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记起,南美洲的普玛彭古遗迹是一大堆加工精细的巨石阵。巨石阵的用料都是坚硬无比的安山岩和闪长岩。而一万五千年前的普玛彭古人能在那种岩石里钻出完美的圆洞、水平的直线、标准的直角多边形。她怀疑那些遗迹是铸模而非打磨形成。
当甘姝丽开口问她:“林知夏,你在想什么?”
林知夏只能含糊地回答:“我吗?我也不知道。”
*
又过了二十分钟,学校的巴士来到了海洋水族馆的停车场。
秋日的天色澄明,无风无雨,气温也不冷不热。林知夏下了车,站在班级队伍里,欢欣雀跃地蹦蹦跳跳。
“水族馆!水族馆!”她开心地嚷道。
“安静!”吴老师在前方发布命令,“你们都给我安静下来!不许发出噪音,保持队形!谁都不能掉队!少一个人,咱们都不能回家!”
同学们顿时集体失声,乖乖跟着老师踏进水族馆的正门。
水族馆为每个班级安排了解说员。四年级(一)班的解说员是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姐姐。她穿着工作制服,带领一群小朋友走过大厅。
包括林知夏在内的一部分游客忍不住“哇”了一声。因为他们正在穿越一条海底隧道。众人的头顶是一道拱形玻璃,数不清的海洋生物就在玻璃的另一侧缓缓移动。
这些来自海洋的曼妙生物,完美地呈现了流体力学。
它们蛊惑林知夏停住了脚步。
色彩斑斓的浅海世界近在咫尺之间。林知夏扒住玻璃,喃喃自语:“好多鱼,好多好多鱼。”
各种鱼类缤纷满目,林知夏都看不过来。
江逾白却反应平平。他旁若无人地从林知夏身边走过。林知夏很奇怪,就问他:“江逾白,你见到这么多鱼,不觉得惊讶吗?”
“有什么好惊讶,”江逾白回答,“不就是一群鱼?”
林知夏纠正道:“一大群鱼。”
江逾白虚心接受:“嗯,一大群。”
林知夏又问他:“你去过水族馆吗?”
江逾白反问:“哪个城市的水族馆?”
林知夏还没回答,江逾白瞥见一条青蓝色的胖鱼。他感叹道:“这条鱼很胖。”
“这是曲纹唇鱼,属于辐鳍鱼纲鲈形目隆头鱼亚目隆头鱼科[1],”林知夏向他介绍道,“主要分布在印度太平洋区域。它是个性很温和、很可爱的一种鱼。它不叫胖鱼。”
江逾白的视线紧盯着林知夏。林知夏歪了一下头。江逾白学她歪了一下头。她说:“你不要学我。”
江逾白说:“我还是觉得,这个鱼很胖。”
曲纹唇鱼似乎听懂了他们的对话,飘逸的尾巴一甩,气呼呼地游走了。
“这边有好多拟刺尾鲷!”林知夏指向一个位置,“你快看,拟刺尾鲷不胖,它们长得扁扁的。”
拟刺尾鲷的鱼身是蓝紫色,尾巴却是明黄色。它们嬉戏于珊瑚丛中,可谓十分抢眼。林知夏告诉江逾白:“去年上映的《海底总动员》,你看了吗?《海底总动员》里那只叫做多莉的鱼,就是拟刺尾鲷。”
她扭头望着他:“拟刺尾鲷,你喜欢吗?”
江逾白复述道:“你、刺、猬、雕?”
林知夏点头:“对!拟、刺、尾、鲷。”
“明明是一条鱼,”江逾白作出点评,“名字里又有刺猬,又有雕,这个鱼失去了自我。”
林知夏笑得停不下来:“尾是尾巴的尾,鲷是鱼字旁一个周。”
江逾白因为无知而产生疑问:“什么?”
林知夏在自己的手心里写字:“鲷,是这么写的,读作diao,一声调。”
“我认识的汉字太少了。”江逾白深刻地反省道。
四年级(一)班的队伍消失在海底隧道的尽头。而林知夏和江逾白都混进了四年级(二)班的队列里。林知夏赶忙拽紧江逾白的衣袖,扯着他往前跑。
隧道是一条单行路,林知夏和江逾白跑出来时,刚好撞见了解说员姐姐。
所有一班的同学和老师都站在一块空地上,那位姐姐对大家说:“我们海洋水族馆,非常欢迎实验小学的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今天呢,我来做大家的导游,在我们的观光路上,我会有一些小问题,哪位小朋友知道答案,就告诉姐姐,每一个问题都有相应的奖品!”
众多同学齐声欢呼。
林知夏混在同学堆里,跟着欢呼道:“奖品!奖品!”
江逾白只问:“什么奖品?”
“她背着一个包,”林知夏指出,“奖品都在包里。”
虽然吴老师一再强调全班同学必须保持队形,但是海洋水族馆里人多口杂,同学们三五成群,老师渐渐管不过来了。四年级(一)班的三名带队老师组成了一个三角形,把全部学生保护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而林知夏紧紧跟随解说员姐姐,对她亦步亦趋,简直就像是姐姐的小尾巴。
终于,当他们来到“水母展览馆”时,那位姐姐开始提问:“各位小朋友,你们知道世界上现存的最大水母有多大吗?”
林知夏马上举手:“我知道!越前水母最大能达到三米的直径,五百多斤重!”
姐姐打开背包,送了她一块水母冰箱贴。
林知夏超级开心。全班同学都向她投来敬佩的目光。
姐姐继续解说:“刚才这位小朋友讲出了最大的水母。有没有小朋友知道,世界上现存的最小水母有多小呢?”
“伊鲁康吉水母!”林知夏再次举手,“体积只有一立方厘米,可是毒性很强!能让成年人丧命!”
水族馆之所以对小学生提问,是因为他们采取了“自问自答,寓教于乐”的教育方针。而那位解说员姐姐完全没料到,真有一位小女孩能一直讲出正确答案。
姐姐愣了一下,又掏出一块水母冰箱贴,送给了林知夏。
林知夏把这块冰箱贴转送给了江逾白。
江逾白疑惑地问她:“你给我干什么?”
“我想给就给了。”林知夏的回答稍显傲慢。
江逾白打开书包,翻出一块草莓糖。他直接把草莓糖揣进了林知夏的衣服口袋。林知夏问他:“你为什么要送我草莓糖?”
江逾白迈出一步,离她更远:“因为我吃不掉。”
林知夏蹙眉:“真的吗?”
江逾白说:“真的。”
水母展览馆的光线黯淡。大大小小的水母都在昏暗光色中沉浮,有几只水母已经处于溶解状态,不再具备完整而飘逸的形状。
江逾白并不清楚什么是“水母自溶”。他面朝着玻璃橱窗,形容道:“这只水母像是一团泡发的燕窝。”
“它快死了,”林知夏在一旁解释,“水母自溶,就会像这个样子。”
江逾白回头看她:“林知夏。”
林知夏止步:“怎么了?”
江逾白问她:“你记这么多东西,脑子累不累?”
“有时候会有些累,”林知夏诚实地倾诉道,“我的记忆力很奇怪,我有点害怕会被大家发现。你应该也明白吧?当你成为一群人里的异类,可能会带来相应的风险。”
江逾白似乎很能理解她。他还提醒她:“你背书很快,三秒一篇课文,全班都知道。”
林知夏自述道:“那时候,我刚上一年级,有点呆呆的。现在我参加考试,偶尔会故意错两道题,这样我就不总是考满分。”
她和江逾白说话时,解说员姐姐又提出一些新的问题。林知夏没再参与。她拆开了江逾白送她的草莓糖,糖果包装精致,还是球形软糖。她咬了一口,笑意盎然:“好甜,谢谢。”
江逾白没听见。他和丁岩、董孙奇都走远了。
离开水母展馆之后,游客们进入了企鹅馆。
企鹅们生活在冰山雪地之中,或趴或坐,没有一只处于行动状态。于是,有些小学生站在橱窗的外侧,捶胸顿足,欢蹦乱跳,发出种种古怪的吼叫,试图吸引企鹅们的注意力。
企鹅仍然不肯走近橱窗,就像看傻子一样观望着人类的幼崽。
班主任吴老师及时制止了本班同学发疯的举动。她斥责道:“安静点,你们几个!游客都不看企鹅了,全在看你们!你们怎么没皮没脸的!”
解说员姐姐圆场道:“好啦,小朋友们,这里是极地企鹅展馆!你们知道世界上最大的企鹅叫什么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