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狡猾的狐狸,也都长了尾巴,”容瑕接过信件,随后放进一本看起来极不起眼的书中,“王先生这一年辛苦了,先好好下去休息几日。”
“为伯爷采买喜爱的书画,乃是属下之责,不敢居功。”
容瑕让人带王曲下去沐浴更衣,又给他准备舒适的屋子,让王曲体会到回伯府的温暖。
夜色即将降临的时候,杜九匆匆赶回了府,见到容瑕行过礼后,第一句话便是:“伯爷,王曲回来了?”
容瑕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撤回我们布置在谢家的人,谢家已经是日落西山之兆,随他们去吧。”
谢家两个儿子,一个废了官职,在牢中待了一两月,性情阴郁流连酒馆;一个伤了眼睛,暮气沉沉,就这般随他们反而是好事,若是打压太过,反而有可能引得狗发急跳出墙。
二月即将过去,三月即将到来,就在漫山遍野桃花盛开之时,京城里的贵族男女都骑上马儿去郊外踏青,石飞仙作为才貌双全的贵女,自然也与一些才女结了诗社,闲暇之余便在一起作诗评画,她与另外几个颇有才名的贵女,又被京城读书人封了一个雅号,那便是竹林六仙子。
因为她们的诗社就建在一片竹林中,所以这个雅号便由此而来。
本来这次聚会,仍旧是她们这些姑娘自娱自乐的好时光,但不知哪家不懂事的贵女,说出了一句让全场气氛都僵硬下来的话。
“你们知道成安伯的未婚妻是谁吗?”
作者有话要说:石飞仙:不,我不想知道!
第66章
石飞仙下笔的手一歪,梅花枝头便多了一条丑陋的枝丫,她放下笔,接过婢女递来的手绢擦了擦手,淡淡开口道:“今日本是我们姐妹之间的小聚,何必提及不相干的人。”
“是、是啊,管他是谁,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一位依附于石家的贵女笑着打圆场,“还有两盏茶时间,你们的画若是还没作出来,当心受罚哦。”
“哎呀,你们谁拿了我的笔,我的笔去哪儿了?”
“我的颜料呢?”
贵女们顿时都慌张起来,似乎真的担心她们手里的画不能完成,因此受罚般。
一个站在角落里的小姑娘小弧度地翻了个白眼,石飞仙这会儿装得这般清高,心里指不定恨成什么样子,谁不知道她对成安伯有意思?
连她一个刚进京不久的人都知道她对成安伯有意,在场其他人又岂能不知?
不过都是在故作不知罢了,早知聚会这般没意思,她今天就不来了。
任你觉得自己美若天仙还是才华过人,别人不喜欢就不喜欢,难不成还能逼着人娶?若是别人便罢了,成安伯是他们石家能够随意拿捏的么?
“姚小姐,你画的这是什么?”一位姑娘凑过来看了一眼,有些不解地问,“斗鸡?你怎么画这个?”最奇怪的是,这只鸡的毛还乱七八糟,就像是被斗败了般。
“随便画着玩儿,”姚菱眼睛就像两枚杏子,看起来有些娇憨,“你不觉得这个也挺有意思?”
她的同伴不解地摇了摇头,对姚菱这种奇怪审美无言以对。
姚菱是她们这些人中年龄最小的,她的父亲乃户部尚书姚培吉,所以即便她之前一直养在外祖母家,最近才回京城,也没有多少人敢给她脸色看。加上姚培吉本是擅画之人,姚菱继承了他几分风采,所以年仅十四的她,最近在京中已经有了几分名气。
“什么花啊草的,都是死物,什么出尘灵透都是我们这些庸人自己附加给它们的,”姚菱在斗鸡身边增添了几片飘落在地的羽毛,顿时这只鸡便更加鲜活了,“我爱画活物,犹爱鲜活的人。”
“罢了罢了,你这满嘴的道理,我横竖是说不过你。”
姚菱笑了笑,没有再多言。
石飞仙偏头看了眼姚菱,微微垂下眼睑,掩饰了眼底的阴霾。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太喜欢这个姚家的小姑娘,姚菱虽是姚府嫡出小姐,但是说话做事却更像是乡野小地来的人,毫无世家贵女气度,若不是父亲现在还需要姚培吉的支持,她根本没法与这种人待在一起。
因心情烦躁,她作画的时候也难免带出了几分,所以画出的梅花便显得有些阴暗。
离石飞仙比较近的李小如往旁边躲了躲,偷偷让墨汁溅落在自己画好的梅花上,让这幅画看起来不那么好看以后,才在心底暗暗松一口气。
“嘎!”
一只肥硕的麻雀忽然从林中掉落,在诸位贵女还在愣神中时,两位护卫从林子里跑了出来,捡起了地上的麻雀。
守在亭外的护卫们警惕地看着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手放在了刀柄上。
气氛一度变得很紧张,直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走出来,守在亭外的护卫们才松了口气。
“看见没有?小屁孩,我就说你技术不行,你还跟我犟嘴,”班婳拿过护卫手里的麻雀塞给身后的小孩,“这才叫准头,懂不懂?没有准头就拿着伤人的东西出来乱晃,这是要挨揍的。”
李小如看清班婳身后站着的小男孩长相后,扔下画笔就朝班婳跑去。
“见过福乐郡主,”李小如小心翼翼地挡在小男孩身前,“舍弟不懂事,给郡主您添麻烦了。”
“可不是添麻烦了么,”班婳单手叉腰,“这小屁孩拿着弹弓四处乱射,差点惊了我的马,若不是我反应快,就要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啊?”李小如一脸绝望地看着自家弟弟,弟啊,你这是走了什么霉运,才招惹上这位煞神?
“这小破孩儿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神射手,”班婳得意地看着李小郎君,伸手在他额头上点啊点,“喏,我已经办到了,你该履行承诺了。”
李望从小在李家娇惯着长大,要星星就绝不要月亮的主,这会儿任由班婳戳来戳去也不吭声。
李小如惊讶地看着自家弟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半晌,李望才哼哼唧唧地小声道:“老大!”
“大声点,我没听见!”班婳双手环胸,丝毫没有自己在欺负小孩的罪恶感。
“老大!”李望从李小如身后走出来,脸红红地站到班婳面前:“愿赌服输,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小弟。”
李小如:……
“见过郡主,”石飞仙走了过来,低头温柔地用手绢擦了擦李望被班婳戳过的额头,对班婳行了一个福礼,“郡主,李小郎君年纪还小不懂事,若是有什么误会我代他向你道歉,看在他还是个小孩子的份上,恳请郡主不要跟他计较了。”
李望看了眼班婳,见她脸色不好,于是往旁边挪了挪,离石飞仙远了些。
“孩子?”班婳挑眉,“若是他今天用弹弓伤到人,难道别人就会因为他是孩子,不会怪罪到李家?”
李小如捏了捏裙角,小声道:“福乐郡主教训得是。”
石飞仙偏头看了李小如一眼,沉着脸没有说话。
“我知道石小姐温柔善良,只是我这会儿在教自己的小弟,怎么算欺负?”班婳把李望拎到自己身边,对他抬了抬下巴,“来,你来跟石小姐说说,大姐与小弟是什么关系?”
“做了大姐的小弟,要替大姐牵马、提裙、跑腿,并且要风雨无阻,无怨无悔。”李望挺了挺胸脯,“我是男子汉,说话肯定算话。”
李小如内心几近崩溃,弟弟啊,你不要看这位班郡主长得漂亮,就觉得她是天仙,人家可是连探花说抽就抽的人,你毛都没有长齐,做什么男子汉。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弟弟第一次露出这般有担当的模样,李小如竟是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说出来。或许在她的内心里,班婳并不是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女人,弟弟跟着她受点磋磨,也许……也许是好事呢。
石飞仙本是想帮着李家姐弟说话,谁知道大的胆小如鼠,小的蠢笨如猪,甚至还害得她丢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脸。她看了眼李家姐弟,笑容有些淡淡,“既然李小郎君是自愿受班郡主欺负,那便是我多管闲事了。”
“大姐教训小弟,那算欺负么?”班婳最不爱听别人绵里藏针的话,一般这种时候,她就会直接的反驳对方。
“不算!”李望耿直地摇头,“这叫磨练。”
石飞仙笑容变冷,李家怎么教的孩子,这般不识趣?
“郡主,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石飞仙看了眼身后的小姐妹们,“难道郡主也对诗画起了兴趣?”
班婳今天约好跟容瑕一起去别庄看孔雀,哪知半道上遇到这个拿着弹弓乱弹乱射的小屁孩,就出手让这小屁孩见识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弹弓神技,这会儿容瑕还在林子外等她呢。
“石小姐就不要取笑我了,在座诸位谁不知道我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班婳把李望拎回李小如身边,“这孩子我还给你了,回去好好教,别让他惹事,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后悔也来不及了。”
“谢郡主提醒。”李小如真心实意地朝班婳行礼致谢,“待回去以后,我与家人一定会好好教他。”
“那行,话已经说了,我也该走了。”班婳转头刚走了没两步,容瑕就从外面走了过来。她以为是自己让容瑕等得太久,才让他来找自己,心中有点小愧疚,竟让美人苦等,实在是罪过。
当然,半月前她还心安理得的让容瑕等她小半个时辰的事情,被她自动忽略了。
再美的人,也不能影响她睡美容觉,除开这个时候,她对美人还是很怜惜的。
容瑕见班婳向自己跑过来,担心她被地上新长出的竹笋绊倒,加快步伐走到班婳面前,“时辰还早,我们不急。”
班婳朝他展颜一笑。
“容伯爷?”石飞仙震惊地看着容瑕,又看了看他面前的班婳,脸上的笑容再也绷不住,表情惊骇的瞪大眼,仿佛不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是真的。
“石小姐。”容瑕表情淡然地与石飞仙见了一个礼,低头看了眼身边的班婳,笑着道,“在下与未婚妻打扰了诸位的雅兴,请各位小姐见谅,我们这便告辞。”
“未婚妻……班婳?”石飞仙指甲掐进肉里,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显得格外地怪异,“原来容伯爷的未婚妻,竟是班……福乐郡主,不知二人何时定下的婚事,小女子之前竟是半点不知情。”
“我与容伯爷的婚事,为何要让你知情?”班婳扭头看她,“这与你有何干?”
这是要当着她的面挖墙脚?
“我问的不是你,”石飞仙冷笑,“郡主你不必如此在意。”
班婳挑眉,以看智障的眼神看着石飞仙,“你问我跟容伯爷何时订的亲,又说不是问我,难道是当着我的面,问我的未婚夫?”
正在作画的贵女们纷纷放下手里的笔,好奇地看着亭子外的一幕。
“哒!”一滴墨水溅在纸上,毁坏了整幅画的意境,但是姚菱却半点都不在意,她一双眼睛犹如被定住了般,愣愣地看向外面。
好美的人,她以前见过的那些男男女女竟都是浊物,唯有眼前这个人,才是天上的皎月,人间的尤物,若是能时常见到这个人,并为其作画,便是给她万金,她也不愿换。
“姚姑娘,姚姑娘。”旁边的女子拉了拉姚菱,见她脸上竟露出痴痴地笑意,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一声。
完了,八成又是被成安伯迷住了。
古有红颜祸水一说,这成安伯简直就是蓝颜祸水。身份清贵,受皇上看中,相貌如玉风度翩翩,又受读书人推崇。
姚姑娘这般年龄的小姑娘,哪里能受得住这般出众人物的吸引?
可惜君已有未婚妻,若是再去纠缠,就太难看了些。
唯一没有想到的是,成安伯的未婚妻竟是班婳,这实在是……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石姑娘,”容瑕脸上的笑容散去,语气淡漠得有些冷冽,“福乐郡主的话,便是在下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婳婳:恕我直言,在座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第67章
众所周知,成安伯行事十分有礼,待人接物时几乎从不让人感到难堪,这也是他吸引诸多女子的原因之一。
李小如惊诧地看着容瑕,似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容瑕说出来的,她张大嘴,扭头看到石飞仙脸色十分难看以后,拉着弟弟就往亭子里走,直觉告诉她,参与进这件事对她没有好处。
然而她退回去,并不代表其他人不想看热闹。
石飞仙在京城里有这么大的名气,一半是因为石家善于经营,一半是因为部分才子的吹捧。一个长得好,又有才气的女子,在那些自认清高的读书人眼里,自然是吹捧了又吹捧,以至于石飞仙也养成了目下无尘的性子。
便是容瑕这般的人物,也有郎君讨厌他,更不用说石飞仙。
在场这些贵女在石飞仙面前做小伏低是一回事,心里究竟是怎么看她的又是一回事。去年艾颇国的王子把班婳认成了大业第一美人,一口一个石小姐的事情,不少人可是在私下乐了很久。
人性本就是很复杂的一种东西,会有怜悯,会有善良,也会有嫉妒与恶意,世界上不会有完美的人,如果有那一定是圣人。但是每日里锦衣玉食,仆侍成群的人,又有多少能真正成为圣人?
几个贵女装作关心石飞仙的模样走到她身后,即便她们掩饰得很好,班婳仍旧看到了她们眼里迫切想要看热闹的心愿。
石飞仙现在没有心情去管别人怎么看看待自己,她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容瑕身上,一张脸白得吓人。
看到石飞仙的脸,班婳干咳一声,心里有些发虚,她该不会把人给气疯了吧?
眼看着石飞仙脸色变来变去,由白变红,由红变青,最后两行清泪滑落她的脸颊。
一个是楚楚可怜的女子,一个是表情冷漠的郎君,无声的哭泣便是最大的控诉,任谁瞧见都会以为容瑕是个负心郎。
“容伯爷竟是如此薄情,是小女子痴心妄想了,”石飞仙草草地向容瑕行了一个福礼,“是我自讨没趣,告辞。”
石飞仙转身就走,并且带走了石家的护卫,顿时守在亭子外的人便少了小半。
贵女们面面相觑,她们以为石飞仙会跟容瑕或是班婳起争执,没想到竟是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这是个什么意思?
李小如双手搭在弟弟的肩上,心里隐隐有些担心,石飞仙这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回城,也不知道过几日以后流言会变成什么样?她扭头去看其他几位小姐妹,发现她们的脸色同样有些怪异。
“等一下。”班婳叫住已经走出十几步远的石飞仙,示意班家的护卫去把人给拦住。站在容瑕身后的杜九看了眼主子的脸色,见他食指动了动,也带着几个护卫跟在了班家护卫身后。
“福乐郡主,你还想怎样?”石飞仙哭得梨花带雨,她声音颤抖地看向班婳,“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没想做什么。”
与神情激动的石飞仙不同,班婳的表情格外冷静,她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了一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石小姐这副模样出去,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我虽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但这并不代表我愿意听一些闲话。”
石飞仙眼睑颤了颤,没有说话。
“若是今天过后,我听到什么不合时宜的话,那我也只能把今天的事情讲给别人听一听了,”班婳嗤笑一声,“毕竟石小姐心善,总是关心其他人的婚事。”
石飞仙面色一白,她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懂班婳的话。容瑕与班婳乃是订过亲的人,若是班婳在外面说三道四,外面自然会有针对她的闲言碎语。若是其他人,为了两家人的脸面,也不会把事情闹得太僵,可是班婳不一样,班婳就是一个二疯子,她做事从不顾忌后果,根本不会给石家面子,也不会给她面子。
其他贵女静静地看着石飞仙被班婳挤兑,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开口,即便是依附于石家的贵女,这会儿也不敢站出去得罪班婳。人家连石飞仙的面子都不给,她们又算什么呢?
“郡主想多了,”石飞仙冷笑一声,斜睨着班家的护卫,“让开!”
班家护卫没有理她,只是转头看班婳。这些亲卫都是班婳很小的时候,老静亭公亲自替她挑选的,所以对班婳十分忠心,除了班婳的命令谁都不听。
“石小姐明白这个道理就好,”班婳抬了抬下巴,护卫们立刻退开,给石飞仙让出了通道,“闻石小姐得了一本很稀罕的诗集,诗集得来不易,石小姐可要护好了。”
石飞仙全身一僵,双眼避开班婳的眼神,匆匆地转身离去。
目送着石飞仙身影消失在竹林外,还留在原地的贵女们有些尴尬,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缓缓地回过神来,开始向班婳与容瑕告辞。
班婳讲究冤有头债有主,所以面对这些娇娇俏俏的小美人,态度还是很友好的,笑眯眯地跟她们告别以后,还看到一个圆脸小姑娘时不时回头偷偷看这边。
见到这小姑娘的模样,班婳忍不住笑出声,那个小姑娘似乎察觉到自己偷看的行为被当事人发现了,顿时面红耳赤的扭头就跑,仿佛班婳是个吃人的大怪兽一般。
班婳:……
她明明长着一张美人脸,为什么这小姑娘吓成这样。
“郡主,”李小如牵着李望走到班婳面前,对她福了福身,“告辞。”
“慢走。”班婳回了一个笑给她。
李小如忍不住也跟着笑了笑,低头摸了摸弟弟的头顶,转身就要走,哪知道弟弟却挣开她手,走到班婳身边道:“大姐,我过几日能去找你吗?”
李小如担忧地看着弟弟,福乐郡主不过是几句玩笑话,可是弟弟还小,哪里懂得这些?
“行,”班婳一副大姐的模样点头,“等你来了,我教你骑射功夫。”
李望眼神亮了亮,重重地点头,“嗯!”
李小如欲言又止地看着班婳,直到李望走到她身边后,她忍不住道:“郡主,你……近来多加小心。”
她跟在石飞仙身边好几年,石飞仙表面上是个温和的性子,然而实际上十分记仇,班婳今天这么伤她的颜面,石飞仙定会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班婳挑眉,有些奇怪地看了李小如一眼,随后笑道:“多谢提醒。”
等李家姐弟也离开以后,班婳看着空荡荡地竹林,对容瑕道:“这下安静了。”
容瑕对她笑了笑。
“走吧,看孔雀去。”班婳神清气爽地往竹林外走,这种吵架的时候占上峰的心情,犹如打了胜仗一般,足以让班婳乐上一个时辰。
班家别庄的孔雀养得很好,而且还很自恋,随便用个花俏的东西逗乐一番,几只雄孔雀便争先恐后地开起屏来,如果不从它们屁股后面去看的话,孔雀确实是十分美丽的生物。
回去的路上,班婳看着山间田野中冒出一缕缕绿意,路边还有花朵怒放的桃树,她忍不住道,“只要看着这样的美色,都会让我觉得,活着真好。”
容瑕惊讶地看着她:“婳婳正是如花般的年纪,怎会有这般感慨?”
班婳笑了笑没说过,清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让她整个人都柔和起来。
容瑕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方,在远处的山腰间,一簇簇粉红妖娆的静立着,像是粉红的烟霞,带着朦朦胧胧的美。
然而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却打破了他们的兴致,不知道这些乞丐是从哪里走出来的,他们衣衫褴褛,脸又瘦又脏,一个女人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毫无动静地躺在她怀里,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饿得晕过去了。
这几个乞丐看到容瑕与班婳,双眼顿时变得极其明亮,就像是在黑暗中行走了很久很久的人,久到他们快要放弃时,终于找到了前方的一缕亮光。
噗通。
抱着孩子的女人坐在了地上,张开嘴嚎啕大哭,不知是兴奋还是难过。
班婳看着这几个乞丐在官道上又哭又笑,扭头去看容瑕。
容瑕给杜九打了一个手势,让他去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若是京城的乞丐,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直接在官道上行走。
按大业律,未经允许,普通百姓不可在官道上行走,违者徒一年,罚银十两。
班婳掏出一个装零嘴的荷包,递给身边的护卫,指了指那些状若疯癫的乞丐。
抱孩子的妇人拿到荷包,朝班婳磕了一个头,便急切地拆开荷包,因为她动作太急,荷包里的东西掉了两样在地上,她捡起来就往嘴里塞,然后又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糕点递到半昏不醒的孩子嘴边。
就在班婳以为这个孩子不会张嘴吃东西时,这个孩子竟然张开了嘴,他的嘴张得很大,那样式不像是在吃糕点,而是在啃一头牛。
“伯爷,郡主,属下问过了,这些人是从齐州逃难而来,”杜九表情有些凝重,“他们说,齐州爆发了很严重的雪灾,死了不少人,他们原本是齐州当地的富户,可是在进京前,被人抢了金银马匹,这是他们的路引。”
现在重点不是这些人的身份,而是齐州雪灾的真假。
若是真的,为什么齐州的官员没有上报?
第68章
班婳与容瑕这几个自称是逃难的乞丐带进了京,然后把人交给了大理寺。
容瑕对班婳歉然一笑:“本来还想多陪你一会儿,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我恐怕等下还要进宫一趟。”
班婳点了点头,表示十分理解:“正事要紧,你随意就好。”
容瑕骑在马背上,目送着班婳走远,对杜九道:“齐州知府是石家的人?”
杜九点头:“齐州知府是石夫人的娘家子侄。”
“齐州知府也算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能逃出来的难民本是不易,还被他一路追杀,真正逃到京城的竟然只有这几个人,”容瑕调转马头,“去查一查是谁在背后护着这几个人。”
不然依这家人老的老,小的小,怎么可能成功走到京城来?而且他们连马匹金银细软都丢了,唯有路引还好好留着,不知道这些人是早有防备,还是下定了决心要来京城告御状?
“伯爷,您现在去宫里,石家那边……”
“人是我带进来的,若我装作一无所知,陛下那里就交代不过了,”容瑕垂下眼睑,掩饰眼底的冷意,“你不必担心,我自有主意。”
杜九知道伯爷向来是有决断的人,便不敢多言。
班婳回去后,就把这件事当做八卦说给班家人听了。
“雪灾?”阴氏皱了皱眉,“齐州离京城并不算太远,当地官员有多大的胆子,才敢掩盖真相?”
去年冬天的雪确实比往年更大一些,他们身在京城的人从未听说哪里遭了灾,只有一些官员说着什么“瑞雪兆丰年”,倒与灾祸扯不上任何关系。
“光靠他一个人肯定压不住这么大的事情,”班淮一脸严肃道,“没准他在京城还有同伙。”
“谁?”班恒好奇地问。
“我怎么知道?”班淮一脸理所当然道,“你爹我如果连这都知道,我还当什么纨绔?”
班恒点头:“那倒也是。”
阴氏每次听到父子两人这种对话,就觉得格外糟心,这如果不是自己的夫君与孩子,她甚至觉得多看一眼都嫌烦。
当纨绔难道还当出荣誉感了?
“乖女,你今天就跟容君珀出去看了下孔雀?”班淮怀疑地看着班婳,“看几只孔雀会花这么多时间?”
“我半道上遇到点事儿,跟石家姑娘起了些矛盾……”
“又是石家?”班淮皱眉,“自从严家人失势后,石家人就越来越猖狂了。这会儿太子还没有继位,他家就摆出国丈的架势,我怕他们会给太子带来麻烦。”
班家人齐齐沉默,因为他们都想起,严家人倒霉……跟他们还有点关系,而且太子麻不麻烦也不重要,反正几年以后,江山都没了。
“石家再猖狂咱们也不怕,”班淮拍了拍桌子,“婳婳,你可不能在她面前受委屈,反正我们家也不用求着石家办什么事,咱家的人,可不惯着他们的臭毛病。”
“那石家小姑娘瞧着倒还不错,不曾想心思竟这般重,”阴氏摇了摇头,对班婳道,“这样的女孩子若是能想通还好,如若不然,这辈子定会活得很累。”
班恒撇嘴道:“她那已经不是心思重,是心思有问题。她有时候看姐的眼神,挺瘆人的。”
“那我也不怕她,”班婳小声哼哼道,“在我梦里,她跟谢启临还不清不楚,谢启临就是在给她送诗集回来的路上才受伤的。”
“谢启临那个花心独眼狗还跟石家二姑娘有一腿?”班恒叹为观止,半晌才道,“他的真爱不是那个风尘女子么?”
“如果是真爱,就不会把人丢在了外面,自己回来了,”阴氏并不太喜欢听到谢启临此人的名字,“当然是我们眼瞎,替你姐姐找了这么一个未婚夫。”
“母亲,这不能怪你,当初也是我自己同意那门婚事的,”班婳笑着抱住阴氏胳膊,“再说我现在不是换了一个未婚夫么?”
班恒:我的亲姐哎,请不要把换未婚夫说得像是在换一件衣服这么轻松。
班婳以为齐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陛下应该震怒,结果几天以后,朝堂上仍旧安安静静,甚至没有任何人提起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