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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宏义被他激起一丝逆反心理。他紧紧倚靠着厨房正门,旁听里面传来的笑声,还有姜锦年的那一句:“傅同学,你有时候挺坏的。”

傅承林压低嗓音回答:“你并不知道我最坏能有多坏……”

姜宏义听不下去了。

他拍响了厨房门,示意傅承林收敛一些。

几秒钟后,门开了。傅承林左手端碗,右手拿筷子,匆忙看他一眼,才说:“我跟你姐先回去了,你早点儿睡觉,别熬夜。明天高考成绩出来,你选学校选专业,都得忙上一阵。”

姜宏义还没组织好语言,傅承林又快速抢占了话题,殷切地给出几条建议——包括未来发展方向、大学生活的侧重点等等。他凭借着压倒性的优势,成功把姜宏义说懵了,使他忘记了自己的最初想法,只顾着送他们出门下楼。

*

风停了,月光横卧在地上。

小区里没几个人影,红砖堆砌了一面墙。傅承林走在道路外侧,姜锦年走在里侧,她抬手往墙面拍了一巴掌,手心蹭到一抹墙灰。

“我给你擦擦。”傅承林发话。

他再一次牵住了她的手腕,像是今晚在厨房里做得那样。他的手指伸入她的掌心摩挲,辗转流连,重复往返,究竟有没有擦掉墙灰呢?姜锦年已经无意探究了。

长路漫漫。

他一直没有松手。

姜锦年觉得自己早就不是小姑娘,必须减少幻想,终止白日梦。但是傅承林又与别人不一样,他正在挑起她寂灭已久的炽热冲动,她真怕那种感觉下一秒就要复苏。

但他没有更进一步。

他告诉姜锦年:“我后天要去纽约,因公出差,至少一个礼拜才能回来……忙得没空休息。七月上旬,还要飞一次法兰克福,粗略一算,我和你二十几天都没法儿再见面。”

姜锦年抬眼瞧他,他好像很期待她的回应。

他专注地凝视她,于是她的心跳又快了一些,她并非冷血动物,不可能控制情生意动,但她能控制自己的答复:“哦,那你好辛苦啊,注意身体,按时吃饭。金融民工挣来的钱,其实都是血汗钱……”

仅此而已。

她没再说别的话。

他捏了捏她的手指,沉声应好。两人在洒满月色的长街中并行,傅承林又说:“我会抓紧点儿,看看能不能尽早回来。”

姜锦年不相信他的信誓旦旦。

她无所谓地轻笑了一声。

随后一段时间,她的生活更加风平浪静。工作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家庭上呢?同样平稳无波浪,弟弟的高考分数出来了,虽然达不到最初的理想目标,却也能填报一所不错的大学,一家人成天商量着专业,最终他自己要求去学计算机——这个决定,得到了傅承林的支持。

傅承林不顾时差,给姜宏义打了一个电话。

姜锦年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反正从那以后,她弟弟一提起傅承林,总是以正面评价为主。

姜锦年觉得好笑。

日常生活仍在继续,她一边筹备着工作,一边偷偷在日历上画圈,等待傅承林月底回国。

直到某一天,她忽然失眠。

那天晚上十二点整,她就躺上了床,困乏疲惫,懒散倦怠,应该很快就能睡着。可是一旦阖上双眼,脑海里杂七杂八的事情便接踵而至,她不断地翻出手机,一遍又一遍查看时间,从凌晨一点到凌晨五点,窗帘逐渐被太阳照出亮色,破晓的柔光悄然拂落。

姜锦年发了一条朋友圈:“五点的天空。”

后面附赠一张晨曦的照片,拍于此刻。

傅承林是第一个给她点赞的人。

他们这段时间虽然见不到面,聊天活动却是每日例行,无论白天夜晚,只要是两人繁忙的空隙,他们能说上话就一定要说。

因此,姜锦年下意识地与他聊天,他回了一句:“这几天的活动就没断过。”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呢?你在忙什么?”

姜锦年迷糊中按下了语音:“这几天是我们公司的半年度考评总结,也许是因为这个,我一整夜没睡,满脑子中证沪深创业板中小板指数……还有我负责关注的八十家上市公司。”

她等了好长时间,傅承林才发来一句:“你关注的八十家公司里,有没有龙匹网络科技?”

姜锦年披头散发从床上爬了起来。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就像一只四处逃窜的老鼠,而今,这只耗子被傅承林一句话就掐死了。她无比清醒地问道:“龙匹网出了什么问题?”

傅承林手速较慢,尚未打完一段话,姜锦年又说:“你不用回答我……我自己去查。”

调查的结果让她心惊。

龙匹网作为一个上市公司,第二季度的季报应当在7月1日——8月30日之间发布,所以第二季度大幅度下滑的业绩水平已经被提前曝.光。这个网站将运转资金的一部分投入广告,另一部分用于制造虚假流量,本站的实际流量甚至排不到业内前十位。

龙匹网前日里停牌,理由是“重大资产重组”。这种情况下的复牌一般都会带来利好。而今,它的负面.消息铺天盖地,姜锦年所在的工作组备受压力。

尤其是罗菡,精神不佳,脸色很差。

从去年,也就是2015年开始,股灾一共出现了三次。他们公司的大部分基金都经历了一次跌停板,各类投资组合的杠杆指数均不正常,唯独罗菡一枝独秀——她不仅没亏多少钱,还帮客户保住了至少3.76%的收益率。

自从2016年一月份,国内采用“证券熔断机制”之后,市场又遭遇一轮血雨腥风。而罗菡一向擅长逆流而上。她自认为经验充足,绝不会在阴沟里翻船,却没料到她刚把“龙匹网”设为重点对象,现实就恶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姜锦年比她更煎熬。

最初,姜锦年并不看好这家公司。然而后来,她在罗菡的影响下,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并且递交了行业报告与该公司调研报告,成功将“龙匹网”推向了一个重仓股配置。

虽然她们都很清楚,A股市场大起大落皆是寻常,其他基金公司同样对“龙匹网”寄予厚望,但是眼看着上亿市值蒸发的感觉,实在是一种折磨。

两天后,龙匹网络科技公司再度发布停牌公告,暂时退出交易市场。

它原本是创业板块最受器重的一家企业,前两年的平均涨幅高达363%,换句话说,它曾经特别能为大家挣钱。

鉴于它一贯优良的表现、远大的发展前景、越来越火爆的互联网移动端趋势,罗菡甚至与其他几家公募基金携手,联合促成了“龙匹网”的股权定增。

定增尚未开始,它就再一次停牌了。

所谓停牌,就是停止证券交易。

终极危机来临,“龙匹网”选择了用“拖”字大法解决问题。

时间被一拖再拖,多家机构逼不得已,只能下调“龙匹网”的估值。停牌前的收盘价是28.65元,而基金公司给出的估值为13.28元,降落幅度大于50%,业内称之为“腰斩”。

由于亏损严重,公司内部启动了追责机制,查来查去,责任就落到了姜锦年头上。她先是被基金经理一顿教训,又收到了经济处罚,购买他们基金的客户们更是怨声载道……体面人不会骂脏话,但他们会变着花样表达不满,在邮件、电话、社交圈中进行一系列的质问。

这些代价加在一起,告诉了姜锦年一个严峻的事实——她有主见,但不够坚持,而且她很容易受到上司的决策影响。她怀疑自己这株墙头草并不适合一门心思搞投资。

第25章 下滑

大一那年,姜锦年接触到了金融行业的校招。

她发现一流证券公司的投行委、股销、资管、战略部、研究部、新三板和大宗商品业务部的门槛高得上天。

她忍不住询问老师:“这些公司真的能招满吗?他们只要顶尖学校的学生……”

《锦年》