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借尸炼形,它已经完成了再次‘着肉’,”明幽岩吸了一口气,“此刻它尚不成完全成形,等日头一落就更难对付了。据我所知,它的命门在顶心百汇穴,但多日以来我苦苦思索,却还只能暂时封印它,却不知道怎样才能将它彻底消灭。”

“我知道,”白螺接口道,将花镜在手里握起,“这面花镜是九霄宝物,只有将阳光经过镜面折射进百汇穴,才能把它从内部焚为灰烬,永绝后患!”

“是么?如此就太好了!”明幽岩精神一振,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半挂在山巅的太阳,忽地咬破手指,横过在剑上一抹。血光到处,这把白虹剑忽然亮了一亮,发出耀眼的光华!

明幽岩低声:“我先把它引出来,你再动手!”

也不等白螺答话,他携剑直扑飞瀑之中,身形迅捷,竟似完全不曾受过重伤一般。白虹剑一闪,居然在一瞬间将那道瀑布拦腰割裂!

那一瞬,水幕背后有什么发出了愤怒的咆哮。一剑过后,那下半截已然变成血红色的瀑布停滞在空中,居然并不下坠。忽然间,那些血水鼓动了一下,仿佛活了一样喷涌而出,在半空里绽开,犹如一朵血红色的打滑,将他兜头盖住!

“小心!”白螺忍不住动容。

只听明幽岩清叱一声,咬破舌尖,一点灵火从他剑上燃起。火光照到之处,那些血污纷纷自动退避,他用灵火灼出一个洞,从血水里破壁而出。然而身形刚掠出,只听哗啦一声响,水幕后的飞尸裹着一团血水急冲而来,伸出手臂攫取他的心脏!

“好啊,你终于是现身了!”明幽岩冷笑一声,不退反进,连人带剑合身扑入血水之中,转瞬不见了踪影。

何苦呢?已经重伤,还要使出这种大耗真元的南冥离火,简直是以命相搏的做法,又能支持多久?白螺叹了口气,站在石梁上抬起头看了看天色——然而就在她抬头的那一瞬,那一线红日忽地往下一沉,即将消失在山峦背后!

“不好!”她握着花镜,失声低呼。

石梁下那一团血水越滚越大,飞尸在咆哮,似在抓住了什么,正在大口吞噬着。血水深处,那一点灵火的光芒渐渐黯淡,已经再也看不见。

她心里一紧,再不等他出来,立刻也掠下了石梁。然而,就在她刚落下水面的瞬间,只听血中那个怪物痛呼了一声,那一团血水蓬的四溅开来,仿佛爆炸一样!白螺来不及避开,衣襟上堪堪沾了两三点水渍。只听滋滋声起,那血水竟然将她的衣服都蚀了三个小洞!

“明幽岩!”她看到血水深处那一点已然黯淡的灵火正在沉浮不定,立刻捏了辟水诀,随之跃下水去——耳边只听一声响,血水在头顶合拢,腥味弥漫在四周,影影绰绰有无数冤魂厉鬼在其中游弋。

她朝着那点灵火急奔而去,忽然听到有人低呼:“别动!”

“明幽岩?”她愣了一下,立刻顿住脚,然而视线模糊,什么也看不清。白螺手指一错,一道白光急射而出,照亮了方圆三丈——那一瞬,借着那道光她看清了周围的一切,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在不到一丈之外,便匍匐着一个血红色的巨大怪物!

那个怪物爬在地上,手足不成比例地拖着,剧烈地喘息,全身的皮肤在一片片地往下掉落。血从那个古怪的身体里无穷无尽地渗出,染红了这一片水域。随着血的流出,邪气也弥漫在水里,仿佛铸造了一个无形的牢笼。

那个飞尸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却没有上前。

在她身侧不远处,站着明幽岩。他左边半身都是血,右手持剑,剑尖直指那个飞尸,一动不动地对峙——那只飞尸只要稍微露出欲扑的样子,剑便逼近一分。方才如果不是他,估计那只怪物便要在混乱中扑到她身上去了。

“你受伤了么?”白螺低声。

“还好,只伤了左肩。”明幽岩回答,“它刚才咬住了我。”

什么?他又被飞尸咬了?她心里暗自吃惊,一股不祥之意油然而起,连忙低声:“那你先退下,我来对付它。”

“不!”明幽岩斩钉截铁,“太阳就要落山,没时间了!”

“那…”白螺有些犹豫。

“按刚才说的做,”他同时也在慢慢地朝着她的方向靠拢过来,低声,“你先到上面去,等我引它出来,再趁机下手!”

“可是你…”明幽岩靠近了一些,白螺再度吃了一惊——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完全的深紫色!眉心的那一道血痕再度浮现,而且色泽比三天之前更加深,几乎像是裂开了颅骨,从额头上渗出血来!

“我没什么。”他却看也不看她,咬着牙,“你只管做就是。”

“好!”白螺咬牙,足尖一顿,便撇下了他掠出水面而去。

那只飞尸干魃似是察觉到了他们的用意,忽然咆哮了一声,再度向着他们两人急冲而来!垂地的双手软软举起,嘴里发出蛇吐信一般的咝咝声,整个身体平贴着水面,仿佛全身没有骨头一样飞速游来,只是一瞬便到了面前,张口朝着白螺咬了下去!

“小心!”明幽岩抢身挡在白螺身前,一剑刺出。

他身负重伤,又激斗了这一阵,此刻剑上的灵火已经是微弱不堪。那只飞尸干魃仿佛知道他的衰弱,竟是疯了一样不退不让,一口张开,竟将白虹剑直接咬在了嘴里!

“受死吧!”明幽岩大喝一声,不但没有松开剑后退,手臂却反而往里用力一伸,顿时将整只右手连着白虹剑送入了飞尸的嘴里!咔嚓一声,利齿闭合,他的臂骨应声而断,手上断还紧紧握着那把剑。

飞尸干魃吞噬了血肉,一时间全身的皮肤都激动的冒出血来,拼命地咀嚼,左右甩着头,想把这条右臂彻底的咬断、吞咽下去。然而,明幽岩抬起左手点在了右臂上——就在那一瞬间,他那条断裂的右臂忽然发出了奇特的光,忽地自行裂开,仿佛一把利刃,向飞尸的咽喉里直刺了进去!

“吼!”那只飞尸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周身的皮肤忽地闭合,血立刻倒流回身体。明幽岩扯断了手臂,飞身而起,一脚踢在了飞尸的头上,残存的左手上飞出了十二道符录,牢牢地定住了那个邪物,厉喝:“起!”

只听一声巨响,昏暗的天空里五道天雷从天而降,向下汇聚,正正击那只怪物!

飞尸干魃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从潭底一跃而出,狂叫着冲向了天空。邪术一破,那一团血水聚成的球立刻四分五裂,白螺如同闪电般穿行而出,跃上虚空,然而明幽岩在重伤之下却再也无力跟上,失足下坠。

“明幽岩!”白螺下意识地回过头,伸手想要去拉住他,然而明幽岩推开了她的手,却对着天空大喊了一声:“快!”

此刻,在他们的头顶,日光只余下了一线!

眼看飞尸干魃正在负痛上窜,顶心命门赫然在目,白螺再也顾不得什么,凝聚起全部的灵力,将那一面镜子对着日光抛起,厉叱:“焚!”

花镜在半空中轻灵地转折,升起,镜面映照着那一线日光,折射出千万道瑞气霞光。那些光线幻化出奇妙的景象,彷佛一组灵雨落下。那只飞尸干魃仿佛知道厉害,惨嚎着拼命挣扎,想要闪避那一道道当空射落下来的光——然而光线密集如雨,它刚落到半空,就有一道光堪堪射到了它的顶心。

仿佛一支箭,从百汇穴射入,瞬地贯穿天灵!

“吼——!”魔物发出了雷鸣一样的惨呼,全身扭曲。光线从它的顶心透入,注入全身,一块块脱落的肌肤上都渗出了光芒,就像是身体里有烈火在熊熊燃烧,映照得周身透亮——它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砰的一声,四分五裂。

只是一瞬,那个巨大的魔物便消失了,半空里甚至连灰烬都不曾留下!当空只有一把白虹剑,从它身体里脱壳而出,化作雪亮一道的光直坠下来,插在石梁上。

就在同一瞬,太阳猛地一沉,从山巅彻底落下。

“明幽岩?”白螺喘了一口气,伸手接住了半空落下的花镜,回身低唤。然而空山寂静,只余蝉音,哪里还有一个人?

石梁上空空如也,只有脚底下一潭碧水荡漾,隐隐看到一个人正在缓缓沉入水底,双目紧闭,再无声息。在他右侧的身体里涌出大量的鲜血,染红了一片。

“明幽岩!”她毫不犹豫地扑入水中,直游下去。在沉入水底之前,她终于抓住了他那只仅存的左手,将垂死的人从水底抱了起来。他的身体忽然轻了很多,奇特般地失去了重量。这种景象,令白螺异常地不安起来。

《花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