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含蓄地表态道:“我们有一周没见面了。”
林知夏瞬间领悟。她用一种含笑的语气说:“去卧室吗?”
矿泉水瓶被江逾白捏出“咔嚓”的轻响,塑料向里凹陷,两侧相贴。他正准备说“我去洗个澡”,林知夏就说:“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
江逾白下意识地把矿泉水瓶塞进了抽屉,心里那些不干不净的念头也被他暂时摒弃。林知夏的态度越发郑重:“是这样的,你送我的琥珀盒子,我特别喜欢。我看过一些古生物学的书,几亿年前的琥珀是非常珍贵的研究来源……”
江逾白猜到了她接下来的话。他说:“把它们捐给科研机构吧。机构要是发了论文,你再拿着论文,教教我古生物的发展史,林老师。”
江逾白如此体贴明理,林知夏反倒一个字都讲不猜出来了。她抱起盒子,继续辨认琥珀里的动植物,又问了江逾白几个问题,确认这一批珍品的所属权,她仍然有一点不放心:“你真的舍得让我把它们都捐了?”
“这一块,”江逾白拣出一只蓝珀,“里头没有生命体,只有一个气泡爱心。没有生物研究价值,留着吧。”
林知夏在他掌心画出一个爱心:“好的。”
她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我们学校的地球科学学院有一个古生物实验室。古生物学的学科带头人就是沈负暄的爸爸,也是沈昭华教授的女婿。我把琥珀捐到他们的实验室,也许能发现地球白垩纪的新物种……”
她为琥珀拍照,存进手机。
江逾白帮她把琥珀分类,方便她拍照。她第一万次感叹江逾白真是温柔善良、理智冷静、贤惠体贴、落落大方……他们共同协作,忙了十几分钟,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林知夏的心情很好。她离开书房,跑进卧室。
江逾白跟在她背后进门。他坐到床边,暗示林知夏靠近他,她二话不说就坐上他的大腿,他又亲了她的唇角——那并不是一个热烈的吻,只是一次若有似无的轻碰。
林知夏被他勾得心痒难耐,偏偏端起一副严肃的态度:“我想说……”
“什么?”江逾白反问道。
林知夏有意戏耍他。她开始转移话题:“古生物学是地质学的基础,琥珀里的生物反映了古环境的信息,有助于寻找各种各样的矿产资源……”
“我明白了,”江逾白打断她的话,“林老师。”
林知夏即兴扮演起老师的角色:“老师刚才的那些话,都是反复强调的重点,期末考试要考的,你现在走神,不认真听,老师真的没办法了。”
江逾白附到她耳边:“我走神是因为……”他的指尖划过她领口:“看到了你的衬衫扣子。”
林知夏被他激发一阵战栗的微痒。
她不讲话,他就问她:“怎么了?”
林知夏搭住他的手背,他自言自语道:“果然还是扣子系得太紧。”
他像是一个很好心的学生:“我帮你把扣子松开……”他描述道:“会比现在舒服。”
江逾白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曾经是一个听两句好话就会脸红的男孩子。这些年来,他确实成长了不少……林知夏越细想,心口越热。而她向来不会压抑自己的情绪,她索性扯着江逾白倒在床上。
*
林知夏在江逾白的家里度过了一个周末,两人的生活可谓蜜里调油。
林知夏也通过沈昭华教授的关系,联系到了何远骞——何远骞是沈负暄的爸爸,也是国家级的古生物学教授。他收到林知夏发过去的琥珀照片,隔天就回复了她。
何远骞说,那一批琥珀极其珍贵,有些物种是尚未发现的。林知夏可以把琥珀借给他们研究四年,四年之后,论文成功发表,他们就会返还琥珀。这种研究模式在大学和科研机构里比较常见——古生物学的专家们与收藏家们合作,签订合同,约定期限,时间一到,就把收藏品原封不动地返还。
林知夏又问了一遍:“真的不需要永久捐赠吗?”
周一早晨,何远骞用邮件答复道:“林教授您好,建议考虑永久捐赠博物馆。”
博物馆是林知夏最喜欢去的地方。她小时候就有一个心愿,她想和江逾白一起转遍全世界的博物馆,何远骞的建议落到了林知夏的心坎上。
当天下午,林知夏抱着琥珀盒子,亲自去了一趟地球科学学院。她签署了一份为期四年的琥珀研究协议书,又见到了何远骞教授本人。
何远骞约莫五十岁左右,身量瘦高,发鬓微白,戴着金丝边框眼镜,颇有一股文人书卷气,眉眼又与沈负暄有七分相似,林知夏与他对视片刻,仿佛见到了五十岁的沈负暄。
何远骞是个随和而健谈的人。
他戴着一双手套,一边擦拭琥珀,一边与林知夏聊起沈负暄。他说,沈负暄刚从基层调回来,目前在省城工作,早出晚归的,蛮有事业心。
沈负暄立志从政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朋友圈。
林知夏听闻他的近况,丝毫没感到意外。
何远骞教授却说,为了感谢林知夏的慷慨援助,他想请林知夏吃一顿饭,顺便叫上沈负暄,还有他课题组里的研究生们——每年四月,何教授都会组织一场聚餐,因为,四月一过,天气转暖,他就要带着学生们外出考察。
林知夏谢绝了何远骞的好意。她明天就要出差香港,晚上必须收拾行李,她还要在香港待上两周,等她返回省城,何教授和他的学生们早就赶去省外的研究基地了。
*
当晚的月亮很圆,光晕镶嵌一圈银边,恍如一轮玉雕的圆盘。
林泽秋相当高兴。
他盘腿坐在地上,动作麻利地叠衣服。
窗帘随风浮动,月光流入室内,林泽秋压紧行李箱,又掏出手机,看了一遍“香港旅行攻略”。随后,他点开微信,编辑了一条朋友圈:“明天开始,香港出差两周。”
香港是一个靠海的城市,而林泽秋从未亲眼见过大海。正如他的妹妹林知夏一样,他对海岛城市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天然向往。
但他犹豫片刻,终归没有发出那条朋友圈。他一年都头都不怎么发动态,除了给商家集赞打折——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大约是个穷酸的人。
林泽秋的思索片刻,林知夏就闯进他的房间:“哥哥。”
他回应道:“你有事?”
林知夏说:“明天早晨,江逾白来楼下接我们,然后我们一起去机场。我有个同学会和我们一路,他在省立一中做竞赛老师,特意请了公休假……”
林泽秋有些印象:“是不是那个叫段启言的?”
“是的。”林知夏答道。
林泽秋微微点头。他殷切地嘱咐妹妹:“你学校没什么事吧?出差两周,先把研究生安顿好。”
“这个你放心,”林知夏与他闲谈,“我早就做过计划。学校里风平浪静,基本没事……”
她坐到了林泽秋身边,陪他一起叠衣服:“前天江逾白送了我几块琥珀,今天早上,我把琥珀带进了古生物实验室……”
林泽秋双手一顿,接话道:“那种包了虫子的琥珀?”
林知夏立马掏出手机。她才打开相册,林泽秋便说:“江逾白就送你这些玩意儿?死苍蝇,死甲虫,死蜗牛……真该捐给实验室,摆在家里也膈应人。”
林泽秋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从小到大,他都极其讨厌、憎恶、害怕昆虫。他曾经被蜈蚣咬过,从此恨上了所有虫类。他上中学时,林知夏抓来一只甲壳虫,都能让他摘下高冷傲慢的面具,在家里的客厅哇哇大叫。
往日的情景清晰浮现在林知夏的脑海里。
她捂着嘴笑了起来。
林泽秋斜眼看她。
她马上绷住面部表情,还拍了拍林泽秋的肩膀:“微信群里有一份出行人员名单,你检查一下,明天早晨六点起床,别睡懒觉,好了,我交代完了,要回房了。晚安,哥哥。”
林泽秋不情不愿地敷衍道:“晚安。”
林知夏一手托腮:“你就不能叫我小名吗?”
林泽秋扣上行李箱的锁:“整天让人叫你小名,你是二十二岁,还是两岁?”
林知夏走到门口,又折回一步,挑衅道:“明早见,秋秋。”
林泽秋被她堵得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