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仲道:“从渊兄此言有理,不如我们现在就拟定公告,然后快马加鞭送往各郡县吧。”
“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大哥根本就不可能做这种事,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元文淮皱着眉头道,“难道父皇就没有怀疑过此事吗?”
众人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皇上未必不知道此事存疑,只是近两年太子在世家贵族中的声望越来越高,皇上心里只怕早就对太子有了猜忌之心了。更何况相比于太子,皇上实则更喜欢文采出众的汀王殿下,如果不是太子出身正统,乃是先皇后唯一的子嗣,并且母族又是五大世家之一,以太子殿下现在的声望,没准皇上早就想褫夺他的太子封号了。
现在出了这事,一半是有人在背后陷害太子,另一半的原因就在皇上身上。
天家薄情,当今太子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尽管太子才能出众,得了世家重视,又有什么用?
“王爷,”姬昭浅笑道:“陛下素来英明,定不会无缘无故冤枉大皇子的。”
元辰佑如今的地位大概十分尴尬,没有了太子之位,又没有王爷封号,被幽禁在三省宫只能以大皇子相称,像他那样骄傲的人,只怕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元文淮皱了皱眉,见屋子里其他人神情肃穆,只好偃旗息鼓道:“我明白了。”他与大哥私下里来往并不多,但是在他记忆中,大哥一直是需要他仰视的存在,现在突然一夕之间有人告诉他,这个大哥被父皇亲手推进了泥潭,他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众人松了一口气,就怕王爷闹着要给大皇子喊冤请命,最后引得陛下大怒,连累整个广平州。
“就照从渊与子庸的意思办吧,”姬昭回头对众人道,“此事我们静观其变,希望京城不要动荡,引得百姓不安吧。”
众人纷纷称是,并且大赞一番姬昭与元文淮关爱百姓后,才领命离去。
这些人离开后,前殿顿时安静下来,姬昭与元文淮相顾无言,最终沉默的向相反的方向离开。
姬昭回到书房后,对张顺忠道:“让我们安插在义和洲的人去传播一些流言。”
“什么流言?”张顺忠压低声音道,“可是有关太子的事情?”
姬昭微微垂下眼睑:“因为太子行事仁厚,盛名在外,当今圣上借厌胜之术废去他太子之位,并非太子真的行了厌胜之术,而是因为皇上早对太子有了猜忌之心,他想另立自己宠爱的皇子为太子。”
“王妃,如果这个传言扩大……”
“那么皇帝就没法再立一个太子出来,”姬昭沉声道,“只要尘埃没有落定,那么万事就有可能。”
张顺忠沉声道:“属下明白。”
这厢穆时今五人刚在客栈住下,就听到了太子被废的消息,理由还是窥视帝踪与厌胜之术。
“元辰佑那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用这种小伎俩,”马龙嗤笑一声,“皇帝也真够心狠的。”
“随他们父子怎么闹,我巴不得他们闹得更厉害,”朱浩语带讽刺,“依我看,这个元辰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两年前还想纳主子为良娣,还说主子嫁给广平王会后悔。不知道他现在回想起当初说的话,会不会觉得脸红。”
“大概……他现在还没精力想这些,”马龙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大口喝下,“反正是狗咬狗,一嘴毛。”
穆时今却没有搭理两人幸灾乐祸的话,沉思良久后道:“皇帝最疼爱的儿子是汀王,现在太子被废,他的机会是最大的。你们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没准明天我们就有事情做了。”
向来寡言的林孝冲开口道:“以主子的谨慎,她肯定不会让我们出手。如果真的要借此事起一些风浪,义和洲乃是首选,點州次之。”
其他四人思索过后,深以为然,诸子茅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行,我们先睡,明天听命行事。”
三天后,广平王府多了五个谋士,大家除了对五人师出名门表示了一下感慨外,还是该干嘛就干嘛。王府养一些门客实在太正常,别说是王府,就连一些世家贵族也会养一些门客替他们做事。更何况与太子被废的事情比起来,这么一件小事实在太微不足道了,大家在茶余饭后都忙着交流太子被废的八卦,哪还有兴趣去管别的?
原本太子被废已经是惊天大事,谁知不久后,便开始流言四起,不知道是从何处开始传言太子被废并不是因为厌胜之术,而是因为皇帝偏宠另外的皇子,想废弃太子为这个皇子铺路。
此流言一出,很快传遍了大江南北,并且让无数人相信这才是真相。
世家与士林对太子被废一事,本就颇有微词,现在这种传言大起,他们对皇帝此举就更加怀疑了。太子乃是嫡长子,母族又是世家,那是最正统不过,皇上然想另立其他妃嫔的孩子为太子不说,还故意诬蔑太子,实在是太不把正统与世家放在眼里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皇帝虽然心里十分愤怒,但是面上却不能表露半分,更不能斥责那些读书人说得不对,因为那样只会显得更加心虚。
直到谣言越传越盛,皇帝明白这样闹下去肯定不行,只好在大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明言,因长子行厌胜之术,他心中倍感悲痛,所以暂不再立太子。
世家的人虽然还是有些不满意,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也不好再闹下去,如果把皇帝逼到了绝路,干脆破罐子破摔,真的立了一个母族非世家出身的皇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双方各退一步后,世家的人就开始琢磨,除了太子,剩下的六个皇子中,唯有點王与未七皇子母族是正统世家出身,还有广平王的母亲虽不是世家出生,但是他的外太祖母刘氏倒是世家女,勉强也能与世家沾边,不过广平王文不成武不就,而且王妃是新贵家族之一,完全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
可是點王行事略过冲动,七皇子又还未成年,另外汀王迎娶的夫人虽是世家女,但他的母族并不起眼,并且此人十分擅谋略,只怕日后不好掌控,他们究竟该把宝押在谁的身上呢?
第26章 交锋
“老四与老五究竟在做什么,怎么任由谣言传出?!”查清谣言的源头在义和州与點州后,老皇帝怒极攻心,当场砸碎了一套茶杯。他本性多疑,把前因后果一想,越想越觉得此事是两个儿子故意不管,才闹得这么大的。
罗至孝躬身站着,大气也不敢出,看着溅在自己鞋面上的碎瓷渣默默的想,陛下的这股邪火,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散开。
“朕看他们两个就是见不得修能好!”
这不废话么,汀王如果上位,还有他们两个什么事?罗至孝鼻翼动了动,面色丝毫未变,比起身边那些吓得缩头缩脑的宫女太监,他算得上是最镇定的一个了!
“简直太让朕失望了!”
你偏心就算了,还不容许别人有点念想?罗至孝脑袋埋得低了几分。
“老三虽然没出息,但至少没做出残害手足的事情,这些年朕冷落他了。”
呵呵,这位不是不想做,是没那胆子跟能耐做吧。罗至孝的脚不着痕迹的动了一小下,让自己的鞋面上的碎瓷片掉了下来。
“来人,拟旨,”发完火,皇帝渐渐冷静下来,当即便颁了两道圣旨下去。圣旨的内容是赏赐汀王与广平王的,表面上都差不多,但是实际上,赏给汀王的东西比较实用,广平王的看似更贵重,实际华而不实。
罗至孝在心底叹息一声,这位广平王可真够倒霉的,平时不受待见也就算了,还被皇上拉来替汀王做挡箭牌。
外面都说皇上想把太子之位给宠爱的皇子,结果皇上转头就给汀王与广平王一大堆赏赐,在不知内情的百姓眼里,广平王得到的赏赐还要贵重几分,这代表着什么?
这一招蒙骗不了世家新贵,但是唬一唬淳朴的老百姓,却是够用了。
圣旨与赏赐之物一路快马加鞭送到广平王府后,姬昭看着那堆赏赐,笑得格外的灿烂。
第二天,关于广平王因为受到皇帝赏赐喜极而泣的消息就传了出去,有人不明白,不就是儿子得了爹的赏赐吗,至于激动成那个样子?
随后就有人出来免费科普,说是广平王以前不受皇上重视,就连封地都是几个王爷里最小最不起眼的。科普完毕后,知情人士还会感慨一句,没娘的孩子就是可怜啊。
于是在很多人眼里,广平王就成为没了亲娘又不受亲爹待见的小白菜,众人纷纷脑补了一出人生悲惨大戏,比如说独自蹲在角落里看着其他兄弟玩耍啦,年纪轻轻就被亲爹赶出京城啦,再比如说一年到头也得不到几次赏赐之类。
那简直就是上流社会白菜界的代表人物,是有钱却孤单寂寞派的掌门人。
永远不要小瞧百姓们的脑补能力,他们能想出人狐相恋、人蛇相恋的跨种族爱情,脑补一个没娘孩子的悲惨情景完全就是小意思。
“你们不知道,当年贵妃娘娘薨逝以后,连太监宫女都能欺负这位殿下呢,”一个大婶挽起袖子,活灵活现的给大家描绘了一出没娘孩子被太监宫女欺负的好戏,鬼才知道她一个民妇怎么会那么清楚宫里发生的事,反正围观群众听得很开心就够了。
低调的坐马车经过的元文淮刚好听到这段话,顿时有些无奈的扶额,然后让马夫加快速度回了王府。
进了王府大门以后,他才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转头就下令,让人去澄清流言,表明他没那么可怜,也没那么凄惨。
两天后,谣言果然变了,只是变得更加的离谱了。
“哎呀,虽然这个王爷那啥了一点,但还是挺孝顺的,这个时候还不忘替皇上掩饰。”
“都说广平王胆子小,我还不相信,到了今天我终于相信了。”
知道最后结果的元文淮:……
这些胆大包天的刁民,妄议皇室,全部抓起来!
第二天罗定恒领着一队护卫出了王府,准备去抓那些胡言乱语的刁民,结果半路上便遇到了外出巡视的王妃。
“罗统领步履匆匆,这是去哪儿?”姬昭见他身后的侍卫们手里还拿着绳子之类,略一思索便明白是怎么回事,面上仍旧带着疑惑之色,“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罗定恒心里有些尴尬,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按规矩确实不能妄议皇室,但实际上无论哪朝哪代,老百姓都会在私下说些自以为的皇室秘闻,只要不是反动之类的话,大多人也都当没听见,更何况流言这种东西,不去管它没几天就消失了,可越是要管,就传得越厉害。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现在抓广平州几个多嘴的百姓根本没什么用,因为谣言早传到外面去了,难道他能把所有人都抓起来?
“并没有什么要事,只是奉王爷的命令去办一件小事。”罗定恒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不敢去看姬昭的眼睛。他心里清楚,王妃十分看重百姓,如果知道王爷这么胡闹,心里肯定不会高兴。
幸好王妃没有细问,就让他过去了,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找什么借口比较合适。
当天罗定恒真的抓了几个特别不长眼的八卦人士回来,然后赏了他们每人十个板子,才把人放了出去。
从此广平州讨论此事的人锐减,对元文淮也多了胆小与愚孝的印象,并且这事也让他们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八卦还是悄悄的来比较合适。
汀王府近来的气氛有些不太好,谋士与下人们在汀王面前都十分的小心翼翼,虽然王爷看起来与平时无异,可是最近发生的事,对王爷来说,绝对不那么让人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