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荒·镜 第95章

她茫茫然地望着面前的人,感觉他声音里有某种力量正一分分的侵入心里。

“梦想…?”她喃喃,茫然道,“我的梦想…只是做云荒最美的人。”

“这个世上,美貌只是取祸之源,被人利用的工具。”苏摩冷笑。

眼前这个女子的美是极其罕见的,但她身上流的血也极其复杂,混和了中州人、西荒牧民、鲛人、甚至冰族的血…但是,每一代先人,都在血里沉积下了怨恨。对美的无止境的追求,成了蒙蔽她心智的毒咒。

所以到了如今,失落的她才会走入那样疯狂的境地。

“而且你错了,我并不是云荒上最美的人——”苏摩轻轻叹息,摇了摇头,“真正的美丽并不是皮相,而是内心里散发出的光芒。有个人,她才是云荒上最美的人。”

无论外人如何称许美貌,然而终其一生,他都无法直视那个纯白的女子。

那个白塔顶上独居少女身上有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光芒,即使在他无法看见东西的时候,都能感觉到。那才是真正的美丽。一生里,他都在那样由内而外的光中自惭形秽。

“你…这样好看。可是,我却看到你痴迷于那个容色普通的白族女人…”离珠的眼光始终未能离开苏摩的脸,神思恍惚地喃喃,伸出手,仿佛是想去触摸那天神一般的脸,“苏摩?…我听说过你的名字…百年前的堕天后…你、你心里的怨恨,已经消散了么?这样…就能更美丽么?”

“嗯。希望你也能。”苏摩望着那个女子,低声,“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

一语毕,他闪电般地伸出手,单指点在离珠的眉心!

一种汹涌的灵力透入,直冲向沉积黑暗的内心,离珠只来得及低低叫了一声,便失去了知觉,委顿在地。

苏摩缓缓收指,望了一眼地上的女子,转身走出了地宫。

他本来应该杀了这个敢对自己不利的女人,但最终却还是放过了她。因为他们都是同样在被侮辱被损害中长大的、满怀仇恨的奴隶。受尽了践踏,心里积累起无法消除的”恶”,仿佛猛兽收爪咬牙,一等时机到来便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想报复所有的人。

他们因为仇恨而活下去,因为仇恨而奋斗。他们走出的每一步路、都带着极其自负而自卑的扭曲脚印。这样的一条路,又是怎样的悲哀。

但是,人的一生不应该仅仅是这样。

他已经犯过错,于今再也不能回头——只希望别人,再也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十三、千年

走出了地宫,外面的风迎面吹来,原来已是暮色渐起的时分。

风掠过耳际,宛如低语。那一瞬间,傀儡师的眼里有罕见的悲悯。

他方才只是用幻力暂时压住了离珠内心那股翻腾不息的邪念,但那种黑暗力量根植于人心,是否还会复苏,就要看这个女子的造化了。就如他的体内也潜伏着黑暗的种子一样。

他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事实上,谁都不能为别人选择道路。

龙神从他袖子里轻轻探出头来,磨娑着他的腕,眼里有赞许的光——自从继承历代海皇的记忆后,这个历史上最桀骜的海皇已然平和很多,整个人似乎都慢慢的复苏过来。

虽然阴枭暴虐的脾气还时有发作,但已然不像以前那样一味的嗜杀。

“龙,我们去帝都,帮你找如意珠。”最后望了一眼陵墓,苏摩回过手腕拍了拍龙神的脑袋,走向被切开一角的万斤封墓石,冷笑,“没了那个东西,你简直就像条蚯蚓——连对付一只鸟灵都那么费力!”

龙神不平地咆哮了一声,用身子卷紧他的手臂,勒得发红。

苏摩走到了墓门前,陡然发现门外影影绰绰有一个人影。

“谁?”想也不想,手中的引线如瞬地刺出,直取对方。

那个影子抬了抬手,竟然是轻易接住了。

“苏摩,不必每次都这样招呼我吧。”来人微微笑了起来,松开了握着引线的手,“怎么说,我也是冒险赶来啊。”

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站在墓门外,挥着仅有的一只手,向他打招呼。在他身后,冥灵军团的天马纷纷落地。一位青衣少年牵着两匹天马,有点兴奋地望着这座王陵。

那,居然是六部之中的青王青塬!

也只有在这昼夜交替的短短片刻,帝王之血的力量才能和冥灵同时并存吧?

在看到真岚的刹那,苏摩下意识地侧开了头,不想去和他对视,眼里有一种阴郁迅速蔓延开来。没有办法…每一次再看到这个人时,还是没有办法压抑自己内心的敌意和杀气。

“那笙在里面,”他往外走,不去多理会那个人,“石匣在她手里,你去拿吧。”

然而,真岚却是站在门口,没有半分让开的意思。

“苏摩,”他抬起手,想去拍傀儡师的肩,却被迅捷地让了开开去。真岚毫不介意,只问,“你有无听到那一声王陵深处传来的话?”

苏摩悚然一惊,回头低声:“魔渡众生?”

——九嶷王死之前曾经向破坏神祈愿,然后,陵墓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在那个声音响起的时候,他曾经因为那一种无所不在的黑暗力量而满心惊惧,知道那是不容小觑的邪魔所在。难道远在异世界之城的真岚,也听到了?

那又是怎样一种力量啊。

谁都知道,千年之前,星尊帝和白薇皇后分别继承了破坏神和创造神的力量,也就是魔之左手和神之右手。这种力量随着血缘代代传承,以皇天和后土这一对神戒作为表记,成为空桑人统治云荒大地的根本所在。

但,自从白薇皇后被封印后,创造神的力量衰竭了,整个平衡瞬间被被打破。

《镜龙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