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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孩子端着一杯水,泡开了一袋茶,她没看见左前方的中年男子伸出一只脚,因此被绊了一下,茶水溅出,洒在姜锦年的胳膊上。

五月初,天气转暖,姜锦年穿了短袖套裙,手臂被烫出一截红印。

罗菡听到响动,睁开眼,瞧清姜锦年的状况,便怒道:“哪家的小姑娘,走路不看路吗?专在走廊上洒开水,对不起都不说一声?”

小姑娘吓了一跳,忙说:“对不起,阿姨。”然后又看着姜锦年:“对不起啊姐姐。”

这丫头称呼罗菡为“阿姨”,称呼姜锦年为“姐姐”,其中变化,十分微妙。

姜锦年先是转头,和罗菡说:“早知道我今天就穿长袖了。穿得少,冻得慌,这会儿还挨烫。”

接下来,她才回答小姑娘:“我没事。你小心点,别再烫到自己。”

周围不少人看向了她们这里,还有另一个穿着同款校服的男孩子走了过来,他拉着那失手伤人的小姑娘,把她藏到了自己身后,刹那之间,车厢内响起了久违的同学起哄声。

哦,原来是一对啊。姜锦年明白了。

她不禁笑了。

因为纯真美好的爱情。

她从没体验过干柴烈火,与纪周行谈恋爱时,姜锦年总是放不开。由于减肥过猛,她的腿根处残留了几道生长纹,如同白玉有瑕,她那时并不想让纪周行知道。

再往前算算,她的青春期又很胖,根本不受男孩子重视……整天被人“母猪母猪”的喊,她一度心如止水,古井无波。

错失了大把青春好时光。

那她的青春里,有没有印象深刻的冲动呢?

有!

有最深刻的一次。

她记得,那是19岁的夏天。

傍晚,无风,霞色如火,浮云燥热。

19岁的姜锦年抓着一本校刊,站在男生宿舍门口。

楼上有男同学大声起哄,倚靠栏杆,在寝室外的阳台上吼道:“傅承林呢?傅承林跑哪儿去了?金融系一班的那个妞儿,又来找他了!”

另一个寝室的男生回答:“傅承林去洗澡了,刚洗完!”

随着话音落下,楼梯门口匆匆跑出来一个人影。

正是傅承林。

那天他穿着一双拖鞋,纯棉T恤,宽松长裤,刚离开学校澡堂,头发还没干。与他同寝室的所有人都端着一副生动复杂的表情,憋着笑,挤作一团,从他们的上方观望他们。

姜锦年预感自己即将开始一场滑稽的表演。

这个表演可以被命名为:王子与村姑。

她预感正确。

傅承林问她:“你有什么事?”

姜锦年回答:“想给你读一首诗。”

傅承林神色茫然:“我还以为你有急事。”

他洗澡时耳朵进了水,出门时拿了一条毛巾。附近有一棵松树,他就站在树下,把毛巾往头上一盖,像个远道而来的阿拉伯先知。

姜锦年依然紧张。

她把校刊往他怀里一塞,扭头就跑。

傅承林打开一瞧,只见扉页上印着一首诗——

《初恋》(2008级金融系姜锦年)

致 0801班傅承林同学:

你经过时

攫取了我的心跳

风吹过沿阶青草

思念抽穗拔苗,枝繁叶茂

仅在你的影子下飘摇

你并不能知晓

纵隔千山万水,纵使前路迢迢

我愿日以继夜,遍历雨浪风涛

当你再次经过时

以崭新的花朵证明

岁月成全了我的祈望

日暮斜阳,你再次告别

我留不住一夕一朝

流水不知花谢了

世事难料

且盼天荒地老

红尘过客,痴痴笑笑

(2009年6月19日,写于校园内)

自从升入大学,傅承林备受追捧。但是这种情诗,他还是第一次收到。

他头顶的毛巾掉到了地面,他没去捡。

姜锦年回头望他,瞧见他有些脸红。又或者不是脸红,只是那天的夕阳太过灿烂。

她猜想他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更觉自己的行为十分自私轻狂。正巧,傅承林的室友也跑了下来,问他在看什么?傅承林就笑着回答:我看什么,你管得着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校刊卷成筒状。

那室友吹了一声口哨,伸手来夺,却夺不到。傅承林长得比他高,还练过格斗,室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傅承林三步并作两步,跑回了男生寝室。

门外有个垃圾桶。

他没有一秒钟的迟疑,干净利落地将那本校刊扔进了垃圾桶的入口,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在运动场内流畅地投篮——此处应有女同学兴奋的尖叫。

躲在墙角的姜锦年懵了很久。

前一年的冬天,她已经告白失败。这一年的夏季,她又自取其辱。

树叶似乎在风中低吟,奏响一首洋洋盈耳的乐曲。

她终于在那时想通:烦恼如何到心头?命里无时莫强求。

作者有话要说:【下集预告:出差之旅!重磅放送!酒店泳池边不得不说的故事!】

第7章 水色

罗菡不知道姜锦年与傅承林的过往。

所以,罗菡希望这两人能叙旧的想法,在姜锦年看来,是很不现实的。

然而,当晚抵达上海时,姜锦年又发现,她和罗菡即将入住的那家五星级宾馆……正是傅承林他们家一直经营的“山云酒店”。

据说,这个酒店的名字,源于一句宋词:“回首南柯梦,静对北山云。”

名字这般古朴庄重,内部却是雕梁画栋,不太符合“山云”的节俭气质——这是姜锦年的第一眼感受。倘若不是罗菡带着她,她永远不会踏进一个名为山云的酒店。

她和罗菡的房间早已订好,两个单人间,两张房卡。

前台服务员将房卡递给姜锦年,热情介绍道:“女士您好,我们的自助餐厅在二楼,您可以享受免费的早餐和晚餐。”

早上可以多吃,晚上不行。姜锦年心道。

她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抓紧房卡,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这儿有健身房吗?”

服务员点头,回答:“游泳池在负一楼,健身房在六楼,美容美发及按摩服务在七楼……”

沿着大厅往左走,能瞧见一道玻璃围栏,灯光折射其上,淡成了模糊的暗影。姜锦年趴在围栏边,向下一望,看见了服务员所说的负一楼游泳池。

她觉得山云酒店不妨改名为:水上乐园。

负一楼的游泳池共有两处,一处全景,一处封闭。那个全景的泳池位于东南方,采光良好,设计精妙,中段分为高低双层,水流潺潺,形如瀑布。

当前时间是晚上八点,约有六七个人身穿泳衣,沿岸浅游,嬉闹戏水……姜锦年羡慕地望着他们,甚至没注意罗菡叫了她一声。

“明早我约了人,”罗菡道,“这样吧,我们六点半从酒店出发,先去中新大厦。龙匹网络科技公司的董秘就在办公室等我们。明天晚上十一点之前,你辛苦些,把调研报告的初稿发给我。至于后天呢,任务稍微轻松了,你能休息一个上午,下午跟我参加电商金服合作伙伴大会。我说的够清楚吗?”

姜锦年掏出手机,用备忘录记下了时间,应道:“清楚清楚,我写下来了。”

罗菡对着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她们进入同一班电梯,直达十一楼,在走廊上分道扬镳,去了各自的房间。那房间干净整洁,面积不大,是酒店里最普通的标准单人间。

姜锦年放下背包和行李,脱掉高跟鞋,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好爽。

床垫好软。

山云酒店名不虚传。

姜锦年心中一连感慨,又拿起了床头的黑色装帧本,翻看酒店的自我介绍,她发现被子和枕头对外出售,每套的价格是1768元。

太贵了,买不起。

她每月有房租,还有车贷要还。

姜锦年扔掉本子,打开笔记本电脑,记录股市行情。她研究着近期压力线,满脑子估值PB预期盈利,又疑心前两天颇具煽动性的财经新闻与坐庄的庄家有关,她看准的股票基本面好,但变化较快,成长性如何呢?想到这里,她忽然有点饿。

《锦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