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金钱,巧克力,幸福

查尔斯·达罗(Charles Darrow)享有游戏“1935年:大萧条中的垄断”的专利权。他其实并没有发明游戏,而是盗用了他人的想法。游戏讽喻了自由市场资本主义,可它到底是赞成还是反对这种制度,从来没有人说得清。尽管游戏赞美利润,可“垄断”从来都是个贬义词。

“垄断”最终获得了成功,因为它卓有成效地创造出了一个叫人身临其境、内部又和谐统一的世界。玩家们忘记了自己钱包里的真钱,使用“垄断币” ——这个词逐渐有了引申意义,象征脱离实际的价格决策。“垄断”里的价格没有任何意义(房子一套100美元),但价格比率把参与者需要知道的一切都说清楚了。“垄断”的世界就其本身是合理的——正如你我居住在这个星球上,总想着要搞懂它。

2006年,凯瑟琳·沃斯(Kathleen Vohs),妮可·米德(Nicole Mead)和米兰达·古德(Miranda Goode)在实验中用到了“垄断”游戏。她们用它来“启动”受试者想到金钱(当然,它只是诸多的操纵途径之一)。一组受试者玩“垄断”;另一组人坐在电脑显示器边上,屏幕保护程序不停飘动着美钞;一组人要看一幅外国货币的海报了;还有一组人要想象自己贫穷或富裕的样子。沃斯的研究小组发现,所有这些金钱“启动”都有着类似效果。它们会让人变得不好社交,不愿合作。受了金钱启动的受试者:

想要更多“个人空间”。实验者告诉每一名参与者,她要跟另一名受试者进行谈话,互相了解。研究人员要她从房间的角落里搬过一张椅子,放在她自己的椅子旁边。接着,实验者离开,去接另一名受试者。这么做的目的是看受试者会把两张椅子隔多远。受了金钱启动的受试者总会在两张椅子之间隔开更多的距离。

想要单独工作。实验人员分配给志愿者一件小差使,允许其选择是单独工作还是跟人合作。绝大多数看了金钱屏幕保护程序的人选择单独工作。绝大多数看了鱼或空白屏幕保护程序的人希望跟人合作。不选择团队工作其实毫无理由。工作量是一样的,不管一个人做还是两个人做。

想一个人玩。受试者填写一份调查问卷,要求从若干组活动中选出自己喜欢的那一种。每道题都包含两个选项:一种单独的消遣(读一本小说),一种跟家人或朋友共同进行的消遣(跟朋友去咖啡馆)。看到金钱的参与者选择单独活动的可能性更大。

不太愿意帮助陌生人。参与者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恰好”碰到一起“人为制造”的小事故:有人(当然是安排好的同伙)掉了27支铅笔。受了金钱启动的人不大可能帮忙捡起铅笔,平均而言,他们拾起的铅笔少得多。

不向人提出帮助请求。受试者得到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它的目的是看受试者要花多长时间才去找人帮忙。受了金钱启动的人在开口之前的挣扎时间比其他人长48%。

对慈善机构的捐赠少。实验者给受试者一个私人机会去向本校的大学生基金会捐款。参与者没有理由会察觉这也是实验的一部分。金钱启动组的捐款数额只相当于对照组的58%。

“有些人认为我们的发现表明,金钱让人变得自私,”沃斯和同事们写道,“金钱导致贪婪或自私,似乎成了当代西方文化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但他们进而指出,实验结果并不适合采用这样过分简单化的阐释。

他们要参与者描述自己的情感状态。接受或未接受金钱启动的受试者并不存在什么有意义的区别。想到金钱并不会让人“不信任他人,焦虑或骄傲,”这些状态都可以用来解释研究的部分发现。

面对艰巨的任务,一个自私的人可能会立刻会找人帮忙,或是跟伙伴一起分摊工作,免得自己单独操劳。相反,金钱启动让人想要当个独行侠。他们就像是老套的男司机,迷路了也不愿意找人打听。

沃斯的研究小组认为,把金钱启动触发的行为称为“自给自足”更合适。和“垄断”游戏一样,自给自足是松散地起源于市场经济特点的一种“游戏”。游戏的规则说,你应当一个人玩,金钱是你的计分方式。跟其他玩家的互动要遵循公平、互惠的原则。(你不能从别人那里偷“垄断币”,虽说人人都知道它是假的。)玩这个游戏,不是要相信金钱万能,人际关系不重要,而是以金钱作为临时性共享拟制(temporary shared fiction)。

自给自足只是人类可以玩的诸多游戏之一。它在美国文化和全球强大的市场经济中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启动效应或许提供了一种文化可以运作的机制,”卡尼曼提出,“有些文化里包括了一些相当于持久的金钱提醒器的东西。其他文化提醒你,有眼睛在看着你。有些文化让你想到‘我们’,有些让你想到 ‘我’”。

在行为决策实验里,巧克力恐怕是第二受欢迎的激发因素了。人们对巧克力的反应方式,跟他们对金钱的反应方式非常类似。他们试着理性地追求巧克力的最大化,构建松露量值量表。有时人对巧克力的贪恋会叫他们作出奇怪的事情。让我们来看看这些巧克力“经济学”实验。一种怪诞的“辨识感”浮现出来,就好像是看到黑猩猩“模仿”那些再熟悉不过的人类弱点。

奚恺元和张岩做了一次实验,让中国大学生在以下两个选项中进行选择:

(a)回忆并写下生活里一件失败的事,并吃一大块(15克)德芙巧克力。

(b)回忆并写下自己生活里一件成功的事,并吃一小块(5克)德芙巧克力。

学生们必须在写的时候吃,不能把巧克力省下来带回家。你可能猜到了,大部分学生(65%)选择了更大的巧克力。精神上的戒律似乎是这样:“对巧克力,能选更多的时候,绝不选更少。”

奚恺元和张岩并未让所有参与者都有所选择。对另一组受试者,他们只是简单地说,写一件生活里失败的事情,同时吃15克巧克力。随后,他们要给这次经历(边吃巧克力边写作)打分,量表总计9分,从极端不快乐到极端快乐。还有一个小组按要求完成选项(b),也在同一套 9分量表上打分。分配到选项(b)的人压倒性地比分配到(a)的更快乐。完成(b)的人得到了一件愉快的任务,得以边做边吃巧克力。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吃的巧克力比别人的要小。

一旦知道了内情(也就是晓得有更多巧克力能吃),事情就糟糕了。人们没办法让自己接受小一点的巧克力。奚恺元和张岩把自己的实验视为“生活的一种缩影”。在现实当中,金钱是苦乐参半的巧克力。我们穷尽一生来寻找最低的价格,最高的薪水,最多的金钱——用这些数字来确认自己的幸福。套用我们熟悉而又浅显的一个观点,金钱买不到幸福,你不能给人际关系标上价格。奚恺元和张岩为这些老套的说教焕发了全新的光彩,像是增加了对这些颂歌全新的光泽。把金钱当成量值量表并不是一切罪恶的根源。因为金钱是一个数字,数字最容易比较,在跟其他东西进行比较以便作出决定的时候,它得到了过多的权重。较之一个没有价格的世界,价格让我们多了一点节俭,多了一分贪婪,多了好些物质主义倾向。

行为决策理论中最难于回答的问题是: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不能以为价格或选择反映了真正的价值。问题似乎出在问题本身。它假定人在心理上存在一种虚构的精密尺度,里面有着定义严格、跟背景无关的“真正价值”。越来越多的证据证明,事情并非如此。(最广义上的)偏好逆转就是人类的条件与处境。

多年来,行为决策理论家已经很擅长制作设计巧妙的偏好逆转实验了。就拿奚恺元做的一个来举例吧。你可以在两块同样精美的巧克力进行挑选。一块小一些,呈心形。另一块大,可形状像蟑螂。你会选择哪一块?

奚恺元拿这个难题去问学生和朋友,他发现大多数人选择了蟑螂形的巧克力。可令人哭笑不得的一点是,奚恺元接下来又问人们更喜欢哪块巧克力,大多数人承认是心形的小的那块。

《无价:洞悉大众心理玩转价格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