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奉安在心中苦笑,姬昭这话一出口,此事就不仅仅是冯家的事,而是整个海城的事,他一个领着皇命的侍郎,哪有如此大的能耐?
可是他偏偏却不能说不行,唯有无奈的开口:“下官尽力而为。”
“那便有劳班大人,”姬昭冲他客气一笑,但是眼底却没有多少热切之意。
班奉安心中苦涩之意更重,待离开练武场后,才叹息出声,回头看了眼练武场,沉默的离开。
路过荷花池时,他远远看到一个身着碧色裙衫,绾着少妇发髻的女子带着丫鬟朝这边走来,他料想此人乃是广平王的侍妾,便准备抄旁边的小路避开,哪知对方竟然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班大人,”杜筱禾在离班奉安五六步距离处站定,朝他盈盈一福,“贱妾杜氏,见过班大人。”
“杜姨娘客气,”班奉安退后一步回了半礼,“不知姨娘叫住在下有何要事?”
“无事,只是看到大人招呼一声罢了,”杜筱禾笑了笑,侧身让到一边,“大人请。”
班奉安朝她一揖,从她身边走过。
回到屋子里后,他摊开手掌,看着手中的纸条,并没有打开,只是神情有些复杂。
这位杜姨娘乃是點王送给广平王的,现在她塞给自己这张纸条,是什么意思?
犹豫了片刻,他打开了卷成小圆柱体的纸卷,看完上面所写后,皱着眉头深思了良久。
三日后,京城里召班奉安回京的圣旨到了,班奉安向元文淮与姬昭辞行。元文淮虽然心里不待见他,但是面上的功夫还是做了,所以在班奉安离开的前一夜,办了一个隆重的践行宴。
“班大人此行辛苦,不知刺客的幕后指使,可否查出了?”元文淮心里挂念着这事,现在班奉安要走了,他自然再也忍不住了。
“请王爷放心,下官心里已经有所章程了,”班奉安起身作揖道,“下官在这里感谢王爷为下官举行了如此隆重的践行宴,下官真是受之有愧,惭愧惭愧。”
讨厌的人要走了,元文淮心情甚好的摆了摆手:“哪里哪里,班大人远道而来辛苦,只可惜本王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你,此去离京几百里,也不知哪年能再与大人相见,大人如果还有别的要求的话,请尽管提出,本王一定满足。”
“这……”班奉安犹豫片刻,“下官确实有个不情之请。”
元文淮:……
这人还真够不客气的。
“尽管讲来。”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元文淮还是大方应下了。
“前些日子下官在园中巧遇一位擅琴的女子,下官颇喜音律,不知王爷能否割爱?”班奉安一揖到底,“如果下官让王爷为难的话,就请王爷当做下官没有提过此事。”
“擅琴?”元文淮愣住,他后院里琴姬不少,有两个侍妾对琴曲方面也很擅长,班奉安说的谁?
他看了眼白术,白术忙躬身在他耳边道:“王爷,据传两日前班大人曾在花园偶遇杜姨娘弹琴。”
“原来是她啊,”元文淮恍然,随即摆手道,“既然你喜欢,本王便把她赠送给你。”
姬昭端起桌上的果酒轻啜一口,挑眉看向班奉安,心底却有些惊讶,她没有想到杜筱禾与班奉安搭上了,她就那么肯定,班奉安能保住她?
杜筱禾身后的人真的是點王那么简单?还是说,她背后主子另有其人,才会让她如此顾及,为了逃离甚至故意露出破绽。
本来她还等着杜筱禾亲自来找她的,不过既然对方已经搭上班奉安这条线,那么她也就不惦记这事了。
只是有些可惜杜筱禾的选择,搭上班奉安这条船,也许并不是上上之选。
且不说班奉安会不会用心护着她,只说京城里那些派系斗争,连班奉安都要焦头烂额,更别提她这个没有身份后台的红尘女子?
“杜氏确实有一身好琴艺,难怪班大人对她颇为欣赏。”姬昭浅笑,她开了这个口,就等于事情完完全全定下,没有更改余地了。
班奉安藏在袖笼的手攥了攥,然后起身道:“下官谢过王妃。”
如果可以,他想带走广平王府所有受宠的侍妾,这样至少能还她一个平静的后院。
第40章 回京贺寿
城门处,班奉安勒紧胯下骏马的缰绳,回头朝城头望去,城头上一位红衣女子伫立,他能看到她挺拔的身姿,却没法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似乎过了良久,又仅仅只是一个眨眼,他朝城头上的人拱了拱手,然后头也不回的越走越远。
“王妃,班大人走了。”青萍看着远去的行人,侧头见姬昭面上没有表情,愣了一下才继续开口道,“城头上风大,我们回去吧。”
“走吧。”姬昭拉了拉身上薄薄的披风,转身朝城门下走,但愿班奉安此次回去,会做一个利于广平州的选择。
“王妃,我不明白班大人要走杜筱禾的用意,他那样聪明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他不担心得罪點王吗?”同样跟在姬昭身后的碧游开口道,“难不成他真被杜筱禾美色所惑?”
“京城中心系他的女子众多,他又怎么会对杜筱禾轻易动情,”姬昭笑容有些怪异,“他既然敢带走點王,说明他身后的人准备与點王撕破脸了。”
听到这,碧游有些疑惑道:“您的意思是……班大人已经被人招揽了?”
姬昭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走下城门后,看着熙熙攘攘的大街:“不管他身后之人是谁,若日后我们对上,最后也只有不死不休的结局。”
青萍与碧游对望一眼,俱看到彼此眼中的惊骇,难道日后真会走到这一步吗?
两月后,姬昭接到从京城发来的邸报,周后因为谋害皇室中人,被夺去皇后封号,贬为慈妃,迁于静心阁居住,以修身养性。
屹立几百年的周家更是因为此事受到巨大的冲击,虽然表面上没有受到多大的打击,但是实际上但凡在朝为官的周家人全部被调往空头衙门,周家老爷子更是带着周家几个晚辈回到了通州,也是周家几百年前的发源地。
有人觉得周家身为几百年世家,如此轻易就溃败实在是丢了世家大族的脸,可是在姬昭看来,周家此举实则非常聪明。他们看似受到了打击,实则是激流勇退,至少保住了周家根基。
只要周家的根基还在,后辈中有争气的族人出现,何愁周家日后不能东山再起?
京城里的周家退出皇储斗争,剩下的四大世家有惊有喜,但皆忙着招揽被周家放弃的人才与人脉,以期成为四个世家中的老大。
五月,皇帝的五十大寿降至,就在所有人以为皇上仍旧会像往常一样过个简单的万寿时,皇帝却改了主意,下旨恩准让几个在封地为王的儿子回京为他贺寿。
有些朝臣虽然担心此举会引来更大的皇位竞争,但儿孝父乃是天经地义,加之如今朝中并无储君,便是皇上召这些在外的儿子回来,他们也没有反驳的理由。
难道要跟陛下说,我们担心您老这几个儿子不老实,您还是别让他们回来给我们添堵了?所以尽管大家万般担心,但是召见王爷王妃回京为皇上贺寿的旨意还是由礼部快马加鞭的送往了點州、广平州、汀州与义和洲四地。
广平王府接到这份旨意是在八天过后,与别人的想法不同,姬昭看到这道旨意后,首先想到的不是皇帝想这几个儿子了,而是皇帝开始怀疑这几个儿子了。
有封地的王爷回京带在身边的亲卫兵数量是有限制的,更别提武器之类,至于金银财宝倒是没有明文规定,但是有脑子的王爷也不会明晃晃的带一大堆钱财回京,不然落在皇帝眼里,就要开始怀疑这位王爷要拿这些东西收买朝臣了。
所以王爷们能回京,那是皇上恩典,如果你不识趣,皇帝心气儿不顺,要拿你开刀,那真对不起,你只能束手就擒。
这个时候就要看这些王爷们在京城中的势力如何了,像汀王、广平王还好,因为他们的岳家在京城中颇有势力,回京后底气也足。點王也还好,他未来的王妃虽然还没进门,但至少定下来了。岳家即便比不上杨家、姬家这种世家新贵,但也算得上是望族,加上他亲娘萧妃在皇帝面前也颇有几分脸面,比起爹不疼,娘出身低微,王妃还没定下的义和王来说,那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义和王生母不受宠,母族更是微末小官之家,皇帝不重视他,未来王妃会是什么出身也不确定,这才是几个兄弟中后台最惨的一位。
皇上的万寿就在一个月之后,广平王府接到旨意后,也不敢怠慢,确定好亲卫队名单以及寿礼,有定下封地暂代政务之人后,便按照亲王规格弄出远行仪仗,从海城出发赶往京城。
“过了中阳城便能进入京城地界了,”青萍掀起车窗帘子一角,看了眼外面除了山便是树的景致,掩饰住眼底的疲倦,转头对正在低头看话本的姬昭道,“王妃,我们两日后便可抵达京城。”
“嗯,”姬昭翻了一页,点头道,“最近大家一路风尘仆仆赶路辛苦,我们在中阳城歇息一日,养足精神后再进京。”
“是,”青萍愣了一下,随即又道,“奴婢这就把您的意思禀告王爷。”
姬昭点了点头,继续看着手里的书,没有说话。
元文淮听到青萍禀报之事后,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下来,因为这十多天因为赶路,他是吃不好睡不好,现在听到王妃有意修整一日后再进京,他又怎么会反对。
王驾很快抵达中阳城的城门,守城的卫兵因为中阳城地界离京城很近,见过不少达官贵人。所以姬昭等人的马车一出现,他们就摆出恭敬的态度迎接王驾进了城,甚至连当地知县也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姬昭等人面前,热情的迎接他们到官邸中住下。
姬昭等人自然不会拒绝,一来他们皇族人住在客栈实在不像,二来就这般拒绝当地知县的好意也不太妥当,三来官邸更加安全,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事情发生,住在官邸更为合适。
中阳知县是个十分知趣的人,他并没有急着拜见元文淮与姬昭,而是让人备好茶水餐饮之物,待姬昭等人沐浴更衣又用过饭食休息一夜后,才恭恭敬敬到二人居住的院中请安。
姬昭这才发现,中阳的知县不过二十余岁,看起来却很稳重大气,谈吐不俗,言之有物。年纪轻轻能来中阳任知县,确实也要些本事才行,这知县与知县之间,也是不同的。苦寒偏远之地的知县与离京城极近富裕之地的知县,自然是后者更吸引人。
“听闻谢知县乃是三年前的进士,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不凡见识,实在难得。”姬昭喝了一口茶,随即挑了挑眉,竟是他们广平州的青螺茶。
“下官才疏学浅,让王妃见笑了,”谢知县虽然不足二十便得中进士,可是姬家二少年岁不足十六便夺得一甲第三的探花名次,与姬家二少相比,他这点成绩实在不值得一提。
“谢知县过谦了。”姬昭微微颔首,搁下茶杯对谢知县微微一笑,便不再开口。
元文淮细细看了谢知县好几眼,问道:“本王以前好似在何处见过你。”
谢知县脸上露出几分疑惑之色,随即道:“想来是因为下官相貌普通,所以相似之人不少,才让王爷您觉得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