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永璋看着地毯上的一道花纹,埋头道,“是,额娘。”

“我知道你心里不赞同额娘的话,”纯贵妃把视线从佛经上移开,看着永璋严肃的开口,“可是,永璋,我要你记着,他不仅仅是你的十二弟,他还是皇后的儿子,是皇上最看重的儿子,也是一个不简单的皇子,你知道令妃是怎么被软禁的么?”

永璋抬头看向纯贵妃。

纯贵妃放下手里的佛经,轻笑出声,不知道是在笑令妃,又或者是在笑自己,“令妃,这两年也算受宠不是,可是她的算计才刚刚开始,便被皇上把话头堵了回去,而十二阿哥仅仅两句话,便让令妃断了宫里宫外的联系,你知道这代表什么?”

永璋听后不语,原来皇阿玛对十二弟已经如此看重了吗?这样,也好。

“你性子清冷,不爱争斗,如今其他皇子即便是相争也争不了,这会儿令妃那里只怕是气得要吐血,可也只能那样了。”纯贵妃冷笑,“不过,令妃这次孩子没有掉,也真算是运气。”

“额娘?!”永璋听到这话,面色顿变,只是再次看向纯贵妃时,她已经再次看起佛经来。

永璋知道额娘不会再说什么,只好起身,“永璋告退。”

出了纯贵妃的住处,永璋才觉得身上的凉意去了不少。他听说这事后,以为是令妃的苦肉计,但始终觉得令妃不会傻到拿肚子里的孩子做赌注,他现在才明白,毒的确不是令妃自己下的,令妃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如果令妃中毒,孩子掉了,那么皇后与十二阿哥是最可疑的人选,若是令妃的孩子没掉,那么就有两个可能,一是令妃栽跟头,二是皇后与十二阿哥栽跟头。不管结果如何,令妃与皇后,总会有一个输家。

额娘是想…永璋心中惊涛骇浪,他怎么忘了,自己还有一个没有受过斥责,表现还算不错的六弟,额娘心里竟然还有这个心思?!

“主子,这次的事儿…”小品子担忧的看着自家悠闲的主子,都被人算计过一次了,主子怎么还是这么悠闲的样子?

“不是令妃,”十二头也不抬的继续画牡丹图,“令妃膝下无子,不会拿腹中之子来做这个赔本买卖,她没有这么傻。”

“那…”小品子刚想再问,却见主子眉头微皱,恍然惊觉自己越矩了,忙闭了嘴,安静的站在一边。

见小品子知进退,十二也不再多说,继续描牡丹上的一滴露珠。

“主子,三阿哥求见,”小安子进屋,见主子在描画,便放轻了脚步。

“快给三阿哥上茶”十二闻言,放下手中的笔,接过小品子递来的丝绢擦了擦手,抬步往外殿走。

永璋刚端起茶杯,十二便出来了,他放下手中的茶杯,不由自主的带上一抹笑意,“十二弟。”

“三哥,你今日怎么有时间来看我,”十二走近永璋身边,见他神色比前些日子又好了不少,方才面带浅笑道,“春色正好,走,三哥去撷芳亭和我下盘棋去,中午便留在这与我一道用午膳。”

“好久没有与你下棋,我也有些想念了,”永璋笑着起身,倒也没有推辞,两人一道出了毓庆宫,身后的宫女太监忙把东西备好跟了出去。

看着跟在十二弟身后的一众宫女太监,永璋倒是越发相信一些关于十二弟受宠的传言了,两人到了撷芳亭,太监上前摆好棋盘,二人坐下后,旁边的小安子一边为两人端上清茶,一时间原本清冷的凉亭变得热闹起来。

十二让永璋执先,走白子。永璋刚下一子,十二突然道:“听说那个叫小燕子的姑娘曾把这个亭子叫成了把草问,这倒还真是新鲜。”

“十二弟何时对这些谣言感兴趣了?”永璋端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茶是好茶,泡茶的人手艺也很好,茶水的味道唇齿留香,实在是上品。

“谁说我不感兴趣的,这趣事儿乐事儿我也是爱听的,只可惜听得少,所以只好整日的画画看书打发时日了,”十二的棋路向来随性,但是却不敢让人大意,这倒是挺符合他的性子。

“原来竟是我看错了,我倒是听了一则硕亲王府的笑话,十二弟可有兴趣一听?”永璋的棋路也如他的性子般,风淡云轻。

“自然是有兴趣的,”十二一听,倒真来了几分兴致,“硕亲王府?可是那个被削去爵位的世子一家?”

“正是,十二弟认识那个叫皓祯的?”永璋问了这话后,自己倒是先笑了起来,“莫不是听了那个捉白狐,放白狐的故意。”

“这倒不是,”永璂把前些日子在宫外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永璋听完,摇头道,“果真是荒唐,这次的笑话,还就是那个歌女与皓祯的事情。”

十二听永璋讲歌女的父亲病逝后,被皓祯当做外室养着,硕亲王原本要给皓祯说一门亲事,哪知此人吵着说非此歌女不娶之类的话,气得硕王病了好几天,如今皓祯日日与那个歌女混在外面,已经是亲王贝勒以及重臣间的笑话了。

“这样一个人,被削掉爵位果然是对的,”十二下了一子,“如今他也不是什么世子,省得一些不知情的老百姓听到世子二字,以为他是我爱新觉罗家的人,现在任他丢人去,若是做得太过,也好趁机削掉异姓王手中那点权势。”

永璋听了这话,抬头看了十二一眼,把话头引了开去。

时近午时,两人还在棋盘上斗智斗勇,浑然不知时间的流逝。

乾隆让人宣十二阿哥到乾清宫伴驾时,结果没有等到人,只得到一个十二阿哥与三阿哥到撷芳亭下棋的消息,想了想,最后还是亲自带着人到撷芳亭寻人去。

刚刚走近亭子,就听到十二的笑声,乾隆一顿,竟是停下了脚步。

“三哥,你这是什么笑话,哪有人这么傻,把头藏起来就以为别人看不见他了。”

“那鸵鸟不就是这样子么,以为只要自己看不到别人,别人就看不见它。”

“不行,三哥你这是故意逗我笑吧,然后趁机赢我,这可不行。”

乾隆见两兄弟到了这个时辰,还只记得下棋,至于心里那点点不知名怒火,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他走进亭子里,“还赢什么呢,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用午膳?”

“奴才给皇上请安。”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永璋听到乾隆的声音,忙放下棋子请安,心里也暗暗自责,自己比十二弟大上好几岁,怎么一下起棋来,就把时辰给忘了呢。

乾隆一手扶住要请安的十二,又看向永璋道,“朕当十二做什么如此高兴,原来是你们兄弟二人在下棋,时辰不早了,都跟朕一道去乾清宫用膳。”

“儿臣不敢…”永璋没有想过自己要用御膳,一时间忙要告退。

“行了,你十二弟都在朕那蹭了多少次膳食了,朕也不缺你那一份,两个都跟朕来,”乾隆见十二眼角余光还在往棋盘上瞟,伸手拍他的头,“还看呢?你要是喜欢,朕下次陪你下。”

十二心想,永璋作为儿子棋艺便如此不俗,做父亲的,再差也应该差不到哪去吧?想到这,他点了点头,“儿臣谢皇阿玛隆恩。”

永璋站在一边,看着皇阿玛与十二之间的相处,把皇阿玛眼神里对十二的温和看得清清楚楚,心里想起额娘的算计,他心里一叹,额娘只怕会落空了,而他是不会去算计十二的。

父子三人到了乾清宫后,永璋就见十二熟门熟路的在皇阿玛右下首坐下,由太监伺候着净手漱口,等着一道道御菜上来。

一顿饭,永璋吃得拘谨难受,不过看十二弟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多少顾虑,吃得更是不比皇阿玛少,看样子还真是经常来蹭膳食。

永璋甚至注意到,伺候十二用膳的太监似乎已经很熟悉十二的口味与爱好,动作十分的熟练,而十二显然也很喜欢那些菜式。

而他的皇阿玛,竟然偶尔亲手为十二挑菜,帝王自己用膳,便是由别人伺候,而皇阿玛竟是亲手替十二弟布菜,这是何等的恩宠与尊荣?

而让他更加惊异的是,十二弟竟是半点反应也没有,因为皇阿玛经常做这种事情还是十二弟宠辱不惊?

而无论是哪一个答案,都是足以让他惊讶的。

午膳后,永璋跪安离开,永璂被乾隆以学着处理折子为由留了下来,不过最后十二还是到偏殿午休去了。

乾隆坐在案前,打开一道折子却没有看进去多少。

那个孩子,与永璋的感情竟是已经如此的好,他们二人间的相处氛围,是永璂在自己面前所没有的,这便是父子与兄弟间的差别?

把视线放到奏折上,正是某地官员圈地贪污的事情,他皱眉,批下三字:斩立决!

这一天折子里查明犯案属实的人,得到的惩罚皆是半点不掺水分。

一时间,无人敢轻易犯案。

第33章 信任吗?

《这是帝王的信任又或者试探?》

四月过后,迎来了五月,一些耳目聪慧的大臣发现,皇上似乎有意整顿八旗,对八旗纨绔子弟犯事后的处罚也越来越严厉,一时间有聪明老子的八旗子弟们也不敢出去欺男霸女,就怕当那只被杀掉的鸡给其他猴子看。

朝堂上一些官员也心知八旗中存在的问题,可是谁家又没有几个孩子,也就睁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瞧着万岁爷这架势,他们也拿不准万岁爷究竟会怎么整顿,弄得各个人心惶惶,不过有好几个汉臣倒是乐见其成。

养心殿里,乾隆翻着秘密派出之人弄来的报告,里面写着八旗子弟的一些陋习,越看脸色越黑。懒惰,欺男霸女仗势欺人,领着朝廷的俸禄游荡,更甚者还有一些打死人却被隐瞒的事情。

看到后面一些,乾隆差点一口气喘不过来,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才压下心头的怒火,八旗不整顿不行。

“皇上,十二阿哥求见。”吴书来见屋子里气氛沉闷,心下猜疑是不是有谁惹得皇上生气了,心下也松了口气,好在这会儿十二阿哥来了,不然万岁爷这口气不知怎的才能下去呢。

“传!”乾隆揉了揉额际,放下手中的报告,双手端着茶杯想着整顿八旗的政策,八旗中闲散子弟不少,究竟应该处理才合适?软了没用,太硬又怕引得八旗之人不满,好在如今兵权全握在自己手上,料想这些人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是这事儿总要有个开头,究竟拿哪个八旗之人下手比较合适?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起吧,”乾隆抬头,看着安静站在案前的儿子,“永璂,如果朕要整顿八旗,可以怎么做?”

永璂略微犹豫一下,便直接开口道:“能者便用,无能者弃之,爱新觉罗家不养无用之人。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八旗子弟,本就是耻辱,哪里还有脸找皇家要俸禄。当然,如果有哪家的公子少爷愿意当着八旗之人的面说自己无力养活自己,我们皇家也不吝于提供他们最低的生活保障。”

拿了低保的孩子便承认自己无能没出息,只怕谁也不想要这么一个名头,到时候就算皇家真的做出这么一个承诺,也不见得有几个脸皮厚到这个地步,更何况八旗向来自诩高于汉人一截,这会儿让这些年轻气盛的八旗子弟伸手要钱又或者让八旗官员承认自家儿子没用,恐怕也是一件难事。

乾隆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么,若是这些子弟们愿意自食其力,那又该让他们做什么呢?”

“皇阿玛,我们大清的兵力如何,西北的风沙可大?海上可有我大清的士兵,渔民可否受到倭寇海盗骚扰,商人的货船出海可否安全,又或者…外国人货船上是不是有好东西?”永璂记得,英国与荷兰可是靠着海上抢劫赚了一大笔,大清为何不能学着来?谁又比谁不要脸,反正脸一蒙,帽子一戴,衣服一换,谁又认识谁?

“你的意思是说…”乾隆听了这些话,心头一动,没有几个帝王没有野心,不窥视别人的东西,乾隆是个有野心的人,当然知道这些代表什么。

“儿臣以为,所有八旗子弟都应服兵役,一年后合格者,挑选其任海兵,服兵役期间不服从管教者或者不合格者,发配西北戈壁等地两年栽植沙枣白杨等抗旱植物,栽种树木存活高者,俸禄加三倍,并当朝嘉奖之。待两年后召回军营,按能力分配职位。”永璂一点点的讲,如何提高士兵的纪律与自律,怎么让民间老百姓自愿参军,参军的要求有哪些,怎么杜绝八旗子弟参军后仗着老子娘乱来,讲到后来口干舌燥,顺手拿起旁边的茶杯灌了一口茶,“儿臣以为,一味抬高八旗地位,而压制汉人,对大清的长久统治并不利。”

乾隆看了眼被永璂拿在手中的茶杯,“那永璂认为应该如何?”

“把汉人满清化,把满人汉化,”永璂见乾隆莫名看了眼自己手中杯子,便放下茶杯,又见乾隆对自己这句话似乎并没有动怒,便继续道:“我大清几亿人,其中汉人占多少,满人又占多少,我们不应该一味的压制汉人,而是让他们有满汉一家人的自觉,甚至不在意当权人是谁,这才算真正的天下一统,四海归一。”

真正的天下一统,四海归一?

乾隆静静听着永璂的设想,越听越觉得这不像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这个孩子看得太远,看得太清楚,如果这个孩子有野心又是怎样一个情况?

待永璂说得差不多,乾隆笑着站起身,“走,永璂陪皇阿玛下一局棋去。”

见乾隆对自己的建议没有发表意见,永璂也没有失望或者不高兴,跟着乾隆到御花园的一座凉亭,摆好棋盘,相互对坐下棋。

永璂与乾隆下过一两次棋,只是那时候他对这位帝王无甚感情,下棋时非常的规矩,对方当时下得也很平板,显然是不想让自己从棋路中察觉到什么,这便是属于帝王的防备心理了。

不过这次下棋,似乎有些不一样,永璂发现对方棋路很随意,甚至可以说是随心,这么一来,他也来了兴致,自然也就用上心来。

用上心后,永璂方才发觉,乾隆的棋艺实在是不错,下第一子,便已经算到了第五步,由此便可以看出,此人脑子十分聪明,也善于谋算,永璂下到兴致处,便黏着几粒棋子在手中把玩,棋子用玉磨成,放到手心微凉非常的舒服。

棋下了近两个时辰,也没有分出胜负,这个摆了棋,那个便解棋,一来一往,一会儿如战场厮杀,一会儿如江湖两个高手对决,再一会儿又如两个知音相互切磋,说不出的畅快。永璂难得找到棋友,也没注意到天色渐晚,乾隆见他兴致好,也笑着相陪,而他自己也是不愿意就这么停下。

父子二人畅快了,旁边的几个宫女太监也就不敢多言了,倒是站在父子二人身边的吴书来看了看天色,在乾隆落下一子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皇上,天色不早了。”十二阿哥在场,他倒也不好问万岁爷是否要翻哪位娘娘的牌子,只好隐晦的提醒。

永璂这才注意到天色暗了下来,难得找到一个棋友,可惜对方是帝王,不能时时找他下棋,这会儿就算没有分出胜负,他也该退下了。

想到这,有些不舍的放下手中把玩的棋子,永璂起身想要跪安,哪知对方比自己率先开口了。

“把棋谱记下,放到乾清宫去,等下朕与十二阿哥继续下,”乾隆怎会没有看出永璂眼中的不舍,难得见到这孩子对哪样东西有如此大的兴趣,他又怎舍得扫他兴致?

“永璂,坐了这么久,这会儿陪皇阿玛走走可行?”乾隆不自觉带上的询问口吻让在场几位宫女太监都忍不住抖了抖眼皮,暗叹十二阿哥的受宠。

“是,皇阿玛,”永璂倒是没有知觉,落后乾隆半步走出亭子,微微仰头看着红彤彤的天际,时已经近傍晚了。

乾隆见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回头一看,永璂正仰头看着天际,白皙的脸庞被夕阳印得微红,就像是上了一层胭脂,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惊觉自己在想什么,乾隆眉梢微微皱了一下,收回视线抬头去看天空,没有被夕阳染红的地方瓦蓝瓦蓝的,飘着两朵白白的云,漂亮而又澄澈。

“皇阿玛?!”

“走吧,”乾隆看了眼永璂,伸手揽住他的肩,让二人并肩前行,“御花园里的花开得正好,朕整日里忙着处理政事,倒是没有好好看一看。”

“皇阿玛应该学着劳逸结合,”永璂看着院子里的三色堇月季之类的花,倒也没有诗兴大发这种东西出现,对于他来说,花就是花,没什么特别。

“永璂平日里要去上书房,要跟着阿桂兆惠等人学习,还要到朕这来学习处理政事,吃得消吗?”乾隆揽着永璂的肩,才觉得这孩子有些瘦,仿佛永璂的肩膀就会被自己捏碎般。

永璂有些不习惯这种亲昵,不自在的扭了扭肩,“还好,阿桂与兆惠大人教得挺有意思,纪师傅学识也很渊博。”

“做帝王的人,呆在这小小园子里却要处理天下的事情,处理得好,那是帝王的本分,处理不好便是一个昏君,待得久了,听的奉承越多,被蒙蔽的就越多,到了最后明明已经是万人唾骂的昏君,也许还自以为是千古明君,”乾隆叹了一口气,“永璂,你帮皇阿玛看着这个天下,别让朕也有那么一天。”

永璂视线落在一朵半开的月季上,半晌后慢慢的开口:“好。”

他不去猜想这其中是试探还是别的什么,他只是来这里体味生活,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而已。

第34章 救驾

时至春末夏初,永璂照例在午时前后到乾清宫里去学习处理政事,顺便蹭上一顿御膳,不过经过他十多天前的建议,御膳的由原本的几十道菜改为十几道,后宫中从皇后到嫔妃,膳食的用量都削减了一番,按永璂的话来说就是吃不了也是浪费,不如省些银子填充国库,宫里有些菜式,一盘便能抵上老百姓好几个月甚至一年的生活。

十多道菜也是够了的,只是御膳中原本一道菜只用三筷子这个规矩便可有可无了,乾隆倒是觉得这些规矩废掉也不丢祖宗的脸,前有官员赞自己英明,后有儿子对自己的温和笑脸,乾隆突然觉得,十几道菜都是浪费,三菜一汤那也是够的,不过皇家的面子还是要顾的,十多道菜摆着,也是很不错的。

这日天气正好,不冷不热,父子二人提前用了膳食,乾隆开口道,“永璂,好些日子没有出过宫了吧,今日陪朕出去走走。”

永璂放下手中的书,点了点头,宫外的确很有意思。

见他答应了,乾隆便带着他进了内殿,父子二人换下身上代表身份的衣服,穿上普通的华服,带着几个侍卫和一些暗卫出了宫。

当日时值当市,街面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片繁华的景象,乾隆看着心情大好,更是有整顿八旗之心。

永璂倒没有想太过,他趁着闹市,在乾隆眼皮子下买了一碗豌豆黄端在手上边走边吃。

旁边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怕行人撞到十二阿哥,败坏他吃东西的兴致,便把万岁爷与十二阿哥围在中间,他们在四周小心翼翼的排开人群。不过他们哥几个倒是佩服十二阿哥的胆量,和万岁爷走在一起,居然还吃得大模大样,全然不怕万岁爷对他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哪个皇子敢如他这般?

“永璂,那边还有肉馅饼,要不要尝尝?”乾隆见十二难得露出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便指着不远处一个摊子笑着道,“阿玛以前吃过那种饼,味道很好。”

“真的?”十二怀疑的看了眼在灰扑扑的炉灶里烤出来的东西,再怀疑的瞟了眼乾隆,然后认真的道,“我们一人一半。”若是不好吃,那也有人一起受罪。

“行,一人一半,”乾隆手一扬,跟在他身后的吴书来颠颠的跑去买肉馅饼,一边买肉馅饼还一边想,十二阿哥与万岁爷近来越来越亲昵了,还真有些像民间父子间的父子情深。不过也幸得受宠的皇子是十二阿哥,若是别的皇子,不知道宫里又会成什么模样,这恃宠而骄很多人都不喜,可是很多在在受宠时,总是忍不住便骄傲起来。

想到这,吴书来摇了摇头,他从没见过这么懂事的一个孩子,不过十三岁的年龄,竟是如此宠辱不惊,难怪万岁爷敢这般放心的宠爱。

捧着切成两半还热乎乎的肉馅饼,吴书来递给一大一小两位主子,就看到十二阿哥犹豫的咬了一口嚼啊嚼,然后又再咬了一口,看脸色应该很满意。

“如何,阿玛说的可有错?”乾隆掏出手帕,擦了擦十二嘴角的油渍,“小心些,这馅儿里有腊肉,还有一些酱料和菜,别滴在身上了。”

“唔!”馅儿有些烫,十二吸了好几口气才咽下去,然后便是笑弯了一双眼睛,扬了扬下巴任由乾隆替他擦嘴角,“阿玛,这个果然好吃,等下我们回去的时候,再买一个。”

“好,”把帕子塞回袖子里,乾隆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果然自家儿子笑起来也是最好看的。对于老子来说,儿子永远都是自家的好。

父子两人边走边了解市面上各种东西的价格,再从老百姓口中打听对现下的物品价格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这么大半天逛下来,了解得七七八八后,天色也不早了。

一行人正准备回宫,哪知街角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显然是有人在大街上闹事,乾隆微微皱眉,便带着人往人群密集处走去。

走近一看,人群中间站着三个对十二来说不是太陌生的人,那个什么异姓王家的长子,叫做皓什么玩意儿来着,另外一个干瘦一些,年纪不大,和那个叫多隆的贝子站在一起,很显然这三个人正在吵架,旁边还站着一个哭哭啼啼的白衣姑娘,好像是那个叫什么霜的歌女。

三人间的争吵很激烈,多隆嘲笑对方没了爵位,皓祯说对方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多隆再用言语对皓祯与歌女进行嘲讽,皓祯直接开始用上拳脚。

这一次多隆没有叫家丁动手,而是叫家丁拦着皓祯,不要他冲过来,显然并不想打起来。在旁边看热闹的十二想,看来这位多隆贝子是知道皇阿玛可能要整顿八旗的事情,所以行事作风收敛了不少。

不过,这个异姓王家的孩子就不够聪明了,十二侧头看着乾隆脸色越来越难看,埋头咔嚓一声,咬了一颗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很不错。

乾隆越听越不像话,在听到皓祯说“你们皇室之人就知道欺男霸女时”终于忍不住了。

“你们在做什么,在闹市上动手动脚,伤到老百姓又该如何,硕亲王府的人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乾隆一声怒吼,直接让动手的皓祯停下动作来,接着他做了一个让乾隆气得咬牙的举动。

“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皓祯见到皇帝,吓得一抖,退一哆嗦跪了下来。

他这一跪,让闹市上的老百姓跟着齐齐跪了一地。

跟着乾隆一起出来的侍卫顿时紧张了起来,这个富察皓祯脑子是出了毛病么,这闹市上谁知有些什么人,他就这么说出万岁爷的身份,不是让万岁爷陷于危险之中么?

“硕亲王之子富察皓祯,游手好闲不思进取,闹市伤人,押入宗人府,稍后发落!”正愁找不到八旗子弟开刀,这个富察皓祯此举正好,乾隆阴沉着脸,没想到这个富察皓祯竟是混账到这个地步。见十二还跟着自己身边,怕出乱子,便带着十二急急的离开,根本懒得听富察皓祯的咆哮。

“皇上,冤枉啊,皇…唔…”一个侍卫快速堵上他的嘴,再狠狠踢了一脚,硕亲王府养出的人是个什么脑子,万岁爷的身份是能在这闹市说出来的吗?恐怕今日过后,硕亲王府也不会好过了。

因为赶得急,十二也没法再啃糖葫芦,便顺手把它扔掉,至于肉馅饼他也不准备要了,这会儿早早回宫才是正事,至于一个小小的肉馅饼算什么。

他没有提,乾隆在路过馅饼摊子时,却停下脚步,“吴书来,去买两个肉馅饼。”

“阿玛,不要了,”十二没有想到这个帝王竟对他好到了这个地步,忍不住拉了拉乾隆的袖子,“下次儿子再和阿玛一起出来买便是,我们现在回宫吧。”

乾隆笑着弯腰拍了拍十二的肩,“没事,不过是…”

“皇帝老儿,拿命来!”只见旁边一个担着挑子的中年男人突然从挑子里拔出一把大刀向这边砍来,随后四周又冒出二十多个扮作普通老百姓的杀手出来。

十二此时所想的只有一句话,该死的富察皓祯!

暗卫加上侍卫也不过十余人,这些江湖草莽看似貌不惊人,武功路数却是极好,竟渐渐的逼近了乾隆与十二的身。

《永璂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