾凤和鸣,响彻天际,当时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抬头一看,正是方才抓去妖道护身法宝的那只白毛神雕,同了另一神雕并肩飞来,已离当头不远。猛想起前事,当时警觉。无奈先前情急拼命,邪法已经发动,身旁所带法宝纷纷飞出,断定在劫难逃,手中钵盂吸力更大,已然把握不住,再如强挣,心神一分,想要保得元神遁走,更非容易。只得把手一松,钵盂立被青气吸走。
众人立意除他,只为妖僧邪法太强,寻常法宝、飞剑未必能伤,既要防到妖僧情急拼命,又恐众人法宝、飞剑夹攻之下,万一伤了那件至宝。虽然将其包围,除万珍、秦寒萼因见妖僧宝光厉害,不似寻常,忍不住当先出手,分头敌住而外,均作旁观,待机而动。一见钵盂被青蜃瓶吸去,正往回收,忙即夹攻而上。内中癞姑屠龙刀最快,一弯形如新月的朱虹向上一围。想起方才所闻遥空佛号,随见两只神雕飞来,心方一动,二妖僧已被屠龙刀斩为两段,元神立自死人身上飞起。众人也纷纷发动,数十百道剑光、宝光电舞虹飞,往上包围。依还岭上空,立时交织成了一片霞光万道的天幕。眼看妖魂就要消灭,就这死尸倒地,妖僧元神飞起,身上十余道各色宝光邪焰向外横飞,双方略一接触,时机不容一瞬之际,妖僧元神本是两个赤身小和尚,由一片金碧光华托住,向上急升,似见满空宝光交织,面有惧容,正在同声疾呼:“诸位道友,暂饶残命!”声如童婴,底下还未说完,先是两股紫气惊虹电射,自空直下,将妖僧元神所化婴儿全身罩住。同时又是两股同样的紫色光气飞射下来,将两个紫金钵盂裹住。
众人好生惊奇,定睛一看,正是神雕钢羽同了白眉神僧座下旧同伴,一同电驶飞来,凌空下射,各由爪上发出两股紫气,一爪一个,将妖僧和那两个钵盂一齐裹住。二妖僧立时合掌跪倒,口宣佛号,面现喜容。神雕朝着下面把头点了两点,一声长啸,随即腾空飞起。二妖僧立随紫气上升,到了神雕足下,吃双爪托住,全身仍是被一团紫气包围,晃眼之间便全无踪影。钢羽才一飞降,便抓起两个钵盂,朝着袁星急叫了几声,跟踪飞去。二神雕一到,众人见此情形,便各停手。前失飞剑、法宝,也在妖僧死时乘机收回。
英琼知神雕近来虽然学会人语,事急之时,仍用鸟语,自己还有几句不曾听懂,正唤袁星来间,癞姑已先笑道:“我只知这两妖僧昔年原是空陀老禅师门人,功力颇深,后因误交妖人,为友所累,被逐出师门。师祖曾将他们擒到,看在他们前师面上,将其释放。
他们仍和旧日所交妖人一起,才有今日之祸。前听家师说他们未被逐时,修为甚勤,炼有不少法宝。后从妖师又炼有许多邪法,十分厉害,但未见过。方才李健赶来说起妖僧来历,我才得知是他们,想把那两个钵盂收来,不料功亏一贯。看二神雕情势,必奉老禅师之命而来。只不知这类弃正归邪,助纣为虐的妖僧,如何还肯救他?难道真个佛门广大,连恶人也在救护之列不成?”
说时,忽见方瑛、元皓同了石完由对面宝城山急飞而来,见面便喊:“师姊、师伯,快作准备!方才不合把东海双凶门下那两妖徒先行杀死,下手快了一步,此时双凶已然警觉,不等同党到齐便已赶来。如非空陀神僧忽在对面山上破壁出禁,用那佛家太须弥神光施展佛法将其暂时阻住,我们此时已措手不及了。幻波池内必须坐镇,防守的人务照前计,一个也少不得。虽然神僧要等我们布置停当,才放妖人过来,也应早为防范才好。”众人一问,原来石完到宝城山,刚将前伤二妖人的肉体寻到,发现妖人急于报仇,专用元神出斗,身边法宝囊尚未带走,忙即取下,用石火神雷把妖尸毁去。方、元二人也追残魂赶到。石完刚由地底钻出,遥望依还岭上烟光杂沓,正待赶回,瞥见妖人残魂飞来,正往地下钻去。方、元二人追逐在后,知其必寻肉体,重又遁入地内。仗着家学渊源,比妖人地遁要高得多。妖魂初受重创,又是勉强合拢,哪还有什神通,吃三人各用神雷法宝两下里夹攻,当时消灭。
三人一同出土,待要飞回,刚到地上,忽听经声琅琅,发自身后。回头一看,乃是一片满布青苔的峭壁。方、元二人知是内藏神僧,必有原因,急忙躬身礼拜。未及发问,石壁忽然分裂,走出一个长盾白发,满脸银髯,左手念珠,右手掐着法诀,相貌清秀,身穿麻衣的老和尚,缓缓走出,还未说话,先把右手一扬,立有一股旃檀香风拂面而过。
跟着便听空中雕鸣,经声立止,两神雕忽同飞下。老和尚笑道:“你们果然能有今日,居然未忘前约。各自去吧。”两神雕念了一声佛号,把头连点,随即飞走。
老和尚随对三人说起,他名空陀,与白眉神僧为同门师兄弟。当初两神雕尚是黑色,性喜杀生,误伤一散仙所养仙鹿,散仙已然将其擒住,待要杀死。彼时二妖僧尚在空陀门下,与散仙有交,见二雕生得神骏可爱,代为讲情,带回山来,请师收养。空陀早知这两门人夙孽太重,当初收他们,本有因缘,不久便归邪教,笑对他们说:“我哪有此闲工夫度此猛禽?”二妖僧苦求不允,又向白眉神僧请求收容,竟是一说即成。由此二雕便在白眉门下听经,终受佛法度化。后来二妖僧被逐之时,禅师曾有遗偈说:“你二人误入歧途,我又发有宏愿,到时无法解救。任你们此时悔恨,离我之后,终必投入妖人门下,倒行逆施,自取灭亡。所幸以前立过不少善功,前救二雕将来必知报恩,大劫虽然难免,为此一念之善必有因果,也许到了危机一发之间,保得残魂,前往转世,那就看你二人以后为人如何了。”说时,白眉神僧同二雕俱都在旁。妖僧虽然被逐,天良未丧,想起师门恩义和前路艰危,好生悲痛。知道所犯罪恶太重,师父心志已坚,白眉神僧更是庄严疾恶,无可挽回,只得拜辞出来。走了一段,忽听雕鸣之声,回顾看望,正是二雕来送,无心中间道:“我两人日后真到危急之时,你们肯救我们么?”二雕将头连点,呜啸不已,一直送出多远,方始别去。二妖僧初意,师父人最心慈,这次如非闭关清修、或者不致逐出。只要从此洗心革面,苦志潜修,重返师门,仍非无望。先在海外无人小岛上面,用法力盖了一座极壮丽的大庙,又收了些门人,在内修炼。
二凶僧当初原是泉州富人之子郝宽、郝敬,平日任侠好施。这年无意中积下善缘,恰值神僧空陀许下苦愿,难满前三日为一对头看破,意欲置之死地。限于昔年誓言,空具佛法神通,不能施展;又知此是自身魔孽,无法避免;只得忍耐诸般痛苦,以极大定力任其侵害。那对头是一散仙,法力甚高,本意使其受尽痛苦,再行杀害,不料被郝氏弟兄无心发现。郝氏弟兄因为平日喜交江湖异人,神僧对头恰在日前相识,颇为礼待。
别时,道人曾问主人有何心愿,二人答道:“素不望报,道长不必介意。”对方笑说:
“我非常人,难得你兄弟如此豪侠,不问贫富,只要来访,一律待若上宾,比我途中所闻只有更好,以后无论什事求我,我必答应。”说罢,留了一张柬帖,上写:“你二人夙孽甚重,万难幸免。昨日为你们用心占算,只有一线生机,应在下月初三起,出城往西南方走去,游行百里之内,要过初六才归,或能有所遇合。但是先机微妙,竟不能算出细情。如蒙相信,不妨一试。”
二人先并不知对方是仙人,只为一时谈得投机,待若上宾。本来好奇喜事,又见对方说完人便不见,越发心动,到日寻去,先无所遇,第三日黄昏,快要回去,忽由一崖洞中觅路走出,发现道人正用法力,对一老和尚下那毒手。暗忖“道人既是仙人,这老和尚生得慈眉善目,手脚已被烧焦,依然神色自如。偷听道人口气,再有个把时辰,老和尚便被烧死。”想起别时之言,福至心灵,猛触灵机,忙由藏身的崖洞中赶出。道人一见来人,面上立现惊奇之容,微一寻思,好似有什醒悟,不等开口,便把老和尚手脚上火焰收去,反而跪下求恕。老和尚正是空陀神僧,始终闭目静坐,微笑未答。二人发现奇迹后,本是随跪在旁,暗中偷觑,见老和尚手脚已被道人所发烈火烧化,只剩秃腕,膏油狼藉,焦臭不堪。待有个把时辰,忽然一阵香风过处,面前倏地一亮,神僧手脚重又生长复原。再看道人,已被一片金霞笼罩,也是满脸喜容,正在谢恩。神僧随将金霞收去,道人便代二人跪求。二人初见这等灵异,同起出家之念,跪在地上,不住求告。
神僧一同唤起,说道:“你二人只有今生,并无来世。夙孽太重,难于解免,连想重入轮回,本都无望。但我佛门最重因果,我为对头所困,只此片刻之间,便遭毒手。你们恰在我万分苦难,危机将临以前,赶来相助,我固转危为安,完成宏愿,并还度化一个恶人,使其皈依,功德非小。又向我再三虔心苦求,自难坚拒。收你二人为徒不难,无如你二人恶根未尽,夙孽难消,只有数十年师徒缘分,将来终究为恶犯规,被逐出去。
由此陷入歧途,决难回头。所幸在我门下这一甲子,得有真传,即便弃正归邪,比别的左道邪恶终强得多。此数十年中,如知用力修炼,也许到了万分危急之时得到生机。不过今日便须受戒,随我同行,不能再回俗家去了。”
二人见道人那么高法力,对于神僧如此恭敬,不时又暗使眼色,拿话示意。并说:
“贫道平日善于前知,前为郝氏弟兄推算未来,竟难尽悉隐微。此时才知,此举不特与郝氏兄弟他年有关,竟是自己祸福成败关头,所以推算不出。只差个把时辰,即便神僧受害,自己三日之内也遭火劫。事后想起,尚且心寒。可见祸福吉凶,系于一念之间,稍纵即逝。”暗示千载良机,不可惜过。二人早已死心塌地,当时伏地受戒,随同神僧往蜀东深山之中勤修佛法。事后才知因为自己好客好道,与一妖人门徒相识,已把妖师引来,意欲收他们为徒。当夜回家,定然相遇,拜了师父,随同为恶。事隔三年,妖人便为积恶太多,师徒十四人均被正教仙人诛戮,无一幸免。
二人仗着灵慧用功,得有真传,又经神僧指点,得到那两个紫金钵盂,法力日高。
只因性喜交结,专重情感,不分邪正。为了助一相识妖人,犯了许多罪恶,以致逐出师门。开头数年,本不打算再与那班左道中人来往。后在岛上发现一洞,直通海底。入内查探,又发现一层佛家禁制,心中奇怪,将其解去。不料内中禁闭着一个法力极高的妖僧,不特不念救命之恩,反而妄自尊大,强要收他们为徒。在岛上斗法十数日,二人本身功力不是妖僧对手,全仗那一双钵盂勉强来应付。又以那庙建成非易,不舍逃走。偶因一时疏忽,竟被邪法所迷,由此拜在妖师门下,倒行逆施,为起恶来。后来妖僧为长眉真人所诛,看在空陀、白眉二位神僧面上,令其立誓才放走。回去仍和三妖人一起,一同逃往东海,隐藏不出。五人合力,避过天劫,又隐藏了三数百年,新近才受妖妇蛊惑,欲报前仇。
二妖僧来时,并还力劝同党不可冒失。后因妖妇再三怂恿,想起自己已然误入歧途,自离前师,罪孽日深,想要重返师门,万无指望。如将毒龙丸得到两粒,便可避去末劫,以旁门成道。又为友情所迫,方始同来。本非灭亡不可,仗着昔年一点善因,二神雕竟向白眉神僧求说,在佛法相助之下赶来,救他们元神转世重修。事隔多年,二妖僧只当二位神僧早已证果,更没想到二雕羽毛已变白色,会有那大神通。初见神雕飞来,是在敌人一面,为首妖道便因它一击而死,只知厉害,并不知它是自己救星。及至闻得空中佛号,声如鸾凤,二神雕一同横空飞来,方始警觉。想起神僧偈语,忽然醒悟,自知只此一线生机,忙舍肉身和随身法宝,保了元神升空飞走。及见满空均被敌人飞剑、法宝布满,正在情急惊呼,二神雕已凌空飞降,将其救走,连钵盂也抓了去。众人暂时原可无事,只因事前有双凶门下两妖徒为众所杀,双凶接到警兆,便率群邪大举赶来。空陀神僧恰在此时坐功完满,一面喝开石壁,用经声将方才石完三人引来,告以前因后果;一面用大须弥神光将双凶群邪拦在途中,不令此时赶到,以免幻波池诸人难于抵御,铸成大错,无法挽救。
空陀说完前事,随向方、元、石三人略示机宜,大意是说:“这场围困必不能免,并还有人受伤。癞姑、英琼法力虽高,毕竟来敌众多,十九能手。双凶因见前二妖徒为众所杀,带来的其他妖徒均以元神出斗。邪法阴毒,稍有空隙,立被侵入。在时机未到以前,最好守多攻少,以免妖人情急心横,以全力猛攻,致受暗算。现可照原计而行,依还岭上无须人多。双凶炼有独门邪法阴火,凶毒无比。门下妖徒人数既多,在邪法主持之下,除却几件仙佛奇珍,别的飞剑、法宝均不能伤,至多使其元神损耗,多受痛苦,晃眼仍自复原,除他不了。英琼以第二元神化身应敌,并非不可,最好不要现形,只将慧光放大,专一防护众人,暂时不要出手。兜率火发时,须由幻波池飞起。双凶自恃神通,已近不死之身,对于别的法宝、飞剑均无所畏,只有佛家心灯是他克星。他日前听说此宝出世,生了戒心。今日来迟,便为等候一个能敌此宝的昔年死党。此人也是一个妖僧,生就妖相,五官四肢残缺不全,极易辨认。可在妖僧未来以前,七日之内,乘机把兜率火由池中飞起一朵。双凶对于佛家心灯从未见过,紫清神焰与心灯佛火,功效威力以及形式均差不许多,只是光色微有不同。双凶自负多年威望,除却以前两个对头,从无敌手,如为峨眉众弟子所败,本身稍有吃亏,认为奇耻大辱。尽管口发狂言,行事却极谨慎,不似先来五人冒失。所约妖党任多伤亡,与他无干,不在心上。他本身却是步步小心,谋定后动。他疑佛家心灯藏在幻波池内,必不敢妄下最后毒手,在所约妖僧未到以前,犯险入内。暂时此宝也不宜于多用,防被看破。只要经过七日,所有援兵逐渐赶到,便无妨了。”三人听完前言,重又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