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魂魄非常不一样呢。”那笙叹了口气,“这样美丽…整个森林都在发光!”
“就算是如此,也和我们无关。快走吧…天明的时候最好能到九嶷。”西京没有她这样的闲情逸致,而腰畔光剑的不断鸣动也让他觉得反常,不想再耽搁,便再度催促——然而,话到一半却嘎然而止。他的眼睛同时看向天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有风从九天卷舞而下,巨大的翅膀遮蔽了星月之光——
三女神!冷月下,乘风而下的比翼鸟上,坐着的居然是云荒三位女神!
曦妃、慧珈和魅婀,三位凌驾于云荒苍生之上的女神们乘着比翼鸟从九天之上降临,停留在这一片梦魇森林的上空。她们身上披拂着冷月的光华,在森林上空散开,各占一角,双手伸出,不停变幻手势,仿佛在虚空里进行着什么仪式。
“天啊,她们、她们在帮那个灵魂成形!”那笙低声惊呼起来。
夜空里出现了一道道耀眼的金色光芒。那些光从女神的手里放出,萦绕在森林上,三个女神手里捧着三枚晶莹的碎片,和森林上空那个灵魂的空洞之处一一吻合。她们携带着搜集来的碎片从天而降,修补着这个破碎的灵魂。
那笙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直到三女神之一回头对她凌空一笑。
“呀!是你?”她脱口惊呼起来,认出了那是一年前在天阙山上见过一次的魅婀。夜色里,三位女神的长发发出彩虹一样七色的光泽,飞舞当空、炫目闪耀。那笙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想去触摸那夜色里飞扬的长发,却听到一个声音从风里悠悠传下来。
“又见面了,小姑娘。”魅婀微笑,“你长大了很多呢。”
“你们…真的是神么?”那笙怔怔看着从九天上飞舞而下的三位女子,讷讷而不知好歹的问,“真的是神仙么?”
“嗯。许一个心愿吧,小姑娘。”魅婀对着她微笑,“或许我可以替你实现。”
“哎呀,真的可以?”那笙眼神里闪烁着喜悦,脱口:“我希望这个云荒不要再打仗了,可以么?”
“这可太难了。”比翼鸟上的三位女神对视一眼,笑,“云荒是云荒人的云荒,我们只是守望者而已——”
曦妃张开了手,她手上的那一片白色碎片已经消失,弥合在了那薄薄的雾气中。大女神回过头,看着北方上空渐渐凝聚成形的魂魄,眼里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不过,不必担心,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当新的魂魄从北方尽头的归墟诞生时,破军的黑暗光芒也将会得到遏制。”
“新的魂魄?”那笙吃惊地看着森林上空那片薄薄的雾气,“这…是谁的魂魄?”
“是我们一个落入凡间的同伴。”慧珈叹息,眼里含着泪水,“她放弃了永生,选择落入永远的轮回,陪着这片大地一起枯荣盛衰。”
三位女神齐齐松手,退后——那一片薄薄的雾气仿佛被风吹起,向着更高的天空飘去。
“看吧…她已经重新凝聚,去往北方尽头的归墟。”慧珈目送着那一片浮云在夜风里远去,神色也是宁静而庄严,“当她重新诞生的时候,破坏神的力量也将会得到控制。”她低下头,看着勒马高山的少女,微微一笑:“你的愿望,也就可以实现了。”
“那要多久呢?”那笙忍不住追问。
“她转生成长后,便会成为这个云荒的守护者,”慧珈微笑,“这片土地很快就会平静下来了——只要二十年,或者更短。”
“二十年!”那笙失声,“那么久?!”
“二十年不过是一弹指里十二个刹那都不到的时间啊…不必担忧。”三位女神挥了挥长袖,比翼鸟振翅腾空,向着九霄飞舞而去,转瞬消失在璀璨的星空中,“小姑娘,你很勇敢…你会获得幸福和美满的。”
“天啊…在她们看来二十年当然很短!可对我们凡人来说,如果云荒还要打二十年仗那也太可怕了!”那笙怔了半天,转过头看一旁的同伴,忿忿,“大叔,你说是不是?她们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然而西京仿佛比她更吃惊,竟然还在看着自己手上的佩剑出神,眼色变得极其奇怪。
“酒鬼大叔,怎么了?”那笙反而被他吓了一跳,“看到女仙,吓坏了么?”
“光剑在鸣动…”西京看着手上的剑圣之剑,低声,“它在呼唤着主人。”
“主人?”那笙吃惊。
“剑圣之剑是有‘灵’的,知道么?”空桑的当代剑圣勒马,缓缓走向下山路,“几千年来,历代剑圣的剑气凝聚不散,幻化为剑上之灵。所谓的‘继承’,并不仅仅是继承一个名号那么简单——而是说,剑灵承认了新的主人。”
他侧过剑柄,给那笙看那一颗闪烁着光芒的五芒星:“这就是剑灵之眼——在慕湮师父去世之后,它转移到了我和白璎师妹的剑上。”
“什么!”那笙明白过来了,惊呼,“你说刚才那个魂魄…是你的师父?”
“嗯。”西京低声。
“呃…那么说来,也是云焕的师父?”那笙喃喃,渐渐明白过来,“真奇怪,你们这几个师兄妹年龄相差了百年呢。”
“是的,”西京点了点头,缓缓,“他才是真正意义上慕湮师父的徒儿——师父曾经抱病亲自指点他的剑技,一手造就了他。”
“咦,那她肯定是很喜欢这个徒弟啊。”那笙觉得吃惊,“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空桑人的剑圣,居然收了一个冰族的徒弟!”
“是啊…”西京叹息,“连我当初也不明白。”
他看向西方尽头,那里,遥远的空寂山只是一抹隐约的淡墨色影子:“谁会想到呢?这已经近乎禁忌…如果不是那座古墓竟然挡住了十万雄兵,我也不会明白在那个人的心里、竟还存在着这样一个死结。”
“什么死结?”那笙听得云里雾里。
西京没有回答,只是倒转长剑将剑柄抵住眉心,在苍茫的星空之下深深俯首——剑上的五芒星发出耀眼的光芒,似乎冥冥呼唤着星空里那一个乍现又离去的影子。
“师父,”当代剑圣闭上了眼睛,轻声祈祷,“请保佑空桑,保佑云荒…在您再度降临到这个世界阻拦破军之前,弟子会竭尽全力的战斗。”
他向着天空行礼,然后勒马沿着山路急驰而下,再不停留。
那笙抬头看了看天空,发现那一片奇异的纯白光芒已经消失在北方尽头,有些不舍地转开了视线,连忙策马跟着西京下山,直奔九嶷。
暮色里的原野仿佛被夕阳染上了血色,展露着战乱后的触目惊心伤痕。
那笙跟着西京策马奔驰,马蹄不断的踩到一些横倒在路旁的尸首。她只觉得心惊,不忍地偏开视线,看向远处的漠漠平林。这是一片较为偏僻的林子,依稀还有一些村落升着炊烟,显示出从兵祸里逃脱的幸运。
落日挂在林梢,宛如一个大大的咸鸭蛋黄,温暖而诱人。
——那笙被自己这个想象逗得笑了起来,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然而,忽地听到有人喊:“晶晶,晶晶!吃饭了!”
晶晶?她蓦地一惊。回头看去却看到一群小孩子呼拉拉的从河里爬起来,每个人手上都捏着几条活蹦乱跳的小鱼,一溜烟的朝着村口跑去——在那群人里,她看到了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布衣女孩,背影隐约熟悉,仿佛是半年前自己在九嶷郡遇到的孩子。
“晶晶?”她试探地开口喊了一句。
那个孩子的脚步略略停了一下,回过头看了看她——夕阳里,孩子的脸庞晶莹红润,宛如玫瑰花瓣。她只是回头看了那笙一眼,似乎没有认出她是谁,只是咧嘴笑了笑,然后头也不回地奔了开去。
——村口上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农妇挎着篮子站在那里,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天…真的是晶晶!是那个龙神出世后就再无消息的晶晶!
那笙看得发呆,几乎喜极而泣。晶晶走丢后,自己一直为不曾照看好这个孩子而内疚,觉得愧对她姐姐闪闪,却不料她早已经回到了族人的怀抱,过着平静温暖的生活。
“怎么了?”前头西京勒马回顾,看到她侧头看着远方的村落。
“没什么。”那笙笑起来了,牙齿晶莹雪白,“大叔,我终于不用再怕见到闪闪了!”
两人来到九嶷郡首府紫台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了。
在看到年轻的青王塬出现在离宫时,西京忍不住吃了一惊——青塬是冥灵之身,最为惧怕日光。白日应该都在帝王谷的黑暗墓穴里才对,怎么才傍晚时分、就出现在了这里?难道九嶷郡出了什么大事?
“西京将军回来的正好,”他刚要开口,慕容修却抢着上前一把将他拉住,“借一步说话,我有事情跟你商量。”
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慕容修顾不得礼仪,不由分说地将他拉下,也不管失魂落魄的青王还在一边,便转入内室议事去了。他们两人一走,便只剩那笙站在殿上,左顾右盼观察了片刻,终于好奇心占了上风,忍不住对这个陌生的王开口:“你…你怎么啦?你的眼睛里都是血丝,整个灵体也都很不稳定呢…出什么事情了?”
青塬坐在王座上,定定看着虚空,眼神茫然,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
“你怎么啦?”那笙不忍,上去摇晃失魂落魄的人,“生病了么?”
——然而,她的手却握了一个空。她吃惊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从年轻王者的手臂里对穿而过。
“哎呀,你是冥灵!”她叫了起来,恍然大悟,“你和太子妃姐姐是一样的?”
“不错,我们都是六星…”终于,那个茫然的年轻人开口了,语气空空荡荡,“是早在百年前就死去了的各部之王——你现在看到的我,只不过是一个不人不鬼的幻影罢了。所以,放心,我是不会生病的…如果可以,我倒是真想替离珠生这一场病啊。”
“咦?离珠?”那笙的手指停留在他手臂里,感觉到他的灵体在激烈的波动,不由撇了撇嘴,“身体不会生病,可是心照样会病啊!你遇到什么难事了?”
青塬终于回过了神,看着这个异族少女——显然她不已经认得他了,他却还记得天阙上那匆匆一面。而一年多后重见,这个当时什么也不懂的天真少女显然已经长大了很多——果然不愧是皇天一度的持有者,这个少女身上有着一股令人舒服欢跃的力量,让每一个被她靠近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报以友好。
“离珠、离珠她快要死了…怎么办啊!”他喃喃,把头埋入双手,强制压抑至今的情绪终于失控,失声,“我救不了她…救不了她!”
那笙歪着头看他:“离珠?哦,我知道她!——她怎么了?”
——半年前她来过九嶷,尤自记得那个叫离珠的女子是一位绝色美人。那种夺人心魄的美丽甚至几乎可以和苏摩相比,难怪这个年轻的青王如此眷眷。
“她…”青塬颓然点头,低声,“她昨日在花园水池畔戏水的时候,被幽灵红藫缠上了!那该死的东西,居然都已经蔓延到了九嶷!”
“幽灵红藫…”那笙想起前几日在青水里看到的可怕藻类,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
什么?那样美丽的一个女子,居然也被幽灵红藫吞噬了么?她正不知道如何安慰青塬,却听得旁边一声帘响,是慕容修引着西京重新走了出来。两人不知商量了什么,彼此的脸色都是颇凝重,快步走向青塬。
“青王,请让我去看一下伤者。”西京对着青塬拱了拱手。
“离珠还在昏迷,”青塬摇头喃喃,“中毒太深,整张脸都溃烂了…她一向爱美如命,只怕宁死也不要别人见到如今的模样。”
“青王,”慕容修上前一步,沉声,“如果你还想救王妃,就让西京将军入内一试。”
“什么?”青塬霍然抬头,眼里放出狂喜的光来,“你说什么?她、她还有救?”
“是的。”慕容修微笑,气定神闲,“容貌未必能恢复,但性命应该可以保住。”
“不,不,怎么可能…”青塬随即颓然坐下,摇头不敢相信,“我竭尽全力的试过了,用一切术法也无法阻止幽灵红藫毒素的蔓延——将军又怎能做到?”
“是的,在术法上,我和青王自然不能比,”西京点头,沉声分解,“但是术法和武学相比,亦有不能及之处。我听慕容公子说过病情,大致有把握——只要用内力将离珠体内毒逼在一处,再将染毒血肉削离,便可以保住性命。”
“是么?”青塬听着,眼里神色渐渐变了。西京尚未说完,他已经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来!快来!”青塬狂喜地对他说,带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拉着他往后宫急奔,顾不得礼仪,将慕容修留在了原地。
慕容修看着两人的身形消失在巍峨的宫廷深处,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摇了摇头——果然,一切都如计划那样的进行着,又一个隐患被平息了。
然而嘴角笑容未敛,回头却看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不由怔住。
“那笙?”此刻才注意到了和西京一起来的是谁,他又惊又喜,上前了一步,“是你啊?好久不见了,可好?”
然而,那笙却看着他的眼睛,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你…”她皱着眉头看他,“变了。”
“是么?”慕容修敏锐的觉察了她的退缩,也站住了脚,只是微笑,“当然。到了云荒那么久,怎么能不变呢?——就象小丫头你也是变得让人有点不敢认了呢,长高了,也漂亮了。”
那笙却没有被他的赞美动摇,只是一瞬不瞬地审视着他。她看得太过于认真,以至于让慕容修都有些不自然起来,有些腼腆地微微侧过了头,借着端起案上一盏茶来细品,避过她的视线。
“嗯,我确信了——看了那么久脸也不红心也不跳,果然没事了。”半晌,那笙终于重重舒了一口气,一字一字地开口,“现在,我已经完全不再喜欢你啦!”
慕容修那一口茶含在嘴里,差点呛住。
“我说嘛,我本来就只喜欢炎汐的!那个臭酒鬼大叔分明是胡说,诬陷我,哼。”那笙却是欢天喜地,仿佛验证了什么似的放下了心上一块大石头,开始如平日一样的活泼,“慕容慕容,那么久没见你都在干吗?有没有和你爹一样、在云荒拐到一个漂亮老婆啊?”
她扯着他的袖子,唧唧呱呱,慕容修只是无可奈何的笑。
“唉,我现在日日忙的不可开交,哪里像你一样逍遥?”他苦笑,然而看着这个女孩子的脸,无端也觉得放松起来,“你呢?你的炎汐还好吧?”
“嗯,还好!”那笙高高兴兴地回答,和故人汇报着这一年来的辉煌战果,“一切都很顺!他的族人也都不再恨我啦,因为龙神和苏摩都赞同我们的事呢!我准备将来和他一起回碧落海…就像你娘当年跟你爹回中州一样!”
“噢,那可真了不得,”慕容修且惊且喜,不由暂时放下了心头那些纷繁复杂的天下大事,只是全心全意地哄她开心,“小丫头,去那么远的陌生地方,可需要很大的勇气啊。”
“我不怕!”那笙笑了起来,见牙不见眼,“我都敢一个人来云荒,怎么会怕和炎汐回碧落海呢?”然而笑着笑着,她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忽地收敛了笑意,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再度重复:“不过,慕容,你变啦。”
“嗯?”慕容修微微一怔。
“你的眼神和刚来云荒的时候大不一样呢。”那笙蹙着眉,再度细细地打量他,“慕容,你刚来的时候不过是格商人,只想着早日赚钱回中州,可现在…”
她顿了顿,终于叹了口气:“你的眼睛没那么简单干净了,让我看不到底啦!”
慕容修一震:这个小小的丫头,居然能有这样的洞察力?——一年来的种种尘嚣,忽然间都在他心里沉寂下去了。他回忆起自己在踏上云荒后做的种种事情:那些阴谋阳谋,那些杀戮决断,那些取舍和牺牲…都一一浮现心头。这些日以来,他虽然没有亲手杀过一个人,然而,运筹帷幄之下,他的手上却又染了多少鲜血呢?
自从在桃源郡做出抉择之后,他应空桑皇太子之邀参与了这一场天下的谋夺。从息风郡控制高舜昭总督开始,他被卷入了天下洪流之中,手上早已染尽了各种颜色。而渐渐的,他发现了自己除了经商还有更多的天赋,而他可以获得的、也远远不止只是珠宝金银,一时之利——他是一个可以谋夺天下的人,和中州古时那个传奇商人吕不韦一样。他的心里也有了更多的欲望:不仅仅对于财富的渴望,更加萌生出了对权力的渴望、对征服这个天下的渴望!
——而那种欲望,便叫做野心。
云荒这片传说中的土地仿佛是一个大染缸,让所有踏上的人都身不由己的改变:那笙变得更加的纯澈,而他、却是越来越变得复杂深沉。
“嗯…”慕容修苦笑起来,摇了摇头,“是的,我变成一个坏人了。”
“才不呢!”那笙看着他,又笑了起来:“你是一个好人,慕容——就像我第一次在天阙看到你时一样——因为你的笑还是这样干净温暖啊…你在谋财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害命;那么在谋国的时候,又怎么会是祸害天下呢?”
慕容修一怔,看着她无邪澄澈的眼睛,心里忽然重新平静。
“呃,”那一瞬,他忽地笑了,抬手摸了摸她乌黑的长发,昔日腼腆的慕容公子显然也在一年后变得成熟练达,甚至学会了调侃少女,“我还真有点后悔了,当初为什么没有发现你是这么美的女孩子呢?”
那笙的脸唰的飞红,侧过了头,嘟囔:“真是的,什么时候你也变得和臭手一样油嘴滑舌…我说过啦,我只喜欢炎汐一个人,你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否则我要生气了!”
话没有说完,却听到后殿一阵脚步声转出,两人连忙截住话头,缩回手来。
然而,西京的脸上却依然浮起了捉狭的笑:“怎么,我才走开一会儿,这边又有新进展么?——看来我原先料想的果然没错啊…”
“住嘴!”两人同叱一声,都露出尴尬的神色。
西京没料到这两个人忽然变得同仇敌忾,倒是一愣。只好识趣的住口,看看慕容修看看那笙,都是少见的紧张态度,便不再乱开玩笑,一个人找了个座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露出疲倦的神色来。
“怎么?治好离珠了么?”慕容修定了定神,开口问。
“嗯,”西京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如你所愿,我用剑削去了她脸上腐肉,保住了她的性命却毁了她的容貌——如今青塬正在寝宫陪着她。”
那笙却惊呼出来:“什么?那她一定难过死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喂,丫头,别去!”看着她拔脚就往后走,西京不由脱口,“离珠正在难过,最不愿别人看到她如今的相貌,你去了会被打出来的!”
然而,那个丫头却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算了,让她去吧,”慕容修却摇摇头,露出笑意,“这个丫头现在算是出息了。她好像有一种奇特的本领,能让人的心安静下来——或许她能安抚离珠的情绪。”
西京想了想,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只是拿起茶壶又倒了一杯。
“慕容公子,”四顾无人,他压低了声音,眼里露出复杂的表情来,“你这一步棋,走得实在是又巧妙又凶狠哪…在下佩服得紧。”
“不敢。”慕容修只是微笑,“奉皇太子之命办事,在下敢不尽力?”
西京也只是微笑,眼里却露出针一样的冷芒——离珠被幽灵红藫袭击是在今天下午,然而慕容修却早在一日之前便通知了远在北越郡的他,令他能够及时返回帮忙控制毒的蔓延,“恰到好处”的救了那个女子一命。
这般安排,显然早已是布好的棋局。
“如今这般,岂不是皆大欢喜。”慕容修笑笑,“青王自此后永远留住了离珠,离珠也找到了一个不因容貌而爱她的如意郎君,从此也该定下心来老老实实过日子…将军,你说,还能有更好结局么?”
西京默然,眼里的寒芒渐敛。
是的,他也承认、没有比这个更妥当的安排。
——那个前代青王的宠妾离珠,本来就是一个不安于室的女子。野心勃勃、不甘心只做被男人所爱的普通宠妾。在征服了年少不知事的青塬,令其死心塌地言听计从后,这个妖艳女子甚至渐渐开始染指九嶷郡的内政,和辅政的智囊慕容修处处作对。真岚皇太子远在无色城,却对这一切了然于心,已经为此感到忧心。
这样一个危险的女人实在是祸水,万万不能留,然而,却更不能杀——因为一旦杀了她,势必乱了青王的心神,也影响了复国的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