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情深反遭祸 柳暗花明又一村
马梦铭诡异地一笑,说:“兄台可看清那幽谷中的情形了?”
一顿又道:“那些服装各异之人,俱是中原道上的侠隐人物,但却将号称东西双仙的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师围在中间,你说他们可是疯了?”
罗雁秋听得脸色大变,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马梦铭道:“他们被本派的百毒氤氲迷倒后,先是服下解药除了骨内的余毒,但却因而又迷失了神智,一切行为,俱在本门弟子控制之下,是以……”
他话尚未说完,罗雁秋突地截断他的话道:“那厢的一些黄衣人,可是围困住了四个女子?”
马梦铭道:“不错!想来其中两人,便是兄台口中的红姊姊和琼儿了。”
罗雁秋观察了片刻,诧然说道:“这般人能将他们困住,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马梦铭道:“兄台想是不知道‘坎离引导大阵’及‘惑仁大阵’的厉害,是以感到奇怪了。”
突然之间,罗雁秋想起那百妙秘籍中,曾载有这两种阵势的名称,遂冷笑一声道:“雕虫小技,也值得如此夸张,在于自信举手可破。”
马梦铭道:“小弟当信兄台有破阵之能,不过那些被迷失了神智的中原武林高手,兄台却是无药可解。”
罗雁秋想起自己丧失记忆之事,不禁心中一凛,说道:“那些中原武林高手,可都是记忆全失了吗?”
马梦铭一笑说道:“何止记忆全失……”
忽然之间,那幽静的山谷中,号角长鸣,乐声大作,那七十二个黄衣抱剑少女和迷失了神智的武林高手,齐都疾快转动起来。
天山神尼和苦因大师,似是老僧入定一般,闭目垂首,屹立阵中。
琼儿和凌雪红等却是随着转动,只见她们衣袂飘扬,宛如婆裟起舞。
马梦铭突地黯然一叹,说道:“她们若这般转动下去,不出一个时辰,便要走火入魔了。”
罗雁秋听得心中一动,说道:“不知你告诉我这些,是存的什么心思?”
马梦铭又自轻叹一声,道:“迷住这多中原武林高手,又发动此种威力绝伦的大阵,本非兄弟所愿,不过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罢了,是以……”
罗雁秋截断他的话,道:“不知你是受了何人之托?”
半晌未发一言的仲孙仪,忽然嘴唇一动,却是幽幽一叹后,终未说出口来。
马梦铭微微一笑道:“小弟受了何人之托,兄台不久便会明了,不过……”
蓦地,三声幽长嘹亮的号角,冲天响了起来,马梦铭似是精神为之一振,道:“他们来了!”
罗雁秋道:“什么人来了?”
马梦铭道:“便是那些搬弄是非之人。”
罗雁秋突地想起昨晚入谷之前,所遇见两个黄衣人,相继询问的“东定中原,共襄大局”
暗号,顿时恍然大悟,说道:“那班人可都是中原武林人物?”
马梦铭道:“不错。”一顿续道:“不过此举,却非兄弟所愿。”
罗雁秋一心想知道那班和密宗勾结,陷害中原武林高手之人,于是急不及待地说道:
“都是些什么人?”
马梦铭一笑说道:“反正快来了,兄台想知道,也不急在一时,不过在他们未来之前,小弟想先和兄台决定一件大事。”
罗雁秋道:“什么大事。”
马梦铭格格一笑道:“自然是小弟的婚姻大事了。”
仲孙仪听得娇靥一变。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在下既非男女双方的家长亲友,亦非媒约之人,兄台此事,似是与在下毫不相干。”
马梦铭淡淡一笑,却枉顾左右而言他,说道:“兄台对那幽谷中被困和已迷失本性之人,难道无动于衷吗?”
罗雁秋心下一懔,说道:“在下自是不愿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马梦铭格格一笑,道:“这就是了!”一顿续道:“兄台若愿为小弟婚事,作一见证,小弟便立即下令,放弃那幽谷中所布设的两座大阵,同时使那些中原武林高手恢复本性,还其自由之身。”
罗雁秋一愕,道:“这位姑娘若是答允了兄台的婚事,在下作个证人,亦是无妨……”
仲孙仪冷哼了一声,截断他的话道:“这种话也是你说的吗?”
罗雁秒一叹说道:“这种话虽不应出自在下之口,但两害相权取其轻,自也顾不了许多了!何况……”
仲孙仪突地急躁地大叫道:“不要说啦!”两手掩面,径向锦榻上扑去。
罗雁秋的言行,似是大大伤害了这个多情的姑娘,她竟呜呜咽咽的痛哭起来。
罗雁秋大步走了过去,说道:“姑娘……”似是找不到适当的安慰之言,是以叫了一声“姑娘”之后,却未说下去。
如此一来,仲孙仪哭的更加伤心了。
马梦铭也缓缓跟了过来,故意黯然一叹,说道:“自古情天多铸恨,唉!古往今来坠入情网之人不少,但有几个会得到情爱的真意?”说完之后缓缓踱了开去。
仲孙仪听完这话,似是心中一动,倏然止住哭声,片刻之后,竟自缓缓站起,说道:
“好吧!我答应你。”
她静静地站着,娇若春花的脸上,平静得毫无一丝表情,又接着缓缓说道:“你就把那两座大阵都撤去吧,还有那些迷失了神智的中原武林高手,也尽快地还其自由之身。”
马梦铭似是未料到仲孙仪答应的如此迅速,一愕之下,方自高兴地连声答道:“小兄遵命!”
取出一只小巧的号角,凑在嘴边连吹了起来。
呜呜的号角声,顿时在这密室内响了起来,声音不大,似是连这室外都无法听到,却不知如何传将出去。
罗雁秋大步走向窗前纵目看去,只见那静静的幽谷中,黄影一阵流动,西下的斜阳,照得那七十二名黄衣少女手中的宝剑,闪闪发光,瞬息之间,俱都在一株大树后消失不见。
那些散置四处的黄衣人,也在一阵穿行后,踪迹不见,罗雁秋虽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却不知他们向何而去?
静静的幽谷中,仍然静静的站着一些人。
他们对密宗弟子的撤走,竟似毫无所觉,片刻之后,才见天山神尼低喧了声佛号。
她所喧的佛号,声音竟直达这密室之中,显示出了惊人的内力。
接着苦因大师抬起头来。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径往琼儿和凌雪红等立身之处走去。
她们四人早已在七十二名黄衣少女隐去之后,停止了身躯的转动,静静的站立当地。
此刻,仍然一动不动的站立着,犹似失去知觉一般。
天山神尼在她们四人背后命门穴上各拍一掌后,齐都身形一颤,清醒了过来。
但旋又盘膝坐下,闭目调息。
太阳逐渐西沉,落日余辉,幻起了满天绚烂的晚霞。
片刻工夫,晚霞消失,幽谷中顿时笼罩上一层暮色。
暮色苍茫中,突见一缕缕淡烟升起,并逐渐弥漫开来。
顷刻之间,谷中人影,俱为迷蒙的烟雾隐去!
罗雁秋凭窗远眺,看着这晚间的幽谷景色,竟然有些意醉神驰,警觉戒备之心尽去。蓦地,身后响起一声娇呼道:“暗下毒手,恬不知耻!”一般掌风,直撞了过来。
罗雁秋如梦初醒般大吃一惊,闪身跃开,只见那黄衣少年嘴噙阴笑,仲孙仪却向他怒目而视。
他立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黯然一叹道:“姑娘之情,在下永铭五内。”转向马梦铭厉声道:“边陲蛮夷,我不和你一般见识,此地事情既了,速示下门径离去!”
马梦铭一笑说道:“兄台可是急着要走吗?”
罗雁秋怒道:“你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马梦铭皮笑肉笑地说道:“非是在下故意废话,皆因几位来访的佳客已至门外了。”
罗雁秋好奇心复起,一愕之后,在一处锦凳上坐了下来。
马梦铭神秘地一笑,忽然提高声音说道:“把他们引进来。”
语气中似是对那即将来访之人,甚是轻视。
只听清脆的两声“是!”那两名绿衣小婢,不知在何处转了出来。
她们步出密室,顷刻之间,便失去了身影。
罗雁秋暗忖道:看这间密室中,似是机关重重,若想离此,倒非易事。
忽然间,一阵铃声在密室一角响起,马梦铭道:“他们来了。”
片刻之后,密室的门户大开,只见一男一女并肩走了进来。
罗雁秋一看清那一男一女的面目,不禁呆了!
那一男一女也是一愕,立时停步驻足,面上现出尴尬之色。
但他们那尴尬之色,却是一闪而过。
马梦铭眼明手快,早看到三人脸上的惊愕表情,格格一笑道:“三位可都是早已认识吗?”
那俊美中年男子刚要说话,他身侧的青衣女子却微微一笑,姗姗走到罗雁秋身前,一手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兄弟,一年不见,连哥哥嫂嫂都不认识了吗?”
这一男一女,正是谈笑书生诸葛胆和玄衣仙子杜月娟夫妇。
罗雁秋一见他俩到来,脑海中顿时翻腾起一年前的往事,他想到在大雪山十二连环峰,行令堂发生的一段经过,不由俊面一红。同时另一件大事,也连带想了起来,顿时热血沸腾,双眸喷火,霍地离座而起。
他这一反常的举动,立将玄衣仙子杜月娟吓得后退一步,惊讶地说道:“兄弟,你怎么啦?”
罗雁秋一时冲动,但一想到谈笑书生诸葛胆究竟和他有两度同门之谊,于是将一股愤怒之情,又强自压抑下去,一抱拳,讷讷说道:“是师兄师嫂来了吗?”
谈笑书生诸葛胆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会在此处遇见师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马梦铭忽然格格一笑道:“贵掌门伉俪莅临,可是专为叙旧而来的吗?”语音神情,显得甚不高兴。
谈笑书生抱拳一笑,说道:“少宗主请勿误会,愚夫妇特来恭听教言。”以谈笑书生诸葛胆的高傲,此时说出话来,竟是极尽谦卑。
听得罗雁秋微微一怔,插口说道:“不知师兄身为何派掌门,小弟不知,谨在此恭致祝贺之意。”
马梦铭插口道:“怎么?令师兄身居领袖中原武林的雪山派掌门,罗兄都不知道吗?”
罗雁秋“哦!”了一声,转首向玄衣仙子杜月娟看去。
只见她一脸黯然之色,说道:“我那掌门师兄,已被玄阴叟老怪物害死,是以……”
罗雁秋惊呼一声,道:“什么!”素知雪山派向受玄阴叟支持,一闻此言,不禁大感意外。
忽听杜月娟格格一笑,转忧作喜道:“不过你那掌门师兄已将此仇报过了。”
原来紫虚道人在回转大雪山后,便落在苍古虚的谋算之中,而玄阴叟却也是精疲力竭,疏于防范,为谈笑书生诸葛胆所乘。
诸葛胆先是参预苍古虚谋算紫虚道人,后又打着为紫虚道人报仇的幌子毒死了玄阴叟,从而谋取了雪山派掌门之位。但是,不少雪山派中人不服诸葛胆,谈笑书生为服众,才与密宗构通,意欲尽除中原武林人物。
罗雁秋一听师兄做了掌门,不禁向诸葛胆看去,星眸中露出询问的光芒。
他想起玄阴叟苍古虚虽被视为邪魔歪道,但和他究有师徒之份,而且苍古虚对他向是另眼看待,是以存下了要为苍古虚复仇之想。
谈笑书生一笑说道:“师弟可是要为师报仇吗?”
此时,只见玄衣仙子杜月娟的一双秋波,满含幽怨地向他投来,他当即转首他视,避开那会使他决心动摇的目光,斩钉截铁地说道:“不错!”
诸葛胆忽纵声大笑道:“好!好,这当真是兄弟阋墙了。”
只听马梦铭格格一笑道:“还有一笔帐,你们索性一起算吧。”
诸葛胆对罗雁秋在此现身一事,早已怀恨,此时闻言,不禁当下一怔,脱口说道:“什么事?”
马梦铭诡异地一笑,道:“请移步一看便知。”
但听哗啦一声,那面正对幽谷的窗子,霍然大开,一抹月光,如流水似地倾泻了进来。
室内之人,齐都向窗前走去。
柔和的月光下,可清晰看到那静静的山峰,和山峰下的静静幽谷。
谈笑书生诸葛胆面色一变,道:“这是怎么回事?”原来他发现那幽谷中,已是阗无人迹。
马梦铭道:“小弟因受这位兄台挟制,已尽还他们自由之身了。”一双俏目直向罗雁秋投去。
诸葛胆意犹未尽,干笑了一声,转向罗雁秋说道:“这话可是当真吗?”
罗雁秋道:“不错……”他方要继续解释,突听诸葛胆冷笑一声,道:“你果真与我作起对来了,胆子倒是不小!”
罗雁秋剑眉一轩,道:“可是师兄与密宗门下互通声气,想一网打尽中原武林高手吗?”
诸葛胆冷冷说道:“是又怎样?”
罗雁秋道:“假外人自重,这也算英雄行径吗?”
诸葛胆大喝一声,道:“你倒教训起我来了!”举手一掌,向罗雁秋拍去。
但听“啪!”的一声,罗雁秋面颊上脆生生的挨了一掌,白嫩的皮肤上,立时出现了五个红肿的手印。
原来谈笑书生诸葛胆,自忖发出这一掌,罗雁秋必会闪避,是以仅只投石问路,发出了三成功力,若是这一掌全力而发,罗雁秋的一口牙齿恐已悉数打落了。
罗雁秋不闪不躲的承受了这一掌,全室之人齐都微感意外的一愕。
诸葛胆见罗雁秋不予还手,让他着着实实地打了一掌,不禁微现尴尬,说道:“你不还手,可是认为骨坚皮厚吗?”
罗雁秋道:“看在同门的面上,我也该让你一掌……”
诸葛胆怒喝道:“住口!你既是存心与我为敌,有什么能耐,尽情施展出来好了。”左手施展一招“帘卷西风”斜削过去。
罗雁秋一闪让过,说道:“为酬答师兄在大雪山对小弟的礼遇,再让你连攻三掌。”
谈笑书生诸葛胆纵横武林,所向无敌,哪里会被人如此轻蔑过,怒极反笑道:“好个狂傲孺子!”连出三招“手挥五弦”、“铁树银花”、“飞钹撞钟”,拳掌齐施的疾攻过去。
他这三招出手,迅辣兼具,名虽三招,实则同时施展,谈笑书生是存心一出手,便将罗雁秋伤在手下。
哪知罗雁秋竟自从容不迫,只见他左闪右跃,身躯如行云流水般躲过三招。
诸葛胆心下暗懔,口中却大喝道:“三招已过,该让你先出手了。”
罗雁秋微微一笑,道:“长幼有序,还是师兄先请。”
诸葛胆冷笑一声,道:“好!”话声未落,身形早已欺到,此番他不再大意,全神贯注,指顾间,攻出三掌,踢了两腿。
罗雁秋朗喝一声,道:“来得好!”双臂抡动,脚步微移,那威猛绝伦的三掌两腿,尽被他从容化去。
谈笑书生诸葛胆哪知道罗雁秋除尽得玄阴叟苍古虚真传外,更在百妙秘籍中修得许多无上绝学,是以越打越惊,越打越觉得不是他的敌手。
往日谈笑风生的风采尽失,面对生平强敌,他早无法保持一贯的从容、镇静。
玄衣仙子杜月娟一旁空自着急,只觉得芳心一片混乱,罗雁秋的威猛,既使她窃喜,也令她惊恐。
百招过后,谈笑书生诸葛胆虽未露败象,但实际上大势已定。
突然之间诸葛胆一跃而起,大喝一声,道:“你再接我一掌试试!”居高临下,双掌连环劈出,势如雷霆万钧,向罗雁秋当头压下!
罗雁秋心下一愕,一招“举火烧天”,双掌疾吐,用足九成功力,迎了上去。
两股强猛的暗劲骤一接触之下,发出一声轰然巨响,两人同时闷哼一声,谈笑书生诸葛胆的身躯,直被震得住天花板上飞去。
但听哗啦一声大响,室内的灯光,尽行熄去,顿时一片漆黑!
罗雁秋却被震得一跤跌坐下去。
诸葛胆的身形撞在天花板上,又反弹了回来,哗啦一声,摔倒地上。
玄衣仙子杜月娟和仲孙仪双双娇呼一声,同时扑出。
岂知诸葛胆冷笑一声,一跃又站了起来,只见一阵寒光耀目,他已将双剑撤出。
罗雁秋一跃而起,从容说道:“师兄最好弃剑用掌,我们倒可作公平一搏……”
他话声未完,诸葛胆右手长剑疾翻而出,径奔罗雁秋左肩,左手剑后发先至,却向他腰际削去。
罗雁秋宅心忠厚,不愿仗着白霜锋的锋利,取得优势,一跃闪开,赤手傲然卓立,冷冷说道:“师兄可是忘却小弟白霜剑的锋利了吗?”
诸葛胆早恼羞成怒,失去了理智,大喝一声,道:“休要罗嗦,快亮剑动手吧!”
双剑一分,左手剑一招“凤凰点头”,手腕震动之间,幻起三道寒光,指向罗雁秋胸前三大要穴,右手剑“现虎藏龙”径向小腹刺去。
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罗雁秋已翻腕拔出白霜剑,但他心中仍似有许多顾虑,略一犹疑,突然飘身跃起。
他再落地之后,似是心中已作决定,大喝一声,道:“兵器无眼,师兄小心了!”迎着诸葛胆再度攻来的双剑削去。
白霜剑切金断玉,削铁如泥,谈笑书生诸葛胆怎么不知道厉害,是以他一见罗雁秋挥剑迎来,手腕一沉,直向双腿劈去。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你这是自讨苦吃!”但见白光乍闪,不知他用了个什么手法,宝剑竟自下向上翻起。但听“嗤!”的一声,诸葛胆右手长剑,已齐柄断头。
诸葛胆大吃一惊,身形疾退三步。
罗雁秋一见白霜剑将对方一柄长剑削断,似是甚觉过意不去,不由微微一怔。
就在他一怔之间,黑暗中,只觉一道寒风扑面而至,他急忙一闪,虽是避过一剑,而左肩头上却被一物击中,深入肉中寸余。
罗雁秋只觉一阵剧痛攻心,他尚无暇将那击中左肩之物取出,谈笑书生的一支长剑,犹如泼水一般,呼啸而至!
他左肩受此重创,身体灵活,大受限制,对诸葛胆这全力而发的一剑,已有应接不暇之势。
说时迟,那时快,罗雁秋的白霜剑尚未举起,诸葛胆的长剑,又向他右肩上刺了过去。
他纵是铁打铜浇之人,也难禁受得往如此重创,身形一摇晃,终于跌倒地上。
诸葛胆忽然发出一阵狂笑,仗剑跟了上去。
他长剑一抬,指在罗雁秋的咽喉之上。
忽听一声冷冷娇叱,起自诸葛胆身后,说道:“你若将他杀死,你自己也未必能活得了!”一个硬硬的物体,早已顶在他背后命门穴之上。
诸葛胆架在罗雁秋颈项上的长剑未动,冷笑一声,道:“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在下私人间的恩怨,似不要姑娘多事!”
只听一声冷笑响自背后,重复地说道:“哼!多事?你可听出我是谁了吗?”
诸葛胆脸色倏变,道:“是你?”
那冷冷的声音道:“不错,是我!”
诸葛胆的长剑缓缓收了回来,手一松,但听“哐啷”一声,长剑又跌落地上,然后,他缓缓转过身,低垂下头,恨恨地说道:“我若早料到你会……”倏然住口,不再说下去。
密室中一片漆黑!
一片静寂!
罗雁秋仍然仰卧地上,原来他在生命威胁解除后,精神一松驰,竟然疼痛的晕了过去……
等罗雁秋醒来之时,这密室中又恢复了原有的光亮,他流目四顾,霍然看见凌雪红和琼儿,分立在他的两侧。
但那黄衣少年马梦铭和仲孙仪都已不在室内,想是他乘着刚才片刻黑暗和混战之时,挟持着仲孙仪悄然自暗道中走了。
连那两个站在门首的绿衣小婢,也已不知去向。
罗雁秋明明记得,左肩头上被一物击中,深入肉中寸许,似是谈笑书生诸葛胆的半截断剑,用作暗器击出,紧接着右肩又中一剑,便即晕了过去,却不料此刻清醒之后,双肩之上,竟是毫无痛楚之感,知是凌雪红或琼儿给他服下续命双宝,于是挺身跃了起来。
凌雪红和琼儿两人的娇靥上,齐地浮现出欢愉之容,说道:“你醒来啦?”
罗雁秋微微一笑道:“红姊姊,琼儿,你们怎样也来到此处了?”
琼儿纤手一指,含笑说道:“这楼上纵然没有门户,却有窗子,只要有窗子,还愁进不来吗?”
罗雁秋恍然说道:“这就是了。”
他目光一瞥谈笑书生诸葛胆,只见他面容灰白,神色颓丧,不由心下一软,想起他在武当山七星峰三元观下对自己的赞赏,在大雪山十二连环峰对自己的爱护,更想起了两番同门之谊,不由把方才挨了两剑的愤恨之情,全都冲淡了,当下喟叹一声,转向凌雪红和琼儿道:
“我们走吧!”大步向窗前走去。
凌雪红和琼儿齐地一怔,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诧然说道:“你这就要走吗?”
她们两个虽是大惑不解,却似不愿违拗心上人的意思,齐地移动脚步,向窗前走去。
谈笑书生和玄衣仙子并肩而立,半响未出一言,此时见罗雁秋径自离去,不禁也是一愕,但一愕之后,却突地大喝一声道:“你当真要走吗?”
罗雁秋方自走到窗前,闻言不禁驻足停身,未及答话,凌雪红已自冷笑一声,说道:
“你莫非还要留下他吗?”
谈笑书生诸葛胆面容一变,也自冷冷说道:“本掌门与罗雁秋说话,姑娘休要多言!”
凌雪红黛眉双挑,目现杀机,厉声喝道:“我便是多言,又待怎样,你好大的胆!”
谈笑书生纵声狂笑,道:“我若不大胆,也不叫诸葛胆了!”
星目扫了凌雪红一眼,又道:“在下和罗雁秋谊属同门,想和他说几句话,姑娘也要管,只不知姑娘和罗雁秋是什么关系?”
凌雪红气得娇躯微颤,琼儿却微微一笑,接口说道:“最亲莫如父母,最近莫过夫妻,即使是罗相公的师兄,论关系比起红姊姊来,却也还差得远。”
想是她在幽谷中,听了苦因大师所说已将凌雪红许配罗雁秋之言,是以此时理直气壮地说出。
诸葛胆又是一笑说道:“凌姑娘身怀六甲,想也是罗家的后代了?”
罗雁秋因凌雪红穿着宽大的罗衣,似是未注意到她的大腹便便,此时闻言,却是又惊又喜,连跨两步,走到凌雪红身侧,傲然向诸葛胆道:“纵然你是我的师兄,此事却也非你能管,你若还有未完之言,最好快说,别再废话连篇!”
诸葛胆突地面色一整,肃然说道:“你打算何时再上大雪山。”
罗雁秋一愕之后,恍然大悟道:“若不早将我师祖散浮子和我那周叔叔释放,大雪山十二连环峰我终是要走上一趟的。”
诸葛胆大笑道:“那是最好不过,本掌门随时候驾。”他一手牵着玄衣仙子杜月娟的纤纤玉手,说道:“我们也该走了,这密室中机关密布,只怕迟则有变。”
岂知他话声刚落,便听一阵格格大笑,自背后响了起来,说道:“各位,这就要走了吗?”马梦铭一脸诡异之色,不知从何处又走了出来。
罗雁秋等人齐地一怔,却见马梦铭一笑又道:“各位尽可走得,惟有这位罗兄走不得,须知敝师妹身体虽已属我,但她的一寸芳心,却仍紧系着罗兄,是以她特地为罗兄饯行来了,不过各位若是有兴,倒不妨留下作陪。”
他这一番话,说得人人脸色微变,凌雪红、琼儿和玄衣仙子杜月娟俱都觉得醋意盎然,罗雁秋则不知如何是好,谈笑书生诸葛胆冷哼了一声,说道:“自古以来,会无好会,宴无好宴,少宗主且勿把我等当作小孩子!”
马梦铭格格一笑,道:“休说在下来请兄台留下作陪,就是请了,也要看兄台的意愿,在下无意强人所难,兄台若是不愿留下,尽管自便。”
诸葛胆冷哼一声,道:“这是自然!”仍自大步向窗前走去。
马梦铭望着诸葛胆和杜月娟的背影,微微一笑,突地扬声说道:“敝师妹来了!”
只见一边低垂的围幔缓缓升起,这密室中忽然现出一处门户,满脸幽怨的仲孙仪缓缓步了出来。
只见她星眸红肿,发髻松乱,竟连举动也微现困难,看得罗雁秋心中一阵怜惜,慢忖道:
“她一定被那黄衣少年乱施轻薄了!”
却听马梦铭格格一笑,道:“敝师妹方自……”
他下面的话未说完,已被罗雁秋一声厉喝打断,正色说道:“轻薄狂徒,这种话居然也能说得出口!”
马梦铭不以为忤,仍是格格大笑道:“兄台若说在下轻薄,在下亦不愿置辩,只是非兄台任媒约,在下欲轻薄亦是无从。”
凌雪红一旁冷哼一声,道:“不要脸!”
罗雁秋见仲孙仪自在这室内出现后,任凭马梦铭信口雌黄,她却是一言不发,不由眉头一皱,想起自己在那幽谷中哑穴被点之事,遂大喝一声,道:“马梦铭!”
但在同时之间,另一个呼叫马梦铭之声,也是同时响起,却是起自窗前。
只见谈笑书生诸葛胆和玄衣仙子杜月娟,刚跃出窗口,竞又踅了回来,那和罗雁秋同时呼叫“马梦铭”之人,正是诸葛胆。
马梦铭微微一怔,一笑道:“两位同时呼叫在下,倒叫在下不知先回答哪位的好?”
诸葛胆冷笑一声,说道:“无怪你故示大方,网开一面,原来,在窗外埋伏了暗桩,暗中出手施袭……”
岂知他话未说完,窗外已自响起一阵朗朗大笑,说道:“对你这样的角色,也用得着暗中施袭,那真是天大的笑话了!”遂见人影一闪,自窗口飘进来一个身着白色儒服,头戴儒巾,手摇折扇,俊逸潇洒的少年俊彦!
那白衣少年飘落室内之后,又自朗朗一笑,说道:“只因一时机缘凑巧,在下想偷看一场热闹,却竟然做了人家的暗桩,这种事当真有些新鲜!”
他说完之后,却对室内之人,看也不看一眼,又自朗声大笑起来,真像是他生平之中,遇上的第一件新鲜之事。
室内之人,齐地暗自吃了一惊,因他们俱是当今武林中的绝顶高手,耳目的灵敏,直可辨十丈外的飞花落叶,却不料窗外有人窃听偷窥,竟都是浑然未觉。
罗雁秋见这少年虽是人品俊美,武功不俗,但却是狂妄到了极点,不由剑眉一扬,冷冷问道:“阁下开口有趣,闭口新鲜,你可知暗中偷窥偷听他人的谈话行事,却是武林中的大忌?你这般得意忘形,当真是不知羞惭!”
白衣少年上下打量了罗雁秋一眼,突地哈哈笑道:“在下在家中之时,只会教训别人,却不料来到此处,倒被别人教训起来了,这比起刚才的事来,更为有趣新鲜哩!”
他说话的语音,宛如江流倾泻,再加上他的风采神情,自然形成一种慑人的气势,在场之人,俱都凝神苦思,但却猜不出他是什么来历?
那白衣少年说完之后,疾跨两步,直向罗雁秋身后逼去。
罗雁秋仍自屹立原地,冷冷说道:“你要干什么?”
白衣少年道:“莫怕,咱家只是要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哪个怕你了,你要知道我的名字不难,先将你自己的名字报出来。”
白衣少年哈哈一笑道:“咱家的名字,也是你能知道的吗?”
他环扫了室内的几个女子一眼,一笑说道:“这几个女子,倒都是标致得很,只不知谁有此种左拥右抱的艳福?”
罗雁秋剑眉一扬,大喝一声道:“又是个轻薄的登徒子,你且给我滚出此室!”一招“月移花荫”,用出八成真力疾挥而出。
白衣少年朗朗一笑,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哪个要和你打架了?”但见白影一闪,也不知他用的什么身法,罗雁秋掌势未到,他已转得踪迹不见。
罗雁秋方自一怔,那白衣少年却自他身后笑说道:“听你的口气,这密室之中,可是早已有一个轻薄的登徒子了?”
马梦铭格格一笑,从旁插口说道:“那位兄台所指,便是区区在下!”
白衣少年修眉一扬,冷冷说道:“一身脂粉气,一派娘娘腔,凭你也配称登徒子?”
马梦铭被他奚落得俊面微红,讪讪说道:“那只有阁下才配了?须知登徒子也不是什么光荣的头衔,你若想独占,由你独占便是。”
白衣少年突地吃吃一笑,妙目微转,抬手一指罗雁秋,道:“若说登徒子,此人当首屈一指。”
罗雁秋怒道:“你说哪个?”举手一招“逐水桃花”拍了过去。
白衣少年朗朗一笑,道:“你是冬天出生的?怎的总是动手动脚。”身形一晃,便又闪了过去。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我还以为你的身手不凡,原来只会躲躲闪闪,却无真才实学。”
白衣少年朗声笑道:“任你怎么说,咱家却也不愿有失身份,和你动手打架。”
罗雁秋大怒,但站在旁边的凌雪红、琼儿和仲孙仪更怒,只因她们是女儿之身,不愿和这轻薄狂妄的男子动口,但凌雪红此时已是忍无可忍,冷叱一声,道:“你不打,姑娘却偏要和你打!”罗袖微抬,一招“粉蝶穿花”拍了过去。
白衣少年边躲边笑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姑娘,失敬!失敬!”
凌雪红见他出言讥讽,直气得娇躯微颤,一言不发,双掌连环劈出,但任她招招迅辣,着着杀手,却是碰不到白衣少年的衣角。
琼儿一旁看得黛眉微颦,娇喝一声,道:“红姊姊!我来帮你了!”飞身扑了上去。
尽管那白衣少年身法奇妙,但碰上了东西双仙的两位嫡传弟子,便立时显得捉襟见肘,渐见慌乱,但他却仍然不予还手。
凌雪红冷笑一声,道:“原来你也有点黔驴技穷的时候?”
白衣少年仍是朗笑说道:“自古道双拳难敌四手,咱家虽败犹荣。”
只闻一阵酒菜香气,立刻在这密室中弥漫开来,在场之人,大都是一天一夜未见饮食,此时一闻酒菜香气,俱都感到饥肠辘辘,竟都自动停了下来。
那两个绿衣小婢又在这密室中出现,手捧酒菜,轻轻放在一张八仙桌上,然后又退了出去。
马梦铭见室中的视线,齐都投注在那酒菜之上,不由得意地格格一笑,道:“三位尽管动手,在下自管饮酒吃饭,不妨事的。”
白衣少年哈哈一笑,道:“咱家吃完再打,也是不妨事的。”
折扇轻摇,当先向那置放酒菜的桌前走去。
其余之人,脚下齐地不由自主向那置放酒菜的桌前移动,连警觉之心特高的诸葛胆也拉着杜月娟的纤手随后跟去。
马梦铭一笑说道:“会无好会,宴无好宴,各位可都忘了吗?”
白衣少年一屁股坐在主位之上,倒酒夹菜竟自大吃大喝起来。
马梦铭眉头一皱道:“这倒似给你送行了?”
白衣少年朗声说道:“你不送行咱家也是要走的,俗语说得好,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马梦铭直气得啼笑皆非,没好气地说道:“这桌酒席,原是敝师妹为那罗兄饯行的……”
白衣少年抢着说道:“哪位罗兄?可是叫做罗雁秋的?”
罗雁秋冷然答道:“是又怎样?”
白衣少年疾探右手,向邻座的罗雁秋左手脉门扣去,他出手奇快,罗雁秋又是在无备之下,左手脉门果被他紧紧的扣住,然后哈哈一笑,离座而起,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咱家正要找你。”
罗雁秋潜运内力,想挣脱他扣住左手脉间的五指,但却觉得犹如被铁箍箍着一般,一怒之后,反唇相讥道:“你可也是冬天生的,怎地也自动手动脚起来了?”
白衣少年一笑说道:“你猜得没错,咱家正是冬天生的。”挺身站了起来。
凌雪红、琼儿、仲孙仪齐地娇靥微变,掌劈指戳,向白衣少年右手攻去。
白衣少年右手一带,避过了三只纤手的攻袭,同时将罗雁秋带了起来,朗朗一笑,说道:
“三位莫动,须知在座之人,俱已身中剧毒,若不及早运气调息,只怕一个时辰之后,剧毒攻入内腑,你们纵有续命散、大还丹,只怕也活不成了。”
在座之人闻言,齐地大吃一惊,诸葛胆冷哼一声,道:“果然宴无好宴,这厮真的弄了手脚。”左掌掀起桌子,右手径向马梦铭拍去。
但听哗啦一声大响,桌上的杯盘碗盏俱都摔在地上。
白衣少年手腕一带,已将罗雁秋带至窗前,朗笑说道:“你们饮食中毒一事,休要怪他,由咱家承担一半,另一半就怪你们的口腹之欲了。”
凌雪红、琼儿和仲孙仪见他挟持着罗雁秋,便欲离去,同时娇叱一声,道:“你莫非想逃走吗?”三人六掌翻飞,汇成一股劲风,直向白衣少年背后攻去。
白衣少年宛如一团飘絮,乘势跃向窗外,大笑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三位莫送了,须知你们这一多用真力,体内剧毒在一刻时间之内,便要发作,到那时可就难办了。”
三人闻言,不禁暗一运气,只觉真气回窜,聚而复散,这便是练功之人,走火入魔的征兆,于是同感一凛之后,各在一方锦凳上坐了下来。
马梦铭冷哼一声道:“若非这厮从中破坏,我预定的计划已然成功了。”也自坐下,运功疗伤。
且不提这室内疗伤诸人,且说那白衣少年劫持着罗雁秋,离开密室之后,一路朝正北方奔去。
行约一盏热茶时候,那白衣少年已自松开罗雁秋的脉腕,并探手怀中取出一粒丹丸,微笑说道:“你若有胆量就服下这粒丹丸,咱家还有话说!”
罗雁秋生就心高气傲,闻言之后,冷笑一声,接过那粒丹丸,投入口中吞了下去,朗声说道:“纵然你这粒丹丸能追魂夺命,也奈何不了在下,须知那百毒衣……”说至此处,突地惊呼一声,道:“我那百毒衣不知哪里去了,若不将它找回,怎能对得起赠衣的老人。”
返身便待向来路上奔去。
白衣少年探手将他拉住,一笑说道:“一件百毒衣,也用得着这般大惊小怪,咱家给你做上几件就是。”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你纵然能做百毒衣,在下亦不稀罕,须知某些事物的价值,常常不在其表面之上。”
白衣少年一愕,道:“不错!不错,你失去的那件百毒衣,定是有着纪念的价值了?”
罗雁秋不去理他,却道:“在下已服了你那粒丹丸,不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若是没有,在下便要告辞了。”
白衣少年笑道:“你倒是个急性子,咱家要问你的话多得很,但在这荒山野岭中,却非谈话之所,你且跟咱家去一个可以谈话的地方。”
罗雁秋冷笑一声,说道:“谈话还要有一定的地方,倒是第一次听见。”他一顿之后,又自接道:“在下的未完之事,也还多得很,你要有什么话,就快说,恕在下没有太多的时间!”
白衣少年一怔,笑道:“你待办的事情尽多,但来日方长,何必急在一时?”右手疾出如电,又向罗雁秋脉门扣去。
罗雁秋侧身一闪,那白衣少年的手便抓了个空,他冷笑一声,道:“你的身法虽颇奇妙,手法却不高明,这一招‘赤手缚龙’仅有六成火候。”
白衣少年纵声笑道:“什么‘赤手缚龙’、六成火候,咱家全然不懂,看来你这人嗜武如狂,便成为呆子了,不拉着你也行,快点跟咱家走。”
罗雁秋冷冷说道:“我为什么要跟着你走?”
白衣少年一掀衣襟,往腰间一指,笑道:“为了这个,你若不走,咱家也不勉强。”
罗雁秋定睛一看,大吃一惊,身若飘风,手如掣电,一招“捕风捉影”,径向那白衣少年腰际抓去。
岂知那白衣少年一掀襟,便又随手放了下来,罗雁秋出手虽快,却只触到他的外衣,那外衣柔柔的,滑滑的,还未抓住,白衣少年便自腰肢一扭,闪了过去,格格一笑道:“好痒!”忽又脸色-沉,道:“你这人好没规矩,好不要脸,当真是个登徒子,此刻你便是要跟咱家走,咱家也不愿意了。”
白衣飘飘,径自展起身形,向北奔去。
罗雁秋微微一愕,冷笑说道:“你偷了在下的百毒衣,若不原物归还,就是追到天涯海角,在下也不会放过你!”跃身追了上去。
白衣少年朗声大笑道:“咱家若不情愿让你追上,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你也是追不上的。”他说话之间,果然速度又自大增,罗雁秋只看到数丈外一团白影,却不见了人影。
朝阳初升,山上林间,尽都抹上一层耀眼的金黄。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如飞奔驰,直到午时光景,已进入一片幽谷之中。
白衣少年突然停身驻足,回首朗朗一笑,说道:“咱家要你到一处便于说话之处,你却推推拖拖,不愿前来,如今不要你来,你倒硬跟着来,天下的事情,当真奇妙的紧。”放开脚步,缓缓地向前行去。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你且莫以为在下是硬跟着你,若不是为索还那失去的百毒衣,就是你用八抬大轿,在下也不会来的。”
白衣少年一声大笑道:“咱家却不相信你连八抬大轿也不愿坐?”他突地抬手一指,道:
“你看那是什么来了。”
罗雁秋流目看去,果见前面一乘金顶红幔、华丽无比的八抬大轿,迎了上来。
白衣少年一挥手,那八抬大轿便在丈余外停下,罗雁秋方自一愕,正奇诧在这荒僻的山谷之中,何来此八抬大轿,只听那白衣少年大声叫道:“上来。”
他一收嬉戏之态,神情语气间,另有一种摄人的威仪,罗雁秋不由自主地移动了一下脚步,但他也是生性高傲、吃软不吃硬的人,当下剑眉微皱,说道:“若不上去,又待怎样?”
白衣少年一笑说道:“你莫非不要这百毒衣了,如此功亏一篑,也怨不得咱家。”举步跨进轿去,“刷!”的一声轻响,轿帘已自垂了下来。
罗雁秋大叫一声:“慢着!”纵身飘落轿前。
轿帘果又缓缓升起,随之响起白衣少年的一声冷笑,说道:“你这人当真是不知趣得很,惯于敬酒不吃吃罚酒。”
罗雁秋一步跨进轿中,在白衣少年身旁坐了下来,他本是无言以对,却又不甘奚落,也是冷笑一声,道:“不管敬酒罚酒,在下的事情,却非他人能管。”
那八抬大轿已自抬了起来,白衣少年接着道:“从今以后,你的事,咱家全都要管。”
罗雁秋冷哼了一声,方待出言顶撞,只见那八抬大轿转了个弯,眼前的景色突变!
轿帘未垂,面前景色,尽收眼底,只见前面现出一片花丛,万紫千红,竞相吐艳,香涛花海中,隐隐露出一角红楼,红墙绿瓦,青竹为篱,轿未至篱边,篱门已自大开,并肩走出两个俊美可人的彩衣小环。
只听白衣少年大声向那两个彩衣小环吩咐道:“你们告诉燕姑娘,咱家要往江南一行。”
只听哗啦一声,轿帘垂了下来。
但随着那哗啦一声,却接着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笑声未歇,已自传来娇滴滴的话语,道:“怎么不进门了?”语声似黄莺出谷,珠走玉盘,竟是吴侬软语,听得罗雁秋微微一怔,那白衣少年已自长身而起,大笑说道:“这丫头终是不肯放过咱家,早已迎出来了。”
“咿呀!”一声,两扇篱门,又自缓缓打开。
傍门而立的,仍是那两个彩衣小环,但中间却走出一个穿着粉红罗衣,身材婀娜多姿的少女。
罗雁秋一看清她那容光四射的娇靥,顿觉得耀眼生花,意醉神驰,凌雪红虽美,但美得略嫌冷傲,琼儿虽美,也美得令人有些高攀之感,惟有这身着粉红罗衣的少女,却在美艳之中,蕴含着一股吸力,直似要把天下的所有男子,都吸到她的石榴裙下去,罗雁秋本是天生情种,不觉得看呆了。
那白衣少年,已自掀起轿帘,走下轿去。
那身着粉红罗衣的少女满面春风,莲步姗姗的迎了上来,白衣少年竟自张开两臂,将她软玉温香的抱了个满怀。
那少女嘤咛一声,将一张宜嗔宣喜的娇靥,完全埋在白衣少年的肩窝里,口中兀自说道:
“你多日不来,想杀侬了!”
白衣少年哈哈一笑,突地咬着那女子的耳根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话,那女子突地格格笑了起来。
罗雁秋看他们只顾说话,自己被冷落一旁,心中早已有气,冷笑一声,跃出轿来,愤然说道:“告辞了!”
白衣少年一怔,道:“你这人可是疯了?”他探手腰内,呼的一抖,抖出一件黑色长抱来,续道:“你且莫功亏一篑,这百毒衣你可还要?”
罗雁秋冷哼一声,脚步未停,边走边道:“那百毒衣在下自是要收回来,但你不是在我身上抢走,你既不给我,我也不愿出手硬抢,但却会有人找上门来,向你索取的。”
他心中有气,话讲得快,脚下也走得快,话落,人已走出数丈之外。
那白衣少年和罗衣少女也齐地纵声大笑,白衣少年道:“在下尚不信当今武林之中,会有人生就那么大胆子,敢于找上咱家的门来,何况咱家的门口是朝向东南西北?只怕局外人,无一知道哩。”
罗雁秋听得一怔,脚步自然停了下来,只听白衣少年又道:“这百毒衣你莫非真的不要了?”
罗雁秋没好气地说道:“你此刻就是拱手相送,我也不要了。”
白衣少年喟叹一声道:“好个倔强的牛脾气,须知你一时任性,便要遗憾终生的。”
罗雁秋道:“这不关你的事,在下说话,向来如白染皂!”
白衣少年喃喃说道:“好个如白染皂……”突地扬声说道:“咱问你一个人,你可知道?”
罗雁秋冷冷说道:“有名便知,无名不晓!”
白衣少年笑道:“你倒唱起京戏来了,咱家问你之人,虽不是大大有名,但却在百年前的武林中,也曾起过一阵骚动,那人名叫张诗书。”
罗雁秋微一思忖,大声说道:“你可说的那‘百毒老人’吗?”
他忽又连连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他明明亲口对我说过,他的名字,恐怕只有他父亲一人知道,怎么……”
白衣少年接口说道:“张诗书之名,也是他亲口告诉咱家。”
罗雁秋脱口说道:“这就奇了,他不是已经……”
白衣少年截断他的话道:“他已经死而复生了!”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我却不相信有死人复活之事!”
白衣少年也自冷笑一声,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凡事岂皆可以常情推断,你若不信,且随咱家走上一趟江南,便可见到他了。”
罗雁秋对此事,当真如坠入五里雾中,略一沉思,说道:“等在下此间事了,咱们约定地点,在江南见面就是。”
那被叫做“燕姑娘”的少女,妩媚地一笑,接口说道:“此处不是说话之所,请到里面歇息一下吧。”
白衣少年突地哈哈一笑,道:“二丫头,咱家忘记告诉你了,这肮脏货便是鼎鼎大名的罗雁秋……”
那少女不等白衣少年说完,便即惊呼一声,截断他的话道:“他……他便是罗雁秋吗?”
罗雁秋沉声说道:“正是在下!”
那少女却突地抱住白衣少年的颈项,极是兴奋地说道:“你……你坏死啦!不早告诉我……啊,你便是为此而来的吗?我……我怎样感激你呀……”
罗雁秋微微一怔,喃喃说道:“这女子莫不是疯了?”
他话声刚落,突见那女子松开搂抱着白衣少年颈项的双手,直向自己姗姗走来,口中兀自说道:“我疯了,莫不是你现在才知道吗?”
罗雁秋见她双眸中闪耀着奇异的光辉,不由大感愕然起来,眼看那女子脚步不停,直要撞到自己的身上来,于是她方才和白衣少年那亲热的一幕,立即又闪现脑际,当即横跨两步,冷冷说道:“姑娘要干什么?”
那女子满面幽怨之色,神情凄惋地说道:“我对他如此,他还要躲避我吗?”
罗雁秋微感一愕,尚不知如何说话,却听白衣少年突然一叹,沉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里面谈吧!”
当先转身向那环绕竹篱的精舍走去。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要谈你们去谈吧,在下却要告辞了。”
返身向前走去。
罗衣少女突地娇靥骤变,纤手一指,颤声说道:“你……你真的要走?”
白衣少年也突地驻足返身,厉声大喝道:“事已至此,你还想要走吗?”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在下要走,你们还能强留不成?”
罗衣少女娇靥一红,转对白衣少年讷讷说道:“你可是已将此事的诸般经过,全都告诉他了?”
白衣少年突地一怔,旋即大笑说道:“咱家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他突又正色说道:“罗雁秋,咱家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商量,你是万万不能推辞的!”
罗雁秋冷冷说道:“若是在下推辞呢?”
白衣少年此番却未发怒,喟然一叹,说道:“你若推辞,便非侠义道中人物,便也不够朋友了。”
罗雁秋冷笑道:“你我本非朋友,竟以那百毒衣诱我来此,若是朋友,你会动手便打,强人所难吗?你威迫利诱,就是再狠毒的敌人也不过如此!”
白衣少年双眉紧皱,面色突变,似是受了罗雁秋一阵抡白后,便要发作,但他终于忍耐了下去,喟然一叹道:“你说的不错,可是咱家也有难言的苦衷,请到里面详谈吧。”
那罗衣少女娇靥上,满是感激期待之色,看看白衣少年,又望望罗雁秋,罗雁秋见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不觉也动了心,也没有了主意,他正要跟随着他们前去,却见那罗衣少女一个娇躯,又向白衣少年移了过去,口中说道:“你……你这都是为了我吗?”
白衣少年身形一震,朗声笑道:“这自然都是为你了,你莫非还不相信吗?”
罗衣少女一阵激动,几乎要掉下泪来,她离开白衣少年,转向罗雁秋道:“罗相公,请到蜗居稍息片刻,此处也非说话之所。”
罗雁秋虽对这两人的言行,疑念重重,但一想到这罗衣少女和那白衣少年的亲热情形,心中顿时觉得满不是滋味,本待要答应,却反而念头一转,冷冷说道:“姑娘不是嫌男人肮脏吗?在下若进去,岂不是污染了你的香闺!”
那少女尚未说话,白衣少年已自大笑说道:“罗雁秋之名,虽是传遍江湖,但闻名不如见面,原来是个虚有其表,内心狭窄的小子!”
罗雁秋想起刚才之言,确是不该说出,对白衣少年这先褒后贬的一阵奚落,自是无言以对,反而俊面不由一红。
岂料罗衣少女闻言后,娇靥竟也是红飞双颊,缓缓垂下螓首。
白衣少年见状,又自仰天大笑道:“请恕咱家口不择言,把你们两个都得罪了!”
罗雁秋方自一怔,不知他此言何意,却见他突然探手衣内,将那缠在腰间的百毒衣取了出来,“呼”的一声,掷向罗雁秋,口中却道:“咱家将这百毒衣给你,从今以后,切莫再说咱家威迫利诱了!”
罗雁秋随手接过,略一犹豫后,又自掷了回去,说道:“冤有头,债有主,在下已说过不直接向阁下索取这百毒衣了。”
白衣少年朗声说道:“好!好!当世之人,不惜巧取豪夺,也要将这百毒衣据为己有,而今送到你手上,你却不要,这种人当真世间难找!”
他语声一顿,又道:“你既不要百毒衣,咱家也不好强人所难,要你去商量一件事了。”
罗雁秋闻言,却当先向竹篱围绕的精会走去,口中说道:“阁下有什么事,若用得着在下,在下尽力就是了。”
他想起这白衣少年虽是狂放不羁,但作人行事,倒甚够义气,尚非一般庸俗之人可比,是以率然答应下来。
白衣少年朗朗一笑,挽着那罗衣少女随后跟去,罗雁秋当先走入竹篱,闪目看去,这篱内又是一番景象!
一条白石砌成的小道,婉蜒伸展在红褐色的泥地上,没入嫣紫姹红的花间,那些花比篱外的更浓、更艳!
穿过花丛,走上小桥,桥下水声潺潺,溪畔野花正艳,清澈见底的溪水中,偶见三五鱼儿,沉浮其间。
罗雁秋不觉失声叹道:“好美的景色,好清幽的环境,我若一旦事了,也要寻一处这样的所在,以享天年!”
白衣少年大笑道:“小小的年纪,竟有此出世之想……”
罗衣少女打断他的话道:“世风日下,一般人都是热中名利,出世岂不比入世的好?”
白衣少年连声说道:“不错,出世的好!出世的好。这话若让爹爹听见,只怕你又要……”他倏然住口,突然扬声说道:“吃饭的时间可是到了?咱家已感到饥火中烧。”
罗雁秋抬起头,果见丽日高照,恰是正午时分。
罗衣少女娇笑道:“总算你们口福不小,今天给你们吃些新鲜的,光吃那些山珍海味,真是偎了!”
白衣少年又自大笑说道:“你若不给我些新鲜的吃,看我不把你吃了!”
罗衣少女仰起娇靥,撒娇道:“你吃嘛!你吃嘛!”
一个身子却向白衣少年靠得更紧了。
白衣少年大笑道:“你和我这般亲热,不怕有人吃醋吗?如今我不吃你,只因已有人要吃你了!”
罗衣少女不依道:“不来了!湘……你就会欺负人!”
白衣少年脸色一变,道:“燕姑娘,你莫要得意忘形才好!”
罗衣少女果然也自面色一变,往口不语。
罗雁秋追随身后,见他们不住细语,不断狂笑,不禁听得眉头紧皱,暗忖道:“不知这一对男女,是什么关系?听他们的谈话,似是其中有着蹊跷!”
白衣少年掀起垂帘,当先走了进去。
精舍内,窗明几净,陈设得甚是雅致,只闻得淡淡幽香,侵入鼻端,白衣少年刚落座,便大叫道:“有什么新鲜的,快拿出来吃,别把咱家饿坏了!”
罗衣少女的娇靥上也已恢复了笑容,纤手轻击,又走出两个小环,遂笑道:“这两位佳宾想吃些新鲜的东西……”下面的话,只见她口齿启动,却已听不出她说的什么了。
白衣少年大叫道:“好丫头,有什么秘密,竟连咱家也隐瞒起来了?”那两个粉衣小环却神秘地一笑,疾快退了出去。
罗衣少女也笑道:“急什么,等会儿你便知道了。”
早有两个小婢,手捧美酒金杯走进来,白衣少年接杯在手,连饮三杯,罗雁秋虽不善怀中物,但见那白衣少年饮酒的豪情,不禁也暗自心折,于是也尽了三杯。
三杯酒下肚,血液自然加速了循环,他自然也豪情勃发,遂转向白衣少年道:“咱们相识半日,总算有缘,兄台的大名也该告知在下了。”
白衣少年一笑说道:“咱家复姓太史,你就叫咱太史兄好了,至于名字,以后自然要告诉的。”
“好!太史兄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就是!”他忽然觉得这复姓太史的少年,虽有些狂放,但却是条血性汉子。
但那罗衣少女却掩口窃笑不止。
白衣少年又尽了三杯,摇手道:“莫要性急,填饱了肚皮再谈,也还不迟。”
三人兀自枯坐片刻,只见那两个受命准备新奇食物的粉衣小环,手托盘子,碎步走了进来。
白衣少年大叫道:“咱家又不是蜜蜂你却采花给咱家吃!”
罗衣少女却香肩耸动,格格笑了起来。
罗雁秋失声叫道:“‘四季丹华’!不知姑娘在何处采来的?”
罗衣少女一愕说道:“采自一片树林之中,里面遍地皆是,是昨天才发现可吃的呢。”
她当先抓了一把,一朵朵的塞进口里。
白衣少年吃了两把,大叫道:“当真好吃!”
只听一声大叫,起自精舍之外,却是个中年女子声音,道:“湘儿也在这里吗?真是个乖孩子!”
罗衣少女却是狂喜,站起身形,风一般向精舍外走去,但还未到门口,只见帘外红影一闪,一个满身鲜红,云髻高挽的女子,掀起垂帘,掠了进来,一把抱起那罗衣女子,连声叫道:“乖孩子!乖孩子!”她语音颤抖,泪珠如江河决堤,沿着双颊滚了下来,话竟自激动得说不下去。
罗衣少女也是一阵激动,泪落如雨,但口中却道:“你……
你……”
那红衣中年女子竟是面色陡地一变,霍地将罗衣女子挪到地上,双手叉腰,厉声喝道:
“什么‘你’、‘你’,年余不见了,你这丫头连一声‘妈’也不愿叫了,我当初真不该……”
罗雁秋呆坐一旁,先自看得莫名其妙,如今却又大感惊奇,暗忖道:这原来还是母女?
那罗衣少女被掷地上,哭得更是悲切,声音也更大了,香肩耸动,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中年红衣女子却突然“哇!”的一声,径自坐在地上,和那罗衣少女相抱痛哭起来,顿时间,一种悲哀沉痛的空气,弥漫全室!
罗雁秋自是不便向前解劝,他闪目看那白衣少年,岂知他也是端坐在椅上,一脸漠然神色,若无其事。
一阵哀切的痛哭,宛如暴风雨般,来的快,去的也疾,不到盏茶时刻,哭声已止。
“孩子,你不叫我妈妈,那原不能怪你,只怪……只怪……”
她闪目看了白衣少年一眼,倏然住口不语。
但罗雁秋却听得大奇,不知这罗衣少女既是红衣妇人的女儿,却为何不愿叫她妈妈,若说母女间没有感情,又似不是,他苦思良久,也猜不到谜底。
罗衣少女缓缓站了起来,缓缓轻拭了下泪痕斑斑的娇靥,幽幽说道:“你……你几时来的?”
红衣妇人满面慈祥,柔和地说道:“傻孩子,我当然是刚刚到的,你这一问,岂非多余?”
罗衣少女娇婉一笑,红衣妇人闪身走到白衣少年身前,也是柔和地说道:“乖孩子!怎地不叫姑姑?姑姑最最疼你了!”
红衣妇人一见罗雁秋,脸色突然大变,大喝道:“这不三不四的小子是谁?他是哪里来的?”大步向罗雁秋走去。
罗雁秋大是不悦,但他既知道红衣妇人是罗衣少女的母亲,白衣少年的姑姑,却把满腔不悦,强自隐忍了下去,仍是恭谨地急急站起,恭谨地说道:“晚辈罗雁秋,是和这位太史兄一起来的。”
岂知那红衣女子闻言之后,脸色竟是一变再变,她突地哈哈狂笑两声,厉喝道:“原来是你这小子!”
她左手疾出如电,直抓罗雁秋肩头,右手一探,早将他的退路封死。
罗衣少女和白衣少年也是脸色陡变,只见两条身形疾跃而出,白衣少年并指如戟,直点红衣妇人的左臂“曲池穴”,那罗衣少女却立掌如刀,径向她母亲的右腕脉门切去!
红衣妇人再也未料到连女儿、侄子,也会和自己作对,冷哼一声,硬生生地将双手撤了回来,厉声喝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雁秋见这妇人蛮不讲理,心中已自大感震怒,冷冷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先问你自己!”
红衣妇人愤怒的脸色,再转慈祥,目注罗衣少女道:“乖孩子,难道你已改变了主意,不再暗恋这小子了?或是……”
罗衣少女娇靥一红!
白衣少年却是满面不悦,沉声截断她的话道:“姑姑若是真的疼爱燕姑娘,就该不要干涉,须知你若强行要管,只怕便要坏事了。”
罗雁秋一听那红衣妇人之言,虽然尚有许多疑团难解,但又似若有所悟,哦了一声,暗忖道:“莫不是这罗衣少女暗恋自己?
莫不是那白衣少年要和自己详谈的便是此事?”
他虽然觉得这少女十分可爱,但他一身情孽,尚不知何日方了,是以再也不愿陷进任何情爱纠纷里去,他突地抱拳向三人一礼,沉声道:“在下半日相扰,多蒙优遇,隆情厚谊,他日定当相谢,现在告辞!”
他原本对此无所留恋,是以说走就走,大步向精舍外走去,只见三条身影,跃身挡住了去路,同时响起三个声音,道:“且慢!”
但三张面孔却是三种表情,红衣妇人满面愤怒,白衣少年满面焦急,而罗衣少女却是一片幽怨。
白衣少年先自一抱拳,沉声说道:“罗兄既已答应和咱家详谈,就该谈完了再走,若是此刻便要告辞,咱家虽不能强留,罗兄自食诺言,也觉不好意思了。”
罗雁秋微微一怔,说道:“不错,太史兄要谈什么,尽管请说便了,在下身有急事,却是不能耽搁。”
白衣少年转向红衣妇人道:“姑姑性情太急,容易坏事,还是暂时回避的好!”
红衣妇人虽是满面不悦神色,但却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
白衣少年轻咳一声,目注罗雁秋道:“罗兄既是慨然应允对咱家和燕姑娘的事尽力帮忙,等咱家说出后,请不要再推三阻四才好!”
他微微一顿,又道:“即使罗兄觉得此事荒谬,也请不要见笑!”他说至此,那罗衣少女的粉颈早已低垂了下去。
罗雁秋道:“太史兄尽管说出就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即使再离奇之事,在下亦不会发笑。”
白少衣年又大笑说道:“罗兄,明人面前不说假话,咱家长话短说就是了,这位燕姑娘在听闻你才貌双全倜傥风流之后,便坠入情网之中,不能自拔,当即萍踪江湖,四下寻访于你,事为家父获悉,大为震怒,于是乃将她放逐此处,并断绝一切亲属关系,除非她能以至情至诚感动上天,使罗兄前来与她相聚,并相携去见家父,不然,她若不放弃爱慕你的情意,便幽禁至死,也不容她回去!”
罗雁秋闻听此言,清澈的眸光中,暗自忖道:“这当真是不可思议之事!”只听一声尖锐的呼叫,道:“你若有良心,就该即刻答应我女儿,你若不答应我女儿,便再也休想离开此地!”
原来那红衣妇人虽已离去却在隔室中偷听,她一见罗雁秋久久不言,便大大着急,生就的火爆性子,使她再也无法忍耐下去。
白衣少年大喝一声,道:“姑姑!你莫非疯了?”
红衣妇人嘶声叫道:“湘儿!姑姑一生只此一女,难道你也要……”
白衣少年皱眉不语……
精舍内的空气渐渐沉重,似乎若再这样继续下去,便生要将人窒息而死。
突然,红衣妇人闯入精舍抱起罗衣少女,嘶声叫道:“你若再不答应,我母女便和你一起死!”竟真的向罗雁秋撞去!
罗雁秋见她这般,更是没了主意,闪身一让,皱眉说道:“前辈这是何苦?”
罗衣少女一阵挣动,跃离了红衣妇人的怀抱,嘤咛一声,如飞燕般,穿了出去。
红衣妇人急急大叫道:“燕儿!你……你到哪里去?”
声音未落,罗衣少女的人影已沓!
红衣妇人兀自急道:“梅儿!菊儿!你们两个死丫头,还不跟随小姐去!”
但她自己却生怕罗雁秋溜走,不敢离开,只有空白着急。
突然,一个粉衣小环掠了进来,惶急地说道:“小姐奔向‘情圣峰’而去,只怕她……
她……”
红衣妇人大声叫道:“‘情圣峰’在哪里?只怕什么?快点说下去!”
小环道:“‘情圣峰’在此以东十余里之地,小姐常说若是不能如愿,便惟有一死,而且必死在‘情圣峰’下,是以……”
她话声未完,罗雁秋啊了一声,掠了出去。
红衣妇人大惊道:“截住那小子,别叫他跑了!”
但见红影一闪,已自追了上去。
白衣少年大叫道:“罗兄!你怎能如此?”也飘身追去。
罗雁秋虽听到他们的呼声,但只是不理,他全力施展出上乘轻功,一阵奔驰后,已追过那两个粉衣小丫环,遥遥看见一个影子!遥遥看见三个大字!
他只顾奔驰,却未注意到路旁一株老梅之上,也有一个影子。
及至到达一座壁立的山峰之下,果然看见了那自己亲刻的“情圣峰”三字,此时那罗衣少女已攀援而上。
罗雁秋也如轻燕般飘上,等他到达峰顶,那罗衣女子已自罗袖掩面,欲向峰下跳去!
罗雁秋大惊之下,飞身跃起,疾探双手,抓住那罗衣少女的娇躯,那少女想是惊吓过去了,一个丰满纤长的娇躯竟全向他怀中倒去!
那红衣妇人和白衣少年也已联袂赶到。红衣妇人见状不禁又惊又喜,大叫道:“燕儿!
燕儿!”
罗衣少女一惊而醒,娇靥飞红,直如燕儿一般,飞扑到红衣妇人怀里。
白衣少年一怔之后,朗声笑道:“咱家猜想罗兄不会决绝而去的。”
他又转向罗衣少女道:“燕妹,以前人家都说你痴,却不知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哈哈!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罗衣少女嘤咛一声娇靥更红,不依道:“表……表哥!你再欺负人……”
但见漫天掌影,倏如片片梅花,纷纷飘落,罗雁秋趁着她掌势下落之时,已窥出一些破绽,大喝一声,一招“飞钹撞钟”
直向缤纷掌影击去。
只听两声惊呼,夹杂着一声冷哼,惊呼的是白衣少年和罗衣女子,那冷哼当然是发自红衣妇人了。
罗雁秋最后听到却是一声:“这点本领,也敢和老娘拼命吗?”
便即晕绝了过去……
当罗雁秋醒来之时,竟置身在一只轻舟之中,而那只轻舟正航行在长江里。
正是暮春,长江的右岸已是草长莺飞的时节。
雁秋过去几年,尽都生活在荒山野谷之中,很少领略到江南的风光,如今一旦处身江南,真有说不出的欣喜,也有无限隐忧。
过去的事,他不愿多想,但又不能不想,未来的事他无法打算,但又不能不作打算。
此刻,他坐在舱内,红衣妇人和罗衣少女分坐前后,那白衣少年,却独坐船头之上。
突然,一阵朗朗吟哦之声,自一叶逆水而上的轻舟里响了起来: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只听那吟哦之声,中气甚是充足,绝不似一般读书之人。
只听那白衣少年冷笑一声,道:“无病呻吟,当真是无聊的很。”
突听那轻舟上竟又响起一声银铃般的声音,道:“肖大哥,你可是有什么感慨吗?”
这一声“肖大哥”提醒了罗雁秋,那吟哦苏东坡词句之人,正是拜兄铁书生肖俊。
而那女子声音,却是他的胞姊罗寒瑛。
转瞬间,两舟交错而过,罗雁秋闪目看去,但见那轻舟船头之上,一男二女,犄角而立,就在一瞥之间,他已看清男的正是铁书生肖俊,女的却是罗寒瑛和余栖霞二人。
罗雁秋只觉得胸中热血一阵奔腾,再难抑制内心的冲动,大唤一声,道:“姊姊,大哥……”奋起全身之力,穿出窗口,直向江中跃去。
但听数声惊呼,一声“扑通!”的落水之声,滚滚江水又冒出一个浪花,便已失去罗雁秋的影子。
红衣妇人霍地长身而起,大声骂道:“我们不走陆路,改行水道,便是怕这小子药力解除后,半途逃跑,却不料还是被他逃跑了,若是点上他的穴道……”
罗衣少女不知是过度悲伤,抑或是吓得呆了,目注滔滔江水,却是不发一言。
忽听那掌舵的船家,哈哈一笑,道:“夫人不必担心,那小子是跑不了的!”
红衣妇人突又大喜,道:“我一时胡涂,却忘记你们在水上讨生活的人,俱都精通水性,你快下去把他捉了回来,我定当重重赏你。”
白衣少年用手一推船家,大喝道:“若不把他捞了回来,你也别想回来了。”
但听“扑通”一声,他已把那船家推入水中。
在这紧急忙乱的一刻也不知道这只轻舟若是失去控制,所有船上的人,便都岌岌可危。
此刻,这只轻舟,便在江心剧烈的旋转着,那罗衣少女却突地罗袖掩面,低声哭叫了起来。
红衣妇人急道:“乖孩子莫哭,船家就把那小子捞回来了。”
她如此安慰,罗衣少女却哭得更加伤心了。
铁书生肖俊的轻舟,却仍是逆水而上,原来他们虽听到有人呼叫“姊姊、大哥”之声,却万万想不到会是罗雁秋,其实罗雁秋又何曾想到会在江中碰到了姊姊和拜兄呢?
那船家被白衣少年掷入江中后,又自水中浮了上来,拉长脖子大叫道:“救命哪,小船上有位罗相公掉到江里淹死了。”
他呼叫完之后,却被一个浪头又打得不见踪迹。
肖俊所乘的船是逆流而上,行速甚缓,罗雁秋所乘的船却因失去操纵,旋转江心,是以此刻两船相隔,也不过有着数丈远,铁书生闻得叫喊,再想起方才的呼唤“姊姊,大哥”之声,不由心头一震,立刻吩咐道:“掉转船头,快去救人!”
须知在水上讨生活的,本是生息相通,相互之间,当真能同生共死,此刻一听那船家也已落水,当即掉转船头,顺流而下,转瞬即至。
白衣少年在那旋转不定的船上,正自十分焦急,此时一见另一只轻舟驶来,不禁大喜过望,高呼一声道:“好了!”腾身而起,径向那轻舟跃去。
红衣妇人却也冷哼一声,道:“好了。”也自红衣飘飘,跃上那轻舟船头。
岂知她刚落船上,便即厉喝一声,道:“你们可是那姓罗的哥哥姊姊吗?”
铁书生微微一愕,道:“在下等正……”
他“是”字尚未出口,红衣妇人突地掌出如风,连点了肖俊及罗寒瑛、余栖霞三人的要穴,但听连声扑通大响,三人齐地跌到船板上。
但就在三声扑通大响之后,竟又传来了一声“扑通”之声,却是落水的声音,红衣妇人大吃一惊,白衣少年更是大吃一惊,齐地脱口惊呼道:“燕儿!”
“表妹!”
然而那轻舟上却是一片静寂,哪里来的回音,哪里来的人影?
纵然那红衣妇人的武功超绝,那白衣少年机智卓绝,但在此情此景之下,却全都没有了主意。
他们都惊怔了半晌,才想起叫那船家下水救人,转首船尾,却早不见了船家的踪影。
白衣少年幽然长叹道:“人世之间,果然有舍己救人之人,那船家未经吩咐,便自动下水救人去了……”
下面的话尚未说出,突感船身一阵震动,一阵急旋,所乘的轻舟,竟也因无人掌舵,忽然倾覆过去。
夜幕初垂,江面一片静寂!
惊涛裂岸,夹杂着呼啸的劲风,吼声不绝于耳,几乎掩盖了一切声音。
但在江边一处凸崖之后,突地响起一声阴阴冷笑,一人沉声说道:“你们把姓罗的那小子抓住了吗?”
黑暗中,幽灵般掠过来一条人影,只见那人水衣水裤,五短身材,只露出一双眼睛,如晓空寒星,闪闪发光。
凸崖后一人倏地跳起,对这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大大吃了一惊,惶声说道:“启享舵主,属下抓到了!”
声音在惊惶中,又自然显露出兴奋,那人赫然是船家打扮,竟是罗雁秋所乘轻舟的舟子!
那被称舵主之人,面上依然一片冷漠,森寒的眸光,在那人身上掠了一眼,冷冷说道:
“赵文,你休要以为捉住一个不会水的旱鸭子,也算功劳,居然沾沾自喜,须知你所以能捉住此人,全赖本舵主的策划!”
赵文恭声应道:“舵主说的是,属下怎敢居功?”
那人冷冷一哼,森寒的目光在地上扫了一眼,面色突变,大喝道:“人呢?”
赵文先也是一惊,只因他在顶头上司的淫威之下,早已吓破了胆子,一旦听清舵主的问话后,遂微微一笑,说道:“在这里呢!”倏然抬手一指,但他一看之下,抬起的手臂,竞再也收不回来了。
原来却是空无人影,只剩下一片湿淋淋的水迹。
那人面色再次大变,厉喝一声,道:“人呢?”
突闻一声冷喝,自他们身后响起,随之一人沉声说道:“找人吗?在下便是!”
那舵主和赵文齐地懔然一惊,霍地一转身形,举目看去,只见三尺以外,正自站着一个神威逼人的少年,他虽是衣履尽湿,但俊朗英姿却丝毫不减,原来正是罗雁秋。
原来罗雁秋在跳船落水之后,便立刻发觉了自己的鲁莽,赶忙闭住了呼吸,江水虽然汹涌,但无一滴进入他腹中,那船家赵文将他救起后,他装作昏迷,只因他近年来江湖阅历大增,对世人的行为也有了警惕,哪知刚上岸不久,便听到了那舵主的冷冷声音。
赵文一指那身着水衣水样的精壮汉子,大声说道:“这位便是咱们雪山派地虎堂下,长江分舵的舵主‘混江龙’吴气。”
罗雁秋心中暗忖:我差一点又落到雪山派手里!听他报出名字,不禁哈哈一笑,说道:
“你还有气吗?但少爷我被你们暗做手脚,早已气昏了!”
混江龙吴气大喝一声,道:“好小子!居然敢对大爷调侃起来了!”只听一阵杂乱的蹄声遥遥传来,一人沉声说道:“在这里!”
混江龙吴气大喜说道:“来了!”
五骑人马犹如一阵狂飓般汹涌卷到,混江龙吴气急步迎了上去,赵文却早扑跪在地,来者想必都是雪山派的重要人物。
罗雁秋闪目看去,一见五人果然俱都认识,为首之人,正是雪山派中内三堂玉皇堂堂主,百步凌波谭玉笙,身后随着太白堂堂主七星掌袁广杰,紫虚道人师弟独行尊者康泰,三弟子魏英及加盟雪山派的山东崂山灵水崖六指仙翁白元化。
五人翻身下马,罗雁秋朗声一笑,说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罗某今晚在此和各位相遇,只是在下不解,贵派掌门谈笑书生既与在下约好,务必走一趟大雪山,了结一切恩怨,不知你们为何又在江中暗施诡计?”
谭玉笙一捋胸前长髯,纵声大笑道:“贵掌门?老夫便是雪山派掌门!”
罗雁秋微微一愕,但瞬即恍然大悟,他猜想定是这五人对谈笑书生诸葛胆继任雪山派掌门,心中不服,是以相偕他去,以致闹出双包案来,同时他这才了解诸葛胆暗中拉拢西域密宗的苦衷,此时此刻,竟替诸葛胆抱起不平来,当下冷笑一声,说道:“原来你们五人俱是雪山派叛徒……”
只听一声震天大喝,道:“住口!就是那诸葛胆和你这小狗又岂非东海三侠的叛徒,何况他暗中和玄阴叟老怪物密谋,将我师兄害死,然后却连玄阴叟也难逃厄运,他岂止是叛徒,简直禽兽不如!”
说话之人,却是独行尊者康泰。
七星掌袁广杰阴阴一笑,冷冷说道:“康老二,哪来的工夫和这小狗多费唇舌!”
他语声一顿,沉声说道:“老夫等早在这大江南北布下天罗地网,就是再放你跑,你也跑不到哪里去,还是快点自己动手,免得老夫等多费手脚!”
罗雁秋朗声一笑,双掌一分,闪电般劈出五掌,各击对方五人面门,大声叫道:“动手就动手,你们小心接着了!”
那五人老大不堪,自恃功力深厚,哪把罗雁秋放在心上,一见他掌势虽疾,但看上去却似轻飘飘的毫无力道,冷笑一声,沉声喝道:“小狗找死!”
五人竟自屹立原地不动,各出右掌迎上。
只听一阵拳掌相击之声,有如连珠闪雷,震人耳鼓!同时传来五声闷哼,罗雁秋屹立原地不动,谭玉笙等五人却各自被震得退后两步!
这五人尽管十分狂傲,但也惊骇得一时之间怔在当地,他们自与诸葛胆闹翻后,俱都深入中原,是以并不知道罗雁秋的功力进境。
罗雁秋冷笑一声,说道:“你们是自己动手,还是叫我多费手脚?”
他话声刚落,只听两声“扑通”落水之声,回头一看,原来那混江龙吴气和赵文早都吓得跳入江中。
雁秋哈哈一笑道:“你们若敢跳入江中,少爷今晚就一并放你们逃生。”
五声大喝响起,十只手掌同时翻飞,掌势未到,掌风已至,力道之强猛,当真武林罕见。
原来他们五人在一惊之后,早已交换了眼色,各自运集功力,企图联手一击而中,他们料定罗雁秋必不会硬接硬拼。
岂知罗雁秋也是艺高胆大,而且凸崖之下,即是滚滚长江,无形中已截断了他的退路。
于是冷笑一声,全身功力尽贯双掌,呼呼五声,竟自分向五人掌势迎去!
拳掌接触,又是闷雷般五声连响,罗雁秋身子一震,凌空翻了三个筋斗,仍自跃落在凸崖之上。
那五人又连退三步。
但他们一退却上,身如飘风,或拳或掌,齐向立足未稳的罗雁秋攻去。掌风、拳影,甚是惊人!
罗雁秋狂笑两声,说道:“你们难道不死不休吗?”
刹那之间,但见他双手忽拳忽掌,招式忽刚忽柔,掌影拳风漫天飞舞,一瞬间便已向五人各攻出一招,那五招真似同时施出,同时攻到。
这五招当中,有东海三侠的绝学,有玄阴叟苍古虚的奇招,更包含了百妙秘籍上所载的功夫,这五人虽然俱是当今武林中的顶尖高手,也看不出这些招式的出处。
他们尽管奇疑心惊,但也各出了一招。
六指仙翁白元化这一招是蓄势而发,他的掌势首先和罗雁秋的手掌接触,但听“砰!”
的一声,白元化顿觉如跌入冰窖之中,全身一阵颤抖,一声未出,已自萎顿倒了下去,一个身子滚下凸崖,跌入长江。其他四人掌势一和罗雁秋接触,身形一颤,同时后退数步。
罗雁秋见这五人和自己俱无深仇大怨,但此刻却生似硬要杀了自己方才甘心,早已怒火上涌,手下再不留情,大喝一声,掌势又变,招式不但奇诡,拳风更是猛烈,施展的全是百妙秘籍上不传之功。
百步凌波谭玉笙等的武功虽是兼擅各家之长,但却也无法破解罗雁秋强猛而奇诡的招式,追魂手魏英功力最弱,二十招过后,被罗雁秋一拳逼下崖去!
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呼,独行尊者康泰背后着着实实挨了罗雁秋一掌,他“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气绝倒地。
七星掌袁广杰冷笑一声,冷冷说道:“好个心狠手辣的小狗!
你功力虽不弱,但尚还不是本堂主的敌手!”
他口中虽如此说,但声音却已有些颤抖,心里早感恐惧了!
罗雁秋朗笑一声,说道:“那你尽管拿出压箱底的功夫试试!”
他只觉得这七星掌袁广杰的武力、为人,俱都十分阴沉,富于心机,绝不是光明正大的人物,暗道一声:我也用阴柔的功力,将你成全了吧!果然运起玄阴九柔神功,一掌无声无息地拍出,但口中却大叫道:“袁广杰,你可听说过‘玄阴九柔神功’?”
七星掌袁广杰大吃一惊,此刻他纵然有八星掌,也已挽救不了性命。身躯一阵颤抖后,也步着六指仙翁白元化的后尘,缩成一团,直向岩下江中滚去。
百步凌波谭玉笙大喝一声,道:“小狗!本掌门给你拼了!”
他翻腕拔出背后的松纹古铜剑,右手一振,划起一道耀眼的寒光,径向罗雁秋劈去。
凸岩之下,突然响起一声干笑,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以帮主之尊,还用得着和他拼吗?”
罗雁秋闪目一看,正是那跳入江中,去而复返的混江龙吴气。
谭玉笙闻言后,果然硬生生的将宝剑收回,方自微微一怔,却已看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人。
罗雁秋也看见了那个人,却是赵文,但他的目光一垂,不禁大吃一惊,大声喝道:“唉!
你手中抱的是谁?”
赵文冷笑一声,冷冷说道:“是我在江中救起的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他是谁,救人难道还要问清他的姓名才救吗?”
罗雁秋呆了一呆,尴尬一笑,缓缓说道:“在下所乘的船上,也有人落在江中的,在下可以看看兄台所救的人是谁吗?”
混江龙吴气哈哈一笑,抢着说道:“自然可以。”
他突又面色一沉,沉声向赵文说道:“取下给他罩在身上的长袍,让此人看个清楚!”
罗雁秋闻言,不自主地又向前跨了两步,罩袍除去,赫然露出一个身着粉红罗衣的少女,身上的罗衣,在胸前、胯下各破了两处,隐隐露出晶莹的肌肤来,他即使不看她的面目,也已知道定是那痴情的罗衣少女燕姑娘!
罗雁秋见燕姑娘被赵文抱在怀中,一动不动,不知是被点了穴道,还是死了?他虽对这痴情的少女,毫未动情,但见她落得这般光景,都是自己害的,不由悲愤填膺,大喝一声,道:“禽兽不如的东西!”
双掌一分,左手拦腰横切怀抱燕姑娘的赵文,右手直击混江龙吴气,掌指间带起嘘嘘锐啸,竟比那惊涛劲风之声还要令人听得心惊!
赵文冷笑了一声,随手将那少女的娇躯,迎了上去,冷冷地说道:“她反正快要死了,就拜托你成全了她吧!”
罗雁秋的心下一懔,硬生生的将掌势收了回来,同时响起了混江龙吴气的声音,说道:
“属下不是这小子的敌手,请掌门将他宰了。”
似是早已有备,身形一闪让过。
百步凌波谭玉笙冷哼一声,双掌蓄力,疾然向罗雁秋右掌迎去。
二掌相接,爆起一声砰然大响,谭玉笙退后两步,罗雁秋身形一晃,脚步半寸未移。
须知谭玉笙见所率高手尽死,早存了拼命之心,已然归鞘的松纹古剑又已拨出,一声不响,疾振右腕,幻出一片剑影,向罗雁秋头顶罩去。
他两番含怒用剑,想来定是已忘记罗雁秋白霜剑的厉害了,但见一道白光,如贯日长虹,经天而起,只听“哧”的一声,两条人影乍合急分,随之响起了一声大喝,说道:“气死老夫了!”
罗雁秋以白霜剑削断谭玉笙的松纹古剑后,正自凝神戒备,准备他再次出手一击,却见眼前冲起一道血影,接着扑通一声,百步凌波谭玉笙一个高大的身子,已然躺卧血泊里。
原来谭玉笙一再受挫,又是在两个属下面前,早已羞愧得无地自容,一时情急之下,竟动了轻生之念,以手中的半截断剑,了此一生。
罗雁秋不禁微微一怔,轻轻一叹,回头看时,眼前早消失了混江龙吴气和赵文的影子。
燕姑娘的娇躯安静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罗雁秋目中泪光闪动,悲呼一声,道:“燕姑娘!是我害了你!”
忽听一声狂笑自崖下响起,人未到已自厉声喝道:“罗雁秋!
你已害了她的一生,难道现在才知道害了她吗?”
但见白影一闪,罗雁秋身前已站着个少年,正是燕姑娘的表兄复姓太史的白衣少年。
只见他儒巾已去,露出一头蓬乱但却黑亮的头发,一袭长衫尽湿,紧紧的裹着纤长躯体,罗雁秋目光一落在他的胸前,不禁懔然一惊,接连后退了两步!
那白衣少年冷笑一声,叫道:“罗雁秋你可是害怕了吗?”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天下之间,绝无使罗某可怕之人,可怕之事。”
白衣少年倏然跨前两步,厉声喝道:“那你为什么不敢抬起头来看我?”
罗雁秋冷冷地说道:“只因我不愿看到你这个样子!”
白衣少年朗朗一笑,朗声说道:“你真以为自己是美男子吗?
只是比起咱家来却还差得远哩!”
罗雁秋霍地抬起头来,沉声说道:“你究竟是男人还是女子?”
他说完之后,一双星眸,又在白衣少年胸上疾快地打了一转。
白衣少年也自低头在身上看了一眼,当他目光停留在胸前时,不禁惊叫起来,俊面上也顿时闪过一抹红晕,但瞬即又恢复了原有的从容、镇静,大声说道:“是男是女,你自己想吧,其实男人女人,也无多大分别。”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男不男,女不女!”
白衣少年大怒道:“你骂哪个,咱就是个女子,你便怎说?”
罗雁秋哈哈一笑道:“你若是个女子,便是个十足的野丫头,只怕一辈子找不到婆家!”
白衣少女呆了一呆,突地大声说道:“天下之间好男子多得是,难道就你罗雁秋一人可嫁吗?”
她忽又大叫一声,道:“燕表妹,别装死啦,快来帮表姐对付他!”
只听一声幽幽叹息,燕姑娘果然立了起来,她一抹蓬乱的云鬓,幽幽说道:“湘表姊,你若不来,你若不喊我,表妹我真想死了算啦!”
白衣少女大笑说道:“傻丫头,别说傻话,他这肮脏货既未死,你为什么要死呢!”
燕姑娘仍是愁眉不展,低低说道:“只因……只因……我发现……”
罗雁秋不再答话。
白衣少女面色一整,沉声向罗雁秋道:“没事啦!跟咱家走吧!”
罗雁秋抬头展望了一下如漆的夜色,道:“既然没事了,咱们就再见啦!”语毕大步离去。
白衣少女身形一跃,挡住了罗雁秋的去路,朗声说道:“你认为我太史潇湘这么好说话吗?”
罗雁秋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你叫太史潇湘吗?名字我记下啦。”
太史潇湘冷笑一声,说道:“谁叫你记下我的名字,她叫赵紫燕,你还是记牢她好啦!”
罗雁秋存心想气一气这娇纵已惯,目空一切的少女,嘻嘻一笑道:“她为什么不叫赵飞燕呀?她若叫赵飞燕,你倒可叫太史玉环呢!”
太史潇湘直气得娇靥变色,大声说道:“你可是觉得咱家胖吗?”目光不由往自己身上瞟了一眼。
罗雁秋哈哈一笑道:“不胖!不胖!在下告辞了!”
赵紫燕却娇叱一声,展动身形,一跃挡在罗雁秋身前,变色说道:“我又瘦在哪里?你说!你说!”
罗雁秋直弄得啼笑皆非,他原是说了一句戏言,想调侃一下太史潇湘,却不料无意间也得罪了赵紫燕,原未想到女孩子对他人的批评,竟是那般在意,当下尴尬一笑,淡然说道:
“在下只是说句玩笑话,两位姑娘若是认真,就算在下没说好了。”
太史潇湘闪动着一双星眸,一笑说道:“那么简单吗?”一顿又道:“你叫咱家一声姊姊,叫燕表妹一声妹子,咱家就饶了你的无心之罪!”
罗雁秋剑眉一皱,终于哈哈一笑道:“叫你们一声姊姊妹妹,在下不算吃了什么亏,而你们也不会因此占了什么便宜。”
他口中虽是如此说,却终于不好意思叫出来。
太史潇湘朗声一笑,大声说道:“叫呀……”
罗雁秋话既出口,再也不便反悔,大声叫道:“妹妹!姊姊!”
太史潇湘哈哈笑道:“长幼有序,哪有先叫妹妹,后叫姊姊的,看来你毕竟对燕妹妹亲些!”
赵紫燕也不禁芳心窃喜,须知在爱恋中的情侣,即使对方是毫无意识的言笑动作,也会被认为是含有深长的意义。
突听一声幽幽叹息,发自黝黯的岩下,太史潇湘大喝一声道:“什么人?”
岂知那声叹息方罢,随之是一声充满哀怨的娇柔话语,说道:“姊姊!你看他真的叫出口来了。”
另一个女子声音冷哼一声,怒道:“轻薄无耻,想不到他竟堕落成这个样子了。”
话声刚落,岩顶上倏又出现了两个玄衣女子,其中一人厉声娇叱道:“姊姊妹妹都在这里,不知你还认不认识?”
罗雁秋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原来这两个黑衣女子正是在江上所遇的胞姊寒瑛和义妹余栖霞,他眼看年余不见的胞姊和命运凄苦的义妹,真有恍如隔世之感,一时之间,竟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罗寒瑛冷笑一声,道:“我早知道你不认识我们,哼!果然不错,竟真的连一声姊姊妹妹也不愿叫了!”
太史潇湘大笑一声,插口说道:“你们倒有自知之明,他既不认你们,你们何不跳江自尽了算……”
她话未说完,罗雁秋大喝一声,道:“住口!”
随即激动地大叫道:“姊姊!妹妹!我只当你们已在江中淹死……”
罗寒瑛面色一沉,道:“可惜我们没有淹死,被人救起来了!”
罗雁秋长吁一声,道:“谢天谢地!”星目中早已流下泪来。
尽管是“丈夫有泪不轻弹”,那不过是“只因未到伤心处”
而已,罗雁秋幼失怙恃,茫茫人寰,就只姊姊这一个亲人,此时虽因太史潇湘、赵紫燕等在场,他也难压抑心中的哀伤。
罗寒瑛故作严厉,也只是给余栖霞一些安慰而已,此刻一见罗雁秋流下泪,心中真是犹如刀割,忽听罗雁秋大叫一声,道:“姊姊!弟弟对不起你……”踉跄奔了过去。
罗寒瑛的泪水顿如江河决堤,呜咽一声:“弟弟……”两人早已紧紧的抱在一起。
姊弟俩人流浪多年,终又相会,至情的流露,连太史潇湘也看得呆了!
余栖霞想起自己的怜仃孤苦,此时触景生情,更是泣不成声。
顷刻之间,这江畔的凸崖之上,顿时弥漫着一片哀伤的气氛,连夜风江水,也似变成呜咽低泣!
太史潇湘呆了一阵,觉得这悲惨的空气,要将她窒息,大叫一声道:“不要哭啦!你们再哭……再哭……”
罗雁秋闻言大怒,他只觉得这女子非但大任性狂妄,也太不知趣,转身大喝道:“再哭怎么样?难道别人哭你也管得着吗?”
岂知太史潇湘非但未曾发怒,却反而轻轻一叹,道:“你们再哭,连我也想哭了!”
罗雁秋闻言一呆,他再未想到,这比男人还要坚强爽朗的女子,竟会突变温柔,说出这等坦率真诚的话来。
罗寒瑛、余栖霞也都止住了哭声,将目光投在太史潇身上,她们此刻才注意到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女子,竟有着惊人的美和高贵而慑人的气质。
太史潇湘羞涩的一笑,忽又大声说道:“你们看什么?难道我脸上长的有花吗?”
余栖霞悲叹身世,又觉自己和这个女子比起来犹如点星之与皓月,不禁轻叹一声,低低说道:“姊姊,妹妹要走了!”
罗寒瑛大吃一惊,道:“妹妹!舅父他老人家既已仙去,何处还是你我的家?你要到……”
她语声未完,罗雁秋已是骇然一惊,脱口说道:“舅父他老人家是何时仙去的?”
罗寒瑛凄然一叹,缓缓说道:“舅父他老人家自徐州回到安徽舒城青风集后,旧伤时有发作,年余前我们到达那里,舅父的病已是愈来愈重,终于在去年秋天去世,我们守孝三月后,便去武当山七星峰三元观找肖大哥,打听你的下落……”
罗雁秋身形猛地一震,急急说道:“肖大哥呢?他可是也被人救上来了吗?”
罗寒瑛、余栖霞二人被人救上岩之后,便听到凸崖上罗雁秋和其他两个女子说话的声音,是以对铁书生肖俊落水的事,一时之间已被抛到脑后了,此时听罗雁秋提起,齐都惊骇万份,同时啊呀一声,道:“肖大哥!他……”
他们惊讶未完,凸岩上鬼魅似的又出现了一条人影,正是假扮的船家赵文,他嘿嘿一笑,右手一举,冷冷说道:“你们说的可是他吗?”
只见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顿时呈现众人面前,罗雁秋运集目力,在微弱的月光照射下看去,仍可清晰地辨认那脸部优美的轮廓,白皙的皮肤,赫然是一个英俊而熟悉的面孔!
他不禁看得心胆俱裂,大喝一声道:“鼠辈,我肖大哥是被你杀死的吗?”一式“飞鹰搏兔”,直向赵文扑去。
赵文猛地一惊,惶声说道:“谁说他是我杀的?”
他手中拿着的头颅,直向罗雁秋迎面掷来,身形却扑通一声,跳入江中。
罗雁秋身形一缓,接过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匆忙中又看了一眼,直觉得这面孔太熟悉,他狂吼一声:“大哥!”身形呼的跳起,也向江中跳去,口中兀自大喝道:“鼠辈哪里去?”
又是扑通一声,但在那一声扑通过后,却见凸岩上又有四条人影,向江中跃了下去。
原来罗雁秋见铁书生肖俊被害,固是兄弟情深,不能自己,而罗寒瑛等人却是心系罗雁秋的安危,她们纵然知道跳入江中,难逃一死,但也愿和他同死。
他们五人相继跳入江中,眼看即被滚滚江水吞噬,突然自江心疾快地驶来一艘轻舟,一个人用一面鱼网,将他们一一捞起,那轻舟的船头上,赫然站着一个红衣妇人,正是太史潇湘的姑姑。
红衣妇人鼻中冷冷哼了一声,轻蔑地说道:“我早知你们这些傻丫头,都会为这小子而死。”
太史潇湘被救上船后,首先醒来,惊咦了一声,长身而起,诧然说道:“姑姑!是你?”
红衣妇人一笑,说道:“不错!是你姑姑,你这孩子虽一向目中无人,但对姑姑这着也应佩服得五体投地!”
太史潇湘冷笑一声道:“真的?”她显然对这位姑姑,并不十分赏识。
赵紫燕也起身坐了起来,娇呼一声,道:“妈……”一头栽到红衣妇人怀里,然后又自诧然问道:“妈,这是怎么一回事?”
突见一个人影,自江水中向轻舟游来,方近舟边,红衣妇人左手一扬,冷冷的喝道:
“去!”
那人惨呼半声,果然逐流而去,此人正是假扮的舟子赵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