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最初与网路的接触是在郑伟与木子共同的那个小家里面。木子用一个很空灵的网名“猫眼儿”去到一个聊天室里跟许多许多不知名字的人聊各种各样深刻和肤浅的话题,谈工作,谈情感,谈许多许多二十二世纪里不着边儿的话题。
郑伟就在旁边看着,想象着电话线连接着的那些遥远的人们是拥有着怎样的生活。
后来,郑伟与木子分开了,那些日子里郑伟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她,想知道她的情况。于是跑到那个聊天室里去找她。
郑伟其实只是在找那个叫“猫眼儿”的网名,他知道那个网名儿的后面就躲藏着木子。
总是失望,因为等待的滋味显得漫长又令人心焦。
总是等不到那个叫“猫眼儿”的名字出现,郑伟在居丧之余想到,也许她换了一个别的名字,聊天室里换一个新的名字就如同女人换另外一件漂亮的衣服那么随便也合乎情理。
郑伟上线总是在午夜到凌晨四点左右的时刻里,他最初的网名是一首歌的名字“我想我是海”。
郑伟是在偶然的一个时刻里听到那个忧伤的歌。
“……我的心像软的沙滩,留着步履凌乱,过往有些悲欢,已经去而不返…………我想我是海,宁静的大海不是谁都明白,潮起的期待潮落的无奈眉头就皱了起来,我想我是海冬天的大海,随风轻轻摇摆,情怀被敲开一颗小石块都可以让我澎湃………………”
听着歌的时候,郑伟刚从北京离开,他常常在潮长潮落的时分,站在窗户前,面对着前面的大海,想许多他同木子一起走过那些精彩的日子,郑伟刚一听这歌的时候,就觉得那是对他所有的心绪的诠释。
郑伟喜欢这歌,像是在说他的心绪。于是她起了这个网名“我想我是海”,郑伟是在这里认识的陈可。
认识陈可的时候,郑伟已经换了另外一个更合适的他的心情的网名“至少还有你”。这是木子和他都最喜欢的一首歌的名字。
陈可的网名似乎是缘于一篇散文里描述过的一个故事,郑伟记得似乎是在哪里看过,大概是说鱼和水的一段对话。
鱼说:“你看不到我的眼泪,因为我在水里。”
水说:“我能感觉到你哭了,因为你在我心里。”
而陈可的网名就叫做“鱼说鱼的眼泪在水里”。郑伟刚在聊天室里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让他想到了木子,想到了“曾经沧海难为水”,就想到了木子,木子就是他经历过的那个沧海。
郑伟初次见多着个名字的时候,心里有重酸酸的感触,说不清楚。想象着一条鱼在水中哭泣的那些眼泪,一定很模糊,如同他一直努力却一直看不清楚的那张脸。
郑伟清楚,那是木子的脸,但总是不清晰,那根绝就像是鱼流在水里的眼泪,很形象。
于是郑伟注意到陈可,并且开始跟她交流。当然,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鱼说鱼的眼泪在水里”的那个人真实的名字叫陈可,他想到过木子,聊天室里任何一个名字的后面都可能躲藏着木子。
知道她的名字叫陈可以后,郑伟猜测着她应该是刚刚技术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正处于极度的哀伤与绝望之中,她一定是感到孤独并且变得极端的脆弱,就想郑伟当初刚刚离开北京,与木子分开时候的心情一样的。
陈可用所有恶毒的语言刺痛所有试图与他进行交谈的网友,并且从中获得快乐,她乐此不疲,在这个聊天室里面肆无忌惮,随意地漫骂也随心所欲地宣泄所有的哀伤和柔情。
而那时候的郑伟,虽然也需要宣泄,更多的时候他更像一只憨厚的过冬的鸟,静静地看着这里的人们。既然木子不在用那个“猫眼儿”的网名登录,那么她一定用了一个别的什么名字,不然的话,她会在哪里呢。郑伟觉得自己要做的只是等待,等待与木子的再一次邂逅。
郑伟在极其短暂的时间之内似乎很透彻地明白了陈可的哀伤,他有时对着那个名字感觉着她的绝望的爱情,忽然很害怕木子也会像他那么悲哀,那是郑伟所不愿意看到的。
郑伟试图的交谈总是被陈可所拒绝,而真正拉近了郑伟与她之间的距离是在郑伟换了那个新的网名“至少还有你”之后。
在一个午夜里,郑伟听一首很旧的歌,就是他叫的那个名字“至少还有你”,林艺莲唱出的一首具有凄美旋律的爱情的歌,郑伟总记得木子是如何喜欢这歌,她每次听这歌的时候神情都极其专注,亦或是木子那时候最大的一个希望,是对郑伟的希望。
郑伟每次听这个歌,“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有时候忽然就会觉得这歌词里唱的似乎是从前木子对他说过的那些话,郑伟总是在点滴地清洁里寻找回从前的那些影子,“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就算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就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没错,分明是木子以前说起过的那些语言,是她最喜欢听的歌。
郑伟改变了他的网名叫至少还有你以后,郑伟肯定,如果真的木子来到这个聊天室里的时候,她不会对这个名字无动于衷的,这歌里曾经记录了木子从前时候对郑伟的情愫,郑伟要用这个名字在这里等着木子。
刚刚登录,郑伟静静地坐在电脑前,看着纷杂的电脑屏幕。
有时候,郑伟想象在网路上飘荡的人们,不知是否都如他一样,带着哀伤的对爱的记忆,也是否都如他一样,来等待一个爱过的人,等待一个位置的等待的结局。
渐渐地,郑伟看待网路,似乎看得清楚也透彻了,每个名字后面都银鲳着一个寂寞的灵魂,也许还有千疮百孔的心吧,就如同他自己一样,带着希望来等待一些什么。人们在空灵的一个空间里面呐喊,痛哭,说海誓山盟海枯石烂不负责任的情话,郑伟静静地看着。
在这个爱情与谎言一样无处不在的社会空间里面,爱情甚至蔓延到了网路,男人女人在这里排解孤独,找寻情人,搜索着新的爱情。
郑伟不相信也并不期待,如果一定袄说出他来这里要找寻些什么东西的话,郑伟也许是在找寻感觉,一种被一个女人爱着,也爱着一个女人的感觉,但却不是找一个新的爱人,那种爱与被爱的感觉也许可以重复,然而感觉当中的主人公却是唯一的。
叫郑伟感到意外的是,他换了那个叫做“至少还有你”的名字登录之后,一度疯狂漫骂宣泄着的那条鱼立刻安静下来,对着名字后面隐藏着的郑伟唱出那首歌:“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直到感觉你的皱纹有了岁月的痕迹……”
那一刻,郑伟的心里一阵狂热的欣喜,他觉得这个会是木子,之后,郑伟有一点怕,他又很怕这个人就是木子,他害怕看到木子如此的一种伤怀,那些诅咒和对爱情的失望令郑伟心惊,那会令郑伟痛恨他自己,郑伟跟她交流,也同样对着她唱歌,等到歌词完全被两个人打在电脑的屏幕上的时候,对方通过键盘将三个字送到郑伟的屏幕上“我哭了。”
一瞬间,郑伟仿佛又回到那个他总也看不清楚的状态当中,而这次,却似乎是泪水覆盖了那张脸,叫郑伟看不清楚她的样子,郑伟是很努力地试图擦干那些脸上的泪水,他总是发现自己不能够,每当他感觉自己的手距离那张脸近一些的时候,那张面孔似乎就离他的手更远一些,永远只是在咫尺的距离,永远不触摸不到那脸庞,郑伟觉得自己很累,很疲惫,一招莫展。
因为隔离着遥远的时空,他们只是在一个虚幻的空间当中。
郑伟给了陈可许多的安慰,听她讲关于她自己的故事,郑伟的一颗一直狂跳的心逐渐的安静了下来,他在听了陈可的故事以后,肯定了那不是木子,似乎也是在那一天,郑伟知道了“鱼说鱼的眼泪在水里”真正的名字是叫做陈可,是个记者。
郑伟在心里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木子,还好木子没有如此的伤心,继而,又感受陈可的那些伤怀,像是在重温他自己走过的那些刚刚结束爱情的日子,充满枯涩的温存。
不管是在真实或者是在虚幻的空间里面,每一个角落都有不幸的感伤的人的存在,而情绪处于低落当中的那些人们真正需要的也许不是同情,是另外一个与他经历相似的情绪同样失落的同伴,郑伟在这里找到了一个同伴,就是陈可,相对来说,陈可亦找到一个叫做郑伟的同伴。
郑伟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机缘,并不是每个你想遇到的什么人都能在你的生命当中出现,就如同出现在你生活挡横总的那些人们也不一定都是你乐意遇见的期待当中的美好的人们。
和陈可在聊天室里聊天,郑伟获得了难得的宁静,不在陷入那些双方突然之间终止了爱情,等待谈判的尴尬境况里。、
感谢陈可,有时候郑伟去北京开会或者比赛的时候,时常萌生出去看望陈可的冲动,然而总是不巧,被一次次地错过。
郑伟依然还是喜欢把自己的身体还有倍受折磨的大脑一齐踯蹰到黑夜里头,他的对某个人几乎已经死掉了的爱情也总是从黑夜降临的那一刻开始闪现。刚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个光亮,随着夜的深入蔓延开来,于是郑伟的世界一片沸腾。
郑伟总是在这种境况之下忽然明白,原来这种爱从来也没有消逝过,接踵而来的即是一片空。是很绝望的那种空。也仿佛是熊熊的烈火燃过之后的草原,那些黑乎乎的残迹,都是燃烧之后的泥土和沉寂的石头,是那重生命中悲凉,心灰意冷似的空。
这种空洞有时代替失眠来折磨郑伟,有时做了失眠的同伙,他们一起摧残郑伟的精神世界,郑伟对它们感到深恶痛绝。
而陈可,这条在网路虚幻的时空里把眼泪抛弃在水里的聪明的鱼,因为她有着与郑伟同样空空的感受,她于是更加了解郑伟的感受。
长久以来,郑伟在找寻的不是一个舒简那样深爱他的一个女人或是那份心甘情愿的付出,郑伟就是需要一个感同身受的伙伴,他在遇到陈可之后的感觉,他与陈可就如同寂寞空旷的荒野当中两匹孤独的小野狼,每个午夜都无奈的发出悲凉的嚎叫。
他们互相倾诉心声,互相讲述不同的感情的故事,然后一起分享撕裂一个即将愈合的伤口过后带来的更深刻的疼痛之后的快感。
又一个沉静的午夜里,陈可在屏幕上行行的打出《至少还有你》的歌词,打完了一遍又打一遍,最后,大概累了,停下来,告诉郑伟,她又哭了。
从陈可第一次打这个歌的时候开始,每次郑伟看到她在这个聊天室里那么冬青地演绎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在心里为她搭建出一个舞台,灯光很柔和,可是依然模糊,音乐声慢慢从空气中流淌出来,空灵的音乐,在那个舞台上,总是不能准确地半段音响的方向,找不到声音传来的方向,叫郑伟一直觉得那只是多年以前一个女孩心中日夜担忧他,惦念他的时候流淌出来的心声,如今的音乐只不过是从那个人的心版当中转录出来的一盘录音带,在终止了爱情之后,那卷录音带早已经刻在了郑伟的心版上,所以那令郑伟感到空灵的音乐,其实一直在他的心中响起,然后升腾起来,一直回旋在郑伟在心中搭建的那个舞台上面。
那个舞台,在郑伟的头脑之中是立体的,特别分明,模糊的昏黄的打在女歌手的身上,那个歌手,在一个圆形的舞台上,坐在一个高脚的椅子上面,话筒就矗立在她的面前,她双手捧着那话筒,闭着眼睛,深情地演唱着,歌手的齐肩的头发洒满她的纤瘦的肩膀上,那肩膀太瘦,她的锁骨很分明……
这就是郑伟在看到陈可在聊天室里疯狂演唱那首歌的时候心中感受到的一幅画面,这画面中的女歌手一次次在郑伟心中定格,只是依旧看不太清楚她的脸,郑伟用心去感受那舞台上唱歌的人的模样,觉得那应该是陈可的模样,没错,就是陈可。
然而,在一个郑伟忽然想起木子的天亮以前的短暂的黎明时分,郑伟翻出他从前为木子拍摄的很多很多的照片的时刻里,郑伟猛然之间发现,原来,那个在他心中的舞台上唱歌的并不是陈可,那分明还是木子。
郑伟开始愤怒,觉得那些照片令他讨厌,木子也令他讨厌,他受够了这种抓不住感觉的想念。那与其说是爱情,还不土直接说折磨与煎熬。
郑伟决定了,不在为这个叫木子的女人牵绊,他要远离她,远离着莫名其妙的折磨。
她有什么了不起?她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被我爱过,深刻地爱过那么一回而已,我可以爱你,有勇气那么投入的爱你,我也可以去爱别人,一样深刻的去爱。
郑伟这么想着,于是决定去爱一个什么人,爱陈可。为什么不是舒简呢?大概是因为郑伟已经了解了舒简对他的爱是明确的,而陈可,陈可对他的感情是未知的,郑伟已经习惯在未知的状态之下去付出他的爱情,然后等待一个结局。
陈可想郑伟谈起她的爱情,陈可说,她昨天晚上跟朋友的酒吧坐到两点钟,她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一直也没有得出结论。
郑伟好奇,问陈可他能否知道这个问题,他也希望获得思考的一个机会。
的确,长期以来,郑伟的思想都在经受不人道的折磨,他几乎几个世纪没有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思考一个什么问题了。
陈可于是在电脑上打出来她所思考的哪个问题。
“我不明白,为什么冬天走了,春天来了,而我的爱情却结束了。并且,没有任何理由的结束在一贯饿所有的好僧民兵感都在迎接爱情的到来的一个季节里。”
这问题叫郑伟又一次的陷入尴尬。他自己又怎么能明白是为什么,走过了春天的播种和夏季的呵护,在秋天到在,在所有的播种都即将收获的秋天里,惟独他自己爱情的那块田地里居然什么收成也没有,至今还是一个未知,当初播种下的那些爱情的秧苗曾经那么茁壮地成长起来,为什么至尽还停留在夏季里面看似丰硕的收获的一个关于秋天的梦想之中?
郑伟坦白地告诉陈可,他也想不到这是为什么。
陈可接着又打过来一句话:“我总是想他,现在对我来说,能叫我看看他的样子,已经是莫大的一种幸福了,我想念很多我们过去的东西,那些我们一起拍摄的照片,还有我们说过的那些话……我给他画的那些漫画……把他画得那么丑,两个板牙都露出来,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贴在他家的墙壁上面,我特别想回去看看……”
这些话叫郑伟看了心慌,他又何尝不想念一些他与木子共同经历的好时光啊。
郑伟不自觉的就想到木子的家,陈可不知道那张漫画还在不在那个人家里的墙壁上,而郑伟也何尝不想知道他偷偷买回家给木子吃的巧克力是不是还在那个衣柜的最上面很隐藏的那个角落里。
那是一个下午,郑伟从大街上回来,路过超市的时候进去买给木子吃的,把她藏起来,只等木子回来,给她变一个魔术,变一盒巧克力出来……那样的情景一定是木子所想不到的,郑伟那时候的头脑里像放电影似的,一遍一遍想着木子的模样,笑的模样。那还是郑伟第一次想到给木子买一盒巧克力呢,以前他知道木子爱吃,从来也没有给她买过,能吃到最爱的人买来的巧克力该是很幸福的,不巧的是,那天他与木子之间就有了矛盾,也是那天,郑伟离开了北京的木子和他的小家,并且,再也没有回去过。
现在见陈可说起这些,郑伟又不免怀念起来。
郑伟想他放那盒巧克力的那个角落,很隐蔽的角落,也许现在木子还没有发现,也许现在那盒子的上面有些灰尘了……
这个陈可的感觉总是紧贴着郑伟的感觉。当然不是刻意的,郑伟之所以觉得难得遇到陈可的原因就正是在这里,就是因为陈可与他之间在同一情形之下的感觉如此惊人的相似。
郑伟想象陈可的模样,他想不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在陈可同他谈话的小窗口中也打出了三个字“忘了吧”,大概是太投入回想木子的那个家了,居然忘了是什么时候打出来的这三个字。
陈可这个时候应该是又哭了,或者应该是把头靠在椅子靠背上,深深地吸口气在长长地呼出来,目力叫自己平静下来。郑伟对她的此刻的状态做着种种的猜测,不明白为什么她很久也没有反应。
又过了一会儿,郑伟打出来一句话“你给我打个电话吧,我想听听你的声音。”接着又打过来电话号码。
陈可拒绝了.
郑伟于是也不勉强她——
我想知道,到底你们是为了什么分开。
郑伟很直接从屏幕上打出这样的话,的问陈可,说起来,他同木子的分开好象也没有什么理由,不知道是不是连他们分开的情节也很相似——
他的理由叫我听不懂,他告诉我,他不爱我,爱的感觉已经没有了,他所以离开了……
说的十分无奈,又补充到——实际上,我们不是分手了,是他不要我——
有什么分别吗?——
当然有,分手可能是因为两个人都太爱对方了,只是无法沟通,或者是两个人都不爱对放了,所以分开是一种解脱,两个人的生活都能变得更好了……可惜,我和他不是,要说解脱的话,只有他是解脱了,而我仿佛掉进了一个黑洞里……
郑伟努力想象陈可所说的那个黑洞是一种什么感觉,应该也是往一个没有尽头的地方坠落下去,抓不住任何东西的那种空的感觉吧——
我对自己特别感到无能为力,我还是不能不想他,不爱他,尽管他不爱我.
陈可继续她悠悠地诉说——我想着他的模样,见不到他,我每天都看照片,我很害怕有一天忘了他的模样,看不清楚他的脸
叫郑伟心酸的一阵哽咽.过后陈可发过来的一句似乎责备自己的话——我觉得自己挺贱的。
郑伟一直没说什么,听陈可说完了,就是长时间的沉默.
郑伟沉默着,他不知道说什么,所有的安慰她的语言在这种情况之下都显得很苍白似的,那就干脆说句祝福的话吧,郑伟很想,隔着长长的电话线,把他的声音送到陈可的耳朵里,只是,陈可怎么也不同意通电话.
郑伟只好在屏幕上打出来他想说的话——忘了吧,我也忘了她!
陈可看到了郑伟的话,忽然不声不响的下线了,离开了聊天室.郑伟等了一会,她没有回来,于是也离开了.
刚才看着屏幕上陈可打出来的那些话,叫郑伟由衷的在心里升腾起一种呵护她的欲望,这也许是男人在面对弱者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天性。
郑伟有种预感,他很怕在这个时候他给了陈可太多的宽慰,陈可会对他产生一些奇怪的感情,对于这一点,郑伟怀着渴望,又有一点恐惧.
郑伟还是继续想着他跟木子之间发生的那些故事,让他自己也感到奇怪的是,好象是陈可的偶然的出现赶走了那些强暴他大脑的坏蛋,叫他可以安静地思考,安静的体味他真切的感受。
郑伟努力回忆他与木子的过去,木子的脸也逐渐的清晰起来。
那些故事重又在郑伟的头脑中浮现出来,像是什么呢?郑伟把他的身体和他的心一起流放到从前的时光里面,回想那些从前,他在回想。
那些从前,有郑伟和木子一起出现的那些日子,他们共同生活的那些画面,像什么呢?像一场电影。
不是那种大镜头的电影,总是很小的镜头拍摄的那些清洁,那些境界浮现出来。是民国的小镜头吧,总也拍不到女主角的全身,很抖动……只有零星出现的手部,背部,零星的动作……还有一些家具……
郑伟努力着,想看清木子的脸,总是不能够。
在镜头里面看到的大多是木子的背影,即便她转过身来也只能看到手,或者脚。
手上有一只戒指。很纤细的手……
郑伟看到这里,说不清楚是不是一出悲剧,应该是很累的一场电影。
有个电话打到郑伟的手机上,他想象中的电影清洁嘎然而止。头脑中的画面就定格在那只带着红宝石戒指的纤细的手上。
郑伟开始对这个破坏他看电影的电话的到来感到气愤,是一个俱乐部里面的助理教练,向他请示工作上的问题。
虽然懊恼,但是郑伟不发作。很少是事情叫郑伟控制得住他的懊恼,然而对于工作上的事情,郑伟可以多一点宽容,他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十分敬业。
交代完了工作,郑伟把电话关掉,为了表示他刚才的恼怒,郑伟把那个刚刚在他回忆情节的时候响起来的电话,恶狠狠地丢到沙发的一角,对它诅咒到:“见你的鬼去吧!”
继续把自己摔在床上,双手交叉着枕在脑后,继续想着那场他跟木子合演的电影。
那故事是发生在解放前以前大宅院里面的,很抖动的小镜头。刚才的画面定格在一只纤细的手上,手指上有只红宝石的戒指,镜头滑过她的肩膀,她穿着的是红色的旗袍,有印花的那种。
几秒钟以后,郑伟开始感觉画面变了,故事也会有新的情节,不再是单纯的两个人的影子晃来晃去的,似乎是在吵架,郑伟感觉到了,电影里面的那个自己是坐在椅子上,穿着清末时期的绸衫,木子在来回的走动,很不安的似的,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郑伟继续保持原来的姿势躺在床上,头枕着双手,感觉在做梦一样的,但是又是有颜色的梦,有大片大片的红色……
郑伟不愿意再想下去了,觉得自己有点发神经,他已经有了一点困意,这是值得欣喜的件事情,没有了失眠药的帮助,居然也能找到困意。
于是睡着了,这一天他睡得很好,好到早上到来的时候,郑伟只觉得是眨眼的工夫,没来得及品位睡梦的滋味似的。
白天总是很忙碌,郑伟的白色的车,觅食的海鸟般的载着他疾弛过街道。电话响个不停,他的穿性也不停驻,偶尔坐在办公室里和下属或者拜访的客人会个面,说几句话,总是很短暂。郑伟不得不计划好他的时间,尽可能多的做事情,去看球队训练的情况,听听教练近期以来的总结,白天的忙碌唯一的好处是叫郑伟的大脑没有机会被坏情绪干扰,他宁愿时刻都停驻在白天的忙碌当中。
总是随着夜幕的来临郑伟的坏情绪滋生起来,黑夜也许是那些叫做烦躁的东西的肥沃的土壤,瞬间的时刻里占领郑伟的大脑。
刘豁然和他的朋友们却不受黑夜的影响,茶楼里或者夜总会或者别的娱乐场所当中,他们快乐并且带着兴奋,有时令郑伟羡慕,试着向他们靠拢一点,很快就败下阵来,那些嘈杂的音乐和昏暗的灯光椅子为做在身边一个个美的丑的化着浓装的女人们,是那些坏情绪的肥料似的,叫它们更加迅速地疯长起来,叫郑伟觉得自己已经接近疯狂的边缘了。
郑伟就宁愿回到他的世界当中,守着电脑和因特网,安静地饮啜那些快乐和不快乐。
郑伟在那个聊天室里继续和陈可聊天,每次手很少的话,彼此说的每一句话都要细细地品位一会儿,然后再从键盘上敲出几个字,作为回应。
“讲讲你的故事吧!”陈可传过来一句。
郑伟想着他的那些故事,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况且噶的故事还在持续,没有得出一个结局,要怎么说呢!
“我的故事是一个还没有演完的电影。”郑伟从键盘上敲出这几个字,送过去。
“是言情片吧!”陈可很快回过来。
郑伟正想着回答她“是记录片”的时候突然停电了。
“妈的”郑伟从心里骂到,很少停电的。一年当中只有那么一次两次,大概十几分钟的时间,郑伟等这重新来电,电脑可以重新启动起来,可是过去了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周围还是一片漆黑。
郑伟想给陈可打个电话,黑暗和机警一齐向他袭拉力叫郑伟承受不了,一种到马路上奔跑的冲动,然后大声的叫喊,直到筋疲力尽,叫所有看到他的人都骂他是个疯子,这就好了,他然后带着惬意回家睡觉。
郑伟知道这是个愚蠢的想法,他想找人说话,驱干那些可恶的东西们,他想听陈可说说她心里面不可遏止的那些哀伤。自从第一次与陈可交谈,郑伟就发现陈可所有的感觉都是郑伟曾经有过或是正在经受的情感上的折磨,知识郑伟总是无法用语言来描绘它们,他懒得说,甚至他为了表示对那些他正在经受的感情上的这么的蔑视,他总是不屑去说。
他的心有如一个玻璃的容器,装满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液体,想把那些液体释放出去,无奈总是找不到那个排泄的阀门在哪里。于是,郑伟在陈可的宣泄当中,在不知不觉当中蒸发掉一部分那些容器当中的液体。
郑伟刚刚打开他关着的电话,有个电话就打进来了,是一个很陌生的号码。
“你下线了吗?”一个很好听的女孩的声音,很悠扬.
"你是陈可?!"郑伟吃惊,记得自己并没有告诉过她自己的电话."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你自己忘记了?"陈可回答的很无辜.
郑伟想想,觉得大概是自己说的,居然连自己都忘记了,于是他继续着陈可的第一个话题,“没有,我家里停电了。”郑伟回答陈可的话,他猛然间发现在陈可打进电话的那一刻心里的一切纷乱都归于平静,难道这是陈可给自己带来的力量,难道是爱上这个在水里流眼泪的鱼了?
“今天我又去他家的楼下转了几个圈,我看到他的窗户黑着的时候,知道他不在家,在楼下站了很久以后回去了,后来又去,窗户亮着灯,我于是坐在他家对面的台阶上,看着他扇窗户想象着哪个时候他在做什么,看书?整理房间?或者给朋友们发法EMAIL……你在听我说话吗,至少。”陈可似乎自故自地说着,忽然之间想到了她是在说给一个什么人听,她有一个听众。
“哦,在,我在听。”郑伟回答到。
“哦,那就好。”陈可继续说:“我真想敲开那扇门,进到哪个房间里去看看,他阳台上的红灯笼也还在,知识没有点亮,那个红灯笼是我买来他亲手组哦好的,就挂在阳台上……”
“好了,我累了,明天再说吧。”郑伟打断陈可的倾诉,因为那些情绪又开始捣乱了,令他难过,说不清楚是为了陈可还是为了他自己。
陈可又无声无息地关了电话,没有说晚安或者再见的话,也许自己的态度让陈可难过了,郑伟猜测着,开始觉得有点不大公平,为什么同样是女人,陈可可以为了一个抛弃她的男人整夜不寐,默默做写徒劳无功的傻事情,为什么木子那么固执?固执到连个电话也没有,又为什么同样是男人,陈可的男朋友能够做的如此的决绝,决裂,而自己仿佛被圈在一个怪圈子当中,总也找不到一个出口。
黑暗当中,郑伟燃起一支香烟,努力地平静下来,走出陈可的哀伤也走出他自己的伤感。
该想点什么,想哪个没有演完的电影,那电影终究是个言情小说的改变还是一个记录片?
男女主角站在月台上,是个很古老的站台,旁边哟一棵同样古老的树,叫它什么树呢?郑伟觉得那树应该是很美,那片片的叶子在风里沙沙沙地舞动,像是一个什么人哭泣时候的抖动,那声音也像,像极了一个什么人迎着风流泪的声音。
“我们叫它什么树?”男主角问女主角。
“叫它悟空树!”女主角很干脆的声音。
郑伟觉得这个回答很巧妙,悟空是只猴子,郑伟属猴子,也喜欢猴子。
飞来了一只鸟,不知名字的小鸟,样子很怪异,停落在悟空树上,叫了几声,那棵奇怪的被女主角叫做悟空的树上瞬间开满了花,居然朵朵都是百合的形状,在风里面微微地颤抖,有几朵被风吹落下来,落在他们的脚边。
火车来了,镜头落在男女主角的脸上,他们吻别,百合散落了一地,叫悟空的那棵树似乎也充满了伤感。还有那树上的小鸟,它还会记得树下的两个人吗?
而那镜头只短暂地滑过吻别的脸,再也没有回去过。
只拍到围巾,长长的,红色的一条绒线的围巾,还有女主角的那只平底鞋,微微向上踮起的脚……
可是郑伟不明白为什么只能用很小的镜头,总不能拍到那个女主角的全部,不能拍到很清晰的她的脸。
痛苦。
为什么都是民国的,那围巾与旗袍……
天亮了就会好了,天快点亮起来吧。
郑伟这样想着,又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