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箜篌笑弯了眉眼:“好。”

“公子!”林斛皱眉,虽然怨气与煞气已经被压下去,可是危机并没有真正解除,公子怎么放心箜篌姑娘单独前去?

桓宗没有理他,收回放在箜篌鬓边的手,微微往上翘了翘嘴角,眼神温柔得像是一汪温泉:“去吧,我就在这里。”

箜篌点了点头,从云头跳出,朝阵眼飞去。

桓宗往前跟了两步,直到法檀念了一声佛号,才停了下来。

云上的风大,把桓宗的袍角吹得猎猎作响,他回头看了眼盘腿坐着的法檀,抛出飞剑,跳上去朝箜篌追去。在离阵眼不远处,他停了下来,把龙吟剑握在了手中。

来到阵眼旁,箜篌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无数哀嚎的灵魂,他们伸着手臂,试图朝外面爬,却一次又一次被拉了回去。头颅、手臂交缠挤压在一起,所有人都无法解脱。

箜篌走到阵边,一只乌青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踝。这只手干瘪,但还是一个半大孩子的手。她弯下腰,轻轻在这只手臂上拍了怕,毫不犹豫跳进了进去。

“先有天地,水泽万物,清气祛浊。天地生阴阳,阴阳汇两仪,两仪生四象……”

灵魂试图撕扯她,想要踩在她肩膀上,离开了这片禁锢他们之地。箜篌闭上眼,抱着凤首盘腿坐下,手指搭在了凤首弦上。

这些百姓生于此处,葬于此地,却不该束缚于这里。

乐声悠扬,就像是一曲最祥和最温柔的安魂曲,一点点安抚着这些失去理智的魂魄。发髻已乱,衣衫已旧,耳边皆是痛苦与不甘的嘶吼。

她身上所有都是凌忧界的,但是她自己,还有她创造出的声音却不是。

城里的百姓看着箜篌跳进怨魂累累的阵中,有人在阵中看到了自己的亲人,有人在阵中看到了自己的友人,也看到了箜篌公主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

他们沉默了。

“下雨了……”

一滴滴细雨落下,不再是苦涩的雨,而是甘甜可口的甘霖。

随着细雨的冲刷,阵中愤怒嘶吼的怨魂渐渐安静下来,他们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渐渐变得完整鲜亮,身上的伤口也渐渐愈合。

乐声未歇,雨仍旧在下。

雨水淋湿了桓宗的发梢,顺着他的下巴掉落在地,他眼也不眨地看着阵中的少女,长长的睫毛被水汽染得润泽起来。

“阿弥陀佛。”法檀缓缓睁开眼,“好一曲安魂往生调,老衲已经多年未曾听过如此美好的曲调了。”

“师父,这是……安魂往生曲?”弟子玄悟道,“这位箜篌姑娘,不过是心动期修为,怎能弹奏如此强大的曲子?”

“仁爱不分老幼,自然也不分修为。”法檀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此女若入我佛门,悟性远高于尔等,可惜……”

一曲停,箜篌拨弦的手指已经血迹斑斑,她睁开眼,看到阵中的冤魂们化作光点朝往生路上飞去。

第94章 代价

怨魂们受到超度,化作白光飞出纳魂阵,箜篌靠着凤首勉励维持着坐姿,耳朵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视力模糊得只能看到朦胧的虚影,全身上下无处不疼,只要合上眼睛,她就能睡过去。

恍惚间,一个温婉的女子从无数怨魂中走出,她朝箜篌遥遥一拜,嘴里说了什么,但是箜篌听不清,她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对方的口型,这个女子对她笑了笑,转身化作一道流光消失。

这个女子过后,无数的怨魂向她行礼,有莽夫农妇,也有文雅书生,优雅秀丽的千金,箜篌揉了揉眼睛,只恨自己现在的视线太过模糊。

一个仅有三四岁大小的孩子跑到她面前,懵懂的双眼中,还不懂生死是什么,就已经成了一缕亡魂。箜篌咳嗽几声,把口中腥甜的血咽下,她怕吓到这个孩子。

小孩朝她张开了双臂,箜篌弯腰抱起了她,放在了自己膝盖上。她实在没有力气站起来,索性就这么坐在泥坑里,还能省些力气。

她听到了孩子的声音,这个孩子在笑,大大的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悲伤,只是单纯的开心。

箜篌看着她一点点在自己怀中消失,化作流光飞走,抬头看着细雨绵绵的天空:“愿来世,不遇疾苦,安平一生。”

身上的法袍早已经破烂不堪,染上了泥水,箜篌强撑着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脑子里嗡嗡作响,耳朵里、口鼻处,都痒得难受,她想伸手揉了揉痒得难受的鼻子,发现自己满手血污,只好放弃。

好像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浑身都在疼痛的箜篌动作迟缓地回头,看到桓宗奔向自己,俊美无瑕的脸上满是惊恐,她疑惑的皱眉,桓宗这是怎么了,这个阵不是已经破解了么?

她想说话,但是张开嘴,便吐出几口血来。她的胃里仿佛装满了血似的,怎么都吐不完,她捂住嘴,视线越来越模糊,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下来。

“箜篌!”人在最惊恐的时候,会忘记自己很多能力,仅仅能维持与生俱来的本能。桓宗忘了自己是修士,忘了一切,他狼狈地跑到箜篌身边,伸手抱住晕倒的箜篌。

箜篌的鼻子、耳朵、甚至眼角都在流血,桓宗抱着箜篌的手在剧烈颤抖,全身的灵气毫不保留的输入箜篌的身体。

雨水淋湿了他的头发,污浊的泥水浸透了他的锦鞋,总是不染纤尘的他,却再也无法估计这些,他所有的注意力,只有怀中的人。

“醒醒,箜篌,醒醒。”桓宗从收纳戒里取出一瓶元气丹,抖着手喂到箜篌嘴边,一大半药还没到箜篌嘴里,就已经被他抖到了泥水中。

元气丹并不是入口即化的东西,桓宗把药含进嘴里,弯腰渡到了箜篌嘴里。

“阿弥陀佛。”从云头下来的法檀看到这一幕,不避也不再继续上前,转头对林斛道,“林施主,老衲懂些浅薄的医理。”

雨幕中怀抱少女的男人,没有哭泣,没有吵闹,却让人感受到了他的恐慌与悲伤。法檀是佛修,是不懂男女情爱的佛修,但是他却看过很多男女情爱,生死别离。

他想,或许近百年内,是不能说动这两人加入佛门了。

两粒元气丹进入箜篌腹中,并没有起任何反应,桓宗把手探到她的命脉,准备继续往她体内输入灵气。

“公子。”林斛走到他身边,撑伞替他与箜篌遮住天上飘下来的雨:“你先不要急,我们先请法檀大师替箜篌姑娘看看。”

桓宗眨了眨眼,眼睫毛上的雨水落下,他拦腰打横抱起箜篌,不管她此刻身上有多脏污,他都毫不在乎。脚尖一点,桓宗飞身来到法檀面前:“大师……”

法檀不用他多言,便伸手为箜篌把脉。他身后的弟子们看到箜篌此刻的模样,都有些动容。

五窍流血,十根指头血肉模糊,几可见骨。身上的细小伤口更是多不胜数,几乎没有一处好地儿。初见时娇俏可人的小姑娘,此刻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佛主曾舍身喂鹰,这位箜篌姑娘舍身救百姓,这是大仁亦是大义,难怪师父说,她比他们更有佛性。

法檀叹口气,收回手道:“箜篌姑娘灵气使用过度,又受到纳魂阵中煞气的攻击,内腹受到严重的损伤。若是其他人,怕是……”

以心动期的修为,超度这么多的怨魂,无疑是以命相搏。巧就巧在箜篌姑娘本就是此界之人,身上还有着此界百姓的信仰之力。这种信仰对于修士而言,几乎毫无用处,但是在此刻、此地,信仰却成了箜篌的保命符。

佛家讲究因果,此界百姓与箜篌姑娘之间的因,结下了一份善果。

“不必担心,箜篌姑娘并无性命之忧。”法檀见桓宗怔怔地盯着箜篌出神,“只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让箜篌姑娘修养几日。只是她现在经脉紊乱,暂时不能经历两界跨度……”

“诸位仙人,菩萨。”当地刺史鼓起勇气走过来,“小人的住处已经收拾干净,请仙人到鄙处歇息。”他担忧的看着桓宗怀中的箜篌,但是当着这么多仙人的面,他不敢多看。

刚才他们虽然看不懂箜篌公主做了什么,但是在她弹了那首曲子让天开始下雨后,那些已经染病的百姓开始渐渐好转,他们就知道,是箜篌公主救了他们。

然而在看到公主浑身浴血被仙人抱出来以后,他们开始明白,就算是仙人,拯救凡人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对于他们而言,箜篌公主才是真正的“自己人”,看到其他仙人都很担心箜篌公主身体以后,他们才放心下来。

“不必。”桓宗拒绝刺史的邀请,“我知道一个更安静的地方。”

刺史心里不放心,强撑着勇气问:“不只是……”

桓宗没有理会他,腾空飞起,消失在空中。

刺史脸上忧色更重,那位仙人要把箜篌箜篌公主带去何处?

“此地疫情已解,尔等好好重建家园。”林斛看向人群中,抱着襁褓的男童,“那两个孩子,与箜篌仙子有些旧缘,还请大人好好照顾他们长大。”

“请仙人放心,待此地事了,小的便收他们为义子义女,好好照料。”刺史的妻儿都在这场疫情中死去,日后的生活,有对孩子可以照顾,也能慰藉余生了。

“如此便好。”林斛见刺史是个忠良之辈,对他的话也不怀疑,从怀中取出一盒金丸,一盒药材,“有劳。”

“这怎么可以。”刺史看到整整一盒金子,推辞不受,“照顾这两个孩子,小的心甘情愿,又怎能收仙人的理。”

“这是箜篌姑娘给两个晚辈的见面礼,请大人代为收下。”

刺史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法檀静静站在一边,等林斛交代好杂事以后,才道:“林施主,老衲先行告辞,明年宗门交流会时再见。”

“这次之事,多谢大师出手相助。”林斛行了一个大礼,“待到佩城时,在下与公子再好好向您道谢。”

“林施主客气,佛渡世人,此处百姓,贫僧自然也渡得。”法檀双手合十,念佛道,“此举虽是救他们,亦是在救我们自己。”

林斛回了一礼,再抬头时,清净寺的这些僧人,已经化作祥光飞远。

“陛下!陛下!”一个小黄门连滚带爬跑到殿内,跪到景洪帝面前,“方才空中有神光闪烁,仙人们回来了。”

“当真?”景洪帝放下手中的奏折,多日未曾休息的脸上带着喜意道,“我这便去拜访。”说完这话,他便匆匆往后宫跑去。

跑到宫门外,景洪帝远远就看到皇后、太子等人皆在,只是不知为何,所有人都站在外面。

“陛下。”皇后看到他,虚虚行了一礼,便道,“外面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墙,我们进不去。”

景洪帝上前伸手摸了摸,虚空中真有一道看不见的墙,把他们都拦住了。他又连摸了好几下,才收起惊叹的神情,“这恐怕就是仙家手段。”

“父皇,仙人设下这道看不见的墙,想必是不想我们前去打扰,不如我们稍后再来?”太子虽然也担心东南边的疫情,但是却不敢惹得仙人不悦。

“吾儿此言有礼。”景洪帝退后两步,朝主殿方向行了一礼,“所有人都回去,安排宫奴守在此处,若仙人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尽力满足。”

等皇帝与太子离开,皇后担忧地看了眼紧闭的宫门,转身默默离去。

又过了五日,宫门仍旧未开,倒是东南边几城传来了加急件,说疫情已解,有人在天上看到了神光,这是神仙保佑云云。

景洪帝大笔一挥,写下了一封告万民书。

大意便是此事非他之功,而是箜篌仙子闻此界大难,便显了仙身救难。能够在诸多造反团体中脱颖而出,最终夺得帝位的景洪帝,想要吹捧一个人的时候,连前朝最擅长拍马屁的大臣,都要自愧不如。

这封告万民书里,写了箜篌仙子为了拯救百姓,如何打破仙凡有别,付出了多大代价,才赶走了祸害百姓的瘟神,让天下得到安宁云云。

林斛看到告万民书的内容以后,表情十分微妙,把内容抄了一份带回了宫里。

“我觉得,这个人间帝王,倒是擅于写话本的人才……”

桓宗看着在床上昏睡的箜篌,面无表情道:“你退下吧。”

第95章 他没骗你

箜篌已经昏迷了五日,身上的污泥与衣服早已被被桓宗用术法整理干净,脸颊苍白极了。他在床边坐了整整五日,脑子里乱哄哄的想了很多。

想着箜篌日后在修行上会有何等成就,他的身体若是不能恢复,又能陪箜篌多久。她说起过幼时对自由的渴望,他想带她去看尽几界风景。

他想了很多,唯独不敢想,她若是不愿……

给箜篌盖被子的时候,他就发现他给箜篌的那条缎带,在她进入纳魂阵时,被她收了起来。是担心弄坏缎带,还是她已经知道,缎带里有他一缕神识,不愿意连累他?

血肉模糊的十指,在因他一日无数次涂药而痊愈,身上的伤也因为他喂入箜篌口中的灵药而愈合,可是昏迷的人还没有醒来。

伸手握住箜篌的手,桓宗再一次输入灵气,为她梳理经脉灵台。林斛站在门口,静静看着这一幕,退到了外面院子里。凡尘界的帝后与太子每日都会隔着门朝这边行礼,却从不打扰。

林斛想,这对凡尘界的帝后,比凌忧界的帝后,更像一国之主。

一只白鹤从天际划过,落到了院子里,它扬起长长的脖颈,朝屋子里鸣叫。

身后响起开门声,林斛回身望去,公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这是五日来,公子第一次离开箜篌姑娘身边。看到公子出现,白鹤仍旧没有停止鸣叫,跳到树枝上朝屋子里发出清脆的叫声。

“这是找箜篌姑娘的?”林斛想,或许是找箜篌姑娘的人,发现传讯符不能用,猜到箜篌姑娘已经不在凌忧界,所以才派了仙鹤传讯。

桓宗从收纳戒里取出一包灵米,还有几条灵鱼干,用盘子装起来放在地上。仙鹤看了看,跳下树吃了起来。

“箜篌还在睡觉,你等她几日可好?”桓宗看到仙鹤戴的脚环上,有云华门的标志,又取了几条灵鱼干放到盘子里。

仙鹤吃完灵米与灵鱼干,弯下脖子用嘴叼下挂在脖子上的收纳锦囊,把锦囊放在桓宗掌心,高鸣一声拍打着翅膀飞走。

锦囊流光闪烁,上有栖月两字。

“箜篌姑娘,是云华门栖月峰峰主的亲传关门弟子,难道是栖月峰有大事发生?”林斛皱眉,如若不然,何必让仙鹤穿过凡尘界送信?

桓宗握紧手中的锦囊,没有说话。

院门外,皇后与其他的宫人看着仙鹤飞来又飞走,心里暗暗震惊。难道是姬箜篌在凡间待得太久,仙界要召她回去了?

迷迷糊糊间,箜篌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她时而哭泣,时而哼着优美的曲调,只是这个曲调十分陌生,像是千百年前传来的声音。

她这是……被鬼入魂了?

“魂断红烛泪未干,思君年年复年年,奈何桥头待君还……”

“你是何人?”箜篌看着坐在荷池旁的华服女子,这里的建筑规制像是皇宫,但又不是她曾经住过的皇宫。

女子的哼唱戛然而止,她回头朝箜篌看去,露出一张美丽的脸。

箜篌无法形容这张脸有多美,大约倾国倾城也莫过于此了。这个女鬼身上有浓浓的怨气,她往后退了一步:“你是何人,为何入了我的梦来?”

女子幽幽叹息一声:“竟然只是一个什么风情都不懂的毛丫头。”

箜篌:“……”

她觉得这个女人比昭晗宗的那个绫波还要可恨一些。

“好在眉目尚有几分姿色。”女子站起身,“深宫寂寥,我已经几百年不曾与活人说过话了。这些后宫女人都太过愚钝,竟是无法感知到我的存在。”

“人鬼殊途,你已不是俗世之人,本就不该打扰活人的安宁。”箜篌在旁边坐下,“宫中有龙气庇佑,她们自然感知不到你。”

“你既然知道我是鬼,难道不怕我?”女鬼走路的姿势好看极了,像是除开的青莲,在风中轻轻摇曳,她靠近箜篌,声音飘忽,“难道……你不怕我吃了你?”

箜篌轻笑出声,她修行的日子虽然不长,但还不至于惧怕一个女鬼。她伸手推开女鬼靠得太近的脸,“抱歉,我虽然喜欢美人,但却喜欢香香软软又有温度的美人。”

女鬼脸色沉了沉,咬牙冷哼:“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你刚才说我不该打扰活人的安宁,你当真以为,住在这个地方的人,能够得到安宁?”

她冷笑出声:“我在这个宫里待了很多年,眼看朝代变幻,帝位交迭,活在这里的人,到底都不曾得到安宁。”

箜篌想说,你何尝又得到安宁,若是得到了安宁,又何必执着在这个地方,一直不愿意离去?

“小丫头,你这是什么眼神?”女鬼似乎猜到了箜篌眼神里未言的意思,柳眉倒竖,“我与这些后宫女人不一样,我的王从未收纳其他女人。当年的后宫,除了我便再无其他妃嫔。什么端庄贤惠、大气仁德,都与我无干。大臣们骂我是祸国妖妃,天下女人恨我恨得咬牙切齿,可那又能如何,我的王就是看不上其他女人。”

提起往日的荣光,女鬼语气里有些自得:“像你这种后宫女人,是不会明白的。”

“我不是后宫的女人。”箜篌摊开手掌,变出一壶茶,两只茶杯,给自己与女鬼倒了一杯茶,“我是从这个皇宫里走出去的人。

女鬼愣住,她推开箜篌递给她的茶杯,“你骗我!”

箜篌笑:“若我是这个宫里的人,你又怎能入得我的梦?”

女鬼沉默下来,良久以后,她望着天上的皎月,安静下来。清风吹起她的发梢,也吹起了几分愁绪。

箜篌静静看着这一幕,这真的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愤怒的时候美,哀伤的时候亦很美,即使就这么安静的坐着,也美得让女人都忍不住侧目。

“我的王,答应与我生同衾,死同穴,我们约好黄泉路上一起走,我答应了他。”女鬼眼眶中落下一行血泪,“我等了他很久很久,黄泉路上的花开了一年又一年,他没有出现。墓穴中没有他,王宫里没有他。我眼看着属于他的王朝覆灭,眼看着我们曾经住过的王宫被烧毁,被重建,他仍旧没有出现。”

“他骗了我!”女鬼身上的怨气大作,天空中的皎月变成了血红,“他骗了我!”

看着面目扭曲,丑陋不堪的女鬼,箜篌飞身在她头顶一点,定住她几欲发狂的身体。这是一个在等待中失去了理智的女鬼,或许再过不久,她会丢失最后一缕理智,成为无数恶鬼中的一员,最终被鬼差带走,成为厉鬼河中互相厮杀吞吃的怪物。

“他没有骗你。”箜篌用灵力帮助女鬼恢复原貌,等她一点点恢复理智以后,才道,“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一千八百年前,西凤朝帝王桑羽与他王后的故事。”

“桑羽王与王后夫妻情深,他的王后病逝以后,桑羽王伤心不已,四处求神,取得一种死回生的药方。从那以后,桑羽王日日以心头血灌溉药引,终于以帝王之血,培育出一株能够起死回生的苍玉耳。可是人的生死早有定数,桑羽王此举违背了天道,于是遭受了天谴。他的发妻并没有活过来,而他也落得身死魂消的下场。”

“你就是桑羽王的王后吧。”箜篌心里有些难受,她甚至不敢去看女鬼的表情,“他并不是想要骗你,只是不能再来赴约了。”

女鬼怔怔地看着她:“你骗我……”

“不要再等他了,他不能来了。”有些故事的真相很残忍,可是箜篌却觉得,宁可让这位王后知道残忍的真相,也不想让她以为,她与帝王的爱情是以欺骗为结尾。

这对桑羽王不公平,对王后也不公平,对这段流传了一千八百年的故事不公平。

“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女鬼连连摇头,“我的王,英明神武爱护百姓,他是世上最好的王,他不会身死魂消的,你在骗我。”

《勿扰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